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异世之福慧双修 作者:斯源 文案 穿越就遇到了美男,先盖章定下再说,被人捷足先登可没地哭! 养美男就要发扬穿越人士的金手指功能,可是,金手指呢? 内容标签:穿越时空 种田文 因缘邂逅 宫斗 搜索关键字:主角:福尔宁渊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穿了   祝福从包包里拿出小镜子,捋了捋刘海。嗯!小清新范,值得尝试!祝福满意地点点头,将镜子收好。转过身,趴在天台边上,祝福朝着下面左看看,右看看,林渊会从哪里过来呢?   一滴两滴……竟然下雨了!祝福嘟了嘟嘴,早知道就选湖边亭子里了,至少还有个顶遮遮。本打着在这天台人少的主意,表白起来不会太尴尬。   在祝福嘟嘴抱怨老天不给面子的时候,林元在天台入口喊道:“阿福,下雨了,赶紧回来!”   祝福皱了皱眉,嘟囔:“可是,林渊还没过来……”   “哥说……”林元面上有些歉意地微微低头,道,“哥说,他今天带女朋友去看电影,不过来了。”她还是蛮希望祝福跟她哥在一起的,所以祝福终于鼓起勇气要来表白,她立马就站出来帮忙了。   “什么!”祝福瞪大眼睛。   “那厮说他今天刚追到的……”林元不满地撇嘴。   林元还没说完,只听一声惊叫,天台上只看到一个粉色信封飘落到地,祝福已没了身影。   “阿福!”林元急奔过去。   祝福在跌落天台的一瞬间,只来得及后悔今天特意穿的这双小高跟羊皮鞋。不小心滑了一下,就跌了出去。人家是不是都要以为她因情伤自杀?   当祝福再次醒来的时候,她摸着后脑喊疼。能觉着疼,应该是没死!祝福疼并快乐着,果然是福大命大,八层楼都没摔死!不对,不会毁容吧!祝福立马睁开眼,伸手到脸上去摸。   “呃……”祝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,这是哪里!茅草屋?现在还有人住茅草屋!难道不应该是医院吗?等等!祝福看了看自己身上,手探上去摸了摸。这样的衣料,这样的款式,不是现代会有的!这是……穿了?祝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,脑袋里冒出了一句,“手如柔荑,肤若凝脂”。当然,右手中指上没有她多年写字行成的老茧。妥妥地穿了。祝福呆呆地看着茅草的屋顶,委屈地默默咬手指。   宿舍还有好几罐薯片没吃,早知道就先塞进肚子了。为了控制体重,祝福都不敢尽情吃薯片,特别是最近准备追林渊,更是对身上的肉进行严格控制。这下好了,再也吃不上薯片了。早说了肚子是最好的保险箱,偏不信!   摔下天台的时候,只有林元在旁边。她会怎么向人述说当时的情况?听到爱慕的男生被捷足先登了,生无可恋?想到会这样描述自己,祝福恨不得举块石头撞脑袋,死一死,再回去解释一下!咱才不是因为这就自杀的人!和林元是四年的同学了,她应该知道自己不是那样脆弱的人吧?失恋算什么!一罐薯片之后,又可以欢欢喜喜地一起看帅哥了!可是,她知道自己是因为脚滑摔下去的么?   祝福郁闷得深吸一口气。这消息一出,爸爸妈妈肯定会很难受吧。想到这里,祝福的眼泪一下子就淌了出来,心里揪得几乎窒息。爸爸,我好害怕!妈妈,我想回去!祝福心里默默喊着,轻轻哽咽着。不知道撞一下能不能回去,祝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。她还是不敢这样冒险,万一撞了回不去,自己又挂得透透,那岂不是很亏?回不去的话,爸爸妈妈由谁照顾呢?四十多岁还生得出二胎吗?祝福咬了咬手指。   “吱呀”一声,随后有轻微的脚步声。   祝福止住哭声,一个年轻女子端了一只碗进来。   “小姐,你醒了?”那人看到祝福睁着眼,赶紧上前来。   祝福没有原主的记忆,自然不认得这人是谁。她咽了咽口水,两手紧抓了被子,轻声道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   那人一愣,看着祝福的眼睛瞪大了一圈:“小……小姐,奴是幽兰啊。”   祝福紧抓被子的手微微松了松。奴?这么说来,这原主还有奴隶?这是进了奴隶社会?祝福心里咯噔一下,进了这么个落后的世界!在祝福印象里,奴隶社会就比原始社会稍微好那么一点点,各方面都落后得一塌糊涂。妈妈,我活得下去么?祝福“哇”一声哭了。   幽兰看到小姐嚎啕大哭,心里急了,赶紧安慰她。她只模糊听到“妈”的字眼,其他什么都听不清楚了。幽兰拿不准小姐是因为头上的伤口太疼才哭的,还是因为白夫人没有逃出来而哭的,有些手足无措。   “小姐别怕,奴马上请大夫来看看!”幽兰替祝福拭了拭眼泪,说道。   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一道清亮的男声伴随着门“吱呀”一声响起。   “恩公,小姐有些不适,”幽兰上前两步,对来人道,“奴去请徐大夫来一趟,这……”幽兰看了看祝福,又看了看那人。   “你去吧,”那人也颇温和,道,“我在这里。”   “小姐,这是恩公宁公子,莫要害怕。”幽兰对祝福说了一句,就匆匆出去请大夫。她也来不及顾及男女大防,当初恩公背小姐下山,早就已授受不亲。而且这恩公的人品,幽兰觉得还是不错的,便放心地跑出了。   那人并不近前,只站在门口处,看了好一会才道:“既来之则安之。”他看到她哭得伤心,不似因伤口之痛,就以为是到了这陌生之地不适应,便安慰了一句。   祝福擦了擦眼泪,细细看去,愣住了。这脸,好像林渊啊!只是头发长些,衣服换了古装。少了几分稚嫩,多了几分温雅。   “画面太美,实在不敢相信!”祝福眨了眨眼睛,轻道。   “什么?”那人皱眉,他不太明白这人说的话。   祝福摆摆手,原来不是穿的。说那句话干嘛,还以为是林渊也穿了,安慰自己穿越到这里,既来之则安之。也是啊,刚追到女朋友,怎么舍得穿越!想到这个就生气!要不是听到这个消息,怎么会脚滑摔下天台?怎么会穿到这个落后的地方?可是,这人长得太像林渊了。祝福眨巴眨巴着眼睛,小心地看着那人。   “别害怕。”那人看着她宛若兔子般的样子,便微微一笑。   “大夫,这边。”幽兰很快领了大夫进来。这徐大夫就是这山村里的,平时给村民看个头痛脑热。   “伤口疼?”大夫问。   “嗯。”祝福点了点脑袋。   “可有其他不适?”大夫问。   祝福想,哪哪都不适。她巴巴地看着大夫,犹豫了一下道:“记不得事了。”   幽兰懵了。   大夫也是微微一愣,不过摔了这处,记不得事的也是有的。他在祝福旁边坐下,幽兰赶紧拿了一块绢布搭在祝福的脉口,大夫安静地看脉。   一会,大夫查看了一下祝福后脑的伤口,才起身道:“没什么大问题了,我给你换个方子,好好调养一番即可。”   祝福微微放下心。看大夫的口气,也是平常,应该也是有跟她一样,突然记不得事的。   幽兰也松了一口气,送大夫一起出去。    ☆、身世   “小姐,大夫说了,好好调养,说不得就记起来了。”幽兰将药端给祝福。   祝福坐起身,看着黑乎乎的药,心道,怎么喝都记不得怎么破?可伤口还疼着,祝福也没理由不喝。祝福看着这药干呕了几下,最后还是捏着鼻子灌了下去。   “小姐,含个蜜饯去去味。”幽兰取了一个给祝福。   祝福含下,才压下屡屡泛起的那股味道。住着这茅草屋,请脉要搭丝帕,吃药还有蜜饯,怎么看都不搭,祝福心里想着。   “给我说说,我到底怎么了。”祝福觉得自己没有成妖怪的嫌疑了,顿时轻松不少。   幽兰看了看窗外,到祝福身边,想了想才说:“小姐姓白名芙蕖,为樊厦大将军嫡女,奴是将军府里的家养奴婢幽兰。莫桑攻下樊厦京都前,小姐与奴逃出京都至此。”   祝福一呆,将军嫡女!这算是金手指?还有,樊厦是什么国,这算是什么朝代?不对,樊厦都被莫桑灭了,这个身份可就不能愉快地玩耍了!怪不得要在这茅草屋了,一个不小心被新皇帝拉出去砍头都有可能的。   “我樊厦本是国泰民安,怎奈莫桑与罗那联合攻打我樊厦,以致……”幽兰停了停,才继续道,“以致小姐与亲人失散。”   “我还有什么亲人?”祝福问。   “将军与夫人……俱亡,”幽兰垂下眉,道,“还有一失散的兄长。”   “还有失散的兄长?”祝福看着幽兰。   “少爷曾是樊厦骠骑将军,如今下落不明。”幽兰道。   “唉……”祝福撇撇嘴。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空,本就觉得孤孤单单的。这原主自身还落得这么个形单影只的境地,祝福微微有些失落。   “奴想,现在没有少爷的消息传出来,那少爷便是安全。总有一天,少爷会来找寻小姐的。”幽兰看着芙蕖失落的表情,安慰道。   祝福听了,点了点头。她又想起那个与林渊很像的人,低低问道:“那宁公子是何人?”   “宁公子是我们恩公。小姐与奴逃出京都之后,不慎从山上滚落。小姐脑后受了伤,奴的手脚皆伤了。正巧宁公子路过,本该忌着男女大防,可小姐的伤势过于严重,奴担心靠奴将小姐一点点挪下山会耽搁小姐治伤,就请求宁公子把小姐……背……下山救治。”幽兰跪下。   祝福定定地愣着。不过,她不是因为宁公子将自己背下山,她不是古代人,不会因为男子背了自己就感觉要死要活。她是想着这个酷似林渊的人。莫名其妙穿到这个时空,又如此巧合地遇上这个人,是不是冥冥中注定了这个缘分,或者说这个人就是老天弥补给自己的呢!想到这里,祝福微微一笑。之前因穿越到这么落后之处的委屈和不快,瞬间痊愈了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看着小姐一会皱眉,一会微笑,心里有些捉摸不定,道,“奴观宁公子人品是极好的,所以小姐不要担心。”   “哦?怎么说?”祝福从思绪里挣扎出来。   “宁公子将小姐背下山之时天刚拂晓,寻着医馆看着周围无人才过去放下小姐。待大夫开门,宁公子并没有露面。”幽兰想了想说。若正大光明过去,那个时辰,再观两人身上的狼狈程度,不叫人误会才怪。   祝福听完点了点头,人还算细心,并不鲁莽。   “奴再从医馆出来,宁公子已不知去向。可巧得很,奴觉着这山村比较安静,找了这里的里正租个房来住,谁想到,隔壁竟然是宁公子。他也租了这里的房。”幽兰道。她一直记着皇上说的,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。京都那般乱,她们的身份这么特殊,她实在是需要慎之又慎。   祝福微微一笑,猿粪呐!   “奴要酬谢宁公子的时候,宁公子只道是举手之劳当不得救命之恩。”幽兰道。   祝福又是点了点头,良善之人,并不挟恩以报。   “奴观宁公子身上也似带了伤,就做主替他找大夫看了看,以还了他的恩。”幽兰道。   祝福看着幽兰赞同地点头,这奴隶也挺知恩图报的。对这宁公子,祝福打算以后再见一见。   “我们身上还有多少钱?”祝福低声问。   “当初我们逃离京都时,夫人教我们具将银票藏在内里。”幽兰一边说,一边微微转过身,从衣内抠出个油纸包,交到祝福手里,“这是奴身上还剩下的银票。”临走时,白夫人将银票分别藏在两人内里,一方面是怕两人走散,另一方面是给芙蕖多一道保障。   祝福看着这油纸包,嘴角微微抽了抽,这幸好不是藏在鞋底的。“这是……你的私房?”祝福斟酌了用词,问道。   “不,这些都是夫人给小姐傍身的。”幽兰笑道,“奴的私房就放在包袱里。”   祝福想了想,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通,果然,一个差不多的纸包藏在里衣襟内。   “还有一些碎银和铜钱在这里。”幽兰从祝福躺的床板下抠出个小布包。   祝福止住了幽兰递过来的手:“这些放着,做平日的花用。”祝福将两个油纸包打开,里面的银票有大面值也有小面值,稍稍数数,竟有两千多两。祝福稍稍舒了口气,至少不会饿死了。   “为何要住在这样……”祝福看了看简陋的四周,道,“这样的屋子里。”   “租用这山村里的房,不需要手续,出点钱便可。奴不敢擅用小姐名字买院子。”幽兰道。她也知道镇上的院子看起来干净又舒服,可是要用名牒来办的。   “哦。”祝福心里微微郁闷,问道,“那现在对外用什么名?”这有名字不能用,相当于黑户了。   “奴只唤小姐做芙小姐,取名字中一字。”幽兰道。大户人家确有这种叫法,不提及姓氏,只取名中一字来唤。   祝福一听,倒是与自己的名发音一样。想了想,这白芙蕖的“芙”字不能作姓,便直接改成自己的名。她对幽兰道:“以后便拿‘福’作姓,福泽绵长之福,单名尔,温文尔雅之尔。”   “奴记得了。”幽兰只点点头,对小姐的话并没有异议。   “幽兰姐姐不用自称奴,怪打眼的。”祝福实在听不惯那个字。   “谢小姐!”幽兰明白在这山村里这么自称,也是挺突兀的。山村里的地主的家仆都没有这样叫法,只有官宦大家才有这样的叫法。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,幽兰在她醒来前便以兰姐自称。   祝福将银票又放回油纸包,塞到另一边床板下。   这时,门板上敲了敲。宁公子在外面说:“兰姐,我去镇上交书,可有东西要带?”   “哦,有的。”幽兰拿了铜板出去与宁公子说。    ☆、盖章   过了两日,祝福可以下床了。她走出院子,呼吸一下久违的新鲜空气。已入冬季,入目里满是苍黄,只远处的大山上还存留着些发焉的墨绿。   “福小娘子,身子好些了?”一位大娘从她家门口路过,便笑着招呼一声。   “是是!”祝福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,这福小娘子是唤的自己,她连连点头。从此不再有祝福,只有福尔。她应声之后,略带了微微的失落。   “老婆子住村东头,大榕树下便是了,有事知会一声。”大娘看着这小娘子柔柔糯糯,甚是喜欢。家里还有小儿子未成家,虽不知这户人家底细,可看着人还不错,大妈心里记下了这个小娘子。   “谢谢大娘!”福尔可不知道这位大娘心里的想法,只礼貌地道谢。   “这孩子!”大娘听到这称呼就乐了,“村上唤我石头家的,你唤我石头婆婆便罢了。”   “哦哦!石头婆婆!”福尔改口唤道。   “好!”石头家的爽朗一笑,临走还赞了一句,“这福小娘子长得真端正!”   石头家的离开的时候,幽兰正好挎着菜篮回来。她看着石头家的背影,又看了看福尔脸上的油灰,心里默默叹一口气。这油灰都遮掩不住小姐的容貌,如今两个弱女子没有自保能力,要在外生存下去,得找个解决法子。   “小姐,怎么就出来了?受了风可如何是好。”幽兰道。   “兰姐,屋里味道太闷,我出来透透气而已。”福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容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,她还打算在这村子里走一走。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正打算劝两句,隔壁宁公子端了盆水从屋里走出来。   “宁公子!”福尔看到酷似林渊的宁公子出来,立马吸引了目光。   宁渊也是被这样的热情吓了一跳,他往后让了让,道:“福小姐……”   福尔想到什么似的立马停下脚步,温温婉婉地低垂下头:“多谢恩公搭救,女子福尔有礼了。”   宁渊看着这人瞬间转变了风格,愣了一愣,才道:“福小姐不必挂怀,举手之劳而已。倒是再下无意冒犯,还请福小姐原谅。”他也知原樊厦人比莫桑人要含蓄,可这福小姐的性子倒是有些像莫桑女子。   “不冒犯不冒犯!”福尔连连摇头,看着宁渊手里的盆,问道,“宁公子这是准备做饭么?”   “这君子远庖厨,这宁公子自然是不做饭的。”幽兰在旁拉了拉福尔。看宁公子的样子就知他是一个读书人,一个人读书人怎会接触灶房,况且她是知晓宁公子不开火的。   “不做饭吃什么?”福尔被幽兰拉住,有些疑惑。   “小姐,宁公子……”幽兰觉得醒来的小姐实在让她有些头疼,可到底是不记得事了,幽兰总是拿这个来说服自己。   “再下替书局抄书,每日上镇交书之时买些吃食。”宁渊解释道。   福尔一听,抄书?这古代贫苦读书人经常干的事!这是落魄书生与富家小姐的戏码!福尔眼睛一亮,脑补了一段相互扶持,恩爱相携的段子。可是,福尔的笑容一收,换上严肃的面容。她起来,自己好像是落魄小姐,还是黑户!就算是落魄书生和小姐的戏码,等书生高中状元神马的,之后不就是抛妻弃子的戏码了吗?福尔皱了皱眉,这书生可不能放出去赶考!这书生租了房子,抄书过活,不就是赶考的节奏吗?不行,她得截下他!   “宁公子,那你这是?”福尔决定先套近乎。   “洗墨之水。”宁渊走过两步,将水倒在一边,“唤再下宁渊即可。”   “宁渊?”福尔一顿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铄懿渊积之渊?”福尔看向他。   “是。”宁渊再次点头。   福尔看着宁渊微微愣神。这人与林渊长得相似,名还是同一个字。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?福尔心里微微一叹,然后又欢喜起来。   “方才是在抄书?”福尔朝窗口看了看,还不知道这世界的文字如何呢。   “不,画了一副画。”宁渊没有不耐烦,依旧温温地答道。   “可否看一看?”福尔抬眼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实在忍不住,出声喊道。这如何是好!   “那再下去取来。”宁渊斟酌了一下道,打算进去把画拿出来,在幽兰同在的时候,给她看。   “不必这么麻烦,”福尔已走向宁渊的屋子,“自去看看便好。”福尔是想着看看他桌上有没有书籍,她可以拿着翻一翻。   宁渊没有动,看了一眼幽兰。   幽兰微微叹气,朝宁渊抱歉一笑:“麻烦了。”   “不会。”宁渊在幽兰之后,提步跟上。   福尔看着眼前的画,萧条的荒漠,苍白的枯树,孤寂的苍鹰,满眼皆是落寞孤独之感。顿时,到这陌生时空的孤独与委屈瞬间涌出,化作泪水一一滴落。   宁渊画这画的时候,是带了自己的情绪进去的。一般人看到类似这画,只道是画的异域风采,而眼前这人,却是看过之后收敛了笑意,泪水止都止不住。宁渊看着眼前这人,脸上黄灰一片,却是难掩眉目清秀,手上干干净净宛若玉脂,应是匆忙之间忘了涂抹了。应是有不得已苦衷,才这样打扮避出来的。恰如逐出皇族的自己。宁渊在不自觉的时候,已容纳了她。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立马上前,却不明所以。   “对不起,”福尔放下画,看着一滴泪水已浸湿了这画,忙用袖子上去拭,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   “无妨。”宁渊拿起画,垂下了眼睑。本是准备去交书的时候,带这画去寄卖的,如此,就放着吧。   “宁渊,你可有家人在?”福尔擦了擦眼泪,问道。   “家人?”宁渊的手一顿,看着手里的画微微皱眉,“应该是有的。若有缘,也许此生还能相见。”   “那你成家了吗?可有妻……妻妾?”福尔想到这个时代男子是可以纳妾的。   幽兰看了一眼福尔,欲言又止,小姐怎么可以这样问男子,可是小姐现在什么都不记得,自然是不知道的。   宁渊摇头:“没有,尚未成家。”   “那好!”福尔点头,上前一步,捧过宁渊的脸亲了一口,“盖章生效!你是我的了,对我负责哦!”福尔亲完,也不顾宁渊瞪大的眼睛,也没有看幽兰长得很大的嘴巴,自顾自走过去看他抄的书。其实书是倒着的,福尔并没有察觉。她面上若无其事,心可是差点要跳出来了。可是,福尔并不后悔,回过去她还是会这么做。她不想窝在一边暗暗喜欢,却再被人捷足先登一次。   宁渊看了看幽兰,看到对方惊讶的脸,才知道自己并不是错觉。他,竟然被一个女子吻了!   “福……福小姐,”宁渊有些尴尬,“这……”   “小姐!”幽兰才反应过来,怎么可以!她家小姐怎能随便就亲了一个男子,怎能随便就叫男子负责!幽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。   “宁渊。”福尔只当没看到。   “啊?”宁渊看着她。   “你去书局的时候,带上我好不好?”福尔两眼晶晶亮地看着宁渊。   “福小姐,”本来尴尬的宁渊,看着坦然的福尔,才慢慢镇定下来,“这……这不好。”宁渊想着她方才的举动。   “如何不好了?”福尔嘴一嘟,眼里却没有不高兴,“还有,唤我福尔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宁渊本说的是福尔要让他负责的事,并非福尔所问的去书局一事,看着嘟嘴的福尔,他竟说不出了。   “何时去书局?”福尔看着他拒绝的话咽下了,便展颜一笑,问道。   “即刻便去。”宁渊心里微微叹气,“脸上涂了油灰,好歹手上也涂一些。”   “我去拿。”幽兰看着福尔两种不同的肤色,窘了。    ☆、书局   福尔要跟着宁渊去镇上书局,幽兰自然也得跟着去,她得好好看着自家小姐。   “小姐,累不累?”幽兰看着福尔擦汗,便上前问。   宁渊停下来,看了看福尔。   “不累!”福尔回答着,估摸着也就走了半小时,减肥效果才刚刚开始。当年八百米也就三四分钟跑完了,踩着皮鞋也能逛一天街,这走路算什么!刚斩钉截铁地回答完,就看到宁渊温文的眼睛,立马弱弱地微微拭了拭汗道:“就是有点儿脚痛。”   “那便歇一歇再走。”宁渊看着福尔前一刻满不在乎地道不累,下一刻立马柔弱地称脚痛,只觉得有趣,他微微一笑。   “奴……我来给小姐捏一捏。”幽兰说着就要蹲下去。   “不!”福尔立马止住了幽兰的动作。这装一装柔弱是女孩子的特权,可要别人替自己揉脚,就显得娇惯和装腔作势的嫌疑了。   “也不是很疼,我们走吧。”福尔立马走在前面。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不明白了。   “那走吧。”宁渊看了看日头,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福尔,笑道。   渐渐地开始有青石砖铺路了,便是到镇上了。福尔微微喘气,走这么长时间的路,确实有些累,脚底也微微发疼。在以前,福尔是绝不会放在眼里的。可挡不住这小泥路上石头多,咯脚疼。况且,这身体不是祝福的身体,而是属于白芙蕖这个千金小姐的,体力没法比。看到这平整的青石砖大道,福尔像是见到亲人般感觉熟悉又欢喜。街道两边开了各色的铺子,还有走街串巷的贩货郎。因为是日里,人来人往,很是热闹。饶是福尔逛过各种商场和步行街,也是觉得这样古朴韵味的小街挺有意思。   “这是谁家小娘子?”一柄扇子横挡到福尔面前。   福尔摸了摸脸,这样灰扑扑的脸,也有流氓挡道?   幽兰看到自家小姐被登徒子拦住,立马要上前。宁渊是看在这主仆二人皆是弱女子,便是理当要上前帮忙。可两人才迈上去,话还没说,便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。   福尔一脚微微后退,随即一道喊声“啊—踩—”,余音还拐了三弯,落后的那一脚迅速上前,横扫至那人背上。那人被突然的一脚踢得一个趔趄,向前冲了两步才稳住。   “这……”那人瞪大了眼睛,第一次看到美人儿会这般出手,稳下身形了赶紧跑了,生怕这人又有下招。   福尔自觉潇洒地收手,亏得这裙摆够大,里面衬裤也宽松,站立一字劈叉都够了。这身体力量不足,绝对是平日里缺少锻炼,但柔韧度很让福尔满意。好歹,那一脚也是唬退人了。一回头,看着呆愣在那的宁渊,心道不好。福尔微微垂下脸,咬了咬唇,鹌鹑般站到宁渊面前,轻拍了几下胸口道:“吓死了!我一害怕,就……就不知道怎地……”   幽兰看着小姐这般变化,又是一惊!小姐一向温婉大方,从容不惊,从没有这样……调皮过。   宁渊回过神,看着用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福尔,宛若求安慰的小狗,心里既好气又好笑。她竟敢以女子之力踢那登徒子!万一碰上的是一个孔武有力的,那岂不是危险了!因为,他也不会武,除了能上前挡在她面前。而她,反应过来出格了,立马又站到他面前求安慰装柔弱,真真是……宁渊笑着摇头。   “小姐怎好与登徒子动手?”幽兰看着自家小姐道。可是,弱女子要独独在这个世道存活,是千难万难的。不站出来,那便要寻找一个依靠。幽兰看了一眼宁渊,相貌温雅,品行不错,可是不知底细。小姐看上去挺喜欢这个人,就是不知道靠不靠得住。幽兰心里暗自思索了一下。   “我也就当时一急就这么出手了,”福尔也有点怕幽兰觉察出与以前不同,便撇撇嘴,委屈地解释道,“一害怕就顾不得什么了。”   “真害怕了?”宁渊问。   “是!”福尔为了表明她真的是因为害怕才出的那一脚,认真地看着宁渊点了点头,“真的害怕的!”   “下次不能这般……”宁渊停顿了两息都不想把鲁莽这个词套在福尔身上,于是,他只好放弃道,“算了。”   福尔看着宁渊,见他眼里并没有责怪,有的只有包容,顿时开心起来。   “马上到书局了。”宁渊看了看前面说道。   “哦!”福尔点了点头,乖乖站在宁渊身边。   宁渊看着伴在他身旁,落后自己半步的福尔,心里竟有些安心。从逐出京都开始,宁渊心里一直都空落落的。本以为出了皇宫,四处皆可为家,可现在才明白,四处皆可住却不是为家。到一个陌生的地方,隐姓埋名,每日抄书画画,过着举目无亲的生活,是很孤单的一件事。每每想起小时,受父皇的极尽宠爱,享母后的百般宠溺,宁渊有时候都觉得那是一场梦。梦里有多自在,醒来便有多落寞。他曾想,以前享受的宠爱过多,所以现在便全都收回了。他母后曾也犯了错,现下便要接受属于她的业报。他不知道,远在莫桑的母后过得怎样,他不敢也不想打听,因为他知道其冽是绝不会原谅母后的。他有“二哥”帮助,可以逃脱囚禁,可母后却是没办法避开的,他要设法去见母后的话,可能还会使母后的境地更困难。而且,他不想费力打听,得到的消息却是母后在痛苦。此刻,福尔的眼神让他觉得,他也被人需要着,不再是孤零零一个。   “掌柜,这是今日的书。”宁渊走进书局,将新抄的书交给书局掌柜。   掌柜细细翻看了一下宁渊递过来的书,一边点着头。这人抄书快,写得字又好,他颇是满意。   其实,宁渊根本不用对照书抄,他直接可以默出来。而且他默的是全部正确的,这书局里的书却是一抄再抄,流传很久的,其中不乏有错误。   “抄书一本三十文。再有,上次寄卖的画售出一副,价一两又二百文,除去一成抽成,应是一两又八十文。总共一两又一百十文。”掌柜一边看着记薄,一边算道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卖出的画比上次又涨了点,不过与以前比相差甚远。曾经宁安王的画是千金难求,如今却是贱卖至此。曾是风雅之物,如今却沦落到售卖以求温饱。   见此,掌柜收下书,让宁渊在记薄上签写好,再将钱数与他。   “花开富贵、竹报平安、富贵溢华、招财九鱼、墨荷锦鲤、傲梅争春等等会画吗?”掌柜提点道。   “会。”宁渊沉默了一下,回道。   “这类可多画一些。”掌柜道。   “多谢。”宁渊只道是掌柜觉着他的画不好卖才这般说的。   掌柜并没有多言,他也是看着这人颇勤奋,才提点一句。不过看他的样子,八成是没意会。宁渊打算在书局里随便翻看一番,就离开。   福尔在书局里也是随便看了看,不看则已,一看便晕了头。这,谁来告诉她,都写的是什么!通篇繁体暂且不说,没有一点标点,当读者是你肚里的蛔虫啊!福尔看着这天书,无比失落。说好的写出经典小说,在异世博美名赚大钱呢!骗子!福尔咬牙恨恨道!福尔只顾着愤恨,丝毫没想到自己默不默得出那些经典名作。   宁渊过来的时候,福尔还在晕圈中。   “怎么办?”福尔巴巴地看着宁渊,“我成文盲了!什么都看不懂……”   宁渊听不懂前一句,后一句却是听懂的。他看着福尔求安慰的圆溜溜眼睛,瞬间笑开了。   福尔并不知道,宁渊在掌柜那的不快,到她面前瞬间消散。她只觉得有些委屈,她连个宁渊的一句安慰都得不到。可在宁渊展颜一笑的时候,她的委屈也消散了。用她的不快让宁渊快乐一下,福尔看着宁渊的脸,觉得很值。   “小姐莫担心,”幽兰立即安慰道,“等小姐记起事了,就自然认识这些个字了!”   那还是不要记起来吧!福尔头一扭,拉着宁渊走出书局。这样子的东西,她才不要认识。   幽兰看着两人一起走出书局,还靠那么近,微微有些疑惑。明明一路看着的,却好像错过了什么。    ☆、熟人   宁渊和福尔离开书局的时候,一人停顿在门口,看着他俩的背影沉默了许久。他身体稍好,便在京都附近的店铺里转悠。今日正好转到这个镇上,便碰上了这人,没想到他竟然待在这里。   “主子,您来啦!”掌柜眼尖地看到自家主子站在书局门口,立马迎了上去。   “方才出去的那……书生,是来买什么的?”不惊问道。   “方才?”掌柜想了想,道,“哦,那个书生啊,是替咱们书局抄书的。”   不惊了然,这其渊被逐出皇族,自然是分文未有,要靠自己来存活了。抄书价在二十文至四十文之间,他这样倒是过得清苦。他竟是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镇里,靠着抄书过活。果然,没有看错他。一个不希望搅进皇族是非的人,是不会再去见莫桑太后的,哪怕那人是亲母。他若是出京都便联系了莫桑太后,那便是自己错帮了人。不惊心里微微舒坦些,好歹去救他的时候挨的那一下,也不算白受。本还担心救他出去能不能存活下去,现下里看看,倒是活的好好的。   “主子,是这人有问题吗?”掌柜看着自家主子一副沉思的模样,便小心问。他自然也是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。也就是一时怜悯,看着这人贫困,字倒是不错,便收着给书局抄书。若是此人有什么不妥,他自然是不敢多留了。   “不,没问题。”不惊摇头道。既然他安安分分,如他所说的,只安于一隅,耕作劳苦,不插手朝廷纷争,那帮上一帮,又有何不可?从血缘上来说,这也是他弟弟。只要,不被其冽知道。   “哦。”掌柜一边点头,一边猜测这人是什么来头。   “他就光抄抄书?”不惊问。不知道这曾经锦衣玉食的皇子,是不是能吃得了苦。   “这人抄书极快,字也很好,一般每日都能交来一本,有些简短的书能交上两本。”掌柜摸不清这人底细,便如实细细道来。   “嗯。”不惊微微点头。其渊的字自然是好的,他本就乐衷这些,花在这上的功夫很多。其他皇子习武射箭的时间,他都用来看书习字了。当初在莫桑,宁安王字画卖出千金价,并不是全冲他的名头去的。清高的文人是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追捧一副没价值的字画的。   “除了抄书,他还会偶尔拿来一副画寄卖。”掌柜看了看不惊的脸色,道。   “他画画是不错。”不惊赞了一句。他还能想起,其渊画的那副“妖娆山河”,磅礴又不失秀美。   “画画是不错,可……就是……”掌柜皱眉。   “怎么?”不惊看他。   “画作卖不动。”掌柜坦言,“若是画些吉祥寓意的,兴许更好卖一些。他那些画,买的人甚少,价格也很低。”说完,掌柜取来他寄在书局未卖出的画,给不惊看。   不惊一听便了然。像其渊这样的文人墨客大多不屑画流俗的画作,而在名气未打出之前,那些趋于欣赏的画作是很少有人问津的。看了他的画,更是明了,文人爱风雅,尚清高,这些画作皆是带着萧条和颓废色彩的,并不是文人崇尚的主流。   “适才稍稍提醒了一下,但看样子,他是听不进去的。”掌柜看着不惊沉默,便道。   “那便这样子,他留在店里的画作暂且取下。”不惊思索一番,对掌柜低声道,“明日他过来,你让他写几幅字留下寄卖。他狂草极好,应是很快便能打出名声的。待名声打出之后,再放一点他的画出来。”   掌柜一听,立马就悟了。他没见过这书生的狂草,若他的字真是极好的话,倒是比画更能打出名声。字,只要写得好,雅俗皆能走得通。寻常家里会挑一些通俗的寓意好的,雅士则追捧字里的意境。掌柜连连点头。   “你可与他订下契,降下抽成,以换取独家寄卖权。”不惊点拨道。   “这……可值得?”掌柜有些迟疑。   “且看吧。”不惊淡淡一笑,露出商人的本质,“记得,让他取个别号,替他制一个章,专用于书画之上。待明年,三余书局便可开遍全莫桑了。”   掌柜瞪大了眼睛,这是随手捞着一宝?对主子的话,他自然是深信不疑的。主子手下的买卖可是在各国都经营得风生水起。   对书店里的一切,宁渊和福尔自然是不知道的。福尔还未从自己是个文盲的打击中走出来,一路兴致缺缺地跟着宁渊走。   “兰姐,可有要买的东西?”宁渊看了一眼福尔,随后问幽兰。   “没有。”幽兰道,“小姐要上街看看,我才跟出来的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了点头,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卖馍馍的小铺,道,“那待我买了馍馍,便回吧。”   待宁渊手里提着包了几个馍馍的纸包,离开镇上街道,福尔才后知后觉地问道:“你一天就光吃几个馒头?”   宁渊想了想,便点了点头。这东西在莫桑叫做馍馍,在樊厦却是叫做馒头,样子和味道是差不多的,只是莫桑的更大一些。   福尔顿时觉着宁渊挺可怜的,时不时地朝他看一眼。回到家里,福尔赶紧钻到自家灶房。   “小姐是饿了?”幽兰看着自家小姐在灶房里翻看,便问道。已快日中,也是要开始做饭了。   “不,我就看看,”福尔翻了一遍,都没找着什么菜,便问幽兰,“兰姐,平日里我们吃的菜哪里买?”   “现下是从村民手里买一些。我在院子里种了一些,待过一阵便可吃上自家种的菜了。”幽兰一边琢磨,一边道,“肉就在李屠夫那买,每日都能买到新鲜的。来年可以抱一窝鸡仔来养,也是简单的。”   “那今日吃什么呢?”福尔问。   “哦,等等,”幽兰走去外面,一会便抱了一个篮子进来,刚才急着去镇上,这篮子随手放在外间了,“今日向二柱媳妇买了菘菜和莲花白,到四婆婆那买了一只小母鸡,已经杀好了。家里还有前些日子找大壮婶子买的腊肉与椎茸,我想着现下去李屠夫那买上些肋排。椎茸炒莲花白,清汤菘菜,小鸡椎茸汤,小姐觉得可好?”   “腊肉先不吃,你去买肋排的时候带些五花肉回来。”福尔想了想道。   “好的。”幽兰点了点头,挎了篮子去屠夫那切肉。    ☆、料理   幽兰从李屠夫那回来,就先料理了小母鸡炖上。福尔在一边看着幽兰炖鸡汤,满意地点点头。看做饭的架势,她做菜应当是差不了。   “这灶房熏得很,小姐去里屋歇一歇。”幽兰说道,她担心福尔的身体还没好透,今日还赶了一趟镇上,怕累着了自家小姐。   “没事的。”福尔拎起那条五花看了看,打算拿菜刀来切。   “我的小姐!”幽兰看着福尔要使刀,立马上前抢下,“这可动不得,仔细伤了手。”   “没事的,我小心点就好了。”福尔笑道,这菜刀虽说比现代的重一些,可也是耍得起来的。   “小姐若是想吃什么,吩咐幽兰做就好了。这灶房的活计可是小姐碰不得的。”幽兰很坚决地要推福尔出去,就算是主持中馈,也是不需要亲手做羹汤的。   “好好!我不碰!”福尔无奈,她也不能强去做菜,因为毕竟原身可是将军府嫡女,不会碰这类事情的。她只好跟幽兰说:“你按照我说的来做,我就在旁边看着,不动手。”   “好吧。”幽兰只好同意。   “把这五花肉切小块,放锅里焯洗一遍。”福尔指点道。   幽兰照着福尔所说的去做。   在幽兰焯水的时候,福尔翻看了旁边的香料,挑了丁香、豆蔻、草果、良姜、檓、山奈、桂叶、八角和桂皮出来,又找了一小块干净的纱布将这些香料包住。也就是幽兰平时做饭也延续了将军府的习惯,香料备的足足的,做出来的菜看着简单,味道却是能与酒楼相媲美。这倒是方便了福尔,做菜的配料不用费脑子去找了。   福尔转眼一想,这些香料已经出现在家中灶房,那便是已经被广泛使用了。那些令穿越者赚得盆满钵满的各种卤菜,在福尔这里估计就不能用了。福尔有些失望,可还是不死心地问幽兰一句:“幽兰,这镇上有卖卤菜吗?”   “小姐要吃哪种卤菜?”幽兰嘴里答着,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。   “哦,就那么一问。”福尔的心凉得透透的,这已经有各种卤菜了,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。这简直是继“文盲”打击之后又一重击。福尔似乎看到银子们扑扇着小翅膀,离她而去。福尔耷拉了眼皮扫了一眼幽兰,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!出书不行,卤菜也不行,可她招数还有很多呢,眼前不是就有个吗!前辈们可是总结了不少发家致富的经验呢,总有一款适合这里的!福尔如此一想,便欢欢喜喜地整她的发家致富大招!   幽兰自然不知道自家小姐内心已跌宕了几个山包,在她看来,这卤菜并不上台面,小姐一时好奇也是有的,不吃也是正常。在富贵大家、名门望族里,这卤菜一开始是上不得台面的。   在樊厦,卤菜最初是从贫困小户里传出来的,菜经卤制之后便不容易坏,可以多放上些日子。那时的卤菜做得咸,就那么一小碟卤菜便可以吃下两三大碗黍饭。这道农家小食经酒楼的大厨一改良,加了许多香料进去,又用了各种食材,才有了现在这样品种繁多又味美的卤菜。如此,才慢慢地出现在大户人家的饭案上。这等吃食也就是偶尔吃个新鲜,却不经常出现。在富贵之家、名门望族里,这膳食是极受重视的,凡膳皆药,寓医于食,崇尚新鲜,讲究相配。这重味却对身体不够益辅的卤菜,自然算不得上品菜。   作为穿越者的福尔,对这一番自是不知道的。她让幽兰将这些配料与焯洗干净的五花肉放入清水里,加了些佐酒一起于火上炖。余下,福尔就等着出锅。   幽兰趁着空,打开了滚滚地泛泡泡的鸡汤,看了看汤色,然后去压小了火,继续慢炖。鸡汤和五花肉都在炖着,幽兰便拿了菘菜、莲花白和椎茸,去洗一洗备用。   “小姐是何时对中馈感兴趣的?”幽兰看了看福尔,赞道,“原道是小姐对琴棋书画、诗酒花茶、女红、持家游刃有余,对中馈之事是最不善的,没想到小姐还蛮有天赋的。”   “也便是……就这么随便想想。”福尔支支吾吾道。这弄点吃的,可是吃货必备技能,却不是白芙蕖的技能。   “小姐,这菘菜还是配清汤,椎茸还是放入鸡汤中,只这莲花白改配五花肉?”幽兰问了一句。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,“这五花肉留下一些,我有用处。”   “是!”幽兰点头,这自然是听小姐的。她揭盖看了看小火慢炖的鸡汤,看着成色差不多,便盛出一碗清汤。幽兰就开始着手做清汤菘菜了。   福尔趁着幽兰在忙,便去看了看五花肉煮得是否入味。拿了双箸,福尔执了去戳了戳肉,看着差不多,便夹了几块出来,余下的留在锅里继续熬煮。   幽兰将做好的清汤菘菜盛在陶碗里,盖了盖子保温度。   “小姐,这是要切片,再配于莲花白?”幽兰道。   “嗯。”福尔听了点了点头,说道,“将五花肉到脂油里煸香,再与莲花白一起翻上一翻便可。”   幽兰听了点点头,将葱、姜、蒜、檓、辣子撒入滚热的脂油里,待香味混着脂油香升腾起来,再放入片片五花肉进去煸。福尔拿了刚洗好的莲花白,随便手里扯上一扯,便递给幽兰。待五花肉渐渐泛出了金色,香料的味道已融入肉里,幽兰将莲花白放进锅里翻炒。一会儿,这一道菜也出来了。   “剩下的五花肉做什么用?”幽兰将椎茸放入鸡汤中继续炖,看了一眼同在慢炖的五花肉,问道。   福尔想了想,道:“你去宁公子那借个馒头来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幽兰想着宁渊那少的可怜的吃食,有些犹豫。   “你且去借来再说。”福尔道。   幽兰踌躇一下,也出去了。她想着待会拿些菜给宁公子调剂一下,也不是不可以。   福尔看着幽兰出去,便又使箸戳了戳五花肉,看着已然入味,便加了些粗盐与糖调味就出锅了。福尔将五花肉放在案板上,拿菜刀切碎了,再撒上一些绿芜。   幽兰拿了个馒头进来,交给福尔。看着福尔将肉都切好了,忍不住叨上两句:“小姐唤幽兰做便好了,怎还自己动手了?”   “知道啦。”福尔嘴上搭道,“我也就一时兴起。”   幽兰看了看福尔,便不再说什么了。   福尔摸了摸这冰冷的馒头,撇了撇嘴。这么冷的天,他竟然吃冷食。福尔让幽兰燃了小火,将馍馍按在锅上烘个两面变色,再拿出来中间切一刀。   幽兰看着这馒头有些疑惑,切是切了,可还连着一小半。福尔没有看幽兰,她自顾自地将方才熬煮五花肉的汤洒上一些在碎肉末上,拌上一拌,塞到切开的馒头里。   “成了!”福尔笑了笑,拿了这夹馍去宁渊那。幽兰一看,自然是要跟着去的。    ☆、夹馍   “宁渊!”福尔进门便唤了一声。   宁渊正站在书桌前,对着一张空白的纸愣神。   “怎么了?”福尔看着他的样子,便将碗放置在桌上,问他。幽兰只默默跟在后面,只要小姐不出格,她便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,候在一边即可。   “在想掌柜要的画。”宁渊看着一脸关切的福尔,便搁下笔,如实将掌柜的话说了一遍。文人雅士皆是有感而发,作画一幅,将自己的情感融入画里。而掌柜的意思却是要他按着客人的喜好,画一些没有情感的画作出来。宁渊想不通,没有感情,这画作如何会好。   福尔在三言两语间却是明白了。宁渊的画过于落寞,能得到共鸣的人很少,很难在雅士里售出。而一些附庸风雅的人,大多喜欢买些寓意好的画回去挂,更是不会问津宁渊的画了。   福尔想了想,说道:“世上画画者有两种,一是应感而画,二是因画而画。应感而画,便是触景生情,将情带入画,待有知音与你同感,便求你画去品赏一番。因画而画,便是因喜爱画画,而画出各种画作,不拘于画什么。”福尔绕了半天,将话说得既能让宁渊明白,又不损他面子。其实,通俗来说就是画画目的两种类型,一种是抒发感情画的,有感才作,一种是喜欢画画才画的,不管画什么。福尔没说出的第三种,就是为名利钱财而画画。她觉得宁渊有一股文人的清高,自然是不喜欢听到这些的。   宁渊听了她的话,自觉自己是第一种,却不明白自己坚持的为何掌柜不赞同。   福尔看着他迷茫,便继续说:“这掌柜不是文人,而是商贾,初衷自不风雅。”福尔跟宁渊点名了这画的去处,商贾不是为了寻知音而收画作的,而是为了卖得好。   宁渊点了点头,却是如此。   “世人皆爱使人愉悦的画作,或招福纳财,或纯洁高尚,或吉祥平安等等。既是爱画,便以愉悦传递,如何不好?至于心中所感,自是与知音品赏,足矣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听小姐一番话,吾茅塞顿开,多谢!”宁渊被绕得心甘情愿。他的画得与知音一起品赏,给商贾的,只要画一些大众喜欢的就好,反正是爱好画画,画什么都可以。想到知音,宁渊想起面前这人捧着自己的画,泪如雨下的样子。他便抬眼,看着眼前这女子,大事聪慧小事迷糊,偶尔不拘小节,很是特别。宁渊自己都没发现,自己的眉宇已舒开。   福尔微微笑了笑。   “小姐过来是……”宁渊才想起问她过来的目的。   “哦!”福尔才想起那个快凉掉的肉夹馍,立马将置在案上的碗递到宁渊面前,微微失望道:“借你的馒头,做了个小吃食。可,现下有些凉了。”   “这是……夹馍?”宁渊看着福尔手中的馍馍,惊道。   “你……认识?”福尔也是一惊。   “这便是……我家乡的一种吃食。”宁渊看着那馍馍,微微失神。自从当初他沦为质子,被送出莫桑,便再没有吃过夹馍。莫桑与樊厦风土上有很大的不同,这吃食也是大不相同。樊厦境内,没有出现过夹馍这一吃食。现在,樊厦刚被莫桑攻下了,也还是没有夹馍卖。他曾想,也许要再过一些时候,才能吃到莫桑风味的夹馍。没想到,这福尔竟拿了夹馍来。   福尔一听到这是宁渊家乡的食物,可做的时候,看幽兰的样子是不曾见过这样的吃食,觉得有些疑惑,她便看了看幽兰。幽兰见福尔看过来,便摇了摇头。福尔才知,幽兰确实不知道这个吃食。而这个宁渊……福尔想了想,不敢用“宝塔镇河妖”来试探,保守地说了一句:“小鸡炖蘑菇。”在这里,蘑菇不叫蘑菇,而叫椎茸,她就拿这个试探一下。   “什么?”宁渊疑惑地看向她。   “哦,小鸡炖椎茸。我是想说,要不要来点小鸡炖椎茸,热乎乎的搭这夹馍吃,极好。”福尔明白这宁渊妥妥地不是穿越来的。这宁渊的家乡肯定是离这边极远的,所以幽兰才不知道这吃食。   “这夹馍是给我的?”宁渊看着碗问福尔。一开始,幽兰过来借个馍,他还有些奇怪的。她们主仆二人虽是弱女子,住在这山村的茅草屋里,看平日的用度,不像是缺衣少食的。可他也不便过问,便将馍馍递给幽兰。他每天买的馍馍都是只够一天吃的,借去一个,便是少吃些,也不至于饿死。现下,这家小姐拿馍馍换了夹馍过来,宁渊倒是有些愣住了。   “是啊。”福尔看了看宁渊的神色,一副求表扬的脸凑上去,道,“我看着你的馒头,突然想出了这个吃食,所以特借你的馒头来做给你尝尝的。”她又立马耷拉下嘴巴,一副可惜样,道,“没想到,误打误撞,这竟是你家乡的吃食。是我自大了。”末了,福尔做了不好意思状。   “多谢。”宁渊看着福尔丰富多彩的表情,心里思乡的愁郁也稍稍消散。福尔的这番话,他自然是不当真。宁渊只当是以为福尔看自己吃得苦,想了这个法子让自己吃点东西下去。不管怎样,他觉得这女子的心是极善的,淡淡朝她一笑。   福尔站在他面前,看着浅浅的笑容在宁渊面上漾开。窗外阳光正好,暖暖地飘洒进来,将他身上染上淡淡一层光晕。福尔不禁痴了。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看着自己小姐呆看着一个外男,便轻轻捅了捅她。   “啊?”福尔一晃,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边,以为自己流口水了。   宁渊低眉微笑。   “咳咳……”幽兰恨不得将头埋到地里接接地气。小姐自打不记事之后,便常常失态。幽兰深感自己任重而道远。明明顶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,却要这样巴巴地对着别人的脸发痴。曾经的知书达理,曾经的端庄温雅,都到哪里去了?都一起给忘了?   “阳光真好,脸都木了,呵呵……”福尔笑了两声。   幽兰撇开脸,看着自家小姐丢脸,便转移了话题,道:“小姐,这馍馍凉了。”她觉得她们可以走了,不然人家一直捧着这个凉馍馍不得吃。   “啊……对!”福尔自觉心领神会道,“宁渊,这馍馍凉了不好吃,幽兰去盛碗热融融的鸡汤来,配着热鸡汤才好吃。”说完,还怕幽兰动作慢,拼命给她使眼色。   “不必麻烦,宁渊没这么娇贵。”宁渊推辞。当皇子时,自然是锦衣玉食,可后来当了质子,最后下到樊厦的牢里,便是吃了很多苦。有这样干净的馍馍吃,算很好了。况且,莫桑原本位于荒漠,本来便比樊厦苦。   “这怎么行!”福尔道,“这馍馍凉了,便当干粮吃,自是可以的。但福尔自作主张,在里面加了肉,这肉凉了,夹在馍馍里便不好吃了。”   “还没凉下,尚是温的。”宁渊道。这陶碗还算细密厚实,到现在还是温温的。   “温的不如热的,这么冷的天,还是热乎乎的吃下去好。”福尔看向幽兰。   幽兰扶额,只好立马跑腿。   宁渊见此也不再坚持,再推迟便是失礼。他依旧那般淡淡一笑:“如此,宁渊便却之不恭,多谢了。”   福尔柔柔微笑,心里默默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点了个赞!眼睛落到宁渊手里的肉夹馍上,心里的得意顿时去了个无影无踪。这肉夹馍也算是pass掉了!    ☆、画画   午后,宁渊坐在书案前默书。抄书所得虽少,却是到这镇上最早的一份收入。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,书局掌柜施手相援,解他流露街头的燃眉之急。掌柜给予他的帮助,宁渊记在心里。目前,他只需每日买些馍馍便可过活,余下的钱买一些笔墨纸便所剩不多了。可入冬之后,便是越来越冷,他需要钱资去换取暖之物。   福尔过来的时候,宁渊刚默完书。他将书本敞开了置于日光下吹晒,见着福尔过来,朝她看了一眼作打招呼。幽兰跟在福尔身后,朝宁渊打了招呼之后,在一张小杌子上坐下,拿了些缝补活计安静地做着。   福尔看着宁渊脸上并没有以前的疏淡,心里顿时一悦,慢慢蹭过去:“书抄好了?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看了看自己默的书旁,还有一本掌柜给予参照的书,便点头。   福尔心说,这闷葫芦!   “这是什么书?”福尔拿起那本书,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。   “算经。”宁渊一面答着,一面将纸铺开,思索着画什么使人愉悦的画。   福尔一听,这不是算术吗?这是祝福的强项啊!翻开一看,福尔眉眼一耷。饶是有再丰富的算术知识,也抵不过看不懂这书上的文字,简直鸡同鸭讲。福尔放弃地合上书,这辈子算是彻底文盲了。不过,宁渊的字倒是看着赏心悦目。   宁渊看了看窗外,冬日的阳光温温地撒下,树上零落地挂了几片枯叶。他低下眉眼,执笔在纸上流畅地勾勒起来。   福尔站到他身旁,静静地看他作画。聊聊数笔,老枝横生,点点红梅,却隐隐有寥落之感。   “傲梅迎霜。”福尔说道,又安静地看着他大开大合数笔之后,又开始轻笔细描。   一刻之后,宁渊收起笔,看着笔下的梅图微微皱眉。到樊厦以来,宁渊总觉得画出来的画,与以往相比,差了点什么似得。还是如以前一样用心画出来的,看着却是不一样的感觉。究竟是缺了什么,宁渊想不明白。   福尔看着他一气呵成却又暗自落寞,便想了想道:“福尔觉得,这里可以生出一枝向上,点上娇艳梅花,整幅傲梅图便呈昂首怒放之姿。”   宁渊看了看福尔,没有说话,心里却是细细思索她的话。   “先生一笔传神,笔下之梅铁虬银枝、铮铮傲骨,实在妙笔丹青。”福尔用了“先生”这个尊称,狗腿地拍了两句,然后再缓缓点出,“梅置身凄寒,压于皑皑大雪之下,立于凛凛寒风之中,却心性坚强。先生的画自表达了这番高洁品性。福尔觉得,承受为常态,而勇进才是风姿。昂首怒放更是将傲梅风姿跃然于纸上,必会受人喜爱。”   宁渊看着福尔许久,才执笔添一枚昂首向上的枝桠。果然,整幅图一改被动姿态,呈现欣然向上之姿。   “风姿一词颇好,画亦有风姿。”宁渊点头赞同,“有淡然出世,乐天达观,也有悲观自弃,郁郁寡欢,画亦有态度。作画之人有情绪,画便沾染上态度。若能坐于苦寒,画一室春华,不失为一种阔达。”   “女子鄙薄,并不曾想到如此深奥,”福尔道,“福尔只是觉得,万物皆有气。既是画以悦人,那便要以最美好姿态展现于上,那便人皆爱之。大约,商贾之道也由此而出。”美图秀秀不就是修去瑕疵,把最美姿态奉上,皆大欢喜嘛。宁渊画艺上没有瑕疵,却少了几分态度,加上人人所爱的姿态便可。   “万物皆有气……”宁渊轻喃道。   “就如春日繁花,有娇小可怜、袅袅娜娜的柔媚之气,有零零落落、梨花带雨的凋零之美,亦有端庄秀美、花团锦簇的富贵之气。若置春华图于室壁,那选富贵之气居多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听了便明了。与爱画之人相品,或娇媚,或凋零,或富贵,皆可。可商贾卖画,便以最受人追捧为上。他看着福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。枉他的字画曾受人千金追捧,如今一改心境,画画之心还不如一个深闺女子,实在惭愧。宁渊曾有些怀疑,当初追捧的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字画,如今却是明了。心境改变,画意也在改变,就连画的去处也在改变。当初的画皆是清高孤傲之气,文人雅士颇为喜爱,自然是千金难买。如今,画艺不变,而画意却变了,他的落寞与孤独无人品赏,自不会有人求取。   “小姐心思敏慧,还请日后多多指点。”宁渊谦虚一谢。   “福尔不善画画,就看画尔胡乱一说。”福尔得宁渊另眼相看自然高兴,嘴上却要谦虚一番。再说,她以前没学过国画,而是学的素描和油画等西洋画。这番劝说,也仅是凭看客心理来想的。不过就画艺上,福尔确实没有插嘴的份,宁渊画艺确实很不错。一番说辞劝他画下去,一番说辞劝他怎么画,福尔很是费了一番口舌。好歹宁渊不是愣头青,一倔到底,他还能心平气和听下一个女子的话语。福尔又要为自己的忽悠能力点一下赞了!   “小姐的画是少爷教的,差不到哪儿去。”幽兰微微一笑。白泽芝的书画了得,白芙蕖的书画自然也不会差。   “可是……我不记得了。”福尔皱眉。   “分毫之处足见底蕴。”宁渊笑道。   福尔无辜一笑,底蕴倒是有,目前没机会表现。   宁渊将傲梅画置放好,看了看窗外的日头,道:“我去担些水回来,小姐随意便可。”虽然未直呼姓名,可好歹语气熟稔了些。   “倒是未见你这有烟火气冒出。”幽兰随口一说。   “那是……”宁渊不好意思道,“我不会生火。尝试几次,都未有成功。”   “所以,你便一直用的冷水?”福尔惊讶道。   “是啊……”宁渊更加不好意思了。   福尔看着他咋舌。现在冷水洗漱倒不是不可以,可喝下去的都是冷水可怎么行,况且,还是没有保障的生水。   “你怎么没与我说一声?这简单得很。”幽兰摇了摇头。   宁渊更是脸上一红。   “我们既有缘得救于你,如今又住得相邻,便是缘分。有事相互帮忙自是应该的。”幽兰只好道。   “幽兰说的是,自不必如此。这生水如何喝得?身体如何能受得了。不说旁的,看这救命之恩,便不必如此客气。”福尔一叹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福尔看着红脸的宁渊,心里一恍。林渊从没有这个样子。第一次发觉,宁渊与林渊,虽有那么多相似,却也是有不同的。    ☆、定契   翌日,宁渊去镇上书局。他照例将昨日抄的书交给掌柜,又将那幅傲梅画递过去。   掌柜看着他的画,倒是一惊。这书生竟是立马转性了?这幅画与之前的风格全然不同。与之前寥落孤寂之风相反,这幅画呈现了傲然向上的气象。枝干苍劲有力,覆盖着厚厚积雪,却挺拔昂扬。殷殷红梅,艳而不妖,尽显尊贵孤傲。   “这幅画甚好!”掌柜连连点头,忙叫人收下去。再看这宁渊,只是安静地等着,神情淡淡,没有欣喜与不耐。这是受人点拨了?初见此人,便觉这人虽贫困至流落街头境地,却不失风范。举手投足之间不卑不亢,风雅自成,既无自视清高,也无妄自鄙薄。见此,他才日行一善,招他替书局抄书,借了笔墨与他先用。见他落魄,又赊了钱财与他寻找寄居之处。这人确实知趣,第二日便交来了抄的书,字迹清秀端正,比旁人的速度也是快上很多,抄书之余还能画出画来寄卖。如今看来,这人身上又多了一份稳然气息。掌柜看着他,满意地点头。   宁渊被掌柜如此一赞,想及昨日福尔的那番说辞,心里微微一热。此女子通透灵敏,大智若愚。稍稍指点,便解开自己的迷惑。宁渊淡淡一笑,嘴角微微上扬。   “宁先生可否写幅字来看看?”掌柜说着,“挂书房用,便写'宁静致远'吧。”   宁渊执起笔,看了看掌柜,才沉下眉挥笔书写。   掌柜待宁渊写完,拿起字看了足一刻。这四字笔力雄健,流畅自然,字间显露沉稳大气,细微处蕴含淡然平和,端是一幅好字!主子看中的果真不简单!   “宁先生,与我入内室一谈?”掌柜执着这幅字,看向宁渊。   宁渊略疑惑,但还是跟掌柜去了。   “先生的字极具风采,可愿寄在店中?”掌柜直接道来。   “可。”宁渊点头。寄卖画也是卖,寄卖字也是卖,他没有异议。   “鄙草拟一份契约,先生看看?”掌柜将准备好的契约递过去。   宁渊接过一看,微微有些迟疑。独家寄卖,仅收半成费用。平时抄书,他与他人一样,仅用规规矩矩的字体,这掌柜怎突然又与他要订立这契约。难道,就光从方才写的那四字,便下的决定?那四个字,宁渊还是保留了功力的。他还是颇忌讳自己那个宁安王的名头的,曾经令人千金求取的字画便是宁安王名头下的,万一有人认出他手下的字与宁安王一模一样,可就不好了。不管是其冽,还是母族,他都不希望他们凭借这找到他。他不再想与皇族有关联,好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,他不想因为这个被打扰。再则,从下面的条款来看,竟是要帮他打出名声。这一切来的突然,宁渊有些不敢接受。   “鄙本打算留下先生几幅字来寄卖,但观过那四字,便知抄书实在是埋没了先生。若有独家寄卖权,鄙人的书局总有一日将凭借先生大放光彩!”掌柜看宁渊沉思,便知他心有疑惑,就立马解释了一番。   “这半成费用,会不会太少?”宁渊看来,仅凭这四字就开出这么好的条件,简直是在做善事。没人会无缘无故这般,他不敢承受毫无由来的好处。   “先生放心,您出名了,给店里带来的就不止这半成利了。”掌柜继续空口说白话,“这契约仅是范本,与他人也是这般签。”这半成费用他是觉得太少,可主子坚持,他就作罢了。商贾没有嫌利多的,有钱不赚是傻子。要心甘情愿让出这利的,铁定是因为这人的关系。掌柜却不会去私下打听,主子不让他知道的,他便不知道。主子想让他知道的时候,自然会告诉他。   宁渊又是沉默,签契约就要用到名碟。一个逐出皇族的人,哪个敢签。   “先生可考虑考虑。”掌柜看着宁渊不作声,却不知他心中因何纠结。照理,这契约的条款对一般人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。可掌柜知道,这人不是一般人,光让主上上心这点来说,他得用上十二分的心。   宁渊犹豫再三,才道:“非是契约的问题,而是,再下的目前名碟有些不妥。”目前他没清高到不屑卖字画,他需要钱财来养活自己。而且,这契约的条款皆是对他有利,他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,要凭借掌柜欣赏之心来私自大开口。他是有他的顾及,他怕牵连了这人。   “这......”掌柜沉默下来,思索了一番,道,“先生出个名号,以名号来签这契约便可。”他想起主子的关照,让这人取个别号,专门用于这书画的。也许,主子早就知道这人的名碟不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了。   宁渊想了想,若是用别个名号,应当不会有多大的问题。如此一想,便也应下。   “先生取个名号,鄙会使人制好章印。”掌柜道。   “便取忘机二字。”宁渊想了想道。撇开皇族纷争,忘机便是最好的名号。   “鸥鹭忘机之忘机?”掌柜问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先生名号淡泊悠然,与世无争,大善。”掌柜点头。   宁渊只淡淡一笑而过。命中有时终须有,命中无时莫强求,一切随缘即可。彼时,他不争,也受父皇的宠爱。此时,他不争,才得以脱离皇族。他曾想,若他是追求权位,与其冽争个你死我活,现下也许便不能过的如此平和了。他天性排斥厮杀打斗,喜好读书泼墨;其冽与他不同,偏爱习武练功,自小就在军营里滚爬。他们的天性,便注定了现下这样的结局。   掌柜将契约铺开,执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。宁渊在其后写上自己的名号,拇指蘸了红泥在一旁按下。   “鄙人可以使人帮你落下个户籍,方便你日后行事。”掌柜道。打点些银两,办个户籍出来倒是不麻烦。   宁渊一听,立马看向掌柜。他想了想,道:“会不会很麻烦?”   掌柜笑道:“不会,花点银两而已。你既与某签下契约,某便应当替你清楚日后不必要的麻烦。”   宁渊才明白。名号是一时的,若以后被揪出他的真实身份,还是会有麻烦出来。一劳永逸的办法,便是现在就做一道身份进去,将来不至于落得麻烦。有了新的身份,他与过往便少一分牵连。   “如此,多谢掌柜。”宁渊拱手。   “先生便写个新户籍的名字来,某去找人办来。”掌柜道。   宁渊没有犹豫,在纸上写下“宁渊”二字。   掌柜递了钱袋给宁渊,看着他犹豫着不敢接,便道:“里面三十文是抄书的资费。而那二十两纹银,先生可置办些喜欢的笔墨纸砚。衬手的更能写出好字不是?”掌柜笑了笑,他并没有将那三十文省去,以示自己公事公办之态。   宁渊了然,这算是先前投入了。他笑着道谢,随掌柜出去。   掌柜送宁渊出去后,转回内室。他执了那幅字,又看着那“宁渊”二字愣神。两厢里细细一看,又将宁渊的话语翻来覆去想了一番,心里突然颤抖一下。这宁渊也许便是杳无音讯的宁安王其渊!他曾仰慕宁安王的字画,细细观摩过,再看这四字,竟是含了八分□□。这也许就是其渊怕人认出他的字,特意写差了的。当初,其冽一当了莫桑皇帝,其渊便送去樊厦做了质子。现下其冽攻下樊厦,还会留着其渊吗?如今这其渊改成宁渊,隐姓埋名在此也便是说得通了。   这主上和主子是好人啊!对莫桑皇室秘闻有所了解的掌柜心里感慨道。主上没有杀掉其渊,主子还帮扶其渊,这还不够好?本对签下这契约有些不放心的掌柜,已然满意了。那是宁安王的字画,曾是令人千金求取的。怪不得主子说这三余书局明年可以开遍全莫桑了!这还是主子保守估计了。若这宁渊做好这字画,这三余书局是开遍罗那与若弥也是指日可待!掌柜对自己这日行一善形成的结果,很满意地点点头!    ☆、喜婆婆   宁渊在镇上签了契约,买了馍馍轻快地走回家。才到家,宁渊便看到一个花枝招展的胖婆婆从福尔那屋出来。   “我说的这家可是这里百里挑一的好人家,你劝福小姐好好考虑一下。”胖婆婆不死心地回头又与幽兰扯了一番。   幽兰好说歹说地将这胖婆婆哄了出去。   “这是……”宁渊上前问道。   幽兰缓缓叹了口气,才将事情经过讲出来。原来,宁渊出门没多久,这胖婆婆便来了。这胖婆婆是镇上有名的媒婆,人都唤她喜婆婆。   听到这里,宁渊便知道,这肯定是给福尔做媒的。福尔脸上涂了油灰,微微泛着淡淡的灰黄,都是比这边山村女子美丽。这山村女子大多是要劳作的,或种养些菜,或饲养些鸡鸭,有些家里贫困的还要下地耕作。风吹日晒下来,都是脸上灰扑扑,黑红黑红的。福尔这等姿容涂了油灰,在这山村小镇里也算是鹤立鸡群。   “你猜是给谁做媒?”幽兰很无奈。   宁渊摇头。他本来就对这偏远小镇人生地不熟,更不可能认识什么人了。   “就在镇上,被小姐狠踢一脚的那登徒子。”幽兰皱眉。稍加打听便可知,那登徒子便是镇上最有钱的商户的小儿子。平日里遛鸟走狗,与一些纨绔逛青楼喝花酒,看到好看的小娘子便调笑一番。遇上得心的,更是施下各种法子抢了回去。年纪轻轻,房里的小妾两只手都数不过来。这样的货色也敢上门碍小姐的眼。要是以前……幽兰微微失落。要是在以前,这些人根本就不敢站到小姐面前。可,这也是以前。现在,人人只知她们俩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。就算受了委屈,她们去找谁讨要公道?去官府吗?现在的樊厦被莫桑攻占了,一个原樊厦子民,去找莫桑的官府来讨要公道吗?若是被翻出她们的身份,还不知如何光景呢。   幽兰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都不敢让小姐出门的。这难得出趟门竟招了这般腌臜货。”   宁渊心里也是一沉。两弱女子本就不易。他看了看幽兰,道:“你们有什么打算?”   “走一步算一步。”幽兰也有些茫然,想了想喜婆婆的软硬话语,道,“若是要欺上门来,我便要带小姐离开这里的。”她答应过夫人,要好好照顾小姐的。   “到哪里不是一样呢。”宁渊抬眼看了一眼远处的大山。大山那边,便是其冽所在的京都。   “是啊,到哪里不是一样呢。”幽兰沉下眉眼。她们再怎么逃,都逃不过这个身份。不知道新皇帝会有什么举措,她们便不清楚自己将面临什么命运。若新皇帝容不得旧朝将领之后,那她们不管躲得多远,都会被找出来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若不能躲开,那便只有一个办法,早些找个可以依靠的人,嫁与人妇,总要好一些。幽兰看了一眼宁渊,看小姐样子是喜欢得很,可不知底细总是觉得有些不太放心。看这人应该也是复杂的,不然为何也与她们一般,租住在这个乡野山村里。   “若是有可靠的人,还是要尽早定下来。”幽兰轻喃道。   宁渊听到话语,心里莫名一揪。这样一位令人心生温暖的女子,会定与谁?想起那日,福尔在他脸上软软一印,声称盖章生效,他心里便有些失落。他的身份还是个问题,他并不是个可靠的人,说不得以后会连累她。可是,今日掌柜说会给他办下新身份,如此一来,是不是会好一些?宁渊在两下里矛盾,他没有发觉,自己竟是希望与福尔在一起的。他本打算孤身一人,不理俗世,在此乡间耕作劳苦,了此一生的。便是在这几日里,他竟是接纳了福尔。她能懂他的画,能与他谈画。看着她的眼睛,他才觉得,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。她笑,他也竟觉得开心。   “住在这里,民风淳朴,村民们还是挺善良的。”宁渊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。   幽兰听了微微有些失望,为宁渊的退缩。可她们的身份本来就是个麻烦,怪不得人家会退却。若是宁渊一口应下,她也许也是要微微怀疑的。不过,此事还要与小姐商议一番。她只一介奴婢,做不得小姐的主。她可以向小姐提议,为她细致考虑,却不能做她的主,这是她的本份。   “啊!”茅草屋内传来福尔的尖叫声。   幽兰和宁渊吓了一跳,立马是冲了进去。只见福尔捧着脸,站在小杌子上左右不稳。   “小姐发生什么事了?”幽兰看着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。   宁渊看着她没什么事,先舒了一口气。   “那里!”福尔瞪大了眼睛,指了一旁桌子上方,“那里吊下一只蜘蛛!好大好大!”   宁渊这才无奈一笑。   幽兰走过去,朝手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是一只硕大的蜘蛛吊在那里,现下估计也是受了惊,拼命将自己往上拉。幽兰这才放下心,没什么事就好。她伸手一捏,将蜘蛛掐死在两指间。   “小姐登徒子都不怕,可以一脚踢过去。怎会怕这小小的网虫呢?”幽兰笑道。   “这虫长了八只脚呀!”福尔一副你怎么能不明白的表情看向幽兰。这虫长这么多脚,爬得还老快老快的。一看到这虫,福尔便觉得身上百般不舒服,感觉有虫七手八脚地爬上身似得。人有那么多脚吗?竟然拿人跟蜘蛛比!看着幽兰一点都没默契的样子,福尔撇撇嘴,要从小杌子上下来。一脚刚离开,这小杌子竟不稳地往另一面侧去。   “啊!”福尔又是尖叫。   最近的宁渊一看,见福尔要摔下杌子,立马伸手榄住她。   福尔看着一下子拉近的宁渊的脸,嘴里的尖叫戛然而止。宁渊的眉型干净而秀气,眼睛如一汪清潭,倒影出她全部的痴恋。温温的干净气息,混上她的气息,纠纠缠缠,吸入五脏六腑。   宁渊抱上这温软的身体,心里也是一惊。她的目光过于专注,只容了自己。   幽兰看着这一幕反应不过来。她就掐个蜘蛛的工夫,这两人是怎么了?   “哎哟!”一道声音将停顿在那的三人都叫回了神。   “哎哟!”那是福尔的声音。   宁渊收回了手,福尔直接摔地上。    ☆、油灰   幽兰见状,撇过脸,直接出去拉了外面那人:“石头婆婆!您怎么来了?”   “我这不是……”石头家的看了一眼手里新摘来的菜薹,微微有些失落。她本是来多套套近乎,多了解一下这个心目中的小儿媳的。虽然八字还没一瞥,可挡不住她喜欢。没想到,竟是看到两人搂在了一起!石头家的虽然有些失落,可还是直爽人,便道:“我这不是觉着这菜薹挺不错的,来送与小娘子尝尝的。”   “多谢石头婆婆!”幽兰甜甜唤了一声,又拉着她进灶房,换与她一些昨日腌制在那的肋排。   石头家的看着篮里多出来的肋排,再多想问的都给咽下了。“这么客气做甚!”石头家的看了看幽兰道,“自家的菜薹又不花钱,这肋排值好几个钱呢!拿这给我做甚!”   “也便是石头婆婆一直记着我们,我们才要谢谢婆婆!”幽兰挽着石头婆婆的臂弯道。   “以后不必如此,乡里乡亲,相互帮忙,总是有的。”石头婆婆笑着不再推迟。   幽兰点头称是。她是觉着这石头婆婆心善,又热情,到这山村受了她几番照顾,趁着这次才送了肋排与她的。   “这……”石头婆婆看了一眼愣站在那的福尔和宁渊。   “石头婆婆……”福尔欲哭无泪。   宁渊耳根一红,看了看福尔,却再不敢上前扶她了。   “我家小姐怕虫得很,这不被一只网虫搞的鸡飞狗跳。我捉虫的空档,她便摔下了,多亏宁公子扶了一把。”幽兰无奈道。   “摔着没?可得小心点,这细皮嫩肉的。”石头婆婆了然,心里却还是微微不舒坦。看方才的情形,便知两人情谊匪浅。这本来好好的小儿媳,竟这么被人抢走了。“等会去婆婆家拿些熏虫的。天虽冷,可虫还是有的。”石头婆婆不舒服归不舒服,临走还是叮嘱了一句。   “谢谢石头婆婆!”幽兰道。一回头,她看着那两人,便微微一笑。   “你说,你怎么突然放手了啊!”福尔嗔怪道,“一点都不怜香惜玉!”   “这个……男女授受不清……”宁渊低下头,耳朵更红了。   “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让我直接摔地上?”福尔看着他耳朵红红,觉得挺有意思。其实她也没有摔疼,只是宁渊突然一放手,她掉地上吓了一跳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语结。他也是下意识地这么一接,反应过来之后,才觉得手上烫地很,直直烫上脸了。   “我很疼,你怎么补偿我?”福尔嘟了嘴道,又作势揉了揉脚。   “我……”宁渊马上抬起头,紧张地看了看福尔的脚,又看到福尔的眼神,才知她是故意逗他。宁渊认真地想了想,从身上翻出一个小油纸包,递到福尔面前:“给,闻着挺香的。”   “这是……”福尔只是逗逗他,没想到他竟然拿出一小包糕点来。   “见着不错,便买了送与你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本就是买给我的?”福尔捏了一块看看,黄糯糯的小糕,散发着阵阵清香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福尔顿时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。她捏了小糕,问他:“好吃么?”   “不曾吃过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一愣,笑凝在脸上。这是随便买的意思,还是他从没吃过?   宁渊看了看福尔,道:“我……家乡那边,没有这样的糕点。闻着味道挺香,料想你肯定会喜欢吃的。”   福尔的笑容重新漾开,将小糕塞到他唇边:“你尝尝是什么味?”   宁渊看着她的笑颜,吃下那小糕。   福尔又拿了一块,咬了一口,一边赞道:“满满的金桂飘香。”   “还有元米的清甜。”宁渊补充了一句。   “似乎有秋日暖暖阳光的味道。”福尔道。   “亦有山泉潺潺流过的清新。”宁渊看着福尔微微一笑。   幽兰看着这两人翻了个白眼,皆是已入膏肓的癫狂症者,绝配!这以前看宁渊还是挺正常的一书生,怎么与福尔接触了两日,便成这般逗趣了?他们两人讲的话,凡人是接不上口的!吃个桂花糕而已,还搞得如此癫兮兮的。幽兰转身道:“我便去准备午膳了。”   宁渊与福尔看着幽兰翻白眼,便对视笑开了。   “你打算如何办?”宁渊靠在桌边,看着她问。喜婆婆这么一来,便是将福尔推上风头浪尖。本是要低调处世的,这般一来,肯定会备受关注。   “什么如何办?”福尔疑惑道。   “喜婆婆的事。”宁渊看着她一点都没放心上的样子,心里莫名地有些无力感。   “我回绝了呀!”福尔觉得挺简单的事,怎么看宁渊脸上一脸的郑重。这是怕自己应了人家?福尔立马娇娇地微低头,一副害羞状,低低道:“不是才说盖章定下你了么?都生效了!怎么,你不认么?”   “这……”宁渊顿住,看了看福尔顶着灰扑扑的脸做娇羞状,实在有些无语。   “嗯?”福尔见宁渊没接话,便执着地凑近过去看着他。   “认。”宁渊被她的这么一盯,便脱口而出。   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福尔笑眯眯地站回去,端庄优雅,仿佛刚才凑过去逼问他的不是她。福尔心道:丢了一命才遇到的,不趁早下手,还等着再被人捷足先登么?等着他儿孙绕膝,才弱弱地过去说:“当年,吾眉目含羞,君风华正茂,心悦君兮君不知。”简直弱爆!该出手时就要争分夺秒抢嘛。福尔满意地伸出手空抓了一把,指形倒是好看,柔柔的一双,手指的韧度也是很不错。   “可那人是……”宁渊刚想提醒一番,让福尔多加注意。   “我管那么多作甚啊。”福尔满不在乎,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。实在不行,三十六计走为上计。”   宁渊看着她如此这么一说,倒是说不出什么来了。   “你有更好的办法吗?”福尔看他。   宁渊想了想,摇头。   “如此便看着就好。反正无所牵挂,情况不对,我们立马跑人就好。”福尔微微一笑。这茅草屋都是租的,她又没什么拖累。大不了,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呗!   宁渊想了想,点点头。仿佛什么问题在福尔眼里,都可以一一化小。   “你说,这涂着光油不滋润,又灰扑扑不好看,还不如不涂呢。”福尔看了看自己的两手,嫌弃道。   “油灰自然不滋润。”宁渊诧异道,很奇怪她为什么这么说。   “油灰?”福尔惊呼一声,立马摸了摸脸,看了看宁渊。这是成“灰姑娘”了?   宁渊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话,便回答似得朝她点了点头。的确,脸上涂的也是油灰。   “为了遮脸才这样涂的?”福尔一想便明白了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,这是最普通的遮容方式了。   “我以为是护肤的!”福尔惨叫一声,立马要去洗脸。幽兰啊,我这是跟你有仇啊,拿油灰当护肤品似的见天涂。亏得幽兰那不拉一朝的认真态度,还以为是这异世特有的护肤品呢!福尔还每天仰着小脸,一脸享受地任她涂抹按摩。   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幽兰探出身问。   “福尔不知道她脸上涂的是油灰?”宁渊从福尔的惨叫里回过神,问幽兰。   “可能……她忘了……”幽兰无奈一摊手,继续回灶房整她的午膳。   “兰姐也是为你好……”宁渊等了好一会,才看到福尔洗红了脸,走出来。洗掉油灰的福尔白了一大截,嫩生生的脸上,微微泛红,实在娇艳欲滴。看起来与方才那个灰扑扑的人,简直是判若两人。   “不能用面巾什么的吗?”福尔愤愤道。她能想象得到,每天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,还这般欢喜,简直傻透!   “没有油灰方便。这高门贵女出门大多会佩戴面巾帷帽,在这山村里却是没人这么穿戴的。”宁渊看着她恢复本来面容的脸,微微有些发愁。涂了油灰都惹了登徒子了,不涂那还得了。   “我反正不要涂油灰!”福尔嫌弃道。这就是没镜子害的,水里都看不出脸上怎样,只能依稀看个大概轮廓。镜子!福尔眼睛一亮,怎么做来着的?福尔眉眼一弯。    ☆、拉拢   早晨出门的时候,宁渊眼睛撇过福尔家门口的那捆柴上。沾着清晨的露水的柴禾用老藤捆着,边上还插了一把花。各色的花朵,沁着水色,很是娇艳。宁渊走过去,将那把花拿下看了看,掐断的梗还是新鲜的,应当是早晨采的。   “宁公子这就出去吗?”幽兰打开门,便看到宁渊背立在那,一手执了书与纸卷。   宁渊转过身,只是将那把花塞到幽兰手里,沉默了一阵,终是没说什么便走了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幽兰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花。这是要送给小姐的吗?怎么什么话都不说?莫非是害羞了?幽兰闻了闻花香,微微一笑,也顾不得多想。今日要上镇买些东西,一大早就要去村口等牛车。整个村子就一辆牛车,大多人都是走着去镇上,有些不便的就会给几个钱坐那牛车。这入冬了便是一日比一日寒,幽兰要去镇上买些厚实的被子与衣物。   幽兰随手将那把花放在桌上,栓上门,便向村口走去。   “刘大叔!”幽兰看着赶牛车的早就到了,便加快几步赶过去。   “哎!”刘大叔憨憨应道,“赶紧上吧,马上就上镇了。”   “兰小娘子,这边坐!”一位大妈挽着个绿衣小姑娘往旁边挤了挤,热情地朝幽兰喊道。这便是常卖干货与幽兰的大壮婶子,身边那小姑娘便是她女儿小萝。   “谢婶子!”幽兰赶紧过去坐下来。这牛车最多也便是能坐七八人,再加上一些放置的东西,晚一点可就不让上牛车了,这村里人可是对牛爱惜得很。   “来,尝尝我做的小饼子。”幽兰打开油纸包,拿出鸡蛋大小的小饼,一一分与牛车上的人。   “这可使不得!”大壮婶子立马推却道。这饼子看着金灿灿的,应是用面粉做的,不像是用掺混了麸皮粉的。面粉可是矜贵东西,寻常人家都拿去卖钱的,逢年过节能吃上一次算不错的了!怎还能拿来这样随便发呢?   “是啊,这可使不得!”牛车上的人纷纷道。   “这不是面粉做的,”幽兰笑了,将手里的小饼子分与她们尝,“也就是用地蛋做的,吃着味道不错。”   众人听了也是一惊,地蛋也能做饼吃?她们将信将疑地接过来,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,轻轻咬去。   幽兰递了一个给赶车的刘大叔:“大叔,您也尝尝!老早就送我们上镇,怕是早食都没吃安稳。”   “这丫头太会说话了!”刘大叔笑道,“那大叔我尝尝!”   幽兰笑着点头。这村里的村民都很善良,她也乐得拿一些值不了几个钱的小东西去与她们打交道。今儿个做点什么小吃食与她们尝尝,明儿个拿个简单好看的花样与她们探讨。与村民们打好交道,她与富尔也能在这过得更舒心。   “吃着好香!确实有地蛋味!”   “我还以为这地蛋只能煮着吃!” 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道。这地蛋小饼松软可口,比麸皮粉菜饼好吃多了!   “光是这上面一层油也不能不好吃啊!”大壮婶子咂舌,“兰小娘子,这地蛋饼难做么?”   众人一听,顿时停住了说话,看向幽兰。这是可以卖的吃食,大壮家的问这么直接,兰小娘子该不会翻脸吧!   旁人不清楚,幽兰可是常去大壮婶子那买干货,混熟了也就说话这么直接了。幽兰只微微一笑,道:“这简单得很!地蛋煮熟之后不是软乎了么,剥了皮捣烂,加上一点点面粉,再按着口味调上料,揉捏成小饼往锅里一烙就是了。”   “这么简单么?”众人惊呼一声。   “就这么简单呀!”幽兰笑了,“把地蛋换成南瓜,做出来的小饼清甜清甜的,好吃得很!” 这东西在京都早就有人卖了,这里被大山阻隔着,还没见着卖。这也不是幽兰自己想出来,也不会有捂着法子的想法。晚一点,不是她,也会有其他人将这地蛋小饼传过来的。   “你们说,这小饼拿去镇上卖,会有人买吗?”有精明的立马就想到了。   “怎么不行!”幽兰道,“不过得烘得热热的,这小饼凉的可不好吃!”   幽兰也就把制饼的法子这么一提,至于她们要怎么做怎么卖,便是靠她们各自了。这几番言语下来,倒是关系拉近不少,也便有人问起昨日之事了。这也是幽兰意料中的事。   “听说,喜婆婆上你家提亲了?”说话的是德元家的,村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。   “是啊。”幽兰皱下了眉,“可不知怎的会惹上那号人物。我家小姐轻易不出门,难得上趟镇上。可怎生是好?”   “是啊,我可听说那后生的名声都不咋的,家里倒是富硕。”德元家的听了,也是这么一叹。   “成日里拈花惹草,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。”青山家的搭话。   “我也听说了,前年赵家村一小娘子长得端正,被这后生给霸了去。这小娘子也是定了亲的,性子刚烈,拒死不从。没多久就被卷了草席,从后门送出了。”安生家的接上话。   “你家小姐可有怎么说?”大壮婶子关切地问。   “我家小姐自然是不应的。娶妻娶德,嫁夫嫁贤。咱都是求个老实安稳的人,才能过得安生不是?”幽兰说道。这喜婆婆这么招摇的人一从家门里出去,村里人肯定都看在眼里。与其被人猜测臆想,最后传成谣言,还不如趁早说清楚,还能顺便表明态度。   “依我说,这户人家可不好惹,”德生家的说,“兰小娘子,你可得与你家小姐好好合计一番,早做打算。”   “是应如此!”大壮婶子拍了拍幽兰的手。   “也是这么说。”幽兰轻叹一口气,“我与小姐本就逃难至此。两弱女子在这世道里本就是千难万难的,见着这村颇是安稳,才想安定下来的。如此一番,倒是真好好好合计。”   众人听闻,皆是一阵唏嘘。大家都是良善人,谁不盼着过安稳的日子。幽兰这么一说,皆是说到了心底里去了。况且,今日又得了个小吃食法子,更是存着帮扶的心。眼见着到镇上了,大家伙才止住了那话头。   “兰娘子,我们这便去卖菜,有啥事只管来说一声!”   “是啊是啊,千万别客气!”   幽兰看着大家明显热络了几分的情绪笑道:“好咧!都一个村的,自然是不会客气的!”   一句话又将距离拉近了几分,众人这才散开去。   “刘大叔,劳驾等上一等,我去买些棉花被褥,随车带回去。”幽兰对赶车大叔道。   “去吧去吧,我总在这块候着的。”刘大叔笑眯眯道。   幽兰这才离开。    ☆、巧遇   宁渊到书局的时候,掌柜早就把签章准备好了。这动作倒是快!宁渊看着那红色的印落到自己写的那幅字上,心里很是感慨了一番。写字的人没变,字却变了,连印也变了。   掌柜递了一包银子给宁渊,道:“傲梅图卖得一百两,寄卖费十两。抄书一本,三十文。总共九十两又三十文。”   宁渊张了张嘴,最后什么都没说。曾经千金一画,却比不上现下的一百两一幅图给他带来的喜悦。这是以宁渊之名赚得的一份财,一份安心。有了这银两,他不必再那般担心自己的温饱,他终于可以安心地在这里过活下去。   “现下这画还卖不动价格,等先生的名头打出去了,便不是这等光景了。”掌柜看着他不做声,便道。他一直观察这人,心里越发确定这人便是宁安王。曾经的风流人物,如今便站在面前,还以卖字画度日,这是何等豁达。掌柜本就是仰慕这人,见此,更是顶礼膜拜,丝毫不记得前几日认为这人书呆的事。   “多谢!”宁渊朝掌柜点了点头。   “先生以后不必抄书,可安心研习字画。”掌柜没有再给他书抄。让这等大家抄书,简直是大材小用!   宁渊看了看掌柜,总觉得有些奇怪,之前从没见这人如此客气,如此恭谨。变化也就是从交上傲梅图开始的,收下傲梅图,便有了签契约一事,连名碟户籍都给一起办下来了,如今画卖出的价格也是天翻地覆。这人对宁渊有恩情,可之前的态度只是平平,最多只能算是尊重,而如今却是带了几分恭谨。变化之大,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。这难道是那幅傲梅图的魅力?想起福尔的那番点拨,宁渊心里点了点头。这女子心思通透,竟是将商贾之心摸了个遍。   掌柜自然是不知道宁渊在心里已把功劳全归了福尔那女子,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,皆是发自内心,并不是习惯性的商贾之性。直到将宁渊送出门,好容易压制住的手脚颤抖,一下子爆发,差点都站不住脚。仰慕之人在他面前说话,在他面前微笑,一切都如梦一般美妙。要不是顾着在这人来人往的书局里,他甚至想跳上两下,大吼一声。   离开书局的宁渊却是没那么顺利,出门没多久就遇上了上次那个登徒子。   “你!站住!”一道声音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里也是异常突兀。   宁渊听着这声音,却没有好奇地回头一看。   “便是你!聋了不成!”那人从后面狠拽了一下宁渊的肩膀。   “沈少爷,这人分明是不把你看在眼里!”那人旁边随着的人狗腿似得撺掇道。   宁渊看了一眼,便认出这人是当日被福尔踢了一脚的登徒子。只是看着现下嚣张的气焰,倒是一点都不像之前被踢了之后能灰溜溜走掉的样子。   这沈少爷也是个怂的,胆子不大,却爱仗着背后势力行事。那日被一个泼辣的小娘子踢了,身边正好没有跟随的人,便立马审时度势立马走人。现下身后正好跟着一帮人,便是不怕了。说到底,平日的嚣张都是被周围人给怂恿的。出自商贾,天生会相机行事。这时候看到独自一人的文弱书生,他仗着身后有会两下子的,更是要上前挑一挑了。   “这位少爷,这大街熙来攘往,再下无有听到。”宁渊并不想生事。   “本少爷问你,”沈少爷听了心里才缓和了下去,问道,“那日,与你走一起的小娘子缘何不应亲事?”   宁渊看了看这沈少爷,道:“不知。”这沈少爷不仅粗鄙轻浮,还似脑袋不灵光。宁渊都提醒他,这是大街上,人来人往的,他竟还能问出这等话。当真是稳婆接错了东西,错把胞衣当婴孩。   “爷英俊潇洒,风流倜傥,腰缠万贯,妻妾成群,缘何就不应呢?是不是她不知道我沈少爷的名头?”沈少爷嘀嘀咕咕地疑惑道。   宁渊只淡淡扫过那人的眉目,又轻轻移开。这人不仅脑袋不太够用,还挺妄自尊大的。就是知道你沈少爷的名头,才不应的,应下的也当与你一般,胞衣之属尔。若说这腰缠万贯还算个优点,那妻妾成群算什么?宁渊想到了莫桑民间的婚嫁习俗,奉上牛羊成群,倒是比较好说亲。这妻妾自然是与牛羊不好比的。   沈少爷兀自嘀咕了几句,抬头便见眼前之人,不禁有些一愣。人来人往,此人神闲气静,虽衣不完采,却贵气自流。“那小娘子与你何干系?”沈少爷立马觉得不妙。   何干系?宁渊咬着这几个字思索。有关系吧,他只是趁手一帮,现居在邻旁,算不得有关系。说无干系吧,那福尔口口声声已定下了他,并以唇印为约。   沈少爷看着这人沉默下来,便顿时大怒!   “爷,这人不知好歹,竟敢迷惑您看中的小娘子!”他身后的人又是一阵撺掇。   “来人!”沈少爷立马扬起手,“给我拿住他!”   宁渊听到那道高声,才回神便被人按住了肩背。   “给我打得不能站起来!”沈少爷嚣张一仰头。   过往的行人看了也只能微微叹气摇头,这霸王可是无人可以说得的。可惜了这俊逸的后生了!   “宁公子!”幽兰一声惊呼。她看着飞扬跋扈的那登徒子,如何不能明白。   “来的正好啊!”沈少爷看了看幽兰,道,“给爷当着她的面好好收拾这小子!让她将爷的威风好好说与她小姐听!”   “好咧!”狗腿子们没有不应的!   “哟,这么大阵仗!”一道温温淡淡的声音止住了他们的动作。   狗腿子们的手差点落下去,他们齐齐看向沈少爷。可这沈少爷平时只知吃喝玩乐,哪会认识什么人物。   宁渊抬起头,看着面前这人,微微皱眉。   来人正是不惊。本来这小镇上的书局是随手一开,一年半载都不会来看一眼。可便是因为上次在这遇到了宁渊,才有些不放心,隔了几日便过来看看。还没到书局呢,就看到这副光景,令人着实气不打一处来!就算是逐出皇族的人,也是皇家子孙,怎落得如此地步!   “沈家的小子?”不惊站到呆愣在那的沈少爷面前,上下看了看。   “你何人?”沈少爷看着这人衣裳华贵,气度不凡,倒是有了几分瑟缩。   “来啊,给我打得不能站起来!”不惊将原句返还。一道令下,身后跃出几人三两下就把这帮纨绔打得直不起身,只能躺着直叫唤了。   “将这些人给我扔到沈府门口!”不惊扔下一句。   打得哭爹喊娘的那些个人,被瞬间拖走。乱糟糟的场面,顿时只留了三人。   “宁公子,你没事吧?”幽兰立马上前扶倒在地上的宁渊。   宁渊缓缓起身,看着那人。   “你便任由那些人打?”不惊道。   宁渊几番思量,倒是不再作声。他本就不会武,要怎样去反抗。这人一出现,他便怀疑是他“二哥”,现下更是确定了。面皮虽换了,可这关切的口气却是没变。   “你,随我来。”不惊指了指宁渊,道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,又安抚地看了一眼幽兰。   幽兰知他已无事,碰上的这人是认识的,才放心离开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跟在不惊身后,看着他走进三余书局,便是疑惑。再一看同样愣在那的掌柜,心里的疑惑倒是下去了些。宁渊想,本该是巧合的。心思简单的宁渊不会想到帮他签下契约的也是不惊的手笔。   掌柜愣在那里,却是因为难得一见的主子,竟然没过几日又来了!而且,这离开没多久的宁安王又返回来,还是跟着主子回来的。这是主子摊牌了还是没摊牌?   不惊带着宁渊进了内室,沉默了许久。最后,他看着其渊文文弱弱的样子,便皱眉:“早当初,便得好好学武!至少被欺负了可以还手!”   “是!”宁渊点头。可是,学了也不一定成,他天生就不是那块料。   “每日空闲时好好练练你那身体。好歹也是皇室子孙,怎可被人欺了去!”不惊怒其不争的口气。   “哦。”宁渊连忙回道。   不惊看着他乖乖答话的样子,也只能叹气了。这生就一副书生样,怎会舞那千金石。他收敛了火气,问:“这些时日,可还有人欺负你?”   “没有。”宁渊摇头后又是看着他。   不惊看着他的样子,不像作假才放心。他从身上翻出个小玉印递给他:“今儿个要不是我正好经过这,你还不知道什么样儿。拿着这个,若有什么事,随便找齐庄下的任何店铺,都会有人助你。钱不够,也只管拿了这玉印去支。”   “够的够的,我靠写字抄书挣钱,足够养活自己的!”宁渊赶紧道。   不惊见他一副知足安命的样子,倒是心里也舒服了许多:“叫你收着你便收着。我不常来这里,你拿着我也好放心点。你安安稳稳地活着,才能对得起我挨的那一下不是!”   “二哥……”宁渊心里也是微微一动。    ☆、私定   福尔一早起来就看到桌上放了一束花,五颜六色的。可惜,是菊花。福尔对这花没什么好感,要摘也不要摘这么奇葩的花嘛。福尔撇撇嘴,不再看那花,去灶房取早膳吃。   幽兰回来,将镇上购买的东西搬进内室。   “买被褥啦?”福尔看了看道。   “天凉了,赶紧准备着,过一阵就该涨价了。”幽兰稍稍整理了一番,便立即出来,将镇上的事情讲与福尔听。   “真是无耻!”福尔愤愤道。她差点忘了,这是在落后的古代,并不是现代那个还有法律道德约束的社会。她本觉得回绝了提亲,事情便告一段落了。没想到那个怂蛋还能做仗势欺人之事!不对啊,当初就也踢了一脚而已,便能这般念念不忘?难道是受虐狂?福尔想起一个画面,她若真嫁过去,洞房花烛夜便是两人穿着大红喜服,她拿着小皮鞭,将捆成一团的那人抽得哭爹喊娘的!福尔打了个寒颤,这也是个苦差事,当这人娘子得练就一副好体力才行。   “后来不知怎的就迁怒到宁公子身上了……”幽兰道。   “什么!”福尔一下就站起来,“他呢?他怎么样?”   “被一位公子救下了,安然无恙,好好的。”幽兰立马道。   福尔舒了一口气,这欺男霸女的桥段电视里放得不要太多哦!   “那登徒子被那公子揍得爹娘都不认得了!”幽兰笑了。   “那宁渊呢?”福尔快步走出,看了看旁边茅草屋紧闭的门。她可不关心那登徒子如何,她只关心宁渊的状况。   “被那公子请过去了。看那人不似恶人,且应是与宁公子有故的。”幽兰跟在她后面,想了想道。   “倒是连累他了。”福尔轻轻道。   “小姐,幽兰觉着矛盾。”幽兰站到她身边,道,“幽兰希望有个人照顾小姐。弱女子过活总是有各种不便,有个可靠的人依靠,小姐便会好过许多。可是真找个可靠的人,幽兰又怕将来会牵连到无辜的人。莫桑刚入主,暂时腾不开手来处理前朝旧事。若一旦开始着手处理,找不到小姐还好,若是找着了,还不知怎样。”   福尔听了便沉默了。她一醒来便看到长得与林渊一模一样的宁渊,才让她消除了落在异世的孤单与害怕。为了那份爱恋,她选择站到宁渊面前。可是,她现在的身份实在尴尬,不敢用名碟不说,还必须这般藏着过活。若真因这身份问题牵连了宁渊,她该怎么办?她不能因为自己喜欢,就把他拖下。在前世,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表白,却是被人抢先一步。到这里,那人身边没有其他人,却是因为她的身份复杂。是不是注定了没有缘分?福尔有些黯然。   幽兰看着福尔发愣,便也是叹了一口气。关于小姐的事,她不能插手,只能凭小姐自己下决定。幽兰看了看天色,打算赶紧找人做棉衫才是,便进屋去。   “小姐,这花是早晨宁公子给的,可他什么都没说。”幽兰出来的时候,撇到那束花,便跟福尔说道。   “宁公子?”福尔回神。古人爱菊,只因菊的清高与恬淡。这宁公子送花都送得这么文雅,福尔看着手里的一把菊花,顿时觉得顺眼了许多。爱屋及乌这个词不是没道理的。   “嗯。”幽兰点了点头,道,“幽兰去村里找人做棉衫,小姐可想要什么款?”   “随便吧。”福尔没放心上。对这里的衣服,她并不没有什么特别感觉。也是因为她们逃出京都的时候,特意穿了普通得很的衣服。在这山村落脚,她们依旧穿得很普通。幽兰准备的衣服都是不太起眼的。福尔更是对衣服款式一无所知。   幽兰本以为小姐为宁公子也会要讲究一下穿衣打扮,可现在看来她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,省去她很多麻烦。在幽兰眼里,没有比安安全全地过活更重要的了。幽兰将布料与棉花包在包袱里,去村里了。她不是不会做针活,而是做不过来。逃出来的时候什么衣物都没带,现下入冬,一日比一日寒冷,两人的衣物都要做起来。若靠她一点点做起来,怕是冬里要受冻了。   福尔拿起那束花看,来来回回地想着幽兰的那番话。   宁渊回来的时候,便是看到福尔坐在门口,手里拿着那束柴禾上的花。她喜欢这个?宁渊微微有些犹豫,看了看手里刚买的蜜糕。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看着她丝毫没发现自己回来,便站到她面前。   “你回来啦!”福尔立马回神,紧张地查看他全身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宁渊被女子这般查看,脸上微微有些泛红。   “你没事吧?”福尔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,确定毫发无损,才问了一句。   “没事。”宁渊看着她的眼睛,心里微微一热。这样的急切,全然表现在她眼里。在她的眼里,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。   “我听幽兰说了。”福尔微微低头,“很抱歉,我给您惹麻烦了。”   “没事了。”宁渊放低了声音,看着她。   “宁渊,我有些难受。”福尔不看他,只低低道。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皱眉。   “我挺喜欢你的,可是我怕给你带来麻烦。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定下的,很舍不得你。”福尔缓缓道。   宁渊看着这平日里如阳光般明媚的女子,现如今却是蔫蔫的,心里不觉软和了很多。他轻声道:“人生在世,哪会没有麻烦事的。”   “可是……我……”福尔想将身份的事情说出来,可又不敢。   “你我皆藏身在这山村里,本便是有说不出的苦衷。”宁渊道,“要么,独独过活,就此一生。要么,相扶相衬,携手面对。”   福尔看着宁渊,这书呆平日里有些执,可他又细心地看明白了她的境况。不过,应该是同病相怜,才会察觉的。   “携手面对?”福尔喃喃道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,“我们安安稳稳地度日,不与人争。若真有麻烦上门,如你所说,三十六计走为上计。天大地大,焉无容身之处?”宁渊自见过“二哥”之后,便心里安定不少。   福尔抬眼看着宁渊,微微一笑,点了点头。   “至于身份,”宁渊停顿了一下,道,“不知便是最好的保护。”   福尔明了。各有各的顾忌,坦白却不一定是对对方好。有时候,知道的越少越安全。福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题是定终生的时候,她扭捏一笑,拿手里的花束微微遮住了笑颜。   “这花你喜欢?”宁渊复杂地看着她手里花束。   “这不是你送的吗?”福尔看着他的表情,疑惑地看了看这菊花。   “不是。”宁渊摇头。   “幽兰说你给的,我就以为是你送的了。”福尔莞尔了,走到外面,将花一朵朵插到栅栏上。   原来,她将花捧在手里是以为这花是他送的。宁渊这才淡淡一笑,走到她身边:“那你喜欢什么花?”   “只要是你送的,我皆是欢喜的。”福尔将最后一株菊花插入栅栏空隙间。   “今日,我未曾去摘花。”宁渊将手里的油纸包打开,递到福尔面前,道,“只在镇上买了这蜜糕与你尝尝。”   福尔一仰脸,从宁渊手里接过蜜糕:“花又不能吃!还不如这蜜糕好!”对一个吃货来说,送啥都不如送吃食!   宁渊看着福尔一脸的满足,心里也是无比安宁。    ☆、劝说   幽兰一回来,听着福尔将两人私定的事说出来,大吃一惊。她才出去一个时辰都不到,便进展成这样了?   宁渊看了看幽兰,便借故回去,留这两人好说话。   “小姐,你便就这样定下?”幽兰见宁渊走了,便立马问福尔。   “嗯。”福尔满眼都是笑意,点了点头,道,“宁渊看着挺可靠的。你不是也觉得他人品不错吗?”   幽兰竟有些语塞,恩公归恩公,姑爷归姑爷,怎能混为一谈?标准是不一样的好么!她想了想道:“他是何人,家在何处,家里有何人,我们皆不知。如何能这么快定下?”   “他也不知我是谁,我从哪来,我家里有什么人。”福尔道。福尔心想,她最大的秘密若说出来,怕是这两人都要拿她当妖怪了。   “小姐没问问吗?”幽兰道,“万一以后……”   “不说以后,现在我便是给他惹了麻烦了。”福尔淡淡道,“他也没有因此退缩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幽兰皱眉。今日之事的确是给宁公子惹了麻烦,若没人搭救,只怕麻烦还不小,丢性命都是有可能的。这点看来,这宁公子确实可靠。可幽兰总觉得不放心,目前只有她与小姐二人相依为命,若是将来少爷找来,她该如何与少爷交待。   “你之前不是还担心我们会连累宁渊的吗?现下怎么都反过来了。”福尔撇撇嘴。   “那不是幽兰也是拿不定主意嘛。”幽兰道。最初,她感激宁公子救了她们,自然会对他很有好感,会替他考虑一番。现在是小姐要与宁公子私定终生了,自然只从小姐的角度来看了。   “你也曾说,我们女子单独过活很不便,要找个可靠的人依靠。宁渊不是一个可靠的人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是。”幽兰不能否认,“可是,小姐你要不要再想想?”   “可我就喜欢他。”福尔轻道。不管是前世,还是现在,她一直都只喜欢他一个。福尔突然想到,前世的林渊,现在的宁渊,分明是两个人。最初,她看到与林渊长得一模一样的宁渊,延续了对林渊的爱。可现在,她能清楚地感觉到,宁渊与林渊的区别。这是爱屋及乌,还是移情别恋?福尔不禁有些茫然。她喜欢的仿佛既是同一个人,又不是同一个人。可她真正站出来表明心迹的,只有宁渊一人。两心相印,才为恋。福尔这么一想,又释然,不管怎样,她便是喜欢这人了!   “小姐是堂堂樊厦大将军嫡女,怎可随意便定下。小姐,再考虑考虑?”幽兰道。若是樊厦未灭,这等身份,这等容貌,这等品性,在京都可以好好挑上一挑了。   “现在樊厦亡了。”福尔看着幽兰的眼睛十分清明。   幽兰哑然了。樊厦灭亡,这身份便不再是锦上添花,而是一道拖累。   “目前这样不是很好。”福尔淡淡一笑,“抛去身份地位,我们相互爱慕,携手一生便是圆满。樊厦复国有无可能,我们皆为女子,无从相帮。平安过一生,便是大孝了。”   幽兰听着也对,不过到最后,便是一怔。她道:“那孝期……”   “孝期?”福尔看着幽兰,声音提高了几分,“你说我还在孝期?”   幽兰点了点头。   “那你每天大鱼大肉是作甚?”福尔冒烟。她只知原身父母俱亡,却不知自己还处于孝期。   “孝期与大鱼大肉有何关系?”幽兰疑惑。   “你们孝期不是要茹素吗?”福尔问。   “茹素七日便可。”幽兰想起福尔的不记事,便解释道,“身体发肤受于父母,若长期茹素便是自损,让亡故长辈不安,那才是大不孝。”   福尔了然。这算是异世的不同之处么?福尔想了想,问:“那孝期多久?”   “子女辈,七日茹素,半年忌婚娶,一年忌同房。”幽兰道。   福尔点头。她记得汉代倒是要三年守孝的,到后面却是没这么严格的,甚至为官遇丧不需致仕。现在,她既是承了这身体,便理应按照这里的规矩,替这身体守孝。   “若是爹爹娘亲在世,也是会听从我的意见的。”福尔想了想这般道。   幽兰便不再劝。白芙蕖生性乖巧,受将军宠爱,夫人娇惯,还有个百依百顺的哥哥,若他们在,的确是会以芙蕖的意愿为上。“小姐若是打定主意,幽兰必是不会再劝。”幽兰道。   福尔点头。今日天有些阴沉,没有暖暖的阳光,寒风吹到身上有几分阴冷。“兰姐,待会早些做膳食,我送去一些给宁渊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是,小姐!”幽兰看着她嘻嘻笑了。   福尔看着她狡狡一笑,想起那束菊花,便问道:“这柴禾是哪家送的?”   “石头婆婆的小儿子小石头。”幽兰道。石头婆婆有三子,大儿子大石,二儿子二石,三儿子小石。这小石勤快随和,人缘极好,人都唤他小石头。福尔不在村里走动,对人头不熟,可幽兰常念叨过的几个人还是能记得的。   “人怎么样?”福尔问。   “挺不错。听村里人说,这小石头很是勤快,一大早便上山去砍了柴禾,下山了去地里干活。别的不说,单看这送来的柴禾,齐齐整整,小枝断杈都修掉了,看来很是细心,倒也是省了我不少功夫。”幽兰点头表示满意。与村里的女人不同,幽兰在将军府没做过粗活,一双手养得柔柔嫩嫩。柴禾若是不齐整,很容易伤着手。   “倒是有心人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可不是。石头婆婆一家都是良善人。”幽兰笑道,“刚开始幽兰不知柴禾晒了好着火,把自个儿呛个半死,还只见黑烟不见火。倒是被石头婆婆见了,笑个东倒西歪,最后取了干柴火来救急。”   福尔嘿嘿一笑,那束花八成是小石头送与幽兰的。想起宁渊那复杂的眼神,不禁乐了,吃了个乌龙醋!倒也多亏了小石头,才让她见得这样的宁渊。脑子转过几道,福尔看着幽兰,问:“幽兰,你与我窝在这山村里辛苦度日,悔不悔?”   幽兰倒是一愣:“小姐,幽兰本是将军府的家养奴婢,理应照顾小姐。”   福尔看着她眼里的真挚,心里倒是一暖。她道:“如今我便不是小姐,你也不是奴婢。倒是我,累你照顾许久。”   “这本就是应该的。幽兰本就是贱籍,承蒙将军仁慈,夫人宽和,过得比其他奴仆宽舒。夫人将小姐交于幽兰照顾,幽兰自然是不敢懈怠的。”幽兰道。下层人有下层人的圈子,幽兰以前常能听得小婢犯错被罚得如何凄惨,或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抬出,甚至有些都不知所踪的事。她当时十分庆幸,遇得宽厚的主子,只要安守本分,遵照规矩,便不会受罚。即使从京都逃出,身上携带着足够富裕一生的钱财,幽兰也没有生出扔下芙蕖的一丁点念头。   “谢谢你,幽兰。”福尔道,“若有机会落户籍办名碟,你便随我一起,不再贱籍。”   “谢小姐!”幽兰下跪。不是贱籍,便不再是奴仆。   福尔立马扶了幽兰,止住了她的下跪。她笑盈盈道:“幽兰,若有意中人,只管与我说。”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脸上一红,“幽兰去做午膳了!”说罢,便埋着头,红着脸跑去灶房。    ☆、谈婚   福尔与幽兰的意见达成一致后,便与宁渊商量成亲事宜了。两方上面都没有长辈,也就只有他们三个拿主意了,该准备的也是要准备起来了。   “这屋子要立马着手建起来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现下农闲时分,人手应该是足够的,多叫些村里的人,建起来很快。”幽兰想了想道。   “这土地可买得?”福尔问。   “这……”幽兰看向宁渊。她们俩的名碟都不太方便拿出来买地,幽兰微微有些失落。   “应该是可以的。”宁渊微思一下,便点头。据掌柜说,他的名碟很快这两天就可以到手了。他看了面前两人,道:“我的新名碟马上就要办好了,等名碟一到手,我便去找村长买地。”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身份名碟的问题,保护自己,也是保护对方。   福尔没多大反应,幽兰却是暗自思索。刚开始看宁渊的样子,像是与她们一样不太方便使用名碟,可现在便是说他重新去办了名碟。那说明他的身份本就没什么问题?那当初是因为身无分文的原因,才租在这山村茅草屋里的?那买地的银两,便是最近抄书卖画所得?幽兰对着宁渊微微有些心虚。本以为他跟她们一样,都是身份有问题的。现在觉得,福尔与宁渊结亲,倒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。   “那我们选哪里的地?”福尔没有看到幽兰的沉思,她只兴致勃勃地考虑新家地点。“最好是独门独户,能清静些。可又不能太僻远,显得与村民融不到起来,格格不入的样子。若离水井近一些更好了,方便取水。”福尔思索着,她毕竟没在村里走过,不太清楚村里的情况。   “嗯,确实如此。”宁渊看着福尔微微笑着。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轻声一喊。看宁公子每日吃馒头的样子,便知他手头不甚宽裕。即使现在抄书卖画,也是不会有太多剩余的。小姐不太通世故,只随心喜欢,若是花费太多,惹得宁公子尴尬该怎生是好。她们手中是有些银两,可哪个男子愿意拿女子的钱来成亲?   “怎地?”福尔看着幽兰的表情有些疑惑,“我哪里说的不对?”   “这独门独户圈的地可多了,离水井近的地皮更是贵……”幽兰轻道。   “哦!”福尔立马明白过来,她马上对宁渊道,“离水井近,倒是也嘈杂。我们找个清静点的,住紧凑些也是没甚大不了的。这茅草屋不是也住着么?”   宁渊看她说得真挚,心里自是怜惜几分,道:“上次福……福尔指点的傲梅图倒是赚了些银子,建个宽敞的院子应该是足够了。”在这山村里自然不会建用材太好的房子。像村里最富的人家那般的青石大屋,应是足足够了。   “哦!”福尔立马笑开了颜。不是为了可以建大房子,而是宁渊的画终于能卖得价钱了。而且,虽然宁渊唤她的名字还不够自然,可好歹也是直呼了名字。福尔心里欢喜得很,这名字从宁渊嘴里出来,异常好听,如魔音般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。   “兰姐,你在村里走动,可留意一番这宅基地。届时我再向村长提出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好。”幽兰点头。这宅子的事情有了一番打算后,她便想到了福尔的妆奁,心里也是一叹。在将军府里,白夫人攒了几屋子的妆奁,如今却是两手空空。单这家具摆设,便不是短时间能置办起来的。买的话,她们手里的那些钱也买不了多少。“这家具倒是要马上着手做了,时间很紧。”幽兰道。   宁渊一听便知道幽兰心中所想。身在王府,自然是知道高门嫁女的妆奁排场。这家具便是要寻得上好紫檀木或金丝楠木,请能工巧匠制成,多花时间自然是以年来计,钱财更不必说。“山野之地,家具耐用即可,寻镇上匠人制上一些用得着的便可了。”宁渊对幽兰道。   福尔听了,也是附和一声:“简单实用即可。”   幽兰想了想,犹豫了一番才点头。在这山村里,若是置办太过,倒是引人注目。幽兰看了福尔一眼,暗自替自家小姐委屈。“小姐若有甚喜欢的,只管与幽兰说,幽兰保管替小姐办得妥妥帖帖。还有首饰之类,小姐喜欢什么款式,幽兰便去买了来。”幽兰道。   “那我明日跟你去镇上,这得好好看看才行。”福尔笑道。她可不知道什么款式,得去看了才行。正好这古代的街还没正式逛过,上次也就去了个书局,店铺什么的都未进去过,趁着这次机会,便是要好好看看这古代的衣裳首饰。   “小姐呆在家里吧,”幽兰忧心道,“若是再遇上登徒子……”   “戴面纱不行么?”福尔皱眉。   “这小镇上几乎无人戴面纱,若在京都,才会有贵女佩戴面纱出门。”幽兰为难道。   福尔咬牙,这贵女的脸金贵,平民的脸就贫贱了?不公平!“那我穿男装?”福尔想了想电视剧的桥段,如此道。   宁渊只是微微一愣,又笑了。   幽兰没有说话,只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福尔胸口。你以为人家都是瞎子么?   福尔看到幽兰的目光,脸一下子红了。流氓!   “那我这辈子只能窝在屋内,不得出门了吗?”福尔恨恨道。这张脸是长得有多好看,才有这甜得发齁的负担!   “一旦为人妇,梳了妇人髻,便可。”幽兰道。   福尔撇嘴。这成了妇人就不用担心了?潘金莲还不是照样被西门庆勾搭了去!福尔转眼一想,怎么拿潘金莲跟自己比,差点直接给自己一个嘴巴子。   “你若真是很想出去,明日跟着我去吧。”宁渊看着福尔失望的样子,便道。   福尔一听,将宁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,兴奋道:“你是会武?”虽然宁渊的样子是一副文弱书生样,但保不齐人家深藏盖世武功呢!   “……不会……”宁渊停顿了一下,才艰难道,“好歹……我是男子……”   “哦!”福尔也没多少失望,她讪讪一笑,立马凑近他面安慰,“不用担心,我会这个……”福尔微微侧身,登时一脚踹起,扬至脸前,然后一副你懂的表情看了看宁渊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立马上前,按下她蹬直的腿。   宁渊看着福尔坦然的表情,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,觉得她挺有意思。当初一摆出这般豪放姿态,立马就会羞赧地到他面前装一下柔弱,这次倒是不装了。宁渊看着福尔被按下的豪放姿态,笑道:“你这是破罐子破摔?”   “什么……”福尔刚开始有些不明白,将前后的情形一想倒是立马明白了过来。宁渊这是在说她,要定亲了,也不装淑女了。她看着宁渊的表情,并没有不悦,倒还有几分宠溺,便道,“这……自家人不是?嘿嘿……”   幽兰听到福尔的话,更是想把头埋土里接接地气。这亲还没成,怎么就能称自家人?   好歹,福尔明日也是能跟着宁渊上镇上了。上个街都这么艰难,这脸还不是一般的麻烦。这脸倒是有多美?福尔想了想,她不知。她最多也就从水里看看,只能看到个轮廓。想到这里,她又想起之前想做镜子来着的。这镜子是在玻璃背后涂上一层反光涂层,福尔记得那涂层好像用水银就可以了,但是这玻璃怎么来呢?伤脑筋!福尔依稀是记得是用一千多度的高温融了各种材料,可是具体什么材料,她记不得了。而且,一千多度,要怎么达到?福尔望天,她的金手指在哪里?   宁渊看着福尔微微有些失落,不知道是她觉得上街没法尽兴,还是因为姿态受了拘束。他看着福尔安慰道:“你便做你自己即可。”   福尔看着宁渊,心里微微一动。没有金手指,她还有宁渊!    ☆、办妆奁   第二日,福尔早早便起了,与宁渊一起走去镇上。幽兰看着自家小姐轻快愉悦的样子,也是脸上微微笑着。   宁渊带着福尔进了一家成衣铺,因里面皆是看衣试穿的女子,便与福尔打了个招呼离开了。福尔倒没不快,拉着幽兰看着衣裳的样式。   这家成衣铺离三余书局不远,宁渊便径直去了书局。   “宁先生这番字比起昨日更臻微入妙了!”在内室,掌柜看着宁渊交来的几幅字赞道。   “谬赞了!”宁渊略一低头。   掌柜只微微一笑,拿出记薄,与一个荷包一起递了过去。   宁渊看着这荷包一愣,再看这记薄,才看向掌柜。   “昨天求走一幅字,五百两,客人颇为满意!”掌柜笑道,“抽去半成寄费,余下皆在这里。”   宁渊本以为自己的字价也是要过上些年月才会上涨的。如今看来,倒是涨的相当快。他一直控制住笔头,不会显露出与宁安王一模一样的字迹,这般的字能得这价钱,倒是让他惊了一下。   “谢掌柜!”宁渊致谢。   “宁公子只管写出自己的风采,其余皆交由某便可。”掌柜若有所指道。   宁渊想了想“二哥”进出这店内室,又看了看掌柜仿若一切明了的眼睛,顿时便明白了。宁渊笑着对掌柜点了点头。价格涨这么快肯定是有掌柜倾力宣传的功劳,不然以他目前的默默无名,自然是不可能卖得如此价钱的,看以前卖画的价格便知。   “还有,”掌柜取出张纸,递给宁渊,“名碟已办好,落在这胥卉镇了。”   “多谢!”宁渊看了掌柜一眼,郑重地将纸细细折好放进里袋。   “以后若是有事,便只管道与某听。”掌柜道,“这字也是不用每日都送来。半月送来一次,届时结算。”   “大善。”宁渊听了,更是满意。这写字也要看心境,若心有所感,自然落笔如云烟,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。但若心有不畅,写出的字自然是要逊色几分。宁渊并不能保证每日的心境都可以写字,若是这般半月交一次,那便可以随心而为了。   而掌柜从商贾处考虑,自然也不需要宁渊写很多字,只需要他写出好字即可。越是稀少,越能炒起价钱。两人对这时间的上的安排,倒是一拍即合。   临走之前,宁渊向掌柜打听了一下镇上最好的媒婆。   “是那日与你一起来的小娘子?”掌柜想了想,猜测道。   “正是!”宁渊想起福尔,嘴角的微笑掩都掩不住。   “届时,某必是要来讨一碗水酒来沾沾喜气!”掌柜笑着恭喜。   “掌柜能屈尊前来,再下自当欢迎!”宁渊道。   掌柜将媒婆的地址指点与他。宁渊道了谢,立马赶了过去。   待宁渊回到成衣铺的时候,福尔看着却是情绪不高。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走过去。   “宁渊,”福尔几步站到宁渊面前,嘟起了樱唇,“我不会绣花。”   宁渊松松一笑:“这点都值当难过?不会便不会,请师傅替你制出来便是。”   “亲手制的嫁衣才能多纳福气,哪怕只在衣摆上绣朵并蒂莲花也是好的。”幽兰道。小姐以前的绣活多好,一手制出九衣嫁服,亭亭并蒂莲,翩翩彩蝶舞,澜澜碧波漾,悠悠鸳鸯戏,栩栩如生,活灵活现。幽兰想,即使不记事,凭那玲珑心思,那惠工巧思,应是立马能上手的。   这事福尔自然是不敢应的。她对绣花可是一窍不通,指望她绣朵花出来,那简直比登天还难。在现代的时候,比绣花简单很多的十字绣,都让福尔差点看得成斗鸡眼,更别提这绣花了。   “便是找师傅制吧。”宁渊对幽兰道,然后看了一眼福尔道,“若是这几个月还是不记事,难不成到时候再找师傅制吗?”   幽兰这才点头妥协,到时候再找师傅来制是肯定来不及了,别搞的到时候嫁衣都没有,只能找件红布衣衫出嫁。   定好了嫁衣,她们又订下了一些成衣和布料。福尔看着定下的数量,忍不住抽抽嘴。   “这么多衣服穿到何年马月?”福尔扶额。按照她的想法,十套衣服足够了。没想到幽兰按着每季十二套,足足选了四十八套衣服。   “按说,新人一年都不得穿重样,日日新衣覆身。”幽兰敛眉低声道,“这已经是最低标准了。”与白夫人准备的妆奁里的衣物,简直是天渊之别了。   “现在我可是在山村,谁会这样买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小姐,再少一些,幽兰都看不下去。”幽兰觉得有些委屈。   “那……便这样吧。”福尔看着幽兰忧伤的眼神,心里一阵心虚,立马妥协,“掌柜便算一算吧。”   “先付十五两定金,待三月后取衣时再另付余下的五两。”掌柜算了一番,抹掉了零头道。   福尔摸了银子出来付掌柜。这东西向来得是女方准备,宁渊自然不会上去付钱,他打算在纳征时,再给福尔多些钱财。   掌柜碰到这么一个大主顾,自然是乐得眉眼弯弯,躬身送三人离开。福尔除了觉得衣服选的多了一些,可还是很欢喜的。她选的成衣皆是清秀雅致的,简单却不单调,精致却不突兀的。这些成衣比现在她身上的衣服好看了不止一点点。宁渊看着福尔欢喜,自然也是满意的。微微有些失落的只有幽兰,她看着这些衣服心里只有叹息,要在以前,这些衣料成衣只会是府里奴仆穿的,小姐穿的自然是京都最好的成衣店里制下的。而如今,自家小姐看着这样的衣服便这般雀跃。再看着她现在穿着的农妇装束,想想那定下的衣服,幽兰的失落稍稍消散了些,以后会越来越好的,小姐福泽深厚,一定会越过越好。   首饰铺也在这街上,三人很快便到了。   “我看这套便不错!”福尔看了一圈之后,道。她指的那套是金蝶展翅的五件,含羞淡放金簪,玉叶镂花金压衣,金累丝蝶飞耳环,蝶恋花镶玉金镯,和点翠金戒。没有繁复的步摇与凤冠,亦没有精致的花钿与发钗。   “小姐,再挑一些吧。”幽兰道。   “戴着晃头,这些简单些的便可。再加那对祥云瑞气银镯,平时还能戴戴。”福尔道。那些繁复的首饰买了平时又不太好戴,福尔自然不会多买。而且手里的钱也是要省点花,她目前还没个收入,以后花钱肯定多,多留着总是好的。   “好。”宁渊听了她最后一句话,倒是也没劝她多买。在这山村里,不能穿戴得太多突兀,否则可没有这么平静的日子过。村里人良善,可是在大家都贫穷的境况下。他们若是太出挑,长此以往也是会激起村里人的嫉恨的。   幽兰自成衣铺出来,便不再劝小姐多买些了,小姐安稳度日,比什么都好。   福尔结账时,又付出了一百两,顿时微微有些肉痛。这么多首饰平日又不戴,光买了回去当摆设,简直就是浪费。可一想是她与宁渊大婚时戴的,心里好过了不少。   随后,他们便步行去了偏远一些的家具坊。这次倒是很快,三人都挑选了樟木这种普通的木料。也是因为这家具坊里没有再好的木料了,诸如紫檀、黄花梨之类的木料是可遇不可求,得遇上有人卖这木料,家具坊里才会有。而镇上的富户要买些家具,有的是从外面做好了运进来,有的则是寻了上好木料交与这家具坊来做。   他们定下的家具也是家里必须要用到的。房子还没影,但参看村里的房子便知,不会太大,买太多家具回去,到时候估计也摆不下。索性家具坊过年之后还不算忙,大多人都是选在年前年后成亲,在春日交出这家具是足足够了。   福尔将这家具钱也付了定金,一边盘算着剩余的钱如何花。等与宁渊成亲之后,便能落户到这里,那在镇上买房买铺便可行了。   宁渊看着福尔暗自发呆,便以为是她心疼花去的钱。他靠近福尔,轻声道:“放心,下定时我便将钱全都给与你。”   福尔抬头看着宁渊愣了一下,这是将财权全部下放给她的意思?前两日还是以馍馍为食的落魄书生,卖字画如此赚钱?还一副随便花的土豪气息!福尔含笑点了点头,这老公找得真好,自觉又体贴!   幽兰靠她们最近,自然捕捉到了几个字眼。她也是微微一笑,这姑爷不错!    ☆、纳采   回到家,福尔便立马拉着幽兰问名碟的事了。   “幽兰,我们的名碟怎么办?”福尔在店铺就想到这个问题了。快要成亲了,户籍也便是要跟着过去的。可目前,她们的户籍如何跟过去?   “到时候直接以新名字落到宁渊的户下。”幽兰早就想过这个问题,便回答道。   福尔倒是有些不明白,又问:“宁渊的名碟户籍是新办的,我们能去新办一个吗?”若是直接改掉名碟,落入这里的户籍,如宁渊一样,不是更好。   “不行,”幽兰想都没想,直接摇头,“一般去衙门重新办户籍,若能核实原籍,那才能落回原籍。若不能核实是原籍,只能按流民来入贱籍。宁公子……也许他的户籍本就没什么大问题,也许有人替他来走衙门那一道门。”流民贱籍是很好办妥,可小姐怎么能入贱籍呢。   “那成亲后落入宁渊户下,会有问题吗?”福尔思索了一下问。   “那时候,即使不能核实原籍,都不用入流民贱籍,而是直接可以入与宁渊一样的户籍。”幽兰道。   福尔点头表示明白。那就是说,与宁渊成亲之后,户籍办下,她便可以着手干事业了。或买房买铺,或买田耕种,或开店做买卖,皆可了。福尔笑了,兀自做着发家致富的美梦。   幽兰看了一眼,倒是没再管她,她要赶紧去准备中午的膳食了。福尔说,两人这么定下,便要每日送饭食去宁渊那了。幽兰想着未来姑爷每日食馍馍也是可怜,反正都定下了,自然要好好照顾未来姑爷了。宁渊倒是也没推,道了谢便坦坦然然地食用。   第二日一早,福尔就被家里来人的喜庆嗓子给唤醒了。幽兰立马将福尔拉起来洗漱。福尔不明所以。   “刘媒婆来行纳采礼了,小姐快些洗漱。”幽兰在她耳边轻道。   “噗……”洗漱的福尔被幽兰的只言片语,激得迷迷糊糊的脑袋立马清醒过来,“媒婆来纳采?”   “是啊!”幽兰笑道。   “是宁渊?”福尔看着幽兰一脸笑意,想想便不可能是那个登徒子。   “是啊!”幽兰点头,“宁公子请了刘媒婆来,纳采礼摆了一屋呢!幽兰想,宁公子肯定是在昨日咱挑衣服那会儿去找的刘媒婆。”   “我还以为,便是咱们口头这么一定,就可以了。”福尔轻道。   “虽咱上头都没有长辈在,但媒婆还是要请的。没想到,宁公子倒是手脚挺快。”幽兰轻笑。   福尔赶紧收拾好随幽兰走出内室。   刘媒婆一看便呆了:“这小娘子当真好颜色!”那出来的小娘子带着几分初醒的惺忪,却不掩绝色的姿容。面容倾城,又不失娇柔单纯。举手投足之间悠然自得,又不显慵懒浮夸。   福尔也是被外屋的那些个纳采礼给惊了一惊。活雁扑腾了翅膀鲜活无比,羔羊一只栓在门口咩咩叫着,红绸箱笼摆了一道又一道,一直挤到屋外,惹得村民争相探看。她甚至都能听到村民看着这箱笼,猜测里面的物什。   幽兰扯了扯福尔,福尔才回过神,朝刘媒婆“腼腆”一笑。   刘媒婆也是回过神,好话一句接一句地道来,将福尔从头到脚夸了一遍,当真是职业素养了得!   这纳采之后,便要问名,而后安排纳吉事宜。这刘媒婆此行,一是要来行纳采礼,二便是替宁渊来向福尔问名的。宁渊进来的时候,刘媒婆正好问到福尔的生辰八字。这问名本来是要向小娘子的长辈发问的,现下无长辈,刘媒婆也只好直接问这小娘子了。   福尔自然是不知道的,她只好求助地看向幽兰。   刘媒婆自然不知道福尔不记事的事情,只当小娘子害羞,由这身边人答与她听。   幽兰便上前,将小姐的生辰八字说与刘媒婆听。   刘媒婆听后,点头记下。   福尔倒是听了一惊!这身体这么小?才十三岁!福尔偷偷撇了一眼自己胸口,暗叹道:这古代吃什么长大的,这么早熟!天天吃化肥都没这么长的!不过,这古代没有化肥,只有纯天然肥料。福尔抽了抽嘴巴,看到宁渊进来,心说:未成年人,你下得了手么?   宁渊待刘媒婆说了一番佳偶天成的好话之后,便拿银子道了谢。刘媒婆一看使命完成,便拿着这家小姐的生辰八字离去。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看着福尔一副软萌萌的样子,问。   “起早了,眩晕中。”福尔道,“让我缓缓。”对她是未成年人这一事,还在晕圈中。这么小就在准备婚事了,简直惨绝人寰!可是,若一开始就知自己年纪尚小,还会执着于宁渊吗?回答自然是肯定的。将如此风华之人摆那人,怕是马上便会有蜂蝶追赶了。到时候,美男被蜂蝶迷了眼,她去哪哭去?   宁渊看了看幽兰。   “惊喜过头,有些不知所措。”幽兰翻译道。   宁渊微微一笑,将一方红艳艳的锦帛递到福尔面前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福尔接到手里。   “婚书。”宁渊嘴唇轻启。   福尔轻轻打开,手指微微颤抖。婚书的锦帛用了上好的红稠制成,四周用金线绣了吉祥的并蒂缠绕、幸福的鸳鸯戏水,那艳丽的色泽晃过福尔眼前,差点使人晕去。而中间,宁渊端正清逸的字迹,又将福尔的心神敛了回来。字写得很好,可惜福尔看得不太懂。   “女子端庄得体,蕙质兰心,吾求之为妻。现缔结姻缘,携手一生,结两姓之好,载刻三世。看此日净如清泉,皎若云月,卜他年淡看岁月,细水长流。执手相誓,许白头之约。此证。”宁渊替她念来。声音清亮温稳,宛若一曲。   福尔看着宁渊清澈的眼眸,狂跳的心渐渐静了下来。她道:“执手相誓,许白头之约。”宁渊的话语里没有华丽辞藻,以平平话语,许下了一段细水长流的诺言。   宁渊看着她的眼睛泛滥了笑意,点了点头。   幽兰看着两人,眼里止不住落泪。她答应了夫人要好好照顾小姐的,一路从京都逃出,路上不知惊险多少。如今看着小姐觅得良人,两厢欢喜,心里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。    ☆、同食   这日的午膳宁渊便在福尔这里吃了,也省去了幽兰装食盒的工夫。   幽兰做了四道菜带一品汤,用的是农家最普通的食材,端的是高门里的厨艺,菜色自然是不一般。绿茵茵的秋葵斜斜切薄,配上亮泽浓香的腊肉,佐以碎碎的蒜调味,醇厚里夹杂丝丝清新,耐人寻味。取鸡脯上一块切丝,往脂油里滑散,再落入碧青的霍苗儿,鲜嫩不腻,唇齿留香。黄糯糯的朴菰与金黄的蛋花相错相织,散下少许碎绿芜,色泽诱人,爽滑多汁。切成小块的雏鸡块,配以地蛋熬煮收汁,浓香四溢,清甜软糯。汤品是鱼汤,熬得色白如乳,撒上几点碎芜,添上几分清新。   菜品一上桌,福尔便待宁渊动箸。   “如何?”福尔看着宁渊细尝慢咽,问道。   “兰姐手艺精巧,味道很是不错。”宁渊微笑道,说得很简单,却是心里话。今日纳采喜事一桩,幽兰准备菜品的心思自然是比平日用心了几分。饶是宁渊曾有王爷身份,也不免心里暗赞。   “好吃便多吃些,”幽兰替两人舀上一小碗鱼汤,“这冬日里喝碗热腾腾的鱼汤,再美不过的了!”   “兰姐,你也坐下吃,”福尔从幽兰手里接过鱼汤,道,“自家人,不必客气,自己动手就好。”   宁渊看了过来,微微点了点头。   幽兰看了一眼宁渊,发现并没有不悦,才取了碗端坐下。她本是奴婢身份,不该与主子同台。福尔不记事以来,一直拉了幽兰同桌而食。这患难与共的情分下,福尔便把她当家人对待了。可这宁渊还是第一次与她们同桌而食,是否对这有异幽兰并不知。既与小姐定下,便是未来主子,幽兰自然是要顾及他的想法了。   今日天色阴阴,风呼呼刮过,冷飕飕的。一碗鱼汤下肚,身上的寒气散去,尽是暖洋洋。菜的味道也是很好,不知不觉便下去了不少。福尔这才收住箸,准备取了饭来吃。   “宁渊,”福尔道,“你吃稻米饭,还是馒头?”   宁渊顺着福尔看过去,在一旁小案上放了一小锅白玉般的稻米饭,还有一碟馍馍。那馍馍的量约只够他一人吃,看来是怕他吃不惯稻米饭特意准备的。平时幽兰送饭菜过来,只放了馍馍,也许也是知道他只吃馍馍。原本莫桑处于荒漠地区,并没有稻米的,皆是吃的抗寒抗旱的粮食,宁渊处于皇族都从曾不吃过这稻米。即使在原来的樊厦,常年吃稻米的国度,寻常百姓吃稻米也是奢望。稻米是富贵人家吃的,贫民种了也是不舍得吃,只卖了换钱,换些便宜些的黍米与麦谷。   “我尝尝这稻米饭。”宁渊对这晶莹剔透的饭食有些兴趣。   “好嘞。”福尔欢喜地去给宁渊舀饭。她总觉得宁渊一直吃馒头很辛苦,这干巴巴的破馒头怎么会有香喷喷的米饭好吃呢!   宁渊闻着这清新的味道,尝了一小口。他细细嚼了一下,微微对福尔点点头:“与馍馍不一样的滋味。凝晖光之暖媚,集泉溪之清甜。”   福尔这才微笑着吃饭。   这一顿饭,三人皆是吃了稻米饭,那馍馍便剩在盘里。   “这便留待我晚上吃吧。”宁渊看了馍馍一眼道。逃出京都之后,宁渊过了好些苦日子,对这粮食自然是舍不得扔了。即便他曾是何等尊贵,即便他现在能赚得银两,他也不曾忘记饥肠辘辘的那种感觉,不曾忘记那时候要买东西充饥是如何难。   幽兰收拾桌子的手顿了一顿,没想到未来姑爷会来这么一句。   “稻米饭吃不惯?”福尔问。   “稻米饭很好吃,”宁渊的目光里没有不好意思,他坦然地与福尔说,“可这馍馍扔了未免太过可惜。”他知道,福尔与幽兰不喜食这干巴巴的馍馍。   “我一会做个小点心给你尝尝,便是拿这馍馍做的。”福尔听后想了想,笑眯眯地说道。   宁渊看了一眼福尔白嫩的手指,温温一笑:“好。”   幽兰将桌子清理出来,上了两杯茶水在他俩面前,自己去灶房洗碗去了。   “我下午去村长那买建房的地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看着宁渊姿态优雅地品茗,眼里差点又晕圈。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,也掩盖不了他的光彩。随意一口茗,举手投足里竟是风华。她想都没想,便道:“我与你一起去。”   宁渊的手顿了一顿,看向福尔。如今福尔已不再涂油灰遮脸,似雪的肌肤微微泛着粉色,眸如点墨闪着盈盈的水色,唇色如玛瑙般流光溢彩,不管如何看都似毫无瑕疵,倾国倾城。可这倾城的脸上却老是带着懵呆的表情。宁渊看着她眼眸里只存了自己的身影,便笑着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:“迷症了?”   “啊?”福尔回神,下意识地又是脸上摸了两把,“怎么了?”只见宁渊微笑着看着自己,立马想起方才说的话,一本正经道:“哦!脸木了!”   “你真与我一起去买地?”宁渊道。这未婚男女一起看房买地,在莫桑是没什么关系的,可在樊厦人看来却是不行的。   “呃……”福尔反应过来,这是在异世,不是在现代。现代未婚男女可以一起看房买房,这悲催的异世是不能这么做的。这该死的规矩!在心里耍上十七八刀之后,才好受些。她看着宁渊压着牙齿道:“说笑的。”   宁渊看着她微微有些失落的表情,便垂下眉:“我会看着尽量选宽敞一些的地,又离水井近些。”他不是不想带着福尔去,而是不想她被人说嘴。以樊厦人保守的性子,福尔若真跟着自己一起去看地,不知道村里的老人会如何说呢。   “嗯!”福尔知道他心里记着她的话,心里便不难受了。   “宁公子下午就去买地?”幽兰从灶房里出来,擦着手问道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,“早些买了地可以早些建房。冬日里万一下雨落雪的,挺耽搁时间。得趁着阳光明媚,建起房来才顺当。”   “是这么一说。”幽兰点头,“那你去村长家有没有备点东西?”   宁渊眉头一皱,这人情往来他本就不通。以前在王府皆有管家来处理,现在他倒是没想起要买些礼过去。说起来,掌柜替他办名碟落户,他都没有打点一二。那倒是要好一些的,毕竟他与掌柜签了契约,掌柜自然会花费心思与他打点上下。可这找村长买地是不一样的,一是为着礼数,二是好通融办妥这事。   “这倒是要稍微打点一番的。”福尔看着宁渊的表情便知他忘记买了,她问幽兰,“这事一般出什么礼合适?”   “这村长还算厚道,村里人托他办事,都是拿些自家的出产,有的出一篮子菜,有的兜上一二十个鸡蛋,也有的切上一些肉什么的,端看办什么事了。”幽兰道。她常在村里走动,自然是什么都听得一些。   “那便切一条肉,拿坛子酒去吧。”福尔想了想道。   宁渊听了便点点头,照幽兰的说法来看,这礼算是不错了。   幽兰一听,便下去替他准备,都是家里现成的,也不必出去买。   宁渊一手抱了一坛酒,一手提了一条肉,准备去村长家。   福尔看着他拎肉的手,有些不忍。这样一双不食人间烟火的手,竟提着油腻腻的肉,简直暴殄天物。福尔替他拉了拉衣袖,以防碰着油腻。   “这……是墨汁?”福尔看着袖下的一点点乌黑,问道。   “嗯。”宁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。他一人居住,洗衣自然是要自己来做了。常与笔墨打交道,出神时不小心染上墨汁也是有的。不会洗衣的他,自然是洗不掉这染上的墨汁了。他脸色微红道:“买这青布衣衫也遮不住。”   “宁公子,以后这衣物交与我来浆洗吧。”幽兰笑道。   宁渊也不推迟,这迟早都是自家人,便点头应了马上出门去。   福尔看着宁渊的背影都带着几分羞赧,便微微笑着对幽兰道:“连害羞都风华自在。”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扶额。   “吃饭也文雅得很,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出一点声响。”福尔一副迷恋状。能感觉到,坐在宁渊身边吃饭,她不知不觉便放轻了声音,放缓了动作,生怕惊扰了这他优雅的姿态。   “以前,小姐的风姿更优雅!”幽兰叹道,“小姐,你要矜持点啊!”   福尔立马起身,“矜持”脸看着幽兰:“阿兰,有好料子吗?我要学女红,给宁渊做一身衣裳。”   幽兰闻言只能翻白眼。做衣裳是为人妻的事啊,这算什么矜持!    ☆、置宅   宁渊两手拎着礼走向村长家,一路上引得村民的注目。   “宁先生好!”   “宁先生,这是去哪儿?”   宁渊温和地一一与人点头,简短地回答。   村民们看着宁渊的背影,皆是羡慕又感慨。过来的时候,听说租房费都付不起。按规矩,这租房皆是预付整月的,可他的钱只够每日来付。村长怜惜他是个读书人,会写字,便允了。每日,村民们都能看着他拿着书去镇上。这读书人的风姿自然是与农家人不同,村民们都是暗暗羡慕着。宁渊每日买几个白面馒头当饭食,可也是被村民们羡慕着,他们几乎整年都吃不上白面馒头,逢年过节有的只是杂粮馒头,混着咯喉咙的麸皮。就这么每日拿着书上镇,如今已下纳采礼要娶媳妇了。那纳采礼丰厚得很,村民们都看着东西堆出门外了。   “读书人就是有出息!”   “就是!与咱这些地里刨食的就是不一样!”   村民们各自感慨着。   “李大伯!”宁渊到村长家门口喊了一声。   “谁啊?”一妇人将两手在衣裙上擦了擦水,走出来看。   “大娘!”宁渊看到那妇人立马喊了一声,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,随后问道,“李大伯在家吗?”   “宁先生啊!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呢?”村长家的推却道。   “大娘拿着吧,宁渊多亏村长照顾才能在这李家村住下的!”宁渊道,“这点也是宁某的一点心意。”   “收着吧。”村长李德合从屋里出来,前两日宁渊过来付了半年的租金,像是已经赚着钱了。昨天的纳采礼,他也耳闻了,宁渊应是过得还不错,这也就不必推让了。李德合对宁渊道:“宁先生,进来坐吧。”   “好。”宁渊拱手一礼,随李德合进去。   李德合拿出一点茶叶,泡了一杯,递给宁渊,道:“先生随意。”   “谢李大伯。”宁渊接下,坐在一边。   “听说,昨日你向那福家小娘子行纳采礼了?”李德合笑着问道。   “是。”宁渊微微一笑,耳根上慢慢得泛了红。   “儿郎自当成家立业,”李德合点头,“那你们准备在哪儿安定下来?”作为一村之长,他自然是希望这个读书人能在这里安定下来的,若是能教小娃子识几个字就更好了。所以,宁渊到他们村里的时候,就算一日付一次房租,他都同意下来的。   “李家村安静平和,晚辈过来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宅地可以卖?”宁渊道。   李德合闻言自然是一喜,道:“有的!不知先生有什么要求?”   “宽敞一些的,前院种菜养花,后院散养些小鸡。若是离水井近一些,就更好了。”宁渊将福尔的想法说了一下。   “稍等片刻。”李德合起身,走进里屋,不一会儿取了卷轴出来,“先生看看。”   宁渊走过去一看,是一副简略的土地分布图,哪些是已存在的宅地,哪些是未占用的宅地,还有一些是耕地,一目了然。耕地对农家来说是很重要的,衙门一般是不许卖耕地为宅地的,所以耕地给特地标注了起来。   “这里,”李德合指了一处,道,“左边是大壮家,右边是安生家,地方也够宽敞,离着河道与井都近。前面一棵白果树已是百年老树,夏日繁盛,秋日金黄,很是好看。”李德合以为宁渊这样的文人都会喜欢风雅一些的地方,便首先介绍了这处。   “这树在正前?”宁渊问。   “是的。宅子建在这里,不出院门,便能赏得美景。”李德合赞道。   宁渊闻后一抬眼,问:“这宅地以前不曾有人住过。”   “以前也怕是有人住过,”李德合想了想,依稀间记得他小时,这里是有人住的,“但后来不知迁走了,还是怎地。那时我尚小,不太记得了。”   宁渊了然,便不语,只眼睛已看了其他宅地。   李德合看着宁渊对那宅地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,便知这地怕是有什么不妥。这读书人懂的总是比他这样的庄稼汉多,李德合便识时务地不再推荐,只由着他看。   宁渊看着河道前的一处宅地停了下来。这处地方倒是安静,在村里属于靠后的位置,旁边只住了两户人家。离水井是远了点,可前面就是河,东面便是去镇上的道。可就是因为这地方离他目前住的茅屋比较远,宁渊没有走过那里。   “村长,这处地方我没怎么经过,周围都有些什么?”宁渊问道。   “哦,这处啊,位置靠后了些,但取水、出门皆是方便的。”李德合回道,想了想又加了一句,“路对面是四婆婆家,养了好几十只鸡。”这么多鸡,就怕这宁先生日后会嫌吵,李德合提醒了一句。   “那她家门口是有路通到这道上?”宁渊问。   “是,这图上没有标出来。她家是今年刚买的宅地,路也是新弄出来的,这上面来未来得及添上。”李德合道。   宁渊垂眉,脸上略有失望。本是风水极好的,却横生了枝节。心里微微一叹,眼睛向别处细细看去。   方位好一些的,位置不够宽敞。位置宽敞的,形状不够规整。形状规整规整又够大的,周围的格局又不太好。宁渊找了一遍,心说,实在不行就买稍微小一些的。   李德合见宁渊看得这般细致,不免想起曾也有人这般。他道:“先生若是买现成的,倒是有处好的。”   宁渊看向李德合:“怎么说?”   “以前村里的一家富户曾找了堪舆大师来看了一处宅地,起了一座宅院。后来富户的儿子读书出息了,富户一家也便跟着出去了,留了这宅院售卖。只是这价格高了些,一直无人买下。”李德合道。   “在何处?”宁渊问。   李德合将那处指了出来。   宁渊细细地看着这处地方,微微点了点:“的确是不错。”最好是去那处看看。   李德合倒是忠厚人,道:“这处就是位置偏了些,离村子有些远。其他倒是不错。用的是青砖,五间屋子具是结实又宽敞。院子里开了一口水井,很是方便。”   “不知是否方便一看?”宁渊道。   “当然可以的,现下就无事,我们可去看一下。”李德合起身。   宁渊随着李德合一起去了那处宅院。那宅院确实有些偏,走过去也是要好一会,可一路上时而两边是连陌的田地,时而是起伏的小坡,若是出了冬日,想必走在这般景致的小路上也很是惬意的。宁渊的嘴角微微上扬。   遥见那宅院,坐落在山脚下,却是稳稳而坐,一点都没有压下之感。背靠大山,宅地方正,很是不错。   李德合拿了钥匙,打开了院门,将宁渊让了进去。   虽无人居住,却一点都不显颓败之风。院里开了小小一块,估计曾是旧主人在此种花用的,就算冬日里只剩枝干,也颇有一番低调的美感。卵石小道铺得整整齐齐通向屋门,显得小院有些幽静恬淡。那屋子里因长久无人打扫,微微泛了一股味道,可屋里角角落落都可见旧主人的细致。   “这小院作价几何?”宁渊问。   “三十两。”李德合看着宁渊的样子颇为满意,心里安心不少。   “这院子很不错。若是福小娘子也满意的话,还要麻烦李大伯帮忙办一下手续。”宁渊一听这价格,觉得差不多,便道。   李德合一听,便点头笑道:“不麻烦不麻烦。”听这话语,李德合心里便知道了,这小娘子在他心里地位不低。    ☆、买地   从小院里出来,宁渊看了看两边的田地,问道:“李大伯,这田地税钱如何算?”   “田租百取八。若是佃与人种的话,一般是取五五分成。”李德合一边走,一边细细说了一番。   “现下村里可有规整的田地可卖?”宁渊问。   “靠着河边,有十亩也有五亩连片的良田。沿着这道的,也是十亩五亩的良田连片皆有。若是离河边稍远的,水渠也引不过去的那块,便是连片的良田多的很,要多大便可划多大。沙地和贫地便是离村子近的,比较少,靠山脚下才有很多。”李德合道。   “现下田地如何卖?”宁渊道。   “良田三两银子一亩,靠道边的加二钱,靠河边的加五钱。贫地与沙地皆是二两银子一亩。”李德合道。   “靠河边的良田还有多少良田?”宁渊道。靠着河边,用水方便,而且庄稼长得要稍微好一些。宁渊看着道边的田地虽有水渠,可现下却只有半渠的水,若是碰上干旱期,即使不堵渠口,也难保不会干涸。   “加上零零散散的,约摸三四十亩有的。”李德合心里算了算,回道。   “那我置上良田三十亩,全部拿靠河边的,沙地十亩靠山脚下连片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可以的。”李德合听后点了点头,“这是佃出去的吧?”这人的样子一看便不是种田的主,那手天生便是用来执书握笔的,美得像是用白玉雕成的。   “是的。”宁渊点头,“现在有人租种着的话,若愿意,到时候到我这来签个契,还是五五分成,继续种着便是。”   “是有人租种着的。”李德合想了想道,“那明日去衙门办?”   “好,麻烦李大伯了!”宁渊笑道。   李德合看了看小路两边的田地,心里倒是畅快了几分。房子虽还没置办下来,可田地是确定了要去买下了,那这书生便是要留在李家村了吧。李德合虽是一村之主,对宁渊却是有几分敬畏。当初,这人虽有些落魄,租房的钱都出不出,可通身的气度却是让人不敢轻慢。现在,短短十日间,便如此天翻地覆。   “先生是打算常住在这李家村了吧?”李德合小心翼翼地问。   “是这么打算的。”宁渊点了点头。这地方虽离京都近,可有座通天的大山阻隔着,让他觉得暂居在这里还是安全的。他不能确定是否会有人找过来,可现下,他是对这里满意的,便想在这里落脚了。若他把握好尺度,说不定就可以一辈子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度过。这也就是他始终不愿将字写得与以前一样的原因,即使掌柜暗示他会摆平一切,他也不愿意。   “先生能留下的话,是李家村之福!”李德合笑着点头,脸上的褶子一道道的,仿若花开。   “不敢。再下受李家村收留,却什么都未替村里做过,实在忏愧。”宁渊连连拱手。   “咱这倒是有件事,想问问先生。”李德合看着这人拱手,一点都没有因为他是庄稼汉而看轻,犹豫了一番,便搓了搓手,看向宁渊。   “但说无妨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先生刚来那两日,村民们皆看着先生每日拿书本上镇,便托老夫来问问,先生可否教小娃子识几个字?”李德合在脑子里过了几遍,才说出来。   “可再下县试都未曾考过。”宁渊想了想,一般做教书先生,不是秀才,也得要童生吧。他出生皇族,所以这类考试他都没参加过。   “啊?”李德合倒是没想到这一点,顿时愣了一愣,好在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,他道,“土里干活的庄稼汉,不指望着去科考,只是盼着能识几个字,将来不至于做个睁眼瞎。”   “只教些字,再下倒是可以的。”宁渊点了点头。若要他指点科考,便不能胜任了。皇子学习的东西与科考的内容是两路子,而宁渊学的与一般皇子学的也是不一样的。他天性无争,父皇替他找的是大家,真正地做学问,没有涉及谋略、权术、御下等。   “老夫先替李家村村民谢谢先生了!”李德合差点热泪盈眶。李家村总算有个教书的先生了!村里穷,村民们交不起那么多束修教书先生都不愿到这个地方来教书。村民世世代代皆不识字,出去吃了不少亏。   “不必。”宁渊微微一笑。他倒是没有嫌弃这个村子穷困,也正是因为这村子穷了点,他才能在这里住下。当初,他曾走了多少村子,都是听到他付不出一月的租金便拒绝了他的入住。只有这个村子,允许他每日交租子。他受了这个村的恩德,自然是愿意回报一二的。   “这学堂我们会尽快准备出来,冬日里左右也无事,各家出一把手就起来了。就是,这束修可能会稍微少一点点。”李德合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。   “但凡学的下去便学好了,再下也不收束修了。”宁渊看着李德合要开口,便止了止,“只是,再下有个要求。”   “什么要求?”李德合立马问。   “每日只教半日,再下最多只能拿出半日的工夫来教书。”宁渊道。他还要写字画画来养家,自然不能将时间都花在教书上。   “足够了!农家孩子学上半日,还有半日也是要下地的。”李德合表示很满意了。他想了想,道:“先生也不能白空出这半日,这束修还是要出的。咱李家村是贫困,可规矩还是有的。这些个老夫会跟村民们商量好定下个规矩,大家按这办,也算对先生的尊敬。”   宁渊点了点头。村长说的也对,一切按规矩来也是少了麻烦。   “若有些实在拿不出束修,小娃子又想要念书的,便是帮先生家里干活也是使得的。平时,先生家里若用得上,便说上一声,咱大伙儿都会来帮忙的。”李德合诚恳道。   宁渊对这点也是不怀疑。这李家村是贫穷,可大家安安稳稳地过活,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,可见都是淳朴善良的。他手里有了银两也没想到去镇上落脚,也是有这一层原因。周围住的都是良善之辈,他的日子也能舒坦些。   “那明日再来麻烦李大伯。”宁渊在道口与李德合道别。   “好好!”李德合因着办学的事有眉目,一脸的笑容。   宁渊到家之后,直接去了福尔那。   “回来了?”福尔举着根手指奔到宁渊面前。   宁渊看着福尔的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。他看了看福尔竖起的手指,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“没什么!”福尔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没收起,立马放下,藏到身后。   “小姐想要给公子做件新衣,这手便……”幽兰才说了一句,便被福尔捂住了嘴。原本要给宁渊的惊喜,竟然差点让这个大嘴巴说漏了!可她的手一用力捂上幽兰的嘴,便碰着了伤口。   “嘶!”福尔立马收手。   宁渊拉着福尔的手,看了看。白嫩的指尖上,戳了好几个针眼,红红的特别碍眼。“疼吗?”他问。   “疼——”福尔立马撒娇地嘟嘴,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宁渊。   “那怎么办呢?”宁渊看着她有心搞怪,便配合道。   “给吹吹呗……”福尔将手往前送了送。   宁渊看着福尔的手指上的针孔,收敛了微笑,握着她微微有些回缩的手,轻轻吹了吹。   福尔本也是与他开个小玩笑,避开做新衣这茬话,没想到宁渊的表情一下子那么郑重,宛若捧了一件稀世珍宝。清新的气息拂过她的手指,仿佛真的吹跑了疼痛,吹得她心湖泛起涟漪。   宁渊吹了两下,感觉到福尔的愣怔。他抬起眼,对上福尔眼里的一片迷恋。那目光如此专注,仿若世上只有他可以逗留在她眼里,那般炽热,那般独有。她很美,如初春盛开的娇花,蕴含明媚,不染纤尘,又如一泓泉水,清澈,活力。看着她,便能心生一片安宁,感叹岁月静好,暗自欢喜。明明容色便能悦人,偏偏要以逗趣来使人心欢,颜色倾城不自知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发现,自从小姐不记事了,她便经常有埋入土里接地气的冲动。   “呃……阳光明媚,令人陶醉!”福尔立马道,还作势看了看外面的天空。呃……好像……今日没有阳光……   宁渊微微下视,嘴角却抑制不住微微上扬。    ☆、相商   “替我做新衣才扎的?”宁渊的眼睛在屋里扫了一遍,发现了矮凳子上的针线扁篓,那里面正好放了白色的布料。   “嗯。”福尔点点头,都被说出来了,她也不藏着了,道,“可是我不太会,做得不好。”   “我很欢喜。”宁渊淡淡笑着。   “嗯?”福尔抬眼看他。她看得分明,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悦然,又夹杂了几分惆怅。   “小时,母……母亲也曾替我做过衣裳。”宁渊想起,那时候的母亲很是温婉柔和,可后来为什么却是越来越陌生。他微微皱了皱眉。   “我会学得越来越好,以后年年做新衣给你穿。”福尔看着他皱眉,便道。   宁渊回神,看了看福尔的手,才道:“不怕被扎手了?”   福尔深吸一口气,笑了笑:“慢一些就不会了。”   “那怎扎了这么多针眼?”宁渊问。   “也是我心急了,想快些完成,便扎着了。”福尔叹道。幽兰说,做件内衫一个时辰就可以完成了,外衫袍子就不一定了。福尔想着绣花是目前不要想了,先做件内衫出来练手吧,赶一赶说不得下午就能看到成品了。   “这么急作甚。我可以去成衣店买了穿。”宁渊道。   “现在得到教训啦!”福尔扬了扬手,“以后我就定定心心地做,不敢那么快了。古人诚不欺我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”   “古人?豆腐?”宁渊看向福尔。   “这里没有豆腐?”福尔诧异。   宁渊摇头,他没有听过这个东西。福尔又看向幽兰,她也是摇头。   福尔眼睛一亮,难道这就是我的金手指!这豆腐可好做了,将豆子磨成豆浆煮开,石膏一点便成了。福尔想着豆腐的衍生品,豆花、豆腐干、豆腐皮等等,都挺简单的!福尔甚至可以想象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了!   “小姐!”幽兰晃了晃福尔。   “哦!”福尔回神,揉了揉脸,“说什么来着?”   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”宁渊提醒道。   “哦,便是欲速则不达之意。”福尔道,“我以后慢些做,便不会扎手了。”   宁渊也不再多问,只点点头,看着她微笑。   幽兰看了看别处,也是无语。以前很是灵活的手指,怎如今如此笨拙呢?   “对了,宅地看好了吗?”福尔想起了她最初想问的。   “我便是过来问问你的想法,”宁渊想起了他过来的目的,“我看了几处宅地,宽敞的都不太满意,村里的几处略有些狭小的还过得去。”   “多狭小?”福尔问。   “可建三间屋,前院阔三步有余,无后院。”宁渊估摸了一下。   福尔对前院的面积直接忽略了过去,仅关注到那三间屋大小。三家屋是小了点,幽兰自然是要跟着她的,那就住三人,以后还会更多,显然是不够的。福尔微微撇了撇嘴巴。   “村长说有一处现成的屋子,青砖瓦房足有五间,前院后院皆阔敞,”宁渊看着她撇嘴,才道,“但离村里远一些,落于山脚下。”   “那屋子你觉着怎样?”福尔道。   “还不错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离村子远些无妨的,正好清静。只要屋子宽敞,房子结实便好。”福尔看宁渊的意思是倾向于这间现成的宅子,她不怎么出门自然不太清楚这些宅地的情况,便顺着他的意愿道。   “山脚下就那么一座小院,幽兰也是遥遥看到过,很是不错。”幽兰道。   “那原是村里一家富户的,选的宅地,用的石材木料,皆是很好的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听着他们的话,也是点点头。在她看来,这个山村里再好的屋子都不会抱太大的希望,再好都比不过现代的房子,不过,总该是比现在的茅草屋好。这茅草屋都这么住下来了,更别说青砖房了。   “另外,我明天去置三十亩良田,十亩沙地。”宁渊道,“全都佃出去,我们收着租便可。”   “嗯。”福尔听到后面“我们”二字,心里不甚欢喜。一会儿又反应过来田地的数目,好像数量挺多。中国古代的亩比现代的亩可小多了,但这不是中国古代任何一个朝代,她并不确定这一亩地有多大。不过好在是全部佃出去,也不用亲自去耕种。不过,宁渊在这么快就确定了屋宅与田地,福尔还是挺高兴的。虽是个弱书生,手不能提,肩不能挑,却在努力替她支起一方天。颇有君掌养家糊口,妾当想望风采之感。福尔微微一笑。   “赶紧喝口茶缓缓,”福尔拉着宁渊坐下,替他倒了杯茶水,娇娇说道,“福尔去做个点心犒劳公子。”   “幽兰替你燃火。”幽兰跟了过去。   宁渊淡淡笑着,看福尔欢喜地在灶房里忙碌。她穿着普通的衣裳,墨发松松挽着,没有一点首饰,却绰约多姿。他很早便想着,能避开纷争,寻一处地方,置上几亩田地,安静地耕作读书。如今,多了个妙女子,倒是添了几分滋味。   没多久,福尔便执了一盘金灿灿的吃食过来了。她看着宁渊看着自己,便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脸,以为是脸上沾了灰。   宁渊这才垂下眉眼,看着手中的茶水。   “有何不妥?”福尔轻轻问身后的幽兰。   “没有。”幽兰摇了摇头,眼尖地瞥见未来姑爷耳上微微泛着粉色。   福尔的眼睛在宁渊和幽兰身上转了两圈之后,才放下摸着脸的手,走过去。   “尝尝看。”福尔将一块煎馒头片夹到小碟里,递到宁渊面前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看了一眼福尔,又很快垂下眉眼,伸手接过。   “兰姐,你也尝尝。”福尔自己也拿了一片。   幽兰在福尔做这道吃食的时候,便馋着了。将馒头片滚上一道调了咸味的鸡蛋液,再置于油里一煎。做法很是简单,可却是新奇。幽兰在京都那么多年,都没有吃过。   “吃着还成吧?”福尔可没有像宁渊那样用箸,为了省事,直接用手捏着。她咬了两口,觉得咸淡正好,火候控制得也不错,才问另外两人。   “很香。”宁渊一手托着小碟,一手执着道,“金丝缠缚兮生香,白玉覆掩兮无暇。没想到简单无味的馒头片还能做出如此美味的吃食。”   福尔的嘴角缓缓上扬,看着手指间的馒头干,仿若真是一块金镶玉。   “外层酥脆松香,里头绵软清新,馒头染上鸡蛋的香味倒是滋味不错。”幽兰赞了一句,她想起之前做的夹馍,不免疑惑,“小姐,你怎么会做这个的?”   福尔手下一顿。不能说从书上看到的,因为她现在不记事,也没有看书。她想了想,无辜道:“我也是随便这么一做,便……做成这样子了。”   “小姐心思巧妙,幽兰见多的皆是鸡蛋配菜翻炒,从未见过什么食材裹上鸡蛋液做的。”幽兰又赞了一句。   “黄金饭不就这等做法吗?”福尔扬了扬眉。   幽兰恍然大悟。这米饭粒裹上蛋液翻炒至金黄,便是黄金饭,与这道吃食具异曲同工之妙。   在一旁的宁渊却是微微一愣。这黄金饭在原本的莫桑只有皇族王府才能吃得,平常百姓家是吃不到的。莫桑的牛羊很多,但鸡鸭鱼却是要从外邦买入,价格奇高。就算在樊厦,百姓也是舍不得这般来做,鸡蛋与稻米都是拿来卖钱的。父皇在世时,他曾吃过两回黄金饭,那香味仿佛还能回想起来。宁渊轻道:“黄金饭滋味也是极好的。”   “也就是蛋炒饭。”福尔不以为然,道,“这蛋液裹着米饭,便是黄金饭。将蛋黄与蛋白分开翻炒,便成金银饭。若加以各色蔬菜,便成翡翠饭。本质皆是一样,鸡蛋与米饭做出的吃食。由此一想,鸡蛋液裹馒头干,裹肉糜,裹虾泥,甚至裹云吞皆可。”   “被小姐这么一说,倒确实如此。”幽兰一边听着,一边点点头。   “要不,今晚就吃黄金饭吧!”福尔看宁渊说到黄金饭很是怀念,便道。   宁渊微笑着点点头。遇上这人之后,他的生活便越来越有滋味了。    ☆、雨夜   今日,整个一天都是阴阴的。山村里到了夜晚便黑漆漆,村民们舍不得点灯,吃晚膳都是很早的。天色暗下,村里只飘忽着几个灯火。入夜没多久,便滴滴嗒嗒地下起了雨。   福尔躺在木板床上,听着外面的风雨好似呜咽声,辗转了几次都没睡着。   “小姐,还没睡着?”幽兰听着福尔的声响问道。她在这屋的角落搭了一架小床,跟小榻似得。   “这声音听着吓人得很。”福尔的声音微微有些飘。随后,她便听到那个角落有悉悉索索的声音,没过多久,屋内昏昏黄黄的小油灯稍稍亮了一些。   “小姐莫怕,幽兰便看着小姐,趁着现在雨还不大,小姐赶紧睡吧。”幽兰将小油灯放在一边,安安静静地坐在福尔床边,眼睛不时地瞟向外屋。   “别了!”福尔起身,“天凉,你这样还不着凉!看着我作甚,赶紧去睡。”   幽兰微微一笑,小姐是越来越将她当亲人了。现在她们两个相依为命,可不就是最亲的人了。她拿过薄棉衫穿上,道:“雨大了也是睡不着的,索性便不睡了。”以前,小姐也是最怕打雷下雨,需要人整夜地在床前陪着。现在不记事了,这习惯倒是一模一样。幽兰又坐到福尔床边,陪着她。   “怎么?这茅屋会吹跑?”福尔立马看了看四周,似乎都能感觉到这屋子在微微轻晃了。她立马也扯了衣袍出来,往身上穿。   “那倒不会,村里那么多茅草屋不都好好地住着人么。”幽兰止了止她的动作,笑道,“也就是雨大的时候,会漏水。”   福尔却是不敢睡着了,将衣袍穿得严严实实,索性起来。光听着这外面的声音,也是没法睡着的。幽兰去外屋拿了锅盆进来,放在各个漏雨的地方。福尔立马便听到雨水落到锅盆的“哒哒”声。   屋外的风摇曳着树枝在夜色里张牙舞爪,雨落到茅草屋顶上,簌簌作响,仿若下雪的声音。福尔听着那簌簌的声音,渐渐地倒是没那么害怕了,可她慢慢地皱起了眉。被雨水淋湿的茅草飘散出一股闷闷的味道,混着灰土的气味,更显得屋内气息的浑浊。   “兰姐,”福尔起身,道,“屋里太闷了,我去外屋坐一会儿。”   “小姐,”幽兰端着盆凑着雨滴,分神看了看福尔,“外屋坐坐可以,可别开门。”   “这不开门怎么……”福尔突然顿住。这大晚上的开门的确不安全,况且还是让人松懈戒心的大雨天。两个弱女子若碰上点事情,喊声估计还没传出就被淹没在这雨声里了吧。可她又想着,这里民风淳朴,不开门的话屋里的味道又太难闻了。福尔犹豫不决,在两厢里挣扎。   “朴朴——”从外屋传来拍打门板的声音。在大风呼啦啦的声音,和簌簌的雨声里,那声音显得有几分沉重。   福尔两步跑到幽兰身后,声音微微有些颤抖:“兰姐,那是什么?”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咽了两下,道,“莫怕!有……幽兰呢!幽兰……去看看……”   福尔点了点头,却发现幽兰半天都没有动。昏黄的油灯下,她看着幽兰的手抖得那般厉害。原来,她也害怕!这么一来,福尔倒是没那么害怕了,她伸手拉了拉幽兰的衣袖。   “什么?!”幽兰一抖。   “你比我还害怕呢。”福尔看着她颤抖的手道。   “呃?”幽兰被福尔这么一打岔,倒是不抖了。   “放心吧,我会这个……”福尔又是那样微一侧身,一脚踹起,扬至面前,又仿佛要幽兰信服自己似得,冲她点点头。   “那我呢……”幽兰倒是没去压福尔的腿。作为奴婢根深蒂固的思想,可不能缩在小姐身后,她必须站在小姐前面,替小姐挡着一切危险。   “你……”福尔想了想,说,“要不用爪子挠,要不用牙齿咬。”   “行吗?”幽兰怀疑。   “行的!”福尔对着幽兰大幅地点点头。梅超风就是凭着那一双爪子叱咤江湖的,丧尸也是凭着爪子和牙齿耀武扬威的。想到这里,福尔身上颤抖了一下。   “那咱去看看!”幽兰伸出两爪子,立马挡在福尔身前,两人一步步挪去外屋。   “谁啊!”福尔大喊一声。气势壮一些,好歹也能唬人,是吧?   “我。”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。   两人听了一愣,肩膀立马瘫了下来。幽兰上前,打开门,看着那人侧身站在檐下,手里攥了一把油纸伞。   “姑爷!你吓死我们了!”幽兰一根绷紧的弦顿时松懈下来,看着宁渊犹如见着天神般。若危险当前,她可以逞一时之勇挡在福尔面前。可她毕竟是弱女子,怕保护不了小姐,更怕小姐受到伤害。宁渊的到来,让她一下子有了安全感。   宁渊一听那称呼,脸一下红了。好在夜色浓,油灯实在暗,没人看到出来。   福尔以为发生什么事了,立马上前去看。“怎么了?”福尔看到他一边身侧已被打湿,便问道。   “给。”宁渊立马恢复如常,将伞递过去,脚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。   福尔看着他递过来的伞不明所以。   “茅屋漏雨,拿着伞好歹能遮遮。”宁渊解释道。说完,他就转身想离开。   福尔一把拉住他的衣袖:“你有几把油纸伞?”   宁渊一顿,随后转过来看着她:“就……这么一把。”   “那你屋里漏雨吗?”福尔问。   “我不碍事的。女子娇贵,可不能淋着。”宁渊微微低下头。   “我们这里有锅有盆,可以接雨。”福尔叹息道。   “哦!”宁渊恍然,随后微微有些不好意思,“我没想到。”他见着屋里漏雨,便立马拿了唯一的一把油纸伞送过来了。没有想到她们这里是开火的,所以有锅有盆。也没有想到,自己只有这么一把伞。这伞还是书局掌柜借给他使的,当时天色难看,怕淋着书本。后来宁渊几次上镇都是晴日里,忘记了去还这把伞。   “这风好大,怪吓人的,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停下,”福尔看着外面摇曳的树枝,道,“我睡都不敢睡。”   宁渊看了一眼不远处摇晃的树枝,那呼啸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,的确是有些骇人。他想了想道:“福尔,你去睡吧,我便在这门口替你守着。”   “你守在门口?”福尔瞪大了眼睛。夜里很冷,她穿着棉袍都微微有些瑟缩,何况守在门外?   “嗯。”宁渊点了点头,“放心吧,不会有事的。”莫桑比樊厦严寒,这点寒气对莫桑人来说,实在算不得什么。   “这怎么行……”幽兰叫道,“若是着了凉可怎生是好……”   “反正我也睡不着,我们坐在这里看……”福尔看了看天空,无奈 ,“看刮风……”   宁渊犹豫了一下,便应下。   幽兰立马端了椅子给他们,自己进内屋看看那几个“哒哒”作响的接水盆。没走几步,她才后知后觉想到,这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不会有损小姐的清誉?虽行了纳采,可到底是没正式成亲呢。但这鬼天气吧,在这茅草屋里的确有些吓人。况且两人坐在门口,大门还是敞开的,应该也不有碍是吧?幽兰犹豫了一番,还是走进了内室。有了宁渊在门口,幽兰也没那么害怕了。   “在我的家乡,刮风时也是这样的声音。尘土便会扬起半天高,整座城宛若穿着轻纱在曼舞。那风声便似是伴奏的吹埙声,低沉而苍凉。”宁渊的声音干净透彻,在这深夜里微微带着些空灵。   “那你们若是出门,万一迷了眼,脸上会流淌小泥河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……会……吧……”宁渊一时涌起的思乡情怀立马带偏得十万八千里。   “那你们那儿是不是要遮得严严实实再出门?头上戴帷帽,面戴纱巾只露两只眼睛,全身长袍遮到脚?”福尔想到了阿拉伯人的装扮。   “一般起风了,我们……便不出门了……”宁渊道。   “为什么?难不成都窝在家里?”福尔奇怪。   “在那风里行走,很容易患病而死。”宁渊沉声道。   “那里全年都多风吗?”福尔问。   “不,就秋日里风大一些。”宁渊摇头,“冬日里一直下雪,整个春日里尽是在化雪,夏日里倒是舒服,雨水也会降一些。”   “这里好吗?”福尔问。   “嗯?”宁渊楞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是问这个小山村,便笑了笑,“挺好的。听说四季分明,春日繁花盛开,夏日花果飘香,秋日清爽宜人,冬日也不会那么冷。”   “那我们便现在这里住一阵,”福尔道,“等住腻了,便去别处走走,看看别样风景。”她从宁渊的话语里早就捕捉到了那几分思念,虽然有千万的不好,可那是他的故乡。不管在哪里,他都会望着那个方向。   “好。”宁渊淡淡笑着。   福尔心满意足地看着屋外的黑影飘摇,渐渐地,那些黑影开始缠绕,模糊……   宁渊静静地看着那纠缠的暗影,突然肩头一沉。他侧头,看到她带着笑意的睡颜,空了半截的心一下子满溢。宁渊伸手将福尔拥在臂弯里,小心地护着她不下滑。福尔只觉得很温暖很舒坦,轻轻地在他肩窝里蹭了蹭,嘴角弯弯睡得更深沉……    ☆、过契   福尔醒来的时候,天微明,风小了许多,雨下得寥寥落落。她竟是在门口坐了一夜,腿脚有些酸麻,可她的背后却是暖暖的。甚至,她还能感觉到揽着她的臂膀也是那般有力。轻轻一动,搭在身上的棉袍便滑下了一些。   “醒了?”宁渊替她拉上棉袍,“小心受凉。”清早,寒气甚是浓重。   福尔不好意思继续靠着了,揉了揉腿弯缓缓站了起来。“不知怎么地就睡熟了。”福尔抬眼便看到宁渊微微有些倦色,心里微微有些过意不去。   “煮些姜茶驱驱寒。”宁渊倒像没事人一样,交待了一句就匆匆离开。   福尔看着宁渊匆匆离开的样子,微微有些迷茫。她摸了摸脸,难道是蓬头垢面吓着了?   “小姐,宁公子呢?”幽兰从灶房里出来,手里端了热腾腾的两碗姜汤。   “回家了。”福尔的手还在脸上。   “幽兰本早就要叫醒小姐了,这天再亮些,被村民看到了可就……”幽兰道,“宁公子看小姐睡得香,便说再等等。”   福尔这才了然。   “小姐赶紧洗漱完,将这姜汤喝了,”幽兰放下碗,转身走进灶房,“幽兰先将早膳与姜汤端过去,宁公子一夜没睡,今日还要去镇上过契呢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应了一声。一夜没睡?她微微皱眉,怪不得脸色不是很好。因为护着她的缘故?她又松开了眉头,泛出浅浅笑容。   福尔洗漱完出来喝汤的时候,幽兰才拿了空案板回来。   “兰姐,好像屋子不怎么漏水了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昨夜雨大才漏水的,一般小雨据说是不会漏的。”幽兰进去拿早膳。   “据说?”福尔抓到了这词。   “幽兰也没住过这样的屋子,全都是听村里的大婶大娘们说的。”幽兰每日去村上转悠,想知道的便是这般唠出来的,甚至连买菜、浆洗之时,都能扯上一会。   “多亏有你啊,兰姐!”福尔立马扑过去,撒娇道,“不然我可怎么办啊!”幽兰实在是能干,不光将内务打点得井井有条,连外交能力都是杠杠的。福尔舒心无比!   “小心烫!”幽兰正端了粥品小菜出来,见着福尔扑过来,立马往旁边让了让。   “呃……”福尔止住了动作,看着幽兰将早膳端上桌案。   “宁公子那除了馒头小菜,也给了一份小粥,”幽兰道,“瞧着应该是喜欢的。”   “嗯,做得好。馒头千万别断了,”福尔坐到桌案边,拿过一碗粥,道,“我们这里的吃食难得吃着新鲜,远离家乡,若吃不上吃惯了的东西,心里怪不舒坦的。”   “幽兰也是这么想的。”幽兰端了小粥,笑眯眯地喝着。自福尔不记事以来,她们倒是常在饭桌上说说话,不再忌着食不言。   “宁渊那的屋子漏得厉害吗?”福尔喝了一小口粥道。   “与我们这差不多,床摆哪都会滴到雨。”幽兰回道。   “那冬日下雪的话,这屋顶会压垮吗?”福尔看了看顶上,担心道。   “童言无忌!”幽兰朝旁边示意着唾了一下,“大清早便说这等话!”   “我还是童?”福尔乐了。   “难不成是妇人?”幽兰撇嘴。   “好吧。”福尔心道,她这具身子估计少女都当不了多久,就要直奔妇女行列了。   在福尔悠闲用早膳的时候,宁渊吃了早膳,便拿上银票立马走去村长家。一夜雨后,小道变得泥泞不堪。宁渊撑着油纸伞,小心地挑着地踩下去。可再小心,鞋面上也是沾染了许多泥印子,衣衫下摆也溅到了一些。   “先生,你这鞋子可不能走去镇上。”李德合老远便见着他缓慢而小心地走来。   宁渊一眼就看到了村长脚下的草鞋,蓑衣斗笠穿戴着严严实实。他看了看自己脚上已经脏掉的布鞋,无奈道:“没想着下雨之后,路这般难走。”   “老婆子,拿双新做的大儿的草鞋来!”李德合看了看他脚的尺寸,朝里喊道。   “这怎么好意思!”宁渊推迟道。   “这布鞋怪金贵的,在这泥路子里踩着怪可惜的。”李德合看着他脚上的鞋很是舍不得。   “给!试试能穿上不?”村长家的拎了双草鞋出来,递到宁渊面前。   宁渊道谢,接过草鞋试了试。大小倒是正好,就是刚上脚有些不习惯。宁渊没有说话,只踩着草鞋冲李德合笑着点点头。   “这孩子……”村长家的看着宁渊试鞋的笨拙动作,笑着回屋。   “穿惯布鞋的一开始穿这草鞋总会有些不惯,可好歹泥路上不会滑着。”李德合道。   “还好,这草鞋做的很是平整,穿着很舒服。”宁渊道。   “自家做的,便图着舒坦,”李德合听后笑呵呵道,“那便走吧,早去早回。”   两人走着去镇上,没有坐牛车。这下雨天,村民们舍不得用牛了。因着路上泥泞,两人走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到镇上。   一入镇,地上便是青砖铺的,走起来好上很多。草鞋上的泥巴在走过一段青砖道时,便落下大半。饶是如此,在进衙门前,李德合还是将鞋底蹭了好几下才进去,他还记得衙役们很是反感他们带泥水的草鞋印子。   衙役看到宁渊的名碟之后,态度立马恭敬起来。这宁渊的名碟还是上头让他们办出来的,上头还关照过,若此人来办事,便给予方便。能让上头关照的,必然来头不小。   敏感的李德合也明显感觉到衙役的变化,不光态度随和了很多,办事也是颇为爽快,连辛苦银子都推了回来。这还是李德合头一遭碰到。   宁渊拿着办好的房契与地契心里一松,淡淡地笑着,没有发现李德合异样的眼光。   “李大伯,随便吃着点再回去吧,”宁渊一出衙门,便对李德合道,“走回去都过了饭点了。”   “这镇上吃饭该多贵啊。”李德合不同意,打算直接回去。   “吃碗热腾腾的汤面都是好的!再说,我这不是刚买了宅子和田地嘛,也都是托李大伯您的照顾。”宁渊微微低下头,不好意思道,“怎么都该谢谢您的。”   “说什么谢,”李德合摆摆手,道,“先生愿意住在我们李家村,也是我们李家村的福气!我们村里的小娃儿还指着先生教他们识字呢!”不过他也没再坚持立刻走回家,倒是跟着宁渊去吃面了。   宁渊点了两碗清面,一盘牛肉,一碟素炒。看到还有卤豆干的时候,他微微笑了笑,要了一碟,又让打包了一份。   “太多了太多了!”李德合拉住宁渊,道。   “那先吃了再说,不够再点。”宁渊道。   清面是大碗的,撒了一些葱花。李德合挑了一挑,吸流了一口,觉得顺畅极了。   宁渊看着李德合尽吃着面,也不夹菜,就将牛肉挪他面前,示意他吃。   “光吃着汤面,我便足够啦!”李德合心满意足道。   “不吃难不成剩下?”宁渊道。   李德合想想有些舍不得,这才夹过一片牛肉慢慢品着。   宁渊心里叹一口气,伸手端了盘子,将牛肉片夹了一小半在自己碗里,剩下的全拨到李德合的清面上。   “做什么?”李德合惊道。   “我家乡那的吃法,”宁渊又将那素炒与豆干也这般一分为二,“牛肉和菜混在清面里,滋味也是极好。”   李德合看了看宁渊,学着他的样子挑上两挑,再吃进嘴里。果真滋味很不错,李德合眯了眯眼。   宁渊倒是对这牛肉的滋味微微有些不满。一点都没有莫桑的有嚼劲,而且还有点儿柴。这便是身处异地的感受。明明都是白切牛肉,味道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。一方水土,一种味道。   “我说,”李德合想起衙役们的态度,又想着村里听到的,忍不住问宁渊,“你知道沈家少爷吧?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点头。   “听说沈家上下都搬走了,连夜搬的。”李德合看着宁渊的表情,道,“宅子铺子都转手了。”   “是吗?”宁渊最近没上镇,也不与村里的人八卦,自然是不知道。   “据说是那天被人打了扔到家门口,然后当夜便搬走了。”李德合道。   宁渊有些诧异。难不成“二哥”在那之后又做了什么?   李德合看着他的表情倒是真的不知情,便道:“这户人家也是霸道不讲理的,走了好,大家都拍手陈赞呢。”   宁渊只是笑笑。   两人吃完面,李德合看着宁渊付了一把铜钱出去,很是肉疼。一出店铺,他便跟宁渊说:“快成家了,以后可得省着点。咱住一个村,总有个需要人帮忙的时候,以后可不用这么客气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笑着点头,手里还拎了一包卤豆干。    ☆、豆干   回到村里,李德合就将那几户租种宁渊田地的人家喊了过来。良田三十亩是佃给大柱家、青山家和南山家的,沙田十亩是佃给安生家的。冬日雨天,地里没有农活要干,大都是窝在家里修修农具,编编草鞋。村长这么一喊,大柱、青山、南山和安生便一起过来了。一进屋,他们看到温雅静坐的宁渊皆是顿了顿脚步,便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村长。   “来啦!”李德合起身,向他们介绍宁渊,“这是宁先生,都该是认识的吧?”   几位汉子挠了挠头,点了点憨憨地朝宁先生笑了。他们都认识这读书人,前一阵每天一早都会拿着书去镇上的,他们都远远地看着,暗自羡慕过。站在这读书人面前,他们不免有些手足无措,话都说不出来。   “宁先生,咱田地里干活的庄户人家都不太会说话。”李德合对宁渊道。   “无妨。”宁渊起身温温道,“在一个村,以后多多来往便会熟悉了。”   “正是正是!”李德合笑道,“以后你们佃的地都是宁先生的了,还是按老规矩,五五分成,田税由宁先生出。”   这样,也算是两方都打过照面了。大柱他们自然是松一口气,田还能继续种着,不用花功夫去另外找地。他们镇上交租的时候,可是听过有些收六成租子的。这宁先生看着知书达理,不是那种刁钻蛮横的人。宁渊看他们第一眼也是满意的,皆是老实巴交的种田人。这一面见下来,两方都觉着十分合心意。   从村长家出来,宁渊拎着卤豆干缓缓走回家。遥遥看到,福尔坐在门口专心致志地做着针线,腿上放了个针线小扁篓。她发丝柔柔地垂在脑后,一身碧色衣裙衬得肤色如雪。她手里的那白色布料,分明便是上次说要给他做里衣的料子。看着她专注的样子,宁渊不由地停下脚步,安静地看着她。   “宁公子,回来啦?”幽兰正好出来,见着宁渊便喊了一声,“午膳可有用过?”   福尔一看,立马放下针线小扁篓。   “用过了。”宁渊这才走过来,一面回答幽兰。他看了看福尔,道:“坐门外不怕受凉吗?”   “不冷。屋里太暗,外面亮堂些。”福尔站到宁渊面前道。   “天色不好便不要做,等以后天晴了再做,仔细伤了眼睛。”宁渊温温劝道。   “知道啦!”福尔仰着脸问,“方才怎么站在哪儿不动?”   “看你做得认真,不忍心打扰。”宁渊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。   “是不是想赞我贤惠?”福尔亮晶晶地看向宁渊。都说认真的女人是最美丽的,果然不错啊!都看呆了!福尔心里美滋滋的。   “不……是……”宁渊顿了顿,才道,“我怕你又扎着手了。”   福尔顿时无语。   宁渊如愿地看到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,还有那撅得高高的嘴巴,便立刻笑开了怀。   福尔看着宁渊笑了,才知道他是逗她。这一开始挺呆的书生,怎么变这样了?福尔想不通。   “进去吧,”宁渊拎着豆干晃了晃,走在前面道,“给你带了个小吃食。”   “坏人!”福尔跺了两下脚,咬了咬唇,拿起针线小扁篓又跟上。   “这是……”福尔伸手去打开油纸。   “豆干”幽兰看到露出的一角。   宁渊点了点头,坐到桌案边,道:“是的,卤豆干。”   “什么!”福尔手一顿。   “卤的……豆干……”宁渊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,便道,“甜津津的,卤得很入味……”   “小姐是记起什么了?”幽兰立马到福尔面前。她记得,以前少爷有时候会买京都一家豆花店的豆干给小姐吃,小姐很是喜欢呢。小姐这模样,莫不是记起以前的事了?   “没有,”福尔无奈摇头,“我只是……被它黑乎乎的样子吓着了。”还想着什么时候做豆腐呢,不是说这里没豆腐吗?豆干都出来了,豆腐还会没有吗!她连怎么去收购大豆,怎么订制工具,怎么磨豆浆都想得完完整整,详详细细的了,甚至要做出豆花、豆腐、豆干、豆皮来发家致富都想好了。伤了这么多脑细胞之后,竟然蹦出卤豆干了!   “别看这样子黑乎乎,吃起来还是挺好吃的。”宁渊说道,看着福尔不甚欢喜的脸,略微有些失望,“还以为你会喜欢吃的呢……”   福尔看向宁渊,立刻捏了一块豆干道:“喜欢,怎么会不喜欢!”这可是宁渊特意带给她吃的呢,怎么会不喜欢!   “小姐原就是很喜欢吃的。”幽兰惆怅道。   “兰姐,”福尔想了想,有些不甘心,“做成这豆干之前的,那软软的,白玉似的,叫什么来着?”   “你说的莫不是菽脂?”幽兰想了想道,“菽磨成浆煮开,点卤成脂,便是菽脂。”   “你怎么没买来吃过?”福尔道。一直以为这里没有豆腐的!   “这里没有卖。”幽兰摊手,“李家村没有人做,就是在这胥卉镇也是没见过菽脂坊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小姐要吃的话,便去镇上酒楼饭庄买些现成的吧。”幽兰道。   “不用了,我也就这么一问,好奇而已。”福尔不甚在意。   “兰姐,你也尝尝。”宁渊看着这卤豆干,说道,“我第一次吃豆干是吃的炸的,配着咸咸的豆花,滋味极好。”他清楚地记得,那一天“二哥”才开始对他和善起来的。带着他去买书卷,带着他去吃豆花。也是在那一日,他向“二哥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,想远离那些纷争,过平淡的日子。而“二哥”也是答应了他,并真的放他过平淡的日子。所以,他对这豆干有着不一样的情怀。现在看着福尔捏了豆干在吃,悠闲而自在,宁渊觉得已经很满足了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看着福尔,忍不住道,“幽兰去给您拿箸吧。”   “不用麻烦,”福尔满不在意,道,“就这么吃着挺好。”   “可这手……”幽兰看着她纤细白净的手指沾染了卤汁,犹豫着皱眉。小姐已将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。   “等一下洗手便是。”宁渊表示不在意。   幽兰只好作罢。   “对了,房契与地契已办妥。”宁渊掏出几张纸,递给福尔。   “这是交由我保管?”福尔看着宁渊问道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福尔放下手里的豆干,用帕子使劲擦了擦手指,才接过那几张纸。虽然上面的字大部分看不懂,可一点都不妨碍福尔心情愉悦。她细细看着这纸上的字,那原本让她心烦的繁复字体,现在变得如此可爱。这可是她喜爱的男人交给她的,相当于现代的房产证与土地证。   “这算是有立足之地了?”福尔轻道。   “是的。”宁渊看着她微笑,“以后,我们在小院种几垄菜,养几只鸡鸭。”   “我还要立一座花架,在下面品茶看花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好。”宁渊点点头。    ☆、试衣   “小姐,”幽兰从外面进来,放下遮尘的罩衫,兴奋地跑去福尔跟前,“幽兰去看了,那宅子还真是不错,村里没有比这更好的宅子了。也亏得价钱高,村里没人出得起。出得起价的,也不愿意住到咱李家村来。如此,倒是被宁公子买着了。”   “你什么时候去的?”福尔问。   “方才……”幽兰顿了顿,道,“幽兰见着宁公子去打扫屋子,便去帮忙了。前几日都在下雨,也就这两日雨停息了,地上收干了,才走过去看看的。”   “也不叫上我!”福尔嘟嘴。   “那不是小姐睡得正香嘛,”幽兰凑到福尔面前,拉了拉她,“宁公子也是觉得那屋子许久不住,味道不好,灰尘也挺多,才不让小姐去的。”   “他能做得,我怎么就不能做的?”福尔说完,抬起两只手看了看。一双手嫩得透水,福尔不禁又是赞叹,这样的手是怎么养出来的?连她自己看着这样一双宛若玉脂一般的手,都舍不得用来干活,更别说旁人了。不过,这身体本来就不是她的,她到现在还不能适应过来。所以,看着这么美的手,她总是欣赏地看着,丝毫没有这是自己的手那种觉悟。   “小姐有幽兰!”幽兰立马笑着表示自己的存在感,“有幽兰在,小姐就什么都不必担心!幽兰本是劝宁公子也不必过去,全交由幽兰去做便可。可是,宁公子坚持,幽兰便跟着去了。没想到宁公子看着是读书人,做起活来倒也细致。看来,宁公子对这个家颇为重视。”   福尔听后心里也是欢喜的,嘴角微微上扬,但还是抿了抿嘴道:“都打扫好了?”   “宁公子将顶上灰尘掸了掸,院子里打扫了一下,幽兰就将里面桌椅擦了擦,地面上清理了一番,”幽兰想了想道,“待买上些被子床铺,添些物件,宁公子便能住过去了。里面的家具物什虽不是名木制的,可都结结实实、齐齐整整,稳当得很。”   “被子床铺可去买了?”福尔问。   “宁公子交由幽兰去采买了。”幽兰笑了,“小姐放心,幽兰一定会替你办得妥妥的!”   福尔看着幽兰的一脸笑意,为什么心里有些淡淡的忧伤呢?布置新家不该是女主人该干的吗,这助手太能干怎么破?   “小姐,”幽兰挎了个菜篮,道,“幽兰去村里转转买些菜回来,小姐可有什么想吃的?”   “你……看着办吧。”福尔呐呐道。幽兰买的菜不繁多,却总是将各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,当真是用心。   “是没有睡醒么?”幽兰看着福尔兴致缺缺的样子,凑上去关切地看了看。   “不是。”福尔看着她清凌凌的眼眸,摇了摇头。   “那是睡迷糊了。”幽兰放心地出门,临走时,她道,“小姐,里衣快缝好了吧?下午幽兰教你绣花,宁公子的外衫也好歹要做一身。”出嫁女除了要做嫁衣,还要为新郎官做一身新衣,一双新鞋。幽兰一直坚信,小姐以前精湛的手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。   一提到那件里衣,福尔一下子精神了。她也有她的任务不是?福尔自动忽略了幽兰要教她绣花的事,心心念念地立马将里衣拿出来缝上了。   过午不久,福尔终于将那里衣缝好了。她拎起衣衫细细查看一番,阵脚还算平整,左右也很是对称,第一次做到这样的程度,她觉得甚是满意。   “兰姐,”福尔问坐在一边绣花的幽兰,“你说这大小合适吗?我看着总觉得有些大了。”   “拿过去试试呗。”幽兰头也没抬,眼睛还落在手里的活计上,“合适了再落一下水,才穿得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起身,朝外走去,“那我去宁渊那儿看看。”   到宁渊屋里的时候,他正执了笔在写字。福尔没有出声,安静地站到他书案边,看着他写字。一笔按下,蘸取香墨几许,游龙行走般挥斥于纸上,如蛟龙腾飞于云霄,肆意而豪迈。缓势收笔,隐隐间婉约自在,若轻云缥缈,清风徐来,流连缠绵。   福尔看着宁渊收手,才指了落款问道:“这是你的字?”她看来看去觉得那字不太像是他的名字,想起文人皆有字,便问道。   “忘机,”宁渊道,“我的号。”   福尔想了想,好像有些才子诗人是取个名号来着。   “鸥鹭忘机之忘机,本是淡泊之名,可现下却专门用来作为卖字的名号。”宁渊淡淡道,“三余书局与我签了契,将这名号下的字画卖出去,掌柜负责打名声,我赚取银两。”   福尔听出他口中淡淡的无奈,想了想便道:“先生曾说过,坐于苦寒,画一室春华,不失为一种阔达。女子以为,处于凡尘,不忘初心,方得始终。忘机,是爱字之人的忘机。宁渊,是世人的宁渊。而先生,才是真正属于女子福尔的。”   宁渊明白她的意思,她喜欢的,是最真实的自己。看着这眼前的女子,他轻轻叹息:“何德何能,才能遇上如此女子。”   福尔闻言微笑:“便是前世求下的缘分。辞去碧落,涉过黄泉,终将相遇。”穿越时空才得遇见,这该是最大的缘分了。   宁渊点头赞同。若不是有缘,他处莫桑,她在樊厦,如何能走到一起。若不是有缘,他落魄,她坎坷,如何能在此遇见。如不是有缘,他念慕,她倾心,如何能缔结姻缘。   可,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,已遇见多次。在京都繁丝锻锦铺,他们曾交错过,她离开,他入门。在墨斋,他们曾看中过同一方砚台,她谦让,他退却。在郁香节上,他们曾默契协作,她起舞,他吹笛。缘分便是在这不经意间,早已纠缠,纵使相隔千里,亦会前来相恋。   “这衣衫做好了?”宁渊低下眉眼,看见她手里叠得齐整的衣衫。   “是。”福尔微微一笑,将衣衫展开,“我便是来看看合不合适。若不合适,就再改一改。”   宁渊看了一眼展开的衣衫,虽简单,可针脚还算匀称,已是用了心了。“定是正好。”宁渊笑着背过身。   福尔捏了衣肩贴到他背后,看了看,似乎是稍微大了一些。估计穿上就差不多了,而且落水之后也会稍稍收敛一些。这助手真是样样都出色,凭眼一观,便将大小看了个真切。   “兰姐眼力不错,按着她剪的样来做的,尽是正好。”福尔看着手里的衣衫,赞道。   “干活也是颇为利索。”宁渊转过身来,点了点头。   “听说,你们去将那宅院清理了一番。”福尔提起上午那事。   “是。”宁渊静静道来,“多雨之时检查屋梁,来年便可安枕。在屋里撒下驱虫之药,避除冬蛰之虫,待春发之时便省去很多工夫。趁着冬日里,翻整一下园里,春日里便可播下菜种。待你我成亲之后,便可坐收一室安逸。”   福尔笑了。原来,在她不知道的时候,他早已计划好了,一步步地替她准备一个完美的家园。她一时感动,环住他的腰,靠在他胸口道:“谢谢。”   宁渊被这柔柔的身子猛地扑怀一惊,随后才伸手揽住。女子才堪堪到他下巴,细细软软的一枚,带着温温的香味。此刻抱着福尔,他才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她的柔软,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依恋。这将是他此生的妻,一辈子依赖着他。他淡淡笑了。他在心底起誓,不管付出什么代价,他都要替她扛起一片天地。在很多年后,他都不能忘记他现下立在心底里的誓言。   “我很舍不得,”福尔在他怀里轻轻道,“你若住去那宅里,我便觉得你离我好远。明知道我们很快就会……成亲,我还是舍不得。”   “我就住在你旁边,直到你出嫁。”宁渊一声轻笑。   “当真?”福尔仰起脸,看着他。   “是。在很早之前,我便付了半年租金。”宁渊道。他本就打定注意,要陪着他,住在她邻近。   “好。”福尔心里颇为欢喜。    ☆、采办   连日的阴雨天之后,太阳隐在云后,时不时地漏下点光,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,宁渊便打算去镇上一趟。他先将这些时日写的字拿去三余书局,从掌柜那算得三幅字的润笔资费,扣除寄卖费之后得一千又四百两之多。   “听说,先生已置办了宅田。”掌柜上了杯茶水。   “是,皆是在李家村。”宁渊接过茶水,拱手道,“再下多亏掌柜的帮忙。”买宅置田都亏了掌柜给他办妥了名碟,而且在衙门过契那么顺利,自然是离不开掌柜之前的打点。   这番打点自然是主子的意思。不过,就算没有主子的意思,光是冲着宁渊是他仰慕的人,他也会去这么做。掌柜笑着让了让,随后问:“可是好事临近?”   “近日意欲下定。”宁渊微微敛了眉眼,不好意思道,“可是,晚辈还不知这里聘礼上有何讲究。”   掌柜闻言,自然明白,莫桑人怎么会了解樊厦的习俗。他立马包揽:“犬子与小女的婚嫁之事,皆是拙荆一力办下,倒是可以指点一二。”   “如此多谢贵夫人!”宁渊立马道谢。   “这媒人可是之前介绍与你的刘媒婆?”掌柜问。   “是!”宁渊点头。   “那便请了刘媒婆到敝舍,与拙荆一起相商。”掌柜道。   “如此……”宁渊感谢道,“便叨扰了!”   掌柜立马扔下书局,拉了宁渊出去了。   掌柜的夫人第一次见宁渊,看着这书生文雅稳然,便心生欢喜。这书生比她儿子小些,更是疼惜上几分。端着长辈的份,她与刘媒婆参合着福家的忌讳,敲定下了下定和成亲的吉日。   刘媒婆走后,掌柜夫人留了宁渊用饭。   “多谢掌柜!多谢掌柜夫人!”宁渊借花献佛敬了两位一杯。   “先生不必客气,”掌柜便笑道,“敝姓邬,唤我老邬便可。”   “孩子甭客气,这点事也不值当谢婶子,我这也是沾沾喜气而已。”掌柜夫人倒是拿宁渊当晚辈对待的。   “邬叔,邬婶,叫我宁渊便好。”宁渊听了掌柜夫人的话,便如此喊了。   邬掌柜见宁渊如此一喊,心里甚为激动:“哎!”   邬夫人虽欢喜地应了一声,却也没老邬激动。她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人有何不同之处,想着要替他的聘礼拿主意,便与宁渊说:“胥卉镇最大的排场也就十二抬聘礼。聘金首饰一抬,全豚一抬,鸡鸭成双一抬,活鱼一抬,礼饼糕点一抬,糖果一抬,茶叶芝麻一抬,五谷一抬,酒一抬,布帛一抬,衣裙一抬,香烛炮竹一抬。抬数少些的,也便是数量少些,并在一抬上。宁渊,你如何想?”   “一般村里出多少抬?”宁渊有些犹豫。他倒不是为了钱,而是如此出挑会不会被人注意。   “李家村一般是凑个四样六样,手提了过去,并没有抬数。最富的也不过六抬。”邬夫人想了想道。   邬掌柜倒是沉默着没说话,他明白宁渊的顾忌。   “那便凑四抬吧。聘金首饰与布帛衣裙并一抬,豚肉一片相连开二,与鸡鸭活鱼并一抬,糕饼糖果茶叶芝麻并一抬,五谷与酒分量皆少一些并成一抬,香烛与炮竹使人拿着便可。”宁渊想了想,决定不越过李家村里的富户。   “成!这样也好!”邬夫人觉得四抬也不错了,成双即可,“我孩儿出的聘礼也是四抬,也算是风光了。”   “这聘金与喜镯我便到当日放进去,其他劳烦邬婶代为采办。”宁渊道。   “自然,渊儿放心便是。”邬夫人自来熟地去了姓氏。   邬掌柜听了嘴角直抽抽。虽说宁渊现下不是宁安王,可平民里这么叫他的估计她是第一人了。还真是不知者无所惧。邬掌柜拿起一盏酒抿了一口,遮掩一番。   宁渊想着聘礼的事,并没有多在意。他从怀里掏了银票出来,打算要给邬夫人。   邬夫人按着他儿子的聘金单子回想了一番道:“衣裙按二百文一套,准备十二套,棉布六匹二两,绸锦四匹四两。豚肉三十斤六百文,鸡两只一百二十文,鸭成双一百六十文,活鱼六尾二百文。糕饼各五十个五百文,糖四色二百文,果八品二百文,芝麻二十斤二百文,茶叶四盒二两。五谷各十斤五百文,酒两坛一两。香烛与炮竹各十二对,一两即可。十六两是足足够了。”   宁渊便给了二十两银子:“邬婶,您先使着。需要贴盒装担便只管请人来做。”   邬夫人也没推迟,便接下了。   “先生可曾想过在镇上置一间宅院?”邬掌柜问。   宁渊闻言顿了顿,他看了看邬掌柜,摇头道:“不曾。”   “镇上置一座僻静的宅子,也是很得用的。”邬掌柜道,“这胥卉镇被大山阻隔,本就偏僻。这镇上偏远却不落后,有一些名士便是寻了此处隐居呢。”   宁渊并不怀疑,可他还是需要好好想想。   “你成亲之时,新娘从哪里嫁出?”邬掌柜又道。   宁渊才想起来,福尔置了好些妆奁,届时取回之后放哪里?现在的茅草屋是肯定放不下的。若在这镇上置下一宅子,倒是方便许多。   “那便是要留意着买一座宅子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说到宅子,”邬夫人提到,“倒是听说沈家粮铺的方掌柜要转让宅子。”   “方掌柜?”邬掌柜想了想,道,“他倒是良善人,虽受雇于沈家,可对庄户人家还是很关照的。”   “所以,他清贫得很,做了这么多年,宅子还是北路上那套两进的。”邬夫人说。   “那沈家……”宁渊想起村长曾说过,那个被“二哥”修理一顿的沈家连夜搬走了。   邬掌柜看着宁渊,点了点头:“便是那沈家。沈家所有店铺全关了,连夜转去别处了。”   “若宁先生要置宅子的话,方掌柜那套宅子倒是不错。”邬夫人道,“北路既安静又太平,那院子结实牢靠,还带着水井和地窖。”   “若方便的话,看上一看。”宁渊道。   邬掌柜立马叫了下人来去安排,饭后便带着宁渊去看房。那二进宅院果真如邬夫人所说,稳固而不起眼,宁渊一眼便看中了。掌柜替他谈妥了价格,宁渊付了八十两银子买下了这宅院,立马过了契。   “下定的礼便采买了放置在这里装点,倒是方便。”邬掌柜想了想,才道,“吉日那天,敝与拙荆便替你携礼上门下定。”   宁渊一听,这便是按他家中长辈之仪来办了,遂立马道谢:“多谢邬叔相助!”    ☆、下定   吉日那天,宁渊一早便到了镇上北路的那个院子里。邬掌柜夫妇早就在那打点着了,屋里屋外贴了“喜”字,灯笼也是换了红纱。   宁渊对邬掌柜夫妇做的表示感谢,深深地作了一揖:“多谢邬叔邬婶对晚辈的提点!”   邬掌柜微微推迟地受了半礼。倒是邬夫人乐呵呵地受了:“今儿个是渊儿的好日子,赶紧去换了新衣出发吧。”   宁渊换好新衣,便去了聘礼那处。邬掌柜夫妇拿着礼单在做最后一遍清点,屋里没有外人在。宁渊便将一千六百两银票与一只碧玉镯子放在盒子里。   “你这是把全部家当都放里头了吧?”邬掌柜的眼睛很毒,看着那一叠银票,就估摸出了大致的数目了。   邬夫人闻言也是一愣。聘礼的抬数多了倒是会惹眼,可聘金多放些除了新娘看到,外人是不知道的。   宁渊微微点了点头。   邬掌柜没说什么,只拍了拍宁渊肩头,点了点头,心里却是对这小娘子好奇得很。会是什么样的女子,才能得这才子全然的倾慕?   爆竹声声,红色碎纸飘飘扬扬,喜乐热热闹闹地吹了一路。宁渊带着聘礼,前去下定。   福尔很早就起来了,坐在里屋安静地等着。随着吹打声越来越近,福尔微微生汗的手将帕子攥得更紧了。她听着屋外村民的欢呼声,幽兰热情的招呼声,媒婆唱礼单的声音,睫毛忽闪地彷如羽翅一般。   没过多久,幽兰便捧了一个暗红色盒子进来:“小姐,宁公子给的礼单与聘金。”   福尔打开看了一眼,微微诧异,这书呆怎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?   “小姐,可以出去见宁公子一面了。”幽兰笑道。按这的习俗,下定之后,两人站于人前以示两心相悦,姻缘天定。   福尔将盒子放好,便随着幽兰走出屋。   宁渊一身枣色衣袍,款款走来。福尔看着这俊秀的面容,心里有些惶恐。终于和男神订婚了!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样。可是,这么重要的一刻,爸妈却不在。   宁渊执起福尔的手,放到自己心窝处,道:“以后,我便将你置于最重要的位置!”   福尔喜极,一下抱住宁渊的脖颈:“好!”   “小姐!”幽兰立马拉拉福尔的衣袖,示意她端庄。   福尔转过头,邬掌柜夫妇目瞪口呆,屋外探头的村民僵住了脸。“呃……”福尔暗自懊恼,这么重要的日子,竟然就得意忘形了!   宁渊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,他揽住福尔,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。随后很自然地拉下挂在他脖子上的两手,将她掩在他身后,挡住众人的目光。   福尔被这一吻乐得晕头转向,红着脸缩在宁渊身后。   “这小娘子真是活泼呢!”邬夫人最先反应过来。接着众人连连赞了福尔几句。   宁渊皆是笑着应下,这下定算是成了。   村民们散开后,邬掌柜夫妇自然是留下用了饭再走的。下午,按着习惯,幽兰便拿了糕饼糖果一户户地分给村里的人。李家村贫穷,一般村民们常年都吃不到这样的糕饼与糖果,接了福尔的喜气,自然都会说上两句好话。福尔在这里没有亲眷,这豚肉与鸡鸭活鱼便是分了一些给村长家。   宁渊看着福尔一直傻乐,便拉着她出去走走。两人走在田间小陌,时不时地相望一眼,倒也是一番滋味。偶尔碰上一两个村民,都会问一句,宁先生带福小娘子散步?两人皆是笑着点头。那一脸的快乐,感染了一路。   “这么高兴?”宁渊看着她一点都没收敛,还是笑哈哈地。   “嗯!”福尔点头。她觉得,穿越过来最有意义的事便是拿下宁渊了!否则,不就是白穿越了?她感觉到自己也笑得太厉害了,脸都微微发酸了,才想起要矜持。她使劲揉了揉脸,道:“脸又木了!”   “我也很高兴。”宁渊虽没有福尔那般笑得张扬,可眉眼间的愉悦还是一眼便可看见。他道:“本是乱世,我本以为将要颠沛流离,即使幸运存活,也是隐姓埋名孤独一生。可我遇见了你,此生便不在寂寞。”   “我也是。”福尔的笑容淡下一些。   两人皆是隐避于此,如此幸运地相遇。宁渊心生感叹,看着福尔浅浅的笑容,道:“我会好好照顾你的。”如今定了亲,置了房,倒似一切祥和了。   福尔仰望上空,环视一圈,道:“我……爹娘必能安心了。”   宁渊握着福尔的手紧了紧。   福尔虽有些惆怅,可没有悲哀。丧的是芙蕖的父母,祝福的父母还好好地活着。她只是有些遗憾,怕是此生都无法再见到爸妈了。   “爹娘看到你定亲,必然高兴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想到这身体的父母,便有些不好意思。光顾着开心,忘了这茬了。她道:“本来我不知道我还在孝期。幽兰一说,我差点以为不能与你定下了。”   “孝期如何就不能定亲了?”宁渊奇怪。   “我还以为孝期要等上三年才能定亲。”福尔直接道。   “莫桑孝期仅一周。原樊厦的长一些,在半年之久。据我所知,罗那的孝期是三个月,若弥的是一个月。没有三年之久的。这三年之期是从何而来?”宁渊想了想道。   “大约……是听错了……”福尔对自己的一时之快只能呵呵了。   “若因守孝耽搁娶亲生子科考,令亡故亲人愧疚才是真的不孝。孝感自在人心,不在于形式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开明。”福尔只能道。   “看,那是我们的新家。”宁渊指了不远处的宅院。   两人走进院子。一条卵石小道齐整细致,两旁的地已翻整,青石宅子干净而温馨。   “我喜欢这里。”福尔轻道。看真实的宅院,到底与看房契不一样的感觉。想着将来要与心爱的人在这里度过无数个春秋,福尔心里便满溢了幸福。   “山脚下安静又舒适。冬日背靠大山,面向阳光,夏日清风徐徐,消散暑气,冬温夏凊,很是惬意。”宁渊很是满意,他想起什么似得,又拉着福尔除了院门,向大山走去。   “这里,还有清泉潺潺,倒是又一番精致。”宁渊指了山涧一处赞道。   看来,他倒是四周都看了个遍了。福尔朝那山泉看去,泉水清澈,里面大大小小的石头已冲得光滑圆润。   “好多好多石头!”福尔开心地奔过去。   宁渊不明白这石头有何开心的。   “我要将小院门口到村里的那小路都铺上这漂亮的卵石!”福尔笑道。   宁渊了然地笑着点头:“好。”他回看自家小院,若一路铺上卵石,倒也很雅致。她的想法倒是总能让他惊喜。山风吹过,拂起他的衣袍,发丝在风中飞舞。他张开双臂,感受风中的清冽。   福尔又是一痴。她轻步走到他身后,环住他的腰。虽然不是船头,可那经典的形象还是那般唯美。福尔沉迷地微笑。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道。   “你猜,我为何抱着你?”福尔笑了。她想着那个浪漫又唯美的爱情故事。“you jump,I jump!”生死相随,患难与共,多美好的爱情。   “挡风。”宁渊道。   “……”福尔噎了。虽然男神到手了,爱情也很美好,可难得还是会有代沟的,而且这代沟是数千年的,更是无法跨越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部小说的两个主角都是斯水流年里的配角。斯水流年里本想写三个王朝的更迭的,没写成,有些遗憾。现在,有点想弥补那个遗憾。 ☆、家常   自行了纳征之礼后,幽兰就给福尔梳了不一样的发型。   “这发髻怎么以前不曾梳过?”福尔看着脑后的发丝不再全然垂下,而是挽了大半作髻,其余垂在髻后,既清爽,又不会显得老气。以前脑后是不作髻的,洋洋洒洒地铺在身后,飘逸好看,却麻烦。   “小姐是定下婚约的,这梳发自然是按着规矩来。”幽兰回道。   “这样倒是比以前方便一些,若是全梳进去就更好了。”福尔想着发丝在风中凌乱的样子,说道,“低头洗个脸或是吃饭,那些个头发非要来凑一下热闹。”   “小姐,若你按着规矩来,这发不梳进去都不会麻烦。”幽兰无奈道。以前小姐的仪态堪称京都闺阁女子的典范,举手投足皆是万千风华。   “醒醒啊!”福尔转过身,摇晃了一下幽兰,“这里是李家村,不是将军府啊!”做每个动作都要按着那破规矩的话,会变成僵尸的。   “好好!”幽兰稳住身子,道,“可这李家村有个宁公子啊!”在未来姑爷面前,总得要仪态端庄吧。想起福尔在众人面前特别“活泼”的样子,幽兰恨不得又要埋头接地气了。   “放心,在宁渊面前我姿态转变自如!”福尔微微一笑道。   幽兰想了想小姐在宁公子面前的“娇羞”,好似宁公子一点都不介意,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了。   “这天倒是比前几天凉一些了。”福尔又立马歪楼。   “小姐是觉着冷吗?”幽兰被成功带偏。   “现下还成。”福尔摸了摸身上,又看了看四周,“就是想着这茅草屋是不是能挡住冬日的寒冷。”   “幽兰听这里的大娘们说,今日家家户户都会加固一番屋子,准备过冬。到时候就加厚些,住着应该是暖和的。到时候多备一些柴禾,再买些炭来用。”幽兰道。   “嗯。”福尔应了一声,她想起了羽绒制品,冬日里没有羽绒服,总觉得不够安心啊。福尔打定主意,要在寒冬来临前,将羽绒服给做出来。   “对了,小姐一个人在家,有没有人到我们这门口晃悠?”幽兰打断了福尔的走神。   “没有看到啊,怎么啦?”福尔回道。   “这柴禾上还是时常会带着一束花,幽兰问过小石头,他支支吾吾都说不出来,估计是旁人插上去的。小姐是定下婚约的,可不能与那些个人有牵扯。”幽兰想了想道。   “这花又不一定是送给我的。”福尔看着幽兰笑了笑。   “难不成还能是送我的……”幽兰说得很快,却又停住了。   福尔看着幽兰微微笑。   “不会。”幽兰立马否定。   “怎么不会?”福尔道,“我们家幽兰贤惠又能干,美丽又大方。”   “奴已十有七年,早已过了二八年华……”幽兰淡淡道。   “十七也是正好的年纪,”福尔顿了顿,道,“兰姐,我说过,将来你会随我一起入籍,不再是贱籍。你是个很好的女子,不要再妄自菲薄。”   幽兰沉默了。她虽然从称呼上摆脱了奴的身份,可这种思想还是根深蒂固地扎在骨子里。   “我的兰姐非是一个品貌端正的人才能配得,他必须得喜爱你,尊重你。自然,也得是你喜欢的。”福尔缓缓道,“不然,我是不会把你嫁出去的。”   幽兰终于笑了:“谢小姐!”奴籍的人向来没有自由,主子将她配给谁,她就得配给谁。可福尔的一番话,让幽兰不免有些期待。   午后,幽兰去村里与那些大婶大娘们做绣活,福尔也非要跟着去。   “今儿个福小娘子也来啦?”青山家的一见到福尔,便立马起身,给拿了小杌子来。   “是啊,多看看你们做绣活,我也能学学不是。”福尔笑着接过小杌子坐下。   “是要做新嫁衣吧?”大壮婶子道。   福尔打哈哈过去。开玩笑,嫁衣这么高难度的东西,必须不会啊!她可不想在唯一的一次婚礼上,穿着绣得不知所谓的衣服去。术业有专攻!干嘛非要在这么点小事上较真,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成亲,才不会有遗憾。   “听说成亲是在夏初?”大壮婶子问。   “是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我就觉得福小娘子长得有福气!宁公子是读书人,看着脾气也好,很不错的人!”大壮婶子赞道。   大家又是一番感慨。这宁先生下定的时候,大家都是看着那聘礼一路过来的,那么多贴盒,富户家里才出得起那数量呢!要多大的福气才能嫁得这样的人家。不过这福小娘子长得也是极为标志,雪白的肌肤,姣好的眉眼,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好听,宛若山泉流淌一般。   福尔听了微微一笑,低了眉眼。   “村长还说,开春了宁公子要教村里的娃儿识字呢!真是大好人!”德元家的也赞了一句。   “可不是!”大柱家的立马点头,“咱便是吃了不识字的亏,出去都比人家矮一截。识几个字,好歹也不至于成个睁眼瞎。”   大家唏嘘不已。地里的活总是忙那么一段时间,其余的时间都是要去做各种活赚些钱,否则,光靠地里的那些收成可怎么够。签契做工的时候,老是因为看不懂契约,经常到最后便是扣这扣那的,拿着所剩无几的钱回家。   福尔听了也是微微笑着:“认点字,大家也能方便些。”   “住在李家村里,得大家帮助,也是该回报一二的。”幽兰在一旁道。   “今年雨水充足,夏日里太阳足又没有成旱,收成倒是不错。”南山家的点头微笑。   “听说,新皇上颁了新令,说要减税了。”德元家的道,“若是真的,那明年就更有盼头了。”   “也就是税少一些,徭役轻一些,大家的日子才能好过些。”青山家的道。   福尔只在旁静静听着。她到这个地方不久,没有太大的归属感。不管是谁当皇帝,对她们这样底层的人来说,确实影响不大。可争夺皇位免不了要打仗,那遭殃的最先便是她们了。福尔微微皱眉,落入这世界之后的不安感又一次浮起。可是,这个皇帝才刚当上,国才刚立,怎么地也得安稳上几十年吧。如此一想,福尔又稍稍安心,眼下先准备过冬吧,太长远的事就不要想了。   “这村里养的鸭多不多?”福尔问。   “四婆婆家养的都是鸡,鸭子有味,没有鸡好卖。”德元家的想了想,道,“咱这一般喂上几只鸡,有鸭子的人家很少。”   “小姐要吃鸭?”幽兰诧异道,在家里倒是没提过,临时想起的?   “我想要那个鸭羽最下面的绒。”福尔道。   “那去镇上酒楼去收了。那里每日会用到鸭,应该会有鸭羽。”德元家的道,“咱庄户人家即使养几只鸭也说不得要到什么时候杀呢,都是收了鸭蛋拿去卖的。”   “我家二柱送菜到酒楼的时候倒是可以帮你问上一问。”二柱家的说。   “那敢情好。”福尔笑道,“你只管收回来卖与我,我需要很多呢。只有一条,那鸭羽下的绒一定要多。只有羽,没有绒的不要。”   “那鸭羽不花钱。”二柱家的笑了笑,“又不是那皮毛,还能值一点钱。”   “我也不能白让你给我干活不是?”福尔笑道。   “不用不用,这点活值当什么呀!轻得很,拿回来不费工夫。”二柱家的推迟。她也是有她的考虑,福尔是宁先生未过门的妻,她还指着宁先生能收下她家大毛二毛识字呢!   福尔也没说什么,等拿到鸭绒,再给报酬也不迟。幽兰也是暗暗记下,平时人情往来可得顾着二柱家的这份心。    ☆、修葺   在之后的晴好日子里,村民们都开始修葺茅草屋了。妇人们将茅草拿出来铺在地上晒,汉子们去找些结实的木料与糊墙的黄泥。   “宁先生,茅草放着给您晒着,午后过来帮你修。”德元将一捆茅草铺到宁渊家门口地上之后,冲里面喊了一声。   “多谢了!”宁渊从屋里走出来,拱手道谢。   村长已来说过,大家会一起过来帮忙修葺屋子,让宁渊别操心这个屋子的事,福小娘子的茅草屋自然也是一并修下来的。村民们都三三两两地拿些茅草与木料等修葺屋子的材料过来,很是热情。   上午修葺了自家的屋子,下午,大家便到宁渊这来帮忙了。屋顶架子细的便抽掉,换上结实一些的木料,这样下大雪就不怕压断了。陈年的木杆子总是不够扎实,换掉了才能安心过冬。茅草也不是换下部分薄的,而是通通换了,铺了厚厚的晒得暖暖的茅草。这顶上的茅草有些已霉烂了,薄的地方已挡不住雨,索性全换了,屋里的味道也好一些。墙里墙外也用黄泥糊地糊好,撒了一点点驱虫的药粉进去,既防虫又防寒。   “宁先生,听说那山脚下的宅子您已买下,怎不去住呢?”有些村民很好奇。这青砖屋宅可比茅草房好多了。   宁渊看了一眼福尔,然后笑道:“这不是交了半年租吗?再说,里面还需要置办些东西才能住得。”   其实,宅里该有的还是有的,即使要添置也是一会儿工夫。床铺帷帐之类,只需洗一洗,而被褥晒上一晒也是可以用的。村民们一看宁渊的眼神落到福尔身上,便明白了。这是宁先生要陪着福家小娘子呢。大伙儿呵呵地笑了。   因为帮忙的村民多,活干得很快。福尔和幽兰拿出麸麦和豚肉,分与来帮忙的村民们,每人两斤麸麦一斤豚肉。幽兰特意拿了带着麸皮的,没有脱去壳子。村民贫苦,这麸皮可舍不得扔掉,也是拿来吃的。   “这怎么行!”村民们皆是推辞。   “怎么不行!拿回去给娃儿尝尝。”幽兰不由分说,一份份塞到村民手里。   村民哪里肯拿,这来帮忙怎好拿东西,都纷纷要放下东西走人。   “这会儿不拿,是要我拎着一家家送过去吗?”幽兰拉住人塞到人家手里,“给的不多,拿着吧。”   村民们这才犹豫着接过,连连道谢。   “以后麻烦大家的还多的是,哪儿这么客气!”幽兰笑道。   “宁先生,福小娘子,若有用得着,只管喊一声。”村民们拿着东西说道。   “自然!”宁渊温温点头道。   村民们拎着麸麦和豚肉回家,各个都是一脸喜色。   “小姐,幽兰去青山家拿被褥衣衫。前阵子放她那做的,这会儿冷了,倒是正好用着。”幽兰看了看天色,离做晚膳尚有时间,便对福尔道。   福尔点了点头:“好!晚上盖薄被有些凉了呢。拿得了吗?要不要我与你一起过去?”   “不用,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呢。也就是看小姐晚上怕冷,才提前些去拿的。”幽兰笑道,拿了铜钱出去了。   “兰姐倒是很能干。”宁渊看了一眼幽兰,心里满意地点点头,对福尔道。他对这类人情往来不太通晓,福尔身边有这样的人帮着,倒是能省了他不少事。新宅子里的打扫、床铺的采买,皆是由幽兰一力办下的。每日的膳食准备,幽兰也是准备的妥妥当当。   “嗯,兰姐什么都会。有她在,我什么都不用担心。”福尔笑道,“我……娘倒是给我留了个得用的人,亏得幽兰,我……才活下来的。”   宁渊也是庆幸。   福尔突然想起,有些朝代陪嫁丫头是过去当通房的。她脸色一僵,看着宁渊,问:“幽兰……需要随我嫁去……给你当通房吗?”   “嗯?”宁渊看着福尔,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。他虽夸了一句,可没有表现出爱慕吧。   “就是,陪嫁丫头用不用当通房?”福尔直道。   “有这习惯吧。”宁渊才明白福尔问的,他想了想有关莫桑和樊厦的杂记,确实好像有提到这样子的婚嫁习惯。   福尔脸一黑。   宁渊兀自看着不远处的村庄,安宁而平和。他淡淡道:“咱家不兴这个。”他身为正室之子尚且如此,更别提处于正室的母亲了。突然之间,他明白了母亲那般变化的原因了。眼前的女子天真烂漫,又知情识意,他不希望她走上他母亲的后路。   福尔一听,心里一喜。一眼看过去,宁渊正背着夕阳,轮廓上染了一圈光晕。在晕圈走神之前,福尔微微挪开眼,道:“穿这么单薄,冷不冷?”   “不冷。”宁渊看了看身上的单衣。莫桑原来在最苦寒的地方,比这里冷多了。   福尔走上前,摸了摸宁渊,道:“冬日里,棉衫都没穿,就穿着单衣,怎么不冷。”   “真的不冷。”宁渊微笑道。   福尔伸手握了握宁渊的手,暖暖的,确实不冷。看着清清瘦瘦,火气还挺旺。福尔微微一笑。   “哗……”一阵水声。   福尔转过身,看着一人将水桶里的水倒入她家的大石缸里。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,她竟是没发现!   那人微红着脸,稍稍低着头,将水桶挂到竹担上,看到两人都看着他,只好呐呐地道:“我就是挑水来着。”他又补充了一句,“我什么都没有看到。”   福尔看了一眼握着宁渊的手,仿佛听到一队乌鸦从头顶呀呀飞过。她立马端起宁渊的手道:“握拳!从今日起,我便每日督促你练拳。”   那人愣了一愣,挑起担低着头离开了。   “他会信么?”福尔心塞塞。   “你摸我身上的时候,他便来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什么?!那时候就来了?你怎么不提醒我。”福尔黑脸,以为他只看到握手那茬。   宁渊无辜脸。   没等宁渊回答,福尔又反应过来宁渊说的什么,立马捂脸:“什么叫做摸你身上?我明明摸的是衣衫!”   宁渊轻笑了两下。   “还笑!”福尔嗔怪道,“我的一世英明啊,你赔我!”   宁渊念着“一世英名”这几字,思索状。   “怎么?”福尔见宁渊不作声,便不服气地问道。   “你摸便摸了,我又不说你。”宁渊纵容道。   “我这么小清新,怎么可能……”福尔刚想否认,想起曾经在宁渊脸上盖章定下,想起众目睽睽之下曾一时忘形抱着宁渊的脖子……福尔捂脸。   宁渊抬了抬眼,看着她纠结的脸,安慰道:“就是,以后记得在外面收敛一些。”他也不是没遇见过贴上来的女子,可福尔这样却是与那些女子不同。她没有欲拒还迎,也没有刻意做作,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,让他一眼便能明白。她喜欢也是喜欢得光明正大,她热烈而内敛,大胆又害羞,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子。宁渊看着她微微笑了。   收敛?福尔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咔嚓了一下。这是管教女流氓的节奏?福尔看着宁渊淡淡微笑,又瞬间释然。她点起脚,迅速地在那含笑的唇上亲了一口,然后低头不敢看他,低低地咕哝了一句:“我也不能白担名不是!”   “小姐!”幽兰捧了被褥刚到家,便见着这一幕,她赶紧四下里看看。   福尔顿时微红的脸再次泛黑:“你看错了!”   “说了在外面收敛一些的。”宁渊的话语里带着无奈和淡淡的笑意。   福尔扭头往屋里走。这都订婚了,还不能亲么?    ☆、羽绒   过了两日,二柱从镇上酒楼里带回了满满一大袋子鸭羽。   “福小娘子,兰小娘子,你们看这鸭羽得不得用?”二柱将这一人高的大袋子放到她们面前。   福尔翻看了一下,大多是绒多的鸭羽。她满意地点点头:“就是这样子的鸭羽,绒多的好用。若是有鹅羽,也可以一并收了,只要绒多就成。”   “鹅羽少一些,鸭羽稍稍比鹅羽多一些。”二柱道。酒楼里鸭回用到,鹅倒是用得很少。就这鸭羽,他已是找了很多家酒楼才搜得这么一袋子。   “新鲜些的你就收回来,若是太脏乱的就不要收了。”福尔道。这鸭绒以后是要做衣服或者被子的,虽说还要洗了再消毒,若把太脏的放进去一起洗,福尔会鸡皮疙瘩乱窜,这时代的消毒法子可不能跟现代比的。   福尔看了一下幽兰。幽兰明了,立马摸了十个钱递给二柱。   “这怎么使得!”二柱肯定要推辞不受的,又没花本钱,只是在送菜的时候顺带收的。这鸭羽对酒楼没有什么用,所以二柱提出要收这鸭羽的时候,酒楼掌柜想都没想便同意了。   “拿着罢,收着就送过来,”福尔将铜钱塞给他,“若是绒多的,又很干净,我再加钱。”   “这……”二柱犹豫了一下。   “收着吧,”幽兰道,“若以后一直让你收,还能不收钱?以后别人收得鸭绒过来,我这也是给钱的。”   二柱听了这才收下这铜钱便道谢着离开了。对于她们要收鸭羽,大家都会有些疑惑,可不会去多问。   “小姐,这要怎么处理?”幽兰看了看那鸭羽,问道。她只知道小姐要用来做衣服,可不知道怎么做。   “先用热水泡着洗一洗吧。”福尔道,“待会儿午膳过后,找徐大夫要个消毒方子进行熏蒸,然后晒过之后就可以用了。”   “那幽兰去烧一锅水来。”幽兰走进灶房去。   福尔进屋找了一个木桶,将鸭羽择捡一番放进去。将羽毛和羽柄择去,只留下茸茸的羽绒。   “阿嚏!阿嚏!”福尔不住地打喷嚏。   “小姐放着吧,这些幽兰来做!”幽兰立马将福尔赶到一边。   福尔揉着鼻子,转身进房找了块面纱戴上,继续坐下来理这鸭羽。想到这可能是她的金手指,福尔便乐得亲自动手。这羽绒全部择出来之后,福尔将择剩下的羽毛和羽柄全部塞灶火里烧毁。这羽毛上不定放久了就会产生细菌,若是随便扔了还不知变异成什么样呢。烧毁了比较好,以绝后患了。   待幽兰的水烧滚了,福尔便舀了热水浇上去,蓬蓬的羽绒顿时湿哒哒地耷拉在一起。幽兰拿了皂角过来,兑了些凉水进去,两人便轻轻地揉着羽绒。   “这绒绒就剩这么一点了……”幽兰捏了一捧羽绒,脸上微是可惜。看着买了一大袋子,拾掇出来竟去了大半,现在一落水,更是缩了一大半。   “晒干之后,就又会蓬蓬的了!”福尔安慰她。   两人洗完一遍,又过了两次水之后,才将这羽绒放在热水里泡着。   午膳之后,幽兰去徐大夫那买了些适合熏蒸消毒的草药之后,两人开始消毒羽绒了。福尔在锅里放了满满一锅水,又将艾草、苍术、白芷等放入水里。幽兰把羽绒放在蒸笼里,将蒸笼架在锅上,用大火进行烧进行熏蒸。熏蒸了一个时辰之后,福尔觉得差不多了,便移走了蒸笼,将羽绒拿出来铺在竹匾里。幽兰找了一块薄薄的纱布蒙在竹匾上扎好,防止羽绒被风吹跑。两人再将竹匾搬到太阳下,隔着纱布让羽绒晒透。   按着这法子,福尔和幽兰反复将羽绒清洗、熏蒸又晒干。几番下来,福尔才觉得这羽绒的味道淡了好多。   “兰姐,有没有细密一点的布?”福尔问。   “有种棉布倒是很细密,我这就去取来。”幽兰去找了两块布出来。   福尔摸了摸那布满意地点点头,道:“这布倒是不错!”   “接下来怎么做?那羽绒要怎么做衣服?”幽兰有些疑惑,她本以为小姐要拿羽绒来纺线做布的。虽然这未曾听闻过,可小姐既然感兴趣,尝试一番也未尝不可。可小姐没有要纺线的意思,而是命她找一块布,幽兰想不明白了。   “将两块棉布缝在一起,隔成一个个小方格,这羽绒便是填充在这小方格里的。”福尔将两块布并在一起,又拿手在布上横了一道,又竖了一道,比划了一下示意给幽兰看,“明白了吗?”   “就跟做棉衫似得,将棉花夹在两块布之间?”幽兰稍微有些明白。这羽绒便是替代了棉花,做成棉衫?   “是的。就跟做棉衫一样,只不过这羽绒要一小格一小格隔开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这为何要这么隔开?”幽兰问。   “为了让羽绒均匀填充在这衣衫里。”福尔道,“所以这小格子可以小一些。”   “哦!”幽兰了然。她拿起针线开始在两块布上飞针,每缝出个小格子,便塞些羽绒进去,再缝合,继续缝下一个格子。幽兰速度很快,两块布很快都出现了排得整整齐齐的格子,羽绒鼓鼓地填充在格子里面,幽兰忍不住笑着按按那小格子。   “这要怎么做衣衫?”幽兰问。   “哎!”福尔一拍脑袋,叫道,“我忘记这衣服要先裁了才能缝!”   幽兰一听,看着手里好不容易缝好的格格,心疼地说:“要不……先做个厚披吧?”   “那便做厚披吧!”福尔无奈道。好不容易凑这么点羽绒,结果还是没做成羽绒服。不过,这厚披倒是出门的时候也能挡风,晚上还能当被子盖在上面,还是挺好用的。福尔如此一想,倒又是高兴起来。   幽兰取了一块绣了祥云纹的石榴红布做面,一块纯藕色布当里子,还巧妙地做了个活里活面。   福尔看明白之后,赞道:“兰姐真聪明!如此一来,便只要洗洗厚披套面就可以了!”她跟着去成衣店买过衣服,都没见着这样子的款式,幽兰能想到这样的款式,实在令福尔欣喜。这羽绒可不能常洗,洗多了便保温效果不好了。   “这哪是我想出来的,”幽兰抿嘴淡淡一笑,“与村里大娘们做针线的时候学到的。冬日的棉衫若是一直洗,便不暖和了。大娘们便给棉花套个面,每次便只需要洗洗外面,这棉衫还经穿得很。”   “现学现用!”福尔看着这做好的厚披挺愉悦,这厚披颜色很是娇艳,看着很漂亮。她将厚披裹在身上,似乎感觉全身都暖和起来。   “怎样?”幽兰赶紧问。   “等天冷了便能感觉出来了。”福尔笑着答道。   “这寒冬里穿着真能暖和?”幽兰觉得这东西太轻了,对它的保暖性表示怀疑。   “你见过鸭子冬日里穿棉衫吗?”福尔道。   幽兰摇头,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明白。她道:“这便是如银狐、紫貂之类一样,冬日里一点都不怕冷。我们拿了它们的外皮做衣来穿,也很是暖和。”   福尔点头。   “就是很费功夫。”幽兰想了想做这么一件羽绒厚披的功夫,道。   福尔一想,顿时泄气。这费的功夫自然是比做棉衫多很多,那价格自然高于棉衫了。可贫穷人家的买件棉衫都舍不得穿,怎还会多花钱来买着羽绒衫来穿?出得起价的富人,肯定是买狐皮或貂皮这等名贵料子的大氅来穿,不可能会来买这用鸭绒做出来的衣衫来穿的。而且,这鸭绒再怎么处理,总会微微有些味道,毕竟这里没有现代的除菌祛味的技术,这样又会让一些能买得起的人却步。   福尔眼见着又一次发家致富的机会这么从眼前溜走,微微有些失望。不过,这是现代味道的东西,福尔看着这厚披复尔淡淡一笑。不能卖便做了自己穿好了,好歹保暖效果很不错的!    ☆、上山   村民们在修葺完房子之后,就开始着手建书堂了。村里对这书堂很是重视,打算用山上的松木和柏木来建房子。   在一个晴好的日子,李德合带着村里壮实的男丁上山砍木。那两日,福尔都能听到山里传来的砍树的吆喝声,偶尔还有大树轰然倒下的声音。   “宁渊,”福尔手停顿了下来,看着窗外道,“那么大的树,他们该怎么搬下来?”这里没有起重机,那么重的树木怎么运下来呢?福尔倒是有些好奇。   “大约是多些人两边担着扛下来罢。”宁渊想了想道。他不曾留意过这个问题。原来的莫桑是一马平川的荒漠,最多是有一些很缓的土坡,像这样子的大山是没有的。   “那多危险啊!”福尔皱眉。山路难走,这肩上又重得很,脚下稍不留神,便会出现意外。   “我们去看一看?”宁渊想了想道。   “好啊!”福尔立刻将针线扁篓放下,急急地起身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立马跟着起身,劝道,“这上山的皆是壮汉,你又帮不上忙,还是在家等着便好。”说完还看了一眼宁渊,怎么出这种主意,这山上是小娘子可以去玩的吗?当初便是走的山路,跌了一跤才伤着脑袋,以至于现在都还是不记事。   “你直说我碍手碍脚不就得了!”福尔朝上翻了个白眼。她虽不会武功,可好歹也练过跆拳道和武术,不会拖人后腿的吧!   “我在一旁看着,不会有事。”宁渊淡淡一笑。   “嗯!”福尔抓了宁渊的手,朝幽兰认真地点头,表示自己一定会乖乖的。   幽兰看着福尔的手,还没张开口,福尔便看到了她的眼神立马松了手,规规矩矩地离宁渊半尺远。幽兰只得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。   福尔看着幽兰的笑颜,估计她不会太反对了,便立马拉了宁渊出门。   “这……”幽兰无奈,这小姐是越来越调皮了,实在管不住了。不过,比起当初摔着脑袋昏睡的日子,这样的小姐让她已是心生感激。如此一想,她便悠哉地挎了个竹篮出门买菜去。   福尔与宁渊快步走了一段路后,才放缓了脚步。两人相视一笑,欢欢喜喜地朝大山走去。   福尔时而走在宁渊身边,看着陌边清凌凌的渠水淌去田间,偶然间蹦出一条指长的小鱼让她驻足上片刻。宁渊觉察到福尔的驻足,便也停下脚步,含笑等着她。福尔很快感觉到他的静立,立马展颜一笑,快步走到他身旁。宁渊发现这女子倒是很容易被身边不起眼的东西吸引住,一根鹤立鸡群的长草,一朵淡雅的野花,甚至是陌上爬过的小虫,都会令她驻足停留。   宁渊此刻便会想,她对自己的那番迷恋会是一时兴起吗?她看着那些不起眼的小东西都那番认真,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。那,我呢?宁渊不禁有些迷茫,对自己微微有些不自信。   福尔一转眼便看到了宁渊的出神,她站到他面前,看着他眼睛道:“等久了?”   宁渊回神,看着她清澈明净的眼眸,一瞬间迷茫消散,他道:“没有,便是当散步了。”   “不成!”福尔拉着他加快了脚步,“我还没去过山里呢!”   “嗯?”宁渊楞了一下,“你不是去看他们运树木的?”   “自然是要去看他们有没有要帮忙的,”福尔微微红了红脸,笑道,“顺带看看这山里有甚好玩的!”   宁渊笑了笑,任她拉着快步走着。他们很快到了山里,顺着声音,慢慢摸过去。   “你说,会不会有灵芝和人参?”福尔的视线总是落在不起眼的草丛或腐枝树根边上。   “不会。”宁渊笑笑。   “怎么不会!”福尔嘟嘴,人家怎么这么容易便捡着一根上百年的人参,或者是稀有的灵芝呢!   宁渊看着这踏得伏在泥土上的枯草,有看看这离山脚如此近的距离,再看向福尔。   福尔撇了撇嘴,摊手道:“我也就随口一问。”   走了没多久,福尔听到挺大的水流声。   “我们村的水边是取之这里?”福尔道。   “应当是的,”宁渊看了看深入云霄的大山,道,“这便是天水了吧!”   “嗯。这山巅之上融雪之水可不就是天水!”福尔笑道,“这水倒是挺急。”   这时候,一只兔子飞快地窜过,吓得福尔立马躲在宁渊身后,闭眼喊道:“那是什么东西!”   “一只野兔罢。”宁渊看着福尔不用装,便流露的小女儿姿态,顿时笑了。   “野兔?”福尔立马眼睛一亮,从宁渊身后出来,“兔子在哪里?”   “它还等着你不成?”宁渊笑道。   福尔不死心地左右又是一番查看,抱只兔子回去养养倒是也不错。   “上次,兰姐养了一窝兔子,你不是觉得那些个太臭了么”宁渊道。   “那些个如大老鼠般的小动物是兔子?”福尔惊道。   宁渊想了想那灰不溜秋的小畜生,看着的确与大老鼠有些像。不过,他看着福尔若有所思。他身为王爷都能认出兔子,她到底是何来历,会连兔子都认不出。   巧的很,白芙蕖与祝福皆没有见过兔子。祝福是在都市里长大的,见过的只有图片上的小兔子,白白的,长长的耳朵,很是可爱。曾经的白芙蕖自小在京都长大,将军府里自然是不会养鸡鸭兔子之类。女儿家喜爱的自然会与男子不同,在闺阁里抚琴刺绣,读书画画,自然是看不到兔子的。而且,宁渊也是在狩猎时见过,所以认得这样灰扑扑的,状如大老鼠的小东西便是兔子。所以,宁渊认得,福尔不认得也是正常。   “怎那么丑,那便不要了。”福尔失望道。   “长得丑便不是兔子了?”宁渊笑道。可爱的便要,丑的便不要,这是何道理,这兔子一直是兔子啊。   “你不会理解一个颜控的心的。”福尔别开脸看向别处,轻轻道。   “什么?”宁渊没听清楚她的嘀咕。   “我说,我只是叶公好龙。”福尔看着宁渊道。   “叶公是谁?”宁渊看着她皱眉。   “重点不在叶公上,”福尔心里悄悄替自己扶额,“叶公好龙的意思是……”福尔想了半天才接下去说道,“错爱,一时的迷恋。”   宁渊听后,沉默了下来。他很想问一句,我是不是你的一时迷恋呢?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。   福尔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会让宁渊如此纠结,她听到不远处越来越大的吆喝声,一喜。“他们便是在前面,赶快!”她回头道,伸手拉了宁渊的手。   宁渊握着这伸过来的软软的手,嘴角泛出浅浅的微笑,脚步随着福尔快步走去。    ☆、运树   走到近前,福尔才看到,他们果真是抬着这木材下山的。吆喝着拍子,喊一声踩一脚,缓步前行。   “宁先生,福小娘子,”李德合看到他们两个,立马上前来,道,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   “来看看你们如何运木材下山,”福尔笑嘻嘻道。   宁渊将福尔拉到身边,歉意地对李德合笑笑:“福尔一时好奇,我便随着过来看看,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。”   “自然是不用,咱田里干活的有的是力气!先生且站在安妥些的地方看看便好。”李德合点了点头道,“这冬日里,倒是没有什么虫豸。”   他们正说着,抬树木的其中一人脚下被绊了一下,险些磕倒。巨大的树干晃了晃,其他的壮汉也随着晃了好几下才咬牙挺住。吆喝声立马乱了,壮汉们停了下来。   福尔都替他们捏把汗。这么大的树,在平地上抬着都是要花费好一番力气的,现下又是在这陡地上行走,更是难了。   “小心些!”李德合大喊一声,又问了一句那绊倒的壮汉,“勇生,你还成吗?”   “成!”那壮汉起身,小心地担起他的那一杆,抱歉地朝大伙笑了笑。   “大家都注意着点脚下!”李德合喊道,“起!”   大伙儿在李德合的吼声下,重新喊起了拍子,晃晃悠悠地缓步前行。   “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?”福尔道。她看了看周围,没有特别空旷的地方,略微皱了皱眉。若是地方宽裕,倒是可以将树木滚下去的。可这地方,虽是冬日,数十载上百年的树都稳稳地扎在那里,倒是繁盛得很。   “这落胥河深吗?”宁渊想了想,问李德合。   “在山上的部分水不深,山石太多,也很是陡峭。山下的部分倒是深些。”李德合回道。   福尔听这么一说,倒是想起,木于水中是浮着的。这宁渊肯定是想起来路上听到的水声,才想起这办法的。可惜,水中突兀太多,倒是不能用这办法。陡峭的话,随着水流冲下,撞着突起的石头,也会把木料摔碎。   “那便全是由人抬下去?”宁渊轻道。   “先生不必担心,”李德合反应过来,这宁先生是在想将树木轻松运下山的办法,他笑道,“也便是抬这么一段。那方有处山势陡却很是平滑,抬至那处将树木滑下便可。到山下,抬上一小段路,便可顺落胥河到我们村里。”   “滑下?”福尔惊讶道,敢情这树木是坐滑梯下山的!   李德合笑着点头:“一路抬下山的话,实在太困难。所花力气不说,这山势陡峭很是危险,一个不小心,便摔下山去了。”   宁渊在一旁听了点点头。若真是因为建这学堂,导致有人受伤的话,他倒是要心有内疚了。   两人随着抬树木的壮汉来到那稍平滑之处,看了看那处地方。平滑倒是比其他各处稍稍平滑些,可还是会有一些突兀出来的石头的。福尔对这“滑梯”微微有些担心,这能使树木顺利滑下吗?   “李大伯,”福尔问,“你们经常用这滑道运木料吗?”   “不,”李德合笑道,“平常我们哪里会用到。村里大多是茅草屋,小一些的树便可使得,哪里会用到这么粗的树。就算做些家具,也只砍些两三人能扛下山的木料算不错的了,这样的树在山脚下便能寻得,不必上山来运下去。也有村民为了省事,用的都是竹子做的家具。”   “那是……”福尔看了看这滑道思索。   “村里以前建宗祠用过一次,还有便是建那落胥河上的大桥也用过一次。”李德合想了想道。   “看来村里对这学堂很重视。”福尔道。这规格都等同与宗祠了,这倒是出乎福尔的意料。   “咱李家村是贫穷,可还是有力气的。为了识几个字,大伙儿都愿意出这一份力的。”李德合道。   “贫穷……”福尔突然想到,“李大伯,这山上有那么多木料,何不拉出去卖呢?村里也好多一个进项。”   “这怎么使得?”李德合瞪大了眼睛,“这山也是有神灵的,偶尔村里需要倒是可以砍一些来用,可若是砍掉树木来卖,是会触犯神灵的!便是来砍了几棵大树木,还是得选了吉日祭告了神灵,许以来年春日栽下多一些的苗木,才动得的。”   “赎女子无知!”福尔见状立马道歉。   “抱歉!”宁渊也是替福尔告罪一声。   “无妨。”李德合也不会因为福尔的几句话怪罪她,“初到山里,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。我也是听祖上说,我们胥卉镇以前也曾繁华过。那时,胥卉镇靠卖这胥山上的树木,得了很多钱,镇里富硕如同京都一般。满山苍翠的树木被砍去了大半,最后神灵发怒,胥卉镇降下大灾难。在这场灾难里,一切繁华化为乌有。”   宁渊和福尔听了,皆是唏嘘不已。福尔想,这便是泥石流吧,这山巅上能流淌下一条河,便是水源充足,山势陡峭之处还颇为湍急。若砍去树木,拿什么来抓住这泥土山石?   那些个壮汉将巨大的树干放下,一点点推到那滑道。随着几下闷声,树木在滑了下去,撞得几块突起的小石,也未阻挡住。也是亏得这坡度陡,才能这般顺利地滑下。没过多久,山脚下响起一道落地的闷声。   福尔看着这陡度,咋了咋舌,这看着都觉得腿发软。一回头,便看着宁渊扶了扶额。   “怎么了?”福尔上前扶住宁渊。   “有些……犯晕……”宁渊别开脸,艰难道。   福尔看了一眼那陡坡,顿时明白,这是恐高吧。她扶了宁渊往里走了走。   “宁先生这是怎么了?”李德合关切道。   “大约是有些不适。”福尔道,“李大伯,您忙着,我便先与先生下山了。”   “要紧吗?”李德合想了想道,“要不,我指上两人护送先生下山。”   “不必如此,”福尔止住李德合的动作,道,“不碍事,休息一下便无事了。”   “无事,我歇一歇便好。”宁渊出声道。瞧不见那滑道,倒是好一些了。   “那先生慢些!”李德合看着宁渊面色缓过来,倒也没坚持。   两人按着原路,慢慢下山去。   福尔见宁渊无事,倒有些兴致摘上一两朵野花来玩。偶尔一回头,发现宁渊看着地上,面色也不甚自在。   “怎么了?还晕吗?”福尔立马到宁渊面前。   “不……不了……”宁渊没有看福尔,耳尖微微泛红。   福尔有些奇怪,这难不成是害羞了。   果然,宁渊避了两次之后,索性看向福尔,问:“方才,看那滑道,你……”   福尔立马就明白了,拍了拍胸口道:“那里陡得很,我顿时就脚下一软了呢!”   宁渊沉默地看着福尔,仿佛在分辨她的话。   福尔忽闪了几下大眼睛,认真地看着宁渊,道:“知道你就站我身后,我便不怕了呢!”   宁渊只好默默转开头。   “站这么陡的地方,估计没人会不怕的!我方才看到安生大叔、青山大叔的腿都打着抖呢!”福尔道,“在此等天险面前,众人皆是如此渺小。”   宁渊点点了头,耳尖的红色才褪去。   福尔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,欢欢喜喜地继续寻找这山里的稀罕。    ☆、其冽   木料运下山之后,村里开始热闹起来。这木料需得打磨得齐齐整整,最大的做柱子用,稍稍小一点点的做房梁用。壮汉们便整日里围着这些个木头打转,干得热火朝天。妇人们也不闲着,聚在一起编竹篾,到时候并上黄泥和木板,便砌成墙了。   这动土建学堂自然是要选吉日的,村长早就去看好了日子。待吉日那天,买了猪头与酒祭告一番,便挖下第一锹土。李家村的村民全部都来建学堂了,地基挖好,用石头镇基,将八根木柱立入土下,然后架梁砌墙。   对这一切,福尔没有插上手。她的手实在嫩,握上那竹片,便扎了小刺,鲜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。大婶大娘们立马找了棉帕替她包好,死活都不同意她帮忙了,劝了幽兰送福尔回家了。宁渊没插上手是因为他是唯一的读书人,让读书人来跟他们一起干这粗活,村民们怎么都不同意。幽兰无法,便每日烧了茶水,做了小饼,送与干活的村民们吃。就是这样,识趣的村民们都不好意思接下。   在整个李家村忙碌起学堂的时候,福尔家来了一个人。   “兰姐,他是谁?”福尔轻声问幽兰。   “我也不知。”幽兰被那人的通身气势所摄,压低了声音回了一句,“小姐,要不要……”幽兰看向案上的菜刀。   福尔诧异:“万一是客,你便是拿着菜刀冲过去?”   幽兰道:“什么客不请自到不自报家门?”   “你不能要求所有的客人都拥有一个正常的大脑。”福尔谆谆道。   幽兰点头。小姐说的有道理,不能因为来客脑子不正常就低看了。她拿出一只杯子,奉了茶出去。   福尔随后也过去,坐到那人对面。   那人耳力奇好,将她们在灶房里的一阵嘀咕都听了去。他感觉脑袋有些冒烟,可看到面前那人与泽芝长了七八分相似的脸,便习惯性地压下了火气。敢情是兄妹俩一样的气场,总有办法令他冒火气!他压了压眉,看了一眼茶水,没有动。   “敝室简陋,不知贵客有何贵干?”福尔的视线掠过他面前的茶水。呵呵,金贵得很啊,不光不自报家门,还看不上这茶水!   那人轻轻一笑,这淡淡的语气也与她那哥哥像了十足十。泽芝从不因为他是帝皇而态度恭谨的。   福尔看着他淡笑,心里倒是很没底。若说是仇人吧,难道不是该一上门就动手了?难道是看她是弱女子,手下留情了不像!难不成是看上她了直接找上门的?那也不可能,他虽然细细看过她,可眼里没有半分爱恋。熟人也不是,哪有熟人上门不打招呼,光定定地打量你的。   那人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,眼珠子却是滴溜溜的,八成是在猜测自己的来历。倒是单纯得很,一眼便可看穿。他其实也还没想好这趟过来的目的,只是听到暗卫们的上报,便过来看一眼而已。若带着她到他面前,他是会服从自己,还是会反抗?他不确定。   福尔见他不回答,也没有说任何话,倒是也不急。她示意幽兰下去做饭,留她一人坐陪。看着手里的帕子,福尔呆坐着便忍不住思绪飞扬于九天之外,开始脑补相爱相杀,长辈阻拦,私奔出逃等戏码了。   “你倒是胆大。”那人看着她单独留下,便道。   “嗯?”福尔回神,愣愣地看向那人。   “不怕被我掳走?”那人道。   “掳走我作甚?”福尔反问,“我摔着了脑袋,什么都不记得。又不识字,又不会干活。”福尔可没想着拿那么一点点三脚猫套路来吓退对方,万一人家不经激,又有两下子,不就惨了。   那人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几回,看似不做假,才信了。只是,现下倒是不能带她回去了。这都摔着脑袋不记事了,不知道泽芝见着会怎么想呢。正准备起身,打算就此作罢离开的时候,屋外走进来一人。   宁渊一进门,便看到其冽坐在福尔对面。他手脚一凉,终是找来了,不愿放过他吗?宁渊原本灿烂的光彩一点点消失,他正要跪下行礼,却被其冽的一个手势止住了。   “宁渊!”福尔立马起身,到宁渊跟前,滴溜溜地看着他。说不害怕,那是假的。这样平和美好的日子才刚开始,她并不希望有任何变故。   “宁渊?”那人细细念了这两字,眼睛不着痕迹地看向身在暗处的暗卫。暗卫摇了摇头。他们过来的时候,就查到白芙蕖住在这里,却没有看到过被逐出皇族的宁安王其渊。巧的很,那天宁渊正好出门在外一天。   宁渊将福尔挡在身后,看着其冽。虽然,他的手攥得紧紧的,还微微颤抖,可他还是第一时间想到要站到她的前面。不管其冽怎么想,其渊还是想争取一把,他稳了稳心绪,道:“我并没有踏足京都。”   其冽没有说什么,只看着他们俩若有所思。   福尔一听,觉得画风不对。难不成这人与宁渊不对付?下视的目光落到他攥得发白的手,心里仿佛划过一道。这人究竟是谁,让你如此害怕?她不自觉地伸手,握住他发白的拳头。   宁渊感觉到手被身后那人柔柔地握住,紧绷的心一下子放下。他微微侧头,看到她如水的眼眸,不禁淡笑。她比一般的女子胆大,在这时候,还能握上他的手。何其有幸,能得如此女子相伴宁渊反手将福尔柔软的手握在手心,两人相视一笑。   “真没想到,”其冽看着他们相握的手,道,“你会和他在一起。”   宁渊和福尔都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,或者是对两个人说的。   “挺好!”其冽起身,看了看四周,道,“安安分分地住着吧!”说完,便走出屋。   “这人是不是不正常?”福尔疑惑道,“他的话什么意思?我们住不住干他什么事?”   “大概是,我们可以在这里常住。”宁渊心下大定。不管其冽说的话什么意思,不管他是对谁说的,反正,金口玉言,皇帝应下了,他便不用再提心吊胆的,可以安稳度日了!   “那人走了?”幽兰听着声响,过来问。   “是啊!”福尔回道,“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。”   “我过来之前,他跟你说了什么?”宁渊看向福尔。   “没说什么呀,”福尔回想了一下,道,“哦,他赞我胆大来着。我也就问他干什么来的而已。”   宁渊无语,他不明白其冽此行到底什么目的。宁渊看了看福尔和幽兰,问道:“你们都不曾见过此人?”   “我不记事。”福尔摊手。   “我以前不曾见过。”幽兰回想了一遍,答道。   “这人什么身份?”福尔问。方才,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害怕。就算他害怕,他都不忘将自己拉到他身后。她心里很是欢喜。   宁渊再次沉默。若她们不知道,那便永远不知道好了,省的像他这样担惊受怕。   “没事,他都走了,我们不管他。”福尔看着宁渊的沉默,安慰一句。刚才他都害怕成那样子,那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。那人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仿佛是不会伤害他们,那她何必非要他解释一件让他回避的事呢。在她应该知道的时候,他总会说的。福尔偏过身问幽兰:“午膳好了吗?”   “哦!”幽兰差点拍脑,“我去端来,你们坐下吧。”   福尔一下子便岔开了话题,笑嘻嘻地拉着宁渊坐下,扯着闻到的香味猜着午膳的菜式。    ☆、采买   日子一天天过去,天越来越凉,村民们却是一日喜过一日。眼看着梁起了,眼看着墙壁一段段砌上去,眼看着学堂的雏形一点点出来了。要不了多久,这学堂便要建好了。   “听说,落成那日定在十五,村长要杀头猪来祭奠,还要摆席呢。”幽兰说着话,手里却没停着,她正做着一件羽绒外衫。二柱又断断续续地拿来几次鸭羽,幽兰与福尔商量了之后,决定做件外衫出来。   “落成?”福尔一听,有些兴趣。   “一般的用头全猪,置办鸡鸭鱼各色菜与果品糕点,凑个吉利数字来装盘。这两日,村里的大婶大娘们便要开始做落成仪上的糕点了。”幽兰道,“这置办的钱是各家平摊,咱家和宁公子家的份子钱幽兰已经去出过了。可幽兰想着,这建学堂咱是一分力都没出,要不在这落成仪上多采买些东西送过去,小姐看成么?”   “成啊!”福尔点头,“你便看着买吧。买些鸡鸭鱼,菜色也能好看些。”   “鸡鸭鱼倒是不用买。鸡鸭与猪一般,都是从自家村子里出。鱼也不必买,这两日,村长会安排人去落胥河打渔。幽兰看着,咱倒是可以去多买些麸麦回来。村民们手里的麸麦没多少,做糕点可是要用麸麦来磨粉的。”幽兰道,“糖果也是可以买一些,这落成仪哪能不用糖果。”   “行,那就早些去买。”福尔想了想,问道,“这天越来越冷了,过冬的东西都存好了吗?”   “我们也没什么要准备的。纳采与下定时存了好多稻米,够我们吃到明年的。大部分豚肉我托大壮婶子全都给我制成了腊肉与熏肉,这一冬日都能吃着。我问过石头婆婆和二柱,冬日里她们两家都能供一些菜,也是不用跑去镇上买。若是下雪,我们可以提前买一些放在地窖里,吃上十天半个月总行的。”幽兰想了想道,“棉袍被子我也是准备好了的,青山家的说这两日厚被褥也能做出来了。”   “宁渊那的衣衫被褥可准备好了?”福尔问。   “忘不了!床铺被面做起来可比衣衫快多了,早就拿回来了。衣衫会晚上两日,在这两日便可以出来了。”幽兰道,“也就是因为这阵子在忙着建学堂,不然是早就好了的。”   “冬日里的柴禾和炭火可有准备下了?”福尔想了想道。   “都备得足足的了。”幽兰笑道。   “我怎么都不曾看到?”福尔灶房那瞥了一眼。   “这里就放了一部分,多了也是放不下,其余的我都让人送到山脚下那宅子里去了,那里很是宽敞。”幽兰道。   福尔囧,这主人家还没用上新房子呢,她倒是先用上了。“那便只要买些麸麦和糖果回来,早些送去村长那。”福尔道,“要不,我们就明日去镇上吧。”   “行啊。”幽兰点头,“一会儿与宁公子说一声。”   宁渊过来吃晚膳的时候,福尔将此事与他一说。宁渊自然是没有意见的,当下就说好第二日去镇上。   第二天,三人是走着去镇上的。冬日的早晨,一切都笼在薄雾之下,随着晨风轻拂,雾气宛若轻纱般飘摇。   “小姐,还冷么?”幽兰问。   “不冷,热起来了。”福尔停下脚步,伸手要去揉眼睛。出门的时候看着外面起雾,福尔便拿了块面纱遮口鼻。现下,口鼻倒是未受雾气侵扰,但眼睫毛上却是挂了一个个小小的水珠。   “别动。”宁渊拿了棉帕出来,替她拭了拭眉眼。   “你也擦擦。”福尔害羞之余不忘说一句体贴的话语。   幽兰在旁轻轻一笑。这两人旁边轻易可站不得人,时不时地便会晃了眼。   “我们买辆马车吧,上镇方便些。”宁渊看着福尔的脸颊微红,便道。   “不用!”福尔摆手,“我想应,我的臀部也不敢答应!”马车坐着更累,她情愿走着去镇上的。硬生生地受着颠,臀部实在受不住。   “噗……”幽兰笑起来。   “东西多的话可以放马车上带回去。”宁渊想了想道。   “那也不必买马车,用牛车就成。”幽兰道,“牛比马便宜多了。”   “东西买的多了,店里掌柜也会给送。平时买那么几样东西手里便能拎得,买牛车做甚?”福尔想起家里时常咩咩叫的小羊,便皱眉道,“家里还没地方养。”福尔没说出的是,那牛粪简直不能忍受,她不喜欢。奶牛养着还能产奶呢!   “也是。”幽兰道,“咱是用不着。”   “对了,有卖奶牛的吗?”福尔忍不住便问了。   “奶牛?”幽兰想了想,道,“倒是只见着黄牛与水牛,奶牛是什么牛?”   “产奶的。”福尔道,“养着奶牛,倒是能喝牛奶呢!”   “那幽兰就不知道了。”幽兰无奈道。她有些奇怪,小姐如何知道这些的。   “牛本来就少,大多养的是羊。”宁渊想到莫桑倒是会有一些奶牛,但也是极少的。   “为什么?”福尔问,“这牛肉可比羊肉好吃多了,牛奶也很好喝!”   “小姐,”幽兰惊道,“这牛是耕地用的,可不许随便宰杀的。”   “哦!”福尔自知失言,吐了吐舌头。   “即使在牛羊多的国度,也是羊多,牛很少。”宁渊道,“羊吃过的草地还能马上长出草,可牛吃草是连根吃的,草地很容易成荒漠。”   福尔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,她的脑海里只有牛肉干、牛排以及奶制品。   “南北铺里有时候会卖,”宁渊看着她微微失望,便哄道,“等开春跟掌柜说一声,出去走趟贩货的时候留意一下,若是有看到的话便替你留着。”   “好!”福尔立马喜笑颜开。   三人很快到了糖果铺子里。糖品还是很单调的,只有各色的硬糖。福尔每种都拿了一些,让掌柜包起来。   “你不爱吃糖?”宁渊看着福尔问道。   “爱吃,可是不爱吃这样的。”福尔道。乳糖、巧克力糖、牛轧糖之类还能吃,但这样的硬糖,福尔是一点都没兴趣。   幽兰看了一眼糖品,道:“小姐原也不太爱吃糖。”   “那买些坚果回去。”宁渊道,他见过几次福尔吃坚果,仿若松鼠般可爱。   福尔便欢欢喜喜地选了些杏仁、核桃、松子、榛子等等,装了满满两包。她摸了摸腰,不禁笑了。吃货遇上不发胖的身材,便胜却人间无数!   “小姐,这天葵子与落生也多买一些,”幽兰道,“过年时候,小娃儿上门可以兜上两把。”   福尔倒是没想到过年时候要用,这么一说,便每种又加了一点。   三人从糖果铺子里出来,手上具是满满的一大包。索性那粮米铺离糖果铺子很近,走过去很快。他们买上两百斤的麸麦,出钱让掌柜给找来牛车拉回去,倒也省事。   到李家村,宁渊直接让车赶到李德合家门口,搬下了那麸麦和各色的糖品。   “李大伯,这麸麦磨了粉正好做糕饼时可以用得,”宁渊道,“那些糖品便摆盘用吧。”   “这……宁先生……”李德合看着这么多麸麦,嘴角抖了抖,“您也太破费了!”   “这不是一直都没帮上忙嘛。”宁渊不好意思道。   “宁先生能答应教小娃子识字,便是帮了最大的忙了!”李德合道,“这实在是不必如此。”   “我们现在都是李家村的人,便该出一份力,哪有干看着的道理。”宁渊笑道,“收着吧。其他的还指望村长张罗呢!”   “哎!”李德合点头。当初,他倒是没白应下这人。眉目和善的,总是有好报的。    ☆、准备   落成仪前的一日,李德合分派了几个打渔好手,去河里打一些鱼出来。村里的妇人们也是围在一起,要将那糕饼做出来。   午后的阳光融融,风吹在身上也不见冷。福尔很想去看打渔,可那里没有妇人,全都是汉子,她就想拉着宁渊一起去。   “河边风大,你去看什么呢?”宁渊好奇道。他觉得鲜鱼滑腻,味道也是很腥,还会甩人一脸水。   “阳光明媚,乌篷小船,鲜鱼活奔乱跳,这一切都那么美好,你该好好看看啊!”福尔道。   “可……那边都是汉子啊小姐!”幽兰皱眉道。   福尔立马看着宁渊眨巴了几下眼睛。   宁渊看着她这副样子,只好无奈一笑,道:“我送你去大娘那做糕,从河边走,你便远远地看一会儿行不行?”   “太好了!”福尔拽了宁渊的手,开心地蹦了蹦。   幽兰见状也只好笑笑。   冬日的河上升腾起淡淡的水气,岸边老树苍劲而安宁。两三只乌篷小船浮在水面悠悠晃着,只见偶而撒下的网落到水面,轻得仿若一片蝉翼翩然入水。没过多久,汉子们收网拉拽,那吆喝声惊起栖息的几只水鸟,鲜活的鱼儿在网里活蹦乱跳。   “一网下去好像也能逮着不少鱼呢。”福尔轻轻嘀咕了一句,往河边又走进了几步。   “你小心些,别再过去了,”宁渊拉住她,道,“这岸边滑得很!”   “无妨,我注意着呢!”福尔探头看向那河中央。   “小姐,你便听宁公子的吧!”幽兰头痛道。这不记事的小姐怎么越来越调皮,越来越活泼了呢?   “这水倒是清得很!”福尔看着这河水,心情很美。   “从山上下来的雪水,自然是清的。”宁渊看着远处深入云巅的苍山,轻道。   “宁渊,”福尔回头看他,“你会泅水吗?”   “……不会……”宁渊道。莫桑少水,大多人都不善泅水。   “那我们夏日便去山脚下的小溪里耍耍便好。”福尔退而求其次道。祝福本身便是会游泳的,看着这清凌凌的水自然是喜欢得很。   “你会泅水?”宁渊诧异,女子会泅水的倒很是极少了。   “不会!”幽兰道。   “会!”福尔同时仰着头答道。才一回答,她便感觉到不对。福尔看着幽兰与宁渊同时看向自己,心里暗自给自己一个嘴巴,叫你得意忘形!   “我不记得了,呵呵……”福尔笑得很不好意思,“我看着鱼儿游得畅快,觉得很是容易。”   “小姐,你都没下过水,怎会泅水呢?”幽兰道。   “看着挺简单的,鱼儿都是如此游的,”福尔两手掌并在一起作波浪状,学了鱼儿游水的样子,对宁渊道,“是不是挺好玩?”   宁渊看着她白皙柔腻的小手宛若无骨般舞动,脸微微一红,他偏开脸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   福尔想到夏日里小溪踩水,看小鱼儿游,便开心得很。她继续探头看那捕鱼,一边念着:“不知道都有些什么鱼。”   “听说除了落成仪上要用的鱼,多出来的村民们想要便可以买的。”宁渊看着她心心念念的样子,道,“你若要吃,我们到时候去看看。”   “好呀!”福尔嘴角弯弯,很是欢喜。   幽兰见了,轻轻拉下她的手,道:“小姐,我们去做糕吧。”   “嗯!”福尔应道。   宁渊将福尔送到做糕处,大娘们捂嘴便笑。   “看,宁先生多细心的人啊!这么点路都不放心。”   “福小娘子不必过来,咱做这很快的。”   “是啊,福小娘子坐着看咱怎么做的,下次便会了。”   这是……当她什么都不会干是吧?福尔心里默默扶额,上次被小刺扎着手的形象简直深入人心,这还没干上呢,就直接给下了论断了。其实,她厨艺还不错的!   “做糕还是会的。”福尔就差没拍胸脯了。   “我家小姐做菜很好吃呢。”幽兰一边洗手准备干活,一边替自家小姐说了一句。   “嗯,挺不错的。”宁渊也点头道。   福尔听到两人替她正名,得意一笑,正想洗手融入她们干活,又被人拉住。   “福小娘子,你坐我这来,与我一道做吧。”大壮婶子道。   “好!”福尔立马应道。   “那我晚些再来接你。”宁渊看着福尔着手做糕,便离开了。   大壮婶子与几个大娘做的是发糕,将磨好的面粉加了老面与糖调和一番,装入木框子,便可以拿去蒸了。福尔看着她们做糕,心里想到,以后若是得了牛奶,倒是可以做蛋糕来尝尝,不用烘箱,蒸也能蒸出来的。福尔微微笑了笑。   “福小娘子,你便拿了糖来加便好,一盆子加三勺便可。”大壮婶子道。   “哦。”福尔看着大壮婶子在筛粉、调和,倒是有些手痒,那可比加糖好玩多了。福尔连连往那看了好几眼,很是不甘。   “福小娘子,”大壮婶子看着她一直瞟过来的眼睛便笑了笑,“你别瞄了,这是体力活,咱这样的干干还成。你那双手筛几下,说不得就累了。再说,咱看着你的手那么漂亮,都舍不得让干这样的活。”   福尔心叹,她其实也舍不得。说不得原身拿这手只写字弹琴的,到她这就用来干活,她都觉得不好意思。福尔只好默然,百无聊赖地拿着勺子等加糖。   “大婶子,”福尔看了一圈这里做的东西,问道,“咱做几种糕?”   “发糕与福饼。”大壮婶子回道,“有钱的人家会做四品发糕,六色福饼。这四品发糕便是金桂味的、枣泥味的、白糖味的、落生味的,取福禄寿喜之意。六色福饼便是白、黄、红、绿、紫、黑六色,取和顺之意。咱这便简单些,做一种应个景便可。”   等她们做完,福尔才知道,原来,这发糕便是做的白糖糕,那福饼便是团子,这都是寓意很好的糕饼。   发糕出炉,李德合家的便喊道:“吉星高照,福地呈祥!”   福饼出炉,李德合家的又喊道:“团团圆圆,和和乐乐!”   做完的发糕和福饼上,都会印上福禄寿喜的字样。福尔便接过了这差事。   宁渊过来的时候,福尔正在给热气腾腾的福饼盖印。   “宁公子来啦!”大婶大娘们都笑着打招呼。   宁渊含笑点头。   “马上就好了!”福尔抬头看着他说道。这是最后一笼了,印上福印,晾着便可以了。   宁渊看着她在淡雾里专注地落印,微微一笑,安静地在一旁等着她。直到她洗手出来,两人在金色余晖下慢慢踱回家。幽兰是走的小路回去准备晚膳的,自然不与他们一起。福尔还念念不忘着去看看那些个打上来的鱼儿,宁渊便带着她去村长家。   “李大伯!”两人看到李德合在院里,便喊了一声。   “哎!”李德合看着两人笑呵呵地应道。   “李大伯,有多下来的鱼吗?”宁渊问李德合。   “有!”李德合早就命人将那些明日用的鱼归置好了,剩下的便放在院里,“你们看看,这一大盆的都是多下来的。”   “这是鳜鱼?”福尔蹲下,指了一条鱼道。   “是啊,这桂花鱼就这么一条。”李德合道。   “这鱼好吃!”福尔点头,“清蒸一下,便是鲜美无比。”   “那便买了回去尝尝。”宁渊应道。   “怎还有这么多泥鳅?”福尔道。   “撒了一些麦麸下去,鱼鳅便翻腾起来了,这次捕到很多,”李德合道,“这些还是除了席上要用的剩下的了。”   “买几条回去炖汤喝吧。”福尔道,这泥鳅炖豆腐味道很是不错,营养也很好,“改日去镇上买些菽脂回来,与泥鳅一起煮。”   “好。”宁渊点头。   李德合看着两人嘀嘀咕咕,点着头微笑。   最后,宁渊掏了铜钱出来,买了一条桂花鱼,六条鱼鳅,还有一些虾。   “一百多个铜板,买到这么多鱼还有虾子,好划算啊!”福尔笑道。   宁渊拎着鱼,一手被福尔拖着,听到此言,笑道:“之前我抄书才三十文一本,那时候说不得便买不得这鱼了。”   福尔想起那时候他每日以馍馍为食,便笑道:“买不得鱼,我们可以去钓些来吃!总会有办法的。上次我看着山下那小涧里便有好些小鱼儿呢!小是小了点,可味道不差!到脂油里煎一煎,喷香酥脆,滋味很是不错!”   宁渊听着点点头。她总是有办法将一切变得多姿多彩的本事。    ☆、上梁   清晨,福尔便被爆竹声吵醒,这是学堂的落成仪开始了。因为你福尔的属相与吉时有冲,所以她便懒起回避了。   福尔静静地躺着,听着学堂那方传来的响动。爆竹之后一切便安静下来,隐约有一人在高声唱读,那应是诵读上梁文。没多久,便爆出男女孩童的欢呼声,那该是“抛梁”式了。与屋外相比,屋内显得更加宁静,福尔却十分喜欢这样反差下的静,就如,曾经她喜欢听着摇滚寻找安静。虽然不可思议,可她便是这样喜欢,喜欢存在矛盾的美。   等一些喧闹都渐渐偃息,福尔才拿了衣服起来洗漱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一会便跑回来了,手里还抓了几个各色的糖果和铜钱,“今日好生热闹!我抓着好多糖果,还得了两枚铜钱呢!”   福尔漱了漱口,看着幽兰笑笑。据说,这抛梁的时候抢到什么色的糖果,便是代表不同的福气呢,这铜钱更是少,能抢着铜钱是天大的好运了。   “小姐,今日上梁用的猪头很是可爱,那眯成一条缝的样子瞧着像是在笑呢,大伙儿都说这是吉兆!”   “做的糕饼也是,发糕方方正正便是寓意堂堂正正做人,光明磊落高升。那福饼皆是圆溜溜的,便是团结和美之意。”   “这学堂起得很是不错,看着牢固得很,地方宽敞不说,还带着个小院子,种花栽树皆宜。”   “宁先生开春之后便要开始教书了,幽兰得记得到时候给先生准备两套体面的衣衫……”   “宁渊现在穿得不体面?”福尔打断了幽兰的絮絮叨叨。   “呃……”幽兰想着宁渊的青布长衫,布料不属上层,而且还素得很,一点刺绣都没有。   “教书先生便都是那样子打扮的,”福尔倒是觉得宁渊穿着青布衣衫也挺好看的,“若穿得光鲜亮丽,那便不像个教书先生,倒像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了。”   “也是。”幽兰想了想点头道。   “平日教书只要穿干净朴素些,与学生在一起也显得谦逊平和。”福尔道,“下次要去成衣店看看,有没有好一些的料子,看着又不显眼,找个手艺好些的师傅来做。”   “小姐,你的绣活学得怎样了?”幽兰听福尔这么一说,便督促道,“这马上要过年了,开春之后只一晃眼便到嫁期了,不赶紧些做,拿什么送给先生!”   “嗷……”福尔拍额,哪壶不开提哪壶!   “小姐总不会是想送件一点花样都没有的外衫给先生吧?”幽兰皱眉。   “就不能定制一件吗?”福尔头疼道,“我实在干不来那个,看着眼睛疼!”缝一件衣衫出来,都扎了一指尖的针眼,要绣朵花出来,福尔觉得自己会眼瞎!   “小姐以前绣得可好了,”幽兰撇嘴道,“再练习几次,说不得就记起来了。”   福尔沉默了。是不是这一生都躲不开白芙蕖的影子了?白芙蕖多才多艺,可她不会这些;她会的,白芙蕖却不擅长。她永远成不了白芙蕖,白芙蕖也永远不会是她。但是,她依赖这具身体,这个身份存活下去,却也因这些背负了一些东西,倒也算公平。得到的同时也失去了一些东西,失去的同时也得到了某些东西。   “小姐?”幽兰看着福尔发呆,便喊了一声。这一阵的相处让她忘记了自己的本份,一个奴婢最大的本份便是听从主子的安排,而不是替主子来拿主子。感觉到自己的僭越,她的声音略微有些,带着些不自信。   “没事。”福尔回神。她看着幽兰眼里的小心,笑道:“我便不学这绣活了,待会儿便去与宁渊商量一下!”   幽兰看着她笑了,心里才松下来,她道:“你便仗着先生疼惜你吧!”   “嗯!”福尔笑眯眯地点点头,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。   幽兰笑着摇摇头,决定以后不再劝小姐做绣活了。她道:“你不是要吃鱼鳅菽脂汤吗?明日与先生上镇买一些回来,顺带去成衣铺里看看,有没有得心的。这马上便要过年了,可以挑着喜庆些的买。”   说到过年用的喜庆衣衫,福尔觉得宁渊那张脸是什么风格都能搭,脸长得好,再好的衣服都压不过去,只会成为陪衬。只要宁渊喜欢,挑些合眼的便可。倒是那鲜美的泥鳅炖豆腐,福尔想着都差点流口水,她欢喜地点头:“好呀!”   幽兰看着她的笑颜,便好笑又好气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脸蛋:“怎如孩童般馋嘴呢?幽兰是短了你的吃食?”   “没有!”福尔微微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。虽然她们逃至这般贫困的小乡村里,可幽兰一直是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。她嘻嘻笑道:“有幽兰在,我每天都有好吃的!”   幽兰笑着摇摇头。   “你怎突然唤宁渊先生了?”福尔突然反应过来,道。   “跟村里人一同这么叫的,叫着听起来怪好听的。”幽兰道,“以后在学堂里教书,可不是先生?”   福尔点头。村里人老早就叫宁渊先生,也是对他的一种尊重。等当了教书先生,就更加喊得名副其实了。教书倒也是个正经的活计,比抄书好很多的。这时候,福尔不禁有些茫然。汉子们趁着闲时建学堂,妇人们做绣活贴补家计,宁渊以后一边卖字画一边当教书先生,就连幽兰都仿佛没有空闲,人人仿佛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番忙碌,只有她一人空闲得很。她该做些什么呢?穿越人士必备的金手指呢?虽说她现在也不缺银子花,可作为穿越人士不轰轰烈烈地搞一番事业出来,实在是对不起穿梭一趟!   午后,福尔到宁渊那看他写字画画,眼里却是多了几分茫然。   “今日怎么了?”宁渊看着她一直出神,便搁下笔,问道。   “嗯?”福尔回神,看着他的眼睛,道,“给你做衣衫,你喜欢什么花样?”   “你便是在想这个?”宁渊轻轻一笑,浅蓝色的眼眸边缘泛着阳光的淡金色,“你做的,我都是喜欢的。”   福尔抿嘴乐了。   “其实,”宁渊看了一眼她的手指,道,“衣衫上没有绣花倒也是很大方简洁,我挺喜欢。”   “是吧!”福尔眼一亮,正中下怀,她笑眯眯地点头,“我也觉得男子穿纯色的比较好看!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看着她笑,嘴角也不自觉上扬。他知她不耐烦绣花,如此一说,她果真乐开了颜。   “明日我们上镇吧。”福尔心情一好,便有心思想其他的了。   “好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你说我们光是买两块菽脂,酒楼会愿意卖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试着与掌柜说说。”宁渊道,他也不敢打包票,毕竟这不是普通的外食。   “呵呵……竟想着吃食了,”福尔略微有些不好意思,“雁儿南飞,蚂蚁储粮,我却什么都不干。”   宁渊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。   “我便是……便是……”福尔咬了咬唇,才道,“农人耕田,书生读书,我却不知道我能做什么。”   宁渊闻言才松松一笑。看她如此纠结,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。世上女子皆是静坐在院里,最多也是操持些内务,她却会有这样的烦恼。他执起她的手,道:“当我宁渊的妻,我陪你春日看花开,夏夜观星空,秋来辞雁去,冬里盼春回。如此,可好?”   福尔细细品着宁渊的话语,越发觉得字里的宠溺满溢。福尔看着他,心里不禁融融一暖,应道:“好。”也许,她穿越到这里,不是为了发家致富,不是为了叱咤风云,而只是为了当他的妻。这春夏秋冬皆有他陪着,自不会寂寞。很快,沉浸在喜悦里的福尔觉出些不一样的味道,这貌似整年里都是无所事事,混吃等死的节奏!一辈子当真如此吗? 作者有话要说:  慢热中,婆婆大人还没出现,福尔自然日子比较好过。 ☆、南北铺   这次宁渊与福尔上镇,幽兰没有跟着去。   “今日石头婆婆家腌菜,我去打打下手,顺带偷个师!”幽兰眨了眨眼道。   “便是拿些粗盐撒撒,封上坛子,这有甚好学的?”福尔诧异。这里可没有辣椒,自然也不会整出泡菜,她所知道的腌菜也就这么简单。   “可没这么简单。”幽兰摇了摇手指,道,“石头婆婆家的腌菜尝着味道挺好的。”幽兰一直看不上这种不新鲜的吃食,可这山村里入了冬,菜便是很少,都吃着这种腌菜。幽兰偶尔之间尝了一下,也觉得滋味很不错。   “石头婆婆会同意你偷师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这家家户户都这么腌,没什么打紧的。只幽兰觉得石头婆婆腌出的菜最合胃口,才想学她的手艺的,前两日都与她说好了的。”   “那你去罢,也别赶着做饭了,我们就在镇上吃了回来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是!”幽兰在福尔与宁渊之间瞄了几圈之后,笑嘻嘻道。   福尔被幽兰笑嘻嘻的眼睛看着有些不好意思,这是她第一次与宁渊单独出去,可算是约会啦!她立马拉了宁渊出去,一路微红了脸,走着到镇上都没觉得累。   宁渊带着福尔先去了南北铺里,反正今日不用赶着回去,可以慢慢逛着。   一进店铺,福尔便被那成筐的水果吸引住了。她很是诧异:“这南北铺子里竟是连果子都卖?”本以为这种铺子只会卖一些易储存的各地特产,没想到连猕猴桃这种很容易烂的水果都有。   “嗯。”宁渊也是第一次来,以前从未踏足过南北铺子。对这果子,他倒是认识,以前父皇得了总会分一些到他宫里。原本的莫桑不产果子,皆是从其他各国买来,所以吃到的次数也不多。   “客官,这还是因为咱掌柜夫人爱吃,才特特大老远运过来,顺带放了一些在店里卖卖。”店里的仆役看到这位小娘子似乎对藤梨有些兴趣,便上前道,“小娘子是否要带些尝尝?这果儿酸甜可口,汁水丰沛,很是不错呢!”   “这些都怎么卖?”福尔看了一圈问道。   “苹婆果十文一斤,柑橘六文一斤,胡桐果五文一斤,朱果三文一斤,藤梨八文一个。”仆役按着顺序一一报道。   “这藤梨好贵!”福尔咋舌。   “整个胥卉镇也只有咱这一家店有卖,从老远运过来,又是马车又是行船,一路得小心护着,不然磕着碰着便就烂了,可不贵么。”仆役笑道。   “买多了能给送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若是在这镇上,便是买得少也给送到家的。”仆役道,“其他便是要看什么地方了。客官,您住哪儿?”   “李家村。”福尔道,“给送吗?”   “李家村远倒是不远,就是路难走些。满十斤便给捧到家,若是成筐的话,咱喊上一辆牛车给您送回去。”仆役道,心里却是诧异,听口气是要买不少的,这有名的贫困村啥时候有这等人物了?要知道李家村虽以前也有过富户,可都是节省惯了的庄户人家,舍不得用来买这样的果子的,最多也就是吃那些山上摘的野果,味道自然是没有这果子好的。   “好!”福尔笑道。很久没吃水果了,今日遇上了自然多买一些,冬日里这苹果又不会坏。她转眼看向宁渊,问:“你爱吃哪种?”   “随便。”宁渊倒是对果子没什么爱好,“买你爱吃的便可。”   “那我看着买啦!”福尔笑道,男子不乐衷水果的多的是。她便俯身挑选起来。这种天气苹果和橘子可以放好久,福尔便各选了二十斤。海棠果小小个,倒是也挺好吃,便买了十斤。朱果倒不常吃,便买了二斤。选藤梨的时候,福尔很是很小心,摸着还硬的选了二十个,另外拿了五个微微软下的。   饶是宁渊,也是微微侧目。家里就他们三个,难不成福尔是要拿这当饭吃?   仆役看着这位小娘子选了这么多果子,也是连连看了她好几眼,不过立马道会帮忙喊了牛车送回家。他算道:“苹婆果二十斤二百文,柑橘二十斤一百二十文,藤梨二十五个二百文,胡桐果十斤五十文,朱果二斤六文。这朱果就不要钱了,送与客官尝尝吧。总共便是五百又七十文。”   福尔暗自咋舌,这水果可真贵!   宁渊拿了六钱银子与仆役,一面问道:“你这能买到奶品吗?”   福尔一听,立马看向那仆役。   “鲜奶自是没法子卖,这还没运到这呢都坏了。奶末奶干倒是可以捎带,若是需要的话,咱开春出去的时候倒是可以带些回来。这里人都不爱这味儿,咱都不怎么卖奶品。”仆役想了想道,“正好,掌柜在店里呢,不若我去请掌柜出来,客官亲自问问掌柜,可好?”   “奶末奶干可以吗?”宁渊问福尔。   “奶末兴许可以,奶干暂时不要,”福尔思索了一下,道,“若是能运头小奶牛过来就更好了!”   宁渊闻言顿了顿,然后转身跟仆役道:“那便劳烦请一下掌柜!”   仆役笑着推辞,立马去请掌柜出来。   掌柜很快便出来了。他看着店里一位淡蓝色眼眸的公子,问道:“这位公子需要奶品?”   “是!”宁渊点头,道,“掌柜下次走货的时候可否捎带些奶末回来?”   “可以的!下次出去要在开春之后了,大约是两个月后返还。”掌柜点头,“这奶末具是一斤一个油纸包着,作价一两银子。”   “好,先带十包吃着。”宁渊道,“掌柜,可以捎带活物吗?”   掌柜抽了抽眉,问道:“你要带什么活物?”   “若是可以,”宁渊微微低了低眉眼,有些不好意思道,“可否捎带一只小奶牛来?”   “你这倒是找对人了。”掌柜笑道,“这胥卉镇也就咱这一家铺子可以替你捎来。”齐庄下面有各色买卖,这活物自然也是有的,到时候与其他掌柜调一头过来,倒也不是难事。   宁渊抬眼看他,福尔也是好奇地抿嘴。掌柜却不打算多解释。对福尔和宁渊而言,只要奶牛得以买到,其他都不甚重要。   “那就多谢掌柜了!若是货到了,劳烦告知一下三余书局邬掌柜,我得知了立马会过来取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好说好说!”掌柜爽朗一笑。   “我们午后才回去,现下还要去别处看看。”宁渊拱手道。   “无妨的,买了只管过来!”掌柜笑道。   两人辞了掌柜从南北铺里出来,一路逛了过去。福尔买些各式的吃食,吃货一般只对吃的感兴趣。而宁渊买了些笔墨纸砚与颜料,看到不错的字画也会驻足品赏一番。路过成衣店的时候,福尔也不忘给宁渊选几身得体的棉衫与大氅。   正午时分,宁渊带着福尔进了镇上最热闹的酒楼。看了看菜排确认了这家酒楼里确有菽脂之后,他们才入座点菜。   “小二,”宁渊问,“饭后可否打包两块菽脂走?”   “这……”店小二第一次碰到这事,犹豫了一下道,“我替客官问一下掌柜。”   宁渊点了点头。   店小二匆匆跑去,没多久又赶紧跑过来,喘了几口气道:“掌柜说了,可以的。”   宁渊这才满意地点了几个菜,与福尔一起用饭。饭后,两人拎了一堆东西,去南北铺。果子早就准备好了,仆役很是细心地在果子四周垫上稻草,特别是拿藤梨,垫得更是多。宁渊与福尔皆是对此很是满意,对这家店的好感又是上了一层。两人随着这拉果子的牛车,慢悠悠地回李家村。    ☆、减税   到李家村的时候,宁渊与福尔看着村长家围满了人。   “这是出什么事了?”福尔看向那边道。   “先回去放了东西,再去看看吧。”宁渊看着村民都围在那边,也是疑惑。   待水果搬回家之后,宁渊带着福尔去了村长家。   “这是发生什么事了?”宁渊隐约听到田税的字眼。   “宁先生!”靠近宁渊的村民一脸的欢喜,听到宁渊这么一问,便道,“衙门派人来道,明年开始要减税了!”   “新皇帝很仁慈!”   “是啊!降税了咱也能手里多些粮不是!”   宁渊听着村民们对其渊的赞语,心里不知什么滋味。原樊厦的百姓对一个攻占了自己国家的莫桑帝皇如此称赞,可见其渊这一招行得很是漂亮。百姓们对什么人做皇帝没多大想法,他们只关心是不是能安居乐业。莫桑攻占樊厦并没有将百姓拖入战火,连京都都是完好无损的,这是樊厦国君的爱民,还是其冽雄才大略?   “看来,这个皇帝倒是能体恤百姓,是个好皇帝!”福尔微微一笑。她虽然是原樊厦大将军嫡女,可灵魂却是现代的,对樊厦的归属感不强。只要这个皇帝能给她太平盛世,她便知足了。   宁渊看向她,淡淡一笑,并没有说什么。   没多久,村长屋里走出两个衙役,李德合跟在后面相送。村民们见此停下了说话,立马让了一条道出来。直到衙役走远,村民们才开始七嘴八舌地问李德合。   李德合压了压手,见着周围静下来,才道:“衙里来通知了,明年里,田税由百取八降至百取五。若是垦种荒地,头三年免税后两年减半。户赋减半,口赋免五年。另外,这过年的习俗可以按原樊厦的来,也可以按莫桑的来。新帝开明,凡官员,不论出自樊厦还是莫桑,唯才是用。”   周围的村民一听便炸开了锅,他们皆关注了这减税一事,这么一减免倒是能省下好多。田税下降,若十亩地便能少交一石粮食。原先垦种荒地也是要交税的,荒地费力多出产少,一般百姓情愿种沙地都不愿去垦荒地,实在穷得田都佃不起的才会去垦荒。如此一来,三年免税,那三年的收成是白拿的。户赋减半,口赋免去更好了,生下娃子几年便能跟着干活了,十年之后又是一个劳力,可以多种二十亩地。   “我们买了地便降税,真好!”福尔对赋税交多少并不知道,不过这消息听着也是高兴的。   “嗯,正好明年交税的时候可以少交一些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那口赋是人头税?”福尔问。   宁渊点头。   “那我们五年之内生的孩子……唔……唔……”福尔嘀咕了半句就被人捂住了嘴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看到他们俩就马上过来了,没想到一到他们跟前便听着这样羞人的话,捂都来不及捂。索性正好周围的人在打声议论着减税的事儿,没人注意小姐的话。否则这话被人听了去,小姐的名声都毁了。   宁渊听着这半句话,看着福尔轻轻笑了。若是其他女子这般说,他肯定会认为这女子出格了。可福尔这般说,他倒是欢喜的。   “呃……”福尔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脸当下便红了。她瞄了一眼宁渊,发现他没有不悦,脑子才有余地想着圆一下:“我的意思是五年内生的孩子不用交口赋,皇帝此措是为了休养生息。”   幽兰脸低了低,觉得小姐越描越显。这五年内生孩不交口赋,是催促先生早些生孩的意思吗?   福尔马上也觉出话里不一样的意思,不禁轻轻拍了一下嘴。这是怎么了?!福尔不敢再看宁渊了,微红了脸垂下头,转身便走。   宁渊看着福尔仓皇离开,嘴角不自觉上扬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到家看到那么多果子,不禁瞪大了眼睛,道,“买这么多果子作甚?”   “吃呀。”福尔到家之后,便脸色恢复如常。   “这么多吃得完吗?”幽兰道。   “多吃些果子,不光皮肤美美哒,身体也会棒棒哒!”福尔眨眨眼道,“冬日里冷,这苹婆果与柑橘都能放好久的。也就这藤梨放不长,不过数量不多,每日几个很快就没了。”   “那朱果先放着,幽兰给你切一盘藤梨吃。”幽兰道。   “不用。”福尔止住幽兰,拿了果子进了灶房。没多久,福尔便拿了切成一半的藤梨出来,递了半个给幽兰道:“用勺子挖着吃,方便得很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幽兰看着被塞在手里的藤梨,顿了顿。这藤梨就是以前在京都就卖得很贵,更别说在这犄角山村里了。不过,主子赏的,幽兰便不多想了,吃了再说。   “放最上层的几个是熟透了的,正好吃。”福尔挖了一勺,吃到嘴里,“就勺子大了些,若小巧些就更好了。”   “勺子好办,下次幽兰去买套银勺回来,精致小巧,小姐便用着吃这果子。”幽兰一边给福尔出主意,一边吃着,“这藤梨清香可口,很是不错!”   “你拿几个苹婆果、柑橘和胡桐果送与要好些的尝尝。”福尔慷慨道。   “那得分出去多少啊!石头婆婆、二柱媳妇、四婆婆、大壮婶子、青山家的……”幽兰皱眉,道,“这大半水果都要没了!小姐你还是留着吃吧。若是有谁家带着小娃儿来玩,咱就给两个尝尝便可。”也不是她小气,这要要好的人实在多,常扎堆在一起做绣活什么的,给了这家,寡了那家,总是不太好。   “呃……”福尔愣了一下,“好吧,你看着给就好。”这幽兰也太能干了,才没多久工夫,便与大娘大婶们玩得这么好了!人缘好,才好办事不是!   “小姐不用操心,”幽兰挺了挺身,就差没拍胸脯了,“这些幽兰都会打点得好好的。”   福尔笑着点头,将最后一勺果肉舀进嘴里,道:“我拿几个给宁渊尝尝去。”   “那幽兰替小姐切了吧,”幽兰听闻后,三两口将藤梨解决掉,跟进灶房,“先生看书写字时,哪里分得出手来这般吃。幽兰给切得齐整些,先生肯定能多吃两块。”   福尔想了想,点头道:“也对。我来做吧,你便忙你的就成。”   幽兰也没坚持,拿过旁边的小坛子,掏出一把放到碗里,用热水泡了一下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福尔洗了一个苹果和猕猴桃过来,问道。   “石头婆婆腌好的菜,我便买了一小坛来,”幽兰道,“用笋丝、芦菔丝、豆角丝及地姜丝汤腌制酸,味道极好。晚膳便拿来做菜,小姐尝尝!”   “哦。”福尔看那腌菜的样子便知这腌法稍是复杂一些,再看那灶房里多出来的一筐菜,问道,“这菜你便都要拿来制腌菜?”   “是。”幽兰点头,“幽兰觉着腌制的时候还能加些调味进去,出来的腌菜会味道更好。”   福尔点头,幽兰的厨艺很不错,这创新是迟早的。福尔将果子除去皮,切成齐整的小块,装在小盘里端着去宁渊那了。   宁渊趁着这阵子有闲余时间,默本开蒙书出来,到开春了便可用上。他见福尔端了盘子来,便搁下笔。看她脸色倒是一点都不害羞了,估计将方才的事抛了个精光了。亏得宁渊还在这犹豫个半天,是按着莫桑礼节早些娶过来,还是按着樊厦的礼节等到夏初?   “我尝了个藤梨,甘甜爽口,便切了一些与你。”福尔将盘子放到宁渊面前。   宁渊叉了一块果肉尝了尝,微微笑着点头。   “这柑橘剥皮便可吃,很是方便,我放一些在你屋里。”福尔转身将进门时放在一边的一扁箩水果拿进来,“这苹婆果其实不去皮也可以吃的,洗洗干净便可,我也放了些在里面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了点头,慢悠悠地品着水果。   福尔一转身,便碰着宁渊那含笑的眼睛,顿时微微有些脸红。切个水果而已,怎么眼里那么火热呢?福尔顿时觉得屋内的温度连连上升。   宁渊微微偏开脸,叉过一块碧色果肉,甜蜜的汁水溢在淡唇之间,实在诱人。   福尔咬了咬唇,这是用美色蛊惑人啊!犯规啊亲!   “你要吃?”宁渊看向她,将盘子朝她推了推。   “呃……”福尔摸了摸唇角,立马转身离开,“家里还有很多!”   宁渊看着她逃似得离开,微微一笑。    ☆、不惊   自学堂建起之后,村里的汉子便开始制备书案。建房之后留下的木料都拿到平山家,有的帮忙锯木,有的帮忙打磨,也有的帮忙拼装,都十分起劲。这书案将来都是娃儿们上课用的,自然要赶紧做出来。这年前打扫的活儿,便被家里的媳妇们揽过去了。整个李家村都是一片忙碌。   不惊找到宁渊的时候,他正穿着遮尘的罩袍,掸着四角的灰尘。   “还挺能干的嘛!”不惊闲闲地靠在门边上。   “二哥!”宁渊一看,立马扔下鸡毛掸子奔到不惊面前,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闲来无事,随便走走。”不惊打量着他的“造型”,“你在干嘛呢?”   “这不年下了嘛,打理一番好过年。”宁渊拉下帽子道。   不惊抬了抬眸,这昔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宁安王如今在掸灰尘,若是地下的老皇帝知道了,不知道该如何伤心呢。可见他一脸欢喜的模样,不惊觉得其渊现下过得也挺不错。   “这里的村民都过樊厦年节,我便入乡随俗了。”宁渊解释道。   “入乡随俗……”不惊轻念了一声,其冽的措施可不就是先入乡随俗,等取得了人心之后,这江山就稳稳地成莫桑的了。   “宁渊,”福尔抓着一块抹布,走出来,看着这陌生的人,问道,“这是谁呀?”   宁渊张了张嘴,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。他现在逐出皇族,便不再是“二哥”的弟弟。   “亲戚,”不惊道,“宁渊喊我哥哥。”他一眼过去,便看出这人与白泽芝有六七分相像,心里倒是立马有了几分好感。   宁渊清亮的眼睛看着不惊,嘴角掩不住笑意。   福尔闻言,行下一礼:“女子福尔见礼!”   “这便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吧。”不惊自然是认出来的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看着福尔一笑。福尔立马作了娇羞状,微微低下头。   “来得匆忙,倒是什么都没带,”不惊撇嘴,往身上上下拍了一通。银票都没有,还在落的身上,况且,银票也不适合做见礼。   “二哥能来,宁渊便很是高兴了!”宁渊的眉毛都飞扬了起来。   福尔看着宁渊满眼的依赖与亲切,带着难得的孩子气,心下立马软得一塌糊涂。   “这屋里也是打扫好了,哥哥与宁渊进屋一叙吧。”福尔柔声道。   “是,”宁渊将身上染了灰尘的罩袍解下,“二哥请进!”   不惊便走进屋里,宁渊跟在后面。不惊刚坐下,福尔便带着幽兰进来,端了茶水与糕点。   “茶水粗鄙,希望哥哥不介意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客气了!”不惊拿过茶呷了一口茶,“这也是胥卉镇上最好的茶了!都是自家人,无需这般客气!”   “是。”福尔温顺应道,转而悄悄向宁渊眨眨眼,一副求表扬的眼神。   宁渊无奈一笑,这时候还要调皮!   他们自认为埋头喝茶的不惊不会注意,不曾想都被不惊看在眼里。本来就在其冽那受了些气跑出来了,到这里又被这两个不知收敛的刺了一下。不惊当下就决定,要在这里碍几天眼。可是,他之所以跑出来,便是因为与白泽芝玩得好,碍其冽的眼了。不惊立马觉着自己无比可怜,到哪都是被排在外面的那个。   福尔将待客礼仪做全,便退下去。马上快要到午时了,客人自然是要留下用饭的,这时候添上两个菜也是来得及的。   午时,福尔正打算将饭菜装了送去宁渊那。看宁渊哥哥的气度,与一般的庄户人家不一样,说不得也是富贵人家,那用膳的规矩肯定会有,那她和幽兰就不打算与他们同桌了。没想到,还没装食盒呢,宁渊带着他哥哥便过来了。   “正要给你们送过去呢。”福尔看着宁渊眨巴了两下眼。   “哥哥说按我们平时吃饭的习惯便可。”宁渊道。“二哥”这么说,他自然不会反对。   福尔点头称是,与幽兰一起将菜摆上。食材是农家贫乏的食材,却因手艺不错而添彩。在这农家吃饭,自然是不用什么规矩,也不用劝菜劝酒。不惊一句皆是亲戚,便大家便不客气地开动了。   一开始,不惊是吃得最悠闲自在的,可吃着吃着便觉出不对了,这两手边的弟弟与准弟媳时不时便相互夹个菜是什么意思?这桌子便是这么小,难不成还会够不着?偶尔还会对视一笑,更是让他有些食不知味。再看了一下对面的女子,应是这里最不自在的,一直是压着脸,默不作声地吃饭。不惊摸了一下脸,这是最温和的一张脸了,对她们来说还是太威严了?不,兴许是太帅了,人家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了。不惊对各种行走身份都配了不同的面皮,对于这张面皮他倒是自信的很。   其实,幽兰一方面是拘谨,与三位主子一起吃饭,多少需要一定的勇气的。另一方面是因小姐和先生的举动而羞的,这两人今日当着外人的面还不知收敛,幽兰都恨不得就此埋进饭里。   饭后,不惊悠悠地看向宁渊:“这乡间倒是有几分趣味,怪不得你会如此乐不思蜀,我便在你这里住上几日再走。”   “二哥愿意,弟弟自然是高兴的。”宁渊想了想道,“山脚下那青砖屋子拾掇好了,床铺也皆是新的,二哥即刻便可去休息。”   “住那边偏远作甚,”不惊皱眉道,“我便住住你这茅草屋子。”   福尔看向宁渊的哥哥,尽量掩压眼里的几分探究。这么小的茅草屋,还只有那么小的一张床,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?福尔看向宁渊,微微有些担忧,你哥哥是直的吧?直的吧?!   “这茅草屋小,住着没青砖屋子舒坦,”宁渊倒是没注意到福尔的担忧,兀自为二哥考虑着,“而且,这茅屋只有一张床榻。”   福尔也狠狠点点头。   “那边……看着好冷清……”不惊作悲秋状。   “那便住这里吧!”宁渊立马决定下来。让二哥一个人孤零零住那里,的确显得太过怠慢了。床是小了点,可两个人还是能挤得下的。   不惊一听,立马恢复平常的悠闲自得。福尔看着不惊立马从苍凉里出戏,丝毫不用酝酿,便开始为宁渊担心。   一夜无眠,福尔顶着黑眼圈起来洗漱。   “小姐,先生早就被那位拉起来了,”幽兰在灶房里小声对福尔道,“被压着跑圈呢。”   “噗……”福尔一口水喷老远,差点呛到,“跑圈作甚?”   “听到只言片语,”幽兰回想着,“好像是那位嫌咱先生太……弱……了。”   “哪里弱了!”福尔不服气道,“非要施瓦辛格那样才算壮硕吗!”   “诗娃?新哥?”幽兰疑惑,“是李家村人吗?幽兰怎么不知道这些人?”   福尔翻眼,快步走了出去。眼瞧着那两人便是在那去山脚的小道上,一个在前,频频回头,似是在催促,一个在后,很是狼狈。   等宁渊到这边已是直不了身了,拄着门边,挪过去坐下。   “这是跑了几个来回?”福尔倒了杯水过来。   “十个来回。”不惊像没事人一样闲闲步入,“初次跑圈,便轻松点。”   “十个?”福尔瞪大眼睛,“这怎么地都不止三十里吧?”   “四十里有余。”不惊想了想道。   “这……也该是循序渐进才对。”福尔斟酌道。   “嗯!”不惊点头,“明日便是打算再多加两个来回。”   宁渊闻言,立马惨白了一脸。   福尔立马偏脸,不再去看不惊。她拉了宁渊起来:“可别如此坐着,先拍拍腿,放松一下。不然,明日可爬不起来!”说完,还瞟了一眼不惊。   不惊扬了扬眉,笑了。这到底是将门虎女,与别个贵女到底是不一样! 作者有话要说:  人生无处不狗血,猜猜成亲前,会出现哪个狗血人物╮(╯▽╰)╭ ☆、年前   不惊除了磨磨宁渊,有时候对两人的亲密揶揄几句,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了。平日里,看人垂钓,或看人杀猪,都是闲适自在的,仿若真是随便出来走走,悠闲度日的。只是,福尔有时会看到他看着远处那座大山出神,与平日的逍遥快活的样子不同,眼里含着化不开的思念与孤寂。   终有一日,一黑衣男子带来硕大几个箱笼,不惊也道要离开了。   “这马上要过年了,二哥便留着过完年再走吧。”宁渊一脸的不舍。   “是啊!”福尔劝留,“哥哥便留下过年吧,我们也好热闹些!”虽每日将宁渊压着跑圈,晚上还要跟宁渊挤一床,可福尔觉得这人还是不错的。整日里一副随和的样子,既没有纨绔的娇贵脾气,也没有贫户里出来的尖酸,不自觉地让人心生亲近之情。再有便是福尔看不得宁渊一副无主的流浪狗表情,难得有亲人来看他,自然要挽留一二。   “留着继续看你们两个你侬我侬?”不惊斜睨着他们两个,然后叹道,“孤家寡人受不起啊!”   “没有……”宁渊不好意思地红了脸。   “好了,”不惊摆摆手,指了宁渊道,“你去将那最小的箱笼打开,将里面一个盒子拿来。”   宁渊迟疑了一下,还是点头去了。   福尔抬眼看过去,发现不惊正看着她,一触碰到自己的目光又很快转了方向。这是什么状况?福尔再看向不惊时,便发现不惊的眼里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。   “那外面几个箱笼皆是好吃的!”不惊冲她眨眨眼。   福尔登时面露感激之色,真懂一个吃货的心啊,哥哥真是七窍玲珑!   宁渊很快捧了个盒子过来。不惊接过来打开,福尔立马探头去看,好多个玉锁铺在红锦缎上,看着成色很不错,润润的,泛着腻腻的广华。   “这是……”宁渊看着一盒子的玉佩,不知道二哥什么用意。   “下次过来还不知道哪年哪月,提前准备了小侄子的礼。”不惊坏坏地笑道,“这么多,够你们生的。”   宁渊立马窘迫地低了头:“这……,二哥,还没成亲呢!”   福尔满脸黑线,看着不惊嬉笑的脸,磨了磨牙。一眼看过去,好似有十二个呢,这是当她母猪了?   “还有,”不惊将盒子的锦缎那层轻轻一提,出现个暗层,他从里面取出一张纸,“这是在雾柘镇一座庄子的契书,带着两百亩的田地。那镇子比这胥卉镇繁华些,你们……若住过去也就用不着……冬日里吃着腌菜过活了。”   福尔听闻之后,嘴角抽抽。才没有落魄到尽吃腌菜过活的地步,只是调剂一下,配个菜炒炒而已。   福尔不明白不惊的用意,宁渊却是明白的。这雾柘镇是原来的樊厦与莫桑的边界,过溱水关便是莫桑。现在莫桑灭了樊厦,可百姓并没有迁移,从雾柘镇去原莫桑更是容易。不惊曾以“帝皇”身份许过他可以回莫桑,这样,便是以行动帮他了。而且雾柘镇作为两种民风的交界处,互通有无的贸市会很快兴起来。不管怎样,这镇上的庄子都是极好的。   “谢二哥!”宁渊眼里微微泛了湿意,“这里虽苦些,可也是极安稳的。”他想回莫桑,可一旦回去,他的母后肯定会找上来的。   “那你先收着吧。即使不住,每年的收成也是有人会记着帐,到时候会送来与你。”不惊不在意,“若以后有机会,去看看也好。”他明白宁渊的顾忌,可他没把莫桑太后放在眼里,其冽肯定是不会允许这个老太婆再翻腾出花来的。可现实往往在不经意间悄然反转,给你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。   宁渊接过那张契,手指微颤。虽然决定在这个落后的山村里安稳度日,可面对回莫桑的诱惑,他还是会止不住激动。   “对了,”不惊立马转了话题,“那山脚下的屋子也亏你买下的,那般偏。”   “也还好,偏远些也比较清静,景致也是很好。”宁渊立马被带偏。   “那山脚会不会有兽来袭?”不惊道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没有这方面的经验,自然不会考虑道。   “也没听着人说会有野兽下山。”福尔想了想道。   “风调雨顺自然是不怕,若是遇着干旱,野兽便要下山觅食,可危险?”不惊道。   “这……宁渊思虑不周。”宁渊皱眉。   “我在山脚替你作了挡兽桩,记得时常去看一下,隔一段时日加固一番。”不惊道。   “还是二哥想的周到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感激地看向不惊。   “好了,不磨叽了,这就走了。”不惊一点征兆都没有,转身便离开,一息间便已老远了,只看见他朝后晃了晃手的背影。   “这便是传说中的轻功……”福尔星星眼。这每日跑那么多圈作甚,还不如教个轻功呢!   不惊走后,一切又恢复如常。只是,宁渊每日清晨会依旧那般跑圈。福尔看着他这样锻炼,对身体也是有好处,便由着他了。不过,宁渊也没跑着两天,因为下雪了。   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,掩盖了冬日的萧条,也掩盖了一切嘈杂。胥山被雪覆盖了厚厚一层,只星星点点地露出一根老枝,或顽石一角。落胥河倒是极美,支离破碎的漂冰上积了薄薄的雪花,在水里轻漾。   雪覆盖了整个李家村,却没掩住年前的热闹气氛。那厚厚的积雪上,时时有轻烟升腾。村民们窝在屋内,送灶君、切猪肉、杀公鸡、蒸馒头,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。李家村虽贫苦,可到了过年,还是多少会让家里的孩子沾荤腥的。   福尔看着下雪也很是兴奋,立马拽了前些日做的羽绒外衫来穿。眼见着快到过年时候,也没见着天有多冷,本以为这羽绒外衫会用不上。现下这么一场大雪落下,好歹前一阵没白忙活。   “小姐,暖和吗?”幽兰觉着这衣衫怪轻的,总是有些不放心。   “挺暖和的!”福尔拂了拂对襟与袖子,很是满意,“等攒够羽绒,你也做身穿穿!”   “我穿棉衫也挺好。”幽兰一直忙这忙那,倒也没觉着冷,她笑道,“要不给先生做一身吧。”   “宁渊貌似不怕冷。”福尔撇嘴。看着清瘦,却抗寒得很。她都穿薄棉衫了,他就一件单长衫。她换上厚棉衫了,他就加了件稍厚的外袍,夹棉都不带。像这样的大雪天,估计他最多一件棉衫就可以出门了,再说,上次还买了件大氅的。   果然,福尔的话音刚落,宁渊拎了一只鸡进来,只穿了一件棉衫而已。他在门口顿了一顿,才走入:“还冷吗?”屋里轰然一热,令他好一番适应。   “穿了这衣衫就不怕冷啦!”福尔立马转了一圈,秀给他看。   “那便好好在屋里待着,不要出门了。这屋里这么热,出去便受着寒邪,总是不太好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嘟嘴,有些不乐意,她还想着去玩雪呢!   “这是?”幽兰上前接着宁渊手里的鸡,问道。   “今早四婆婆送来的,现杀好了的。”宁渊道,“我包了几块糕点与她。”年下里,交好的村民之间都会互赠一些自家的出产。宁渊虽不在村里走动,可大家冲着他开春要给娃儿们教书,都会拎一些上门。不拘礼的轻重,只表个心意。在幽兰的提点下,宁渊屋里也准备了一些果子糕点、细麦精米和腊肉等回赠之物。   “中午便喝炖鸡汤啦!”福尔想想,对幽兰道,“今日吃鸡丝面吧,面条擀得细细的,蘑菰切得薄薄的,再点缀些小棠菜,想想就美味!”   “是,小姐!”幽兰含着笑应道。这新鲜的蘑菰与小棠菜还是宁渊哥哥留下的箱笼里的,应是京都暖房里出的,很是珍贵。那几个箱笼里皆是吃食,有新鲜珍贵的蔬菜,有罕见的牛肉羊肉,还有京都最有名的溢芳斋糕点。   “宁渊,”福尔拉了拉他的袖子,道,“我们去堆个雪人玩!”   宁渊看着她摇摇头:“不成。”   “在这院子里,不出去还不成吗?”福尔嘟了粉粉的唇,央求道。   “你这鞋一踩便全湿了。”宁渊看了看她脚下。   “怪我,忘了在镇上制双皮靴。”幽兰拍脑。   福尔默了,这鞋倒是不防水,沾了雪一化,可不湿了!再看宁渊脚下,鞋尖有一些泛湿,其他倒是还好,福尔便立马拉他坐下烤火。   宁渊犹豫了一下才脱了鞋,将鞋置在炭上烘着。   福尔皱了皱眉道:“村民们穿什么出门的?”   “村民们穿草鞋或木屐。”幽兰道,“还大都是赤脚穿的。”   福尔一抖,还是算了吧,赤脚穿草鞋堆雪人,疯了才会这么做。   宁渊看着福尔失落的眼睛,又三两下将鞋穿上,跑出屋去。   “你作甚去?”福尔还没反应过来,他便已在屋外。   福尔和幽兰快步站到门口,只见宁渊抓了两把厚雪,手里按了几下又抓了些雪。   “鞋要湿了,快进来!”福尔喊道。   “不冷。”宁渊回道。没多久,他便跑了回来,手上多了一坨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福尔接过。那坨雪一到屋内便开始渐渐消融,但样子还是能看得出,大约是个什么造型。   “兔子……”宁渊看着在福尔手里开始滴水的雪,无奈道。这屋里太暖和,这兔子实在承受不住多久。   “你看,”福尔嗔道,“鞋子更湿了。”宁渊脚下的鞋子彻底湿了。福尔一抿嘴,看了一眼幽兰。幽兰一见便明白了,转身进内屋,取了一双新做的玄色棉鞋过来。   “这鞋子本打算过年的时候送你的,现下就换了吧。”福尔道。   幽兰将鞋子递给宁渊。   宁渊看着福尔,眼里带着几分羞涩,几分满足。   “好吧,这鞋底是幽兰纳的,我还不会。”福尔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才红了红脸,道:“这鞋面是我做的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,心里也是十分满足了。   福尔微微泛红了脸,低下头的时候,看到手里的“兔子”已化成了水。这书呆,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!福尔心里暗道。她拿了帕子擦了擦手,一抬头又是两眼亮晶晶:“幽兰,拿些红苕与板栗来烤吧!”    ☆、过年   还有两日便是大年,这雪还没有停下,本以为这个年都要在大雪里度过了。福尔一直窝在屋里不得出门,很是乏味。   “我们也做馒头吧?”幽兰道,好歹也能打发一天,省的福尔一直在屋里转悠。   福尔本对馒头没什么好感,可总比干呆着酝酿蘑菰好,于是点头同意。   幽兰拿了细面出来,打算揉好了等着它发面。   “等等,上次宁渊哥哥送来的番芦菔和雁来红拿一些出来,再拿点红苕和蒲芹来。”福尔这才有些兴致。   幽兰点头,立刻将福尔提到的东西都拿了过来,洗得干干净净。   “雁来红置水里煮,上面蒸上番芦菔和红苕,那蒲芹直接捣汁出来便可。”福尔道,“雁来红的汁水、番芦菔和红苕捣成的泥、蒲芹的汁水,分别与细面揉成不同色彩的面团,再放着发上一发。”   “小姐是要做彩色的馒头?”幽兰眼睛一亮,便明白了。这雁来红的汁水是紫棠色的,番芦菔是橘黄色的,红苕是缃色的,蒲芹是松花绿的。   福尔点头。幽兰便马上按着福尔说的,着手准备彩色馒头的发面。   到第二日,雪收住了,是个晴好的天气。福尔看着各色的面团,兴致盎然地着手做馒头。   紫棠色面团滚出一张张圆形饼皮,依次排列卷起,中间切断,切口一捏,一朵紫色玫瑰便出来了。白色面皮将橘黄色面团包笼,匀匀压之,又相对切出八瓣,略扭花瓣至橘黄色向上,一朵金菊便成了。白色和缃色面皮相叠,卷之再横切成段,在螺纹小面团上按上个昂扬的头与触角,一只蜗牛便活灵活现了。松花绿面团揉成半圆,上面划下网格,在下面按上白色的四条腿与一个头,立马呈现一只乌龟……   福尔玩得不亦乐乎,连在一旁做包陷馒头的幽兰都吸引过来。于是,两人凑在一起,探讨着做出各种形状的馒头。   宁渊过来的时候,两人将发的面团都做完了,面前的桌上,凳上的竹匾里,甚至灶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馒头。   “这是……”宁渊不知道她们又玩什么花样。   “漂亮的馒头!”福尔笑道。   幽兰看着这么多馒头,笑着拿去蒸上。随着腾腾的雾气升腾起来,一笼一笼的各色馒头出炉。   “玫瑰芬芳,一缕飘香,两厢缠绕。”福尔执了紫棠色玫瑰馒头递到宁渊面前。   宁渊看着福尔,微微一笑接过这花形馍馍。   “加了一点点糖,微有甜蜜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尝了一口,赞道:“很是特别!”   福尔得意地翘起嘴角。   “小姐,这么多馒头如何吃得完?”幽兰倒是有些发愁。做完这么多馒头之后,才发现好像浪费了好多珍贵食材,她居然这么开心地跟着小姐胡闹。现下做出这么多馒头,要怎么解决。   “这些个小动物馒头拿去分些给小娃娃,一人两个。”福尔道,“小娃儿最爱这些个了。”   “这都是上好的细面……”幽兰有些舍不得,“还用了这么多珍贵的菜。”   “呃……”福尔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太大手大脚了。这些菜在她看来很是平常,可在这落后的地方,买都买不到。也是因为闷在屋里那么多天,才想到这主意的。光顾着乐,忘记要当个勤俭持家的准妻了。福尔弱弱地朝宁渊看过去,自以为一副认错的表情。   宁渊看着福尔看过来,那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,仿若是寻求庇护。他压抑了嘴角的上扬,偏过头对幽兰道:“兰姐,这便是我们为新的一年祈福。”   幽兰听了点头,立马去办。村民们收到这样的馒头皆是感觉新奇的很,小娃子们捧着这样可爱的馒头都舍不得下嘴。这一圈下来,村里都知道宁先生家未过门的小娘子手巧得很,个个都要赞宁渊与福尔一句。   到三十那日,幽兰忙着置办晚上的除夕晚膳,这可是这一年里最隆重的一次饭食,幽兰一早就起来忙活了。福尔看着也插不上手,这年夜饭的每道菜都是有寓意的,她便不去添乱了。见着宁渊写了福贴出来,福尔便帮着去贴福贴和门神了。   渐渐地,村里陆陆续续开始响起了爆竹声。这是在祭祖了。   幽兰在两边的屋里都置好供桌,摆上祭祖的菜式,放上香炉和香烛。福尔点上香烛,又焚上三炷香虔诚地叩首拜下。她执着香在心里默念着祈福的话语,一方面是祭白芙蕖的父母,另一方面是为自己的父母祈福。既然在这里无法回去,福尔能做的也只有祈祷父母福寿安康。福尔静默了几许,才起身,将三炷香插到香炉里。   幽兰是仆,只须跟跪,无须上香。看着福尔脸上的落寞,幽兰安慰道:“小姐,老爷与夫人看着小姐平平安安地,便可放心了。”   福尔过了一会,才点点头。   宁渊那边只有宁渊一个人祭祖,这不是莫桑的年节,而且莫桑除夕不祭祖,而是在新一年的第一天要祭拜祖宗。可他在这里便入乡随俗了。   宁渊焚了香,在供桌前跪下,也是一语不发。他的父皇在世时最是宠爱他,任他做他想做的事,赐他富硕封地,可现下,他却是被逐出皇族了。虽是落魄,可他眼里满是知足。有了个未过门的娘子,有了安居的屋子,有了足够的田地,还有个赖以生存的活计,他已经知足了。   除夕晚膳很是丰盛,每一道菜,幽兰皆可头头是道。饶是福尔原本有些失落,也被带出了兴致,吃得很是欢喜。宁渊本不是樊厦人,对这一番也是感兴趣得很。期间其乐融融,欢声笑语,倒也热闹。   膳后的守岁,幽兰泡了茶水置在炭炉上,另拿了果品消磨。干等着也是无聊,福尔便要来了纸笔与颜料,画了飞行棋的棋纸出来。福尔说了规则,三人执了不同的坚果代替飞机,下了一整晚飞行棋。   到午夜,又是一阵爆竹声响。家家户户辞去旧的一年,迎来新的一年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福尔打开了宁渊递给她的小盒子,红缎内衬上置放了一条金链子,缀着一颗颗鲜红的珊瑚粒。   “脚链。”宁渊道。他见福尔身上一件首饰都不带,以为她是觉着之前买的那些过于惹眼,便买了一条精致又不碍事的脚链。   福尔收到新年礼物自然是开心的,立马坐到凳子上,脱了鞋袜将脚踩在小杌子上,试戴这脚链。   宁渊见此当即便偏了头,耳朵微微泛了红。   “好看么?”福尔抬起脚道。那细细的链子衬得脚分外小巧精致,鲜红的珊瑚粒更是显得肤白如雪,柔腻如脂。   宁渊犹豫了一下,微微看了一眼,又匆匆偏开:“好看!”   “小姐!”幽兰一进来便看到自家小姐冲先生抬着裸脚,不禁惊叫起来。   “怎么了?”福尔还在兀自欣赏着足上的链子。   幽兰立马按下福尔的脚,替她套上袜套穿上鞋子。福尔这才明白,这女子的脚还不能随便给男子看的。再看宁渊,他正微红了耳朵,偏头避开。福尔扶额。   “我……”福尔低低道,“便是收到礼物一时开心,才……”   “以后,在他人面前不许这般。”宁渊道,语气里倒是没有怪她的意思。   “肯定哒!”福尔乖巧地点头。   宁渊看着她一脸的顺从,又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小巧精致的脚,脸色一红,立马告辞离开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福尔道。她好似看到他恢复如常的耳朵又泛起了红色。   “小姐,你往后可不能这么做了。”幽兰皱眉道。   “知道啦!”福尔一下站起,走进里屋扑到被子上。这在现代,女孩子穿个凉鞋漏出脚什么的,谁会来注意。在这个破古代,便是这有要求,那有规矩,烦死个人。她突然想起宁渊那红红的耳朵,又立马哈哈笑起来。笑着笑着,福尔又僵住了。这宁渊不会以为她是在引诱他吧?想着他最后说的一句话,福尔又是纠结了一番。眼皮耷下来的一刻,福尔还迷迷糊糊地还在胡思乱想。   初一早晨,福尔很早就被一声声稚嫩的拜年话语吵醒。这新一年的第一天,小娃儿都会结伴着一家家去拜年,顺带拿些小零嘴和红包什么的。幽兰早早就准备好了,一份送去宁渊那,一份放在自家。来拜年的小娃子都发一个小红包,一把小果品。红包里也就放了两枚铜钱,讨个吉利而已,可小娃儿们都很是开心。   初二的时候,宁渊带着幽兰准备的年礼去了邬掌柜家里。邬夫人欢喜得很,留了他吃饭。初三是辞旧日,将过年时候贴的门神福贴焚烧,预示旧的彻底过去,红红火火地迎接新时节。到初四,是接灶神的日子,煮好糖饴,烹了好菜,迎接灶神下凡。初五迎财神,初六人胜,初七丰谷……这一日日忙过去,静下心一想,这就马上要开春了。    ☆、上元   年后,欢腾了好几日的李家村终于沉静下来。汉子们拿了农具出来修整一番,扛了去田里翻地。妇人们带了小锄,在一垄垄土里撒下菜籽。雪水滋润后的泥土更是松软,阳光一晒,空气还飘散着未尽的清冽。虽已开春,阳光明媚,可人人的冬衣都还没抛下,风吹到脸上还是冷得很。老人带着娃儿打开了家禽的棚门,鸡鸭纷纷从冷冰冰的棚里钻出,在阳光下闲闲地踩在泥土上,时而叼起一只钻出土的小虫。   这几日,时有村民带着娃儿带着束修来找宁渊。有少许家里宽适的,有的交上一串的铜钱,有的带上两条肉,有的拿只鸡捕上两条鱼的。大部分是家里贫困的,拿些麸麦或者自家种的菜。不管是贵的还是普通的,宁渊都没有拒绝,一一收下。收下束修,娃儿们便可以跟着宁渊读书识字了。   在学堂开学之前,还有个热闹的节日,上元节。村民们也会准备一些元米磨了粉,制上些汤圆。汤圆里面用胡麻拌糖做馅,有的用菜剁碎了做馅,也有不放馅的,简单地在汤里沾上糖便是。   宁渊带着福尔和幽兰上镇去了,镇上比村里热闹多了。晚上有灯会,他们打算在镇上住一晚,夜里可以看看花灯。那宅院倒是之前下定还用过,邬夫人使人打扫了一番,现下要住倒是不费什么功夫,一早过去将被褥翻晒一下便可。早晨用了早膳,他们便走去镇上了。宁渊将福尔和幽兰带去北路的二进宅院,自己则带着字画去书局。   “邬叔!”宁渊进门便看着掌柜在那百无聊赖地看一本书。   “宁渊来啦!”邬掌柜放下手里的书卷,眯着眼笑道。   宁渊将字画递了过去,邬掌柜细细品赏了一番才收进。   “年里卖出了五幅字,两幅画,这是银票。”邬掌柜拿了记薄和银票递给宁渊。   宁渊只扫了一眼,便落了名字。他想起南北铺子的事,便与邬掌柜知会了一声:“邬叔,我在南北铺里订了些东西,李家村偏僻,我让东西到了告知到这里的,届时劳烦通知我一声。”   “南北铺?”邬掌柜看了宁渊一眼,发现他好像不知情的样子,便也没多嘴,“好说,来了我便使人给你送过去。”   “多谢邬叔!”宁渊道谢,与邬掌柜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。   邬掌柜看着宁渊离开,只轻轻叹了一口气。宁渊的字还是那样,维持着之前的水平,一点都没有提高。邬掌柜知道他一直控制着,不让自己露出真实的水平。要劝他放开一些的话到嘴边又是硬生生咽了下去,尽管有主子挡着,可他还是那么谨慎。邬掌柜也想明白了,他无法多劝,他自有他的苦衷。   宁渊经过酒楼拎了两样小菜,路过糕点坊的时候又带了包蜜糕,然后径直回了北路的宅院。   到家的时候,福尔正在院子里拿着藤拍在拍打被子。明媚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温婉的身型上,现出淡淡的光晕。   “回来啦!”福尔一看见他,便笑开了眉眼。   “嗯!”宁渊走过去,将银票塞到她手里。   虽然不是第一次拿他的钱了,可福尔还是顿了一顿。她道:“你也留些傍身,平日里也没少买东西。”   “我留了一些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好。”福尔这才将银票全部收起。想起最初这人每日以馍馍为食,到现在每次都好几张银票的收入,福尔满是感慨。敢情她的金手指不是来自现代的技能,而是眼前这个人了。长得好,赚得多,只行纳征便上交财政大权,简直不可多得!   午膳之后,宁渊便带着福尔上街去。幽兰跟在他们身后,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。   今日的街上比往日要热闹一些,每家铺子外招子旁都挂了灯笼,红色的灯笼在风里轻晃,看着整条街都是喜庆非凡。走街串巷的摊贩也比往常多一些,大多是挂着各色的灯笼。有圆形,有四方,也有六角;有花鸟的,也有虫鱼的;有笼纸的,也有笼纱的……   猜灯谜的地方总是围了很多人,按宁渊的性子是不愿上前凑热闹的,可抵不住福尔爱凑热闹的性子。虽一字不识,福尔也是非要去猜灯谜。宁渊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,任她拉进去。   没过多久,福尔拎了两盏灯笼出来。   “先生好厉害,一猜一个准!”幽兰接过福尔手里的灯笼,赞了一句。   “那是!”福尔与有荣焉。   “我还道你会拿了猜中的所有灯笼。”宁渊笑道,看着福尔玩性大发,他还真怕出来的时候只见灯笼不见人了,还接下来还怎么玩,只能打道回府了。   “怎么会!”福尔撇嘴,“我又不是小孩子,拿两个回去挂挂便可,全带回去,人家还怎么玩!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。”   宁渊笑了笑。倒是宽和的性子,不争也不贪!   一路过去,投壶、杂耍、踩高跷、划旱船等等福尔都看得饶有兴致,甚至还会上前试试,连宁渊和幽兰也被拉着上前试了一试。   天色渐渐变暗,宁渊寻了一家酒楼,带着福尔和幽兰用晚膳。用了晚膳之后,幽兰便拎着一路买下的东西回北路。晚上的炭火要生起来,茶水也要煮上,况且夜市漂灯的大多是祈求姻缘的,幽兰并不想跟在先生和小姐之后碍手碍脚。福尔也没多劝,只道让她小心些,便和宁渊去逛夜市了。   河面上漂浮着一盏盏花灯,映出的灯火被流水晃得支离破碎,倒是与天际上的皓月星稀相映成辉,宛若星河漏下了一半在落胥河。宁渊看着轻晃飘远的花灯,思绪渐渐飘远。曾经的莫桑荒原没有这样的大河,却有繁星满天。黑幕笼罩大地,那星星便如碎金般撒了一片,离得那般近。宁渊看着这流光溢彩,熙熙攘攘的夜市,心里却是极思念那片荒漠。那荒漠虽没有这里繁华,可有他熟悉的气息,而这里,也有了让他牵挂的人。   “福尔!”宁渊一转身没有看到福尔,顿时皱了眉。他看了一圈,来这里漂灯的男男女女很多,穿着各色的衣衫,却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身影。   “宁渊!”没多久,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熙攘中探出头,朝他喊道。那灿烂的笑颜在身后那一池灯火的映衬下,却不掩其华,那么鲜明地呈现在眼前。   “你去哪儿了,一转身便瞧不见你了!”宁渊看着她,心里一松,脸上微露了笑容。   “我去放了一盏花灯。”福尔兴奋道。   宁渊正要上前教训她一下,突然一个粉绿色荷包轻轻砸向他。宁渊愣住了,荷包砸来的那方站了个捂嘴笑的女子。   福尔一看,立马收了笑颜。这是当着面勾搭她未婚夫是吧!福尔立马上前拉了宁渊的手,示威的眼光落到那女子身上。   那女子也没生气,放下了捂嘴的锦帕,微微福了一福,便离开了,丝毫没有尴尬。   福尔倒是一傻。在她想象里,本拿出的是将军的气势,仿若披了战袍,一指对方吼道:“哪个不要脸的小妖精来抢本小姐的人,尽管来战!”可惜人家却是不战而逃了。不对,这还不是逃,有逃得这般有礼的?   宁渊看着她倒是轻轻一笑:“咱回吧。”   “好!”福尔迅速出戏,抓紧了宁渊的手。   宁渊感觉到她手指的用力,倒是弯了嘴角。   才走到大街,他们便觉出不对来。街上的人再不是悠闲地行走,有些都在快步奔跑了,隐约间还听到“走水”“北路”的字眼。   “北路走水?”宁渊一紧,他们的院子就在北路。   “快回去看看!”福尔想到家中只有幽兰一人,便也急了。   宁渊拉着福尔快步朝北路走去。在奔走的人群里,福尔好似看到一个很是熟悉的脸,一晃间又怎么都找不到了。福尔跟着宁渊小跑,心里却是纳闷,这是真的,还是眼花了?   到北路,他们才真切地看到冒烟之处,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,脚下放缓了些。走到那处时,众人已将火扑灭,只剩下焦黑的残木上冒出的屡屡淡烟。   “这宅院平日里倒是也该放个人守着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心里还有些迷糊,闻言,便看向他,点头应了一声。    ☆、开学   站到自家门口,看着檐下摇曳的两盏灯笼,宁渊才静下心。   “先生!小姐!”幽兰看着两人走进来,忙上前,“今晚热闹吗?”   “可热闹了,好多人放花灯!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放了一盏!”福尔开心道。   宁渊只耐心听着福尔说话,没有插一句话。   “先喝口水缓缓。”幽兰马上倒了茶水给他们,也好暖暖身子。   福尔将那人山人海的情形细细描述了一番,又赞叹了河上飘荡点点灯火的美丽。后来又说到宁渊被人抛荷包的事,主仆俩看着低下头的当事人哈哈大笑。   “不然也不会急着跑回来了,便是听到说北路有人家走水了。”福尔想起回来时候看到的,道。   “天干物燥,今日灯火飘摇,很容易走水的。”幽兰道。   “也是,今儿个过节,火星多。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睡前细细查一番,不必要的明火便熄了。”   “是!”幽兰点头,“幽兰一定会注意的。”   宁渊只听她们说了一些闲话,也没觉得无聊,时而淡淡一笑。他还想着要找个人看宅子。看宅子的人须得忠心老实,一时半会还找不到,以后慢慢得留心着。   喝了一碗茶,宁渊便起身去前院,福尔和幽兰便入后院去了。福尔在床上翻了好久,夜里的那一幕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晃,晃得她直皱眉。那一瞬间的人影到底真是那人,还是错觉。如果是真的,他是怎么来的?如果是错觉,那她置宁渊于何地?她实在想不通。直到眼前越来越迷糊,福尔才闭了眼睡去。   原本让福尔纠结了一晚上的事情,到一醒来便淡去了。福尔坐起身,拍了拍脑袋,睡眠是最好的心情良药!再纠结的事,睡上一觉便淡化了。   翌日一大早,简单用了些早膳,宁渊便带着福尔和幽兰便回李家村,因为,今日学堂正式开始授课。   在这开学之日,新造的学堂被村民们围得满满的。爆竹声响,宁渊缓步上前拉开学堂的大门,小娃儿们欢呼起来,大娃娃们也是抿着嘴儿乐。宁渊一回头,那些个娃儿立马噤声,宁渊微微一笑,娃儿们又偷着嘻嘻笑。村民们皆是松一口气,家里娃儿调皮的想先生应是能镇住这些皮猴的,家里娃儿内向的想先生还是很温和的,大家具是十分满意。   宁渊走进学堂里,娃儿们这才跟在先生后面乖乖进去。宁渊看了一眼看得笔直的娃儿,点了点头,朗声道:“人之所以为人者,礼仪也。礼仪之始,在于正容体,齐颜色,顺辞令。容体正,颜色齐,辞令顺,而后礼仪备。冠必正,纽必结,袜与履,俱紧切。衣贵洁,不贵华,上循分,下称家……”   对这些庄户人家的娃儿的衣冠要求,宁渊还是只要求干净整洁便可。不过该教的还是会教,示于人前的仪表礼仪宁渊皆一一细说了一番。听先生这么一说,有些娃儿拉了拉身上的衣衫,有的蹭了蹭小草鞋,也有的不好意思地藏起脏小手。   宁渊走到前首的案前施施然坐下,才道:“玉不琢,不成器;人不学,不知道。凡学之道,严师为难。师严然后道尊,道尊然后民知敬学。”   娃儿们按着身高排得整整齐齐,朝宁渊三叩拜。   宁渊笑着点头,道:“君子之于学也,藏焉修焉,息焉游焉。故净手净心,以清静思恩。”   娃儿们挨个上前,细细地净手。宁渊执了笔,蘸了朱砂,为娃儿们挨个点痣。点痣开智后的娃儿端端正正坐到书案前,每张书案上皆放置了一个沙盒和一根细木棍。刚开始学字,娃儿们都是拿木棍在沙上练习。虽不是笔,宁渊还是要求他们按照握笔的姿势来握着那细木棍练习。一些习惯,还是一开始便养成,不要妄图中途去纠正。虽然,村民们的要求只是识些字,可宁渊总会多教一些。这里的村民很是良善,娃儿们也很是可爱懂事,宁渊不免心生喜爱。   学了一个时辰,宁渊便让娃儿们休息一阵,带着他们在田间小陌上走走。初学者,有些又很是年幼,总会有些坐不住的。宁渊涉猎很广,随手一指便能引经据古,娃儿们很是爱听。这平日里常见的花草虫鱼,甚至大石小流,从先生嘴里道出,皆是那般美好。   在山涧边,宁渊看着深浅不一的大小卵石,微微一笑。他还记得,福尔很是喜欢这石头。泉水流淌,很是欢快,却还带着冬日里的凉气。宁渊也没有下水,只在旁边捡了几块干干的卵石。一回头,那些娃儿一个个弯腰翘臀跟在他身后捡着小卵石。宁渊失笑。   “小心别碰着水。”宁渊叮嘱了一声。   “是,先生!”娃儿们齐刷刷地应道。他们也不懂要拿这卵石干什么,可是先生捡了,他们便也跟着捡了再说。   宁渊走到山脚,将卵石放在泥土上,使脚轻踩了两下,卵石便稳稳地陷了一半在泥里。娃儿们一个个学着先生的样子,将卵石踩下。   “我们每日来这的时候,便带几块卵石,过一阵便可铺成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路了!”宁渊看着铺了一小段的卵石小道,说道,“下雨的日子,我们走在这样的小道上,鞋子便不会再脏了。”   “是,先生!”娃儿们个个开心地喊道。他们喜欢在雨里踩着水坑玩,每次都会被爹娘好一顿骂。先生这法子虽填没了他们喜欢的小水坑,倒是可以试试踩这圆溜溜的卵石会是个什么感觉!爱新奇的娃儿们皆表示很感兴趣。   宁渊带着娃儿们回到学堂的时候,福尔提了个食盒正站在学堂门口等着。   “怎么过来了?”宁渊接过她手里的食盒,道,“外头风大,也不知道进屋等着。”说完,便牵着她的手走进学堂。身后的娃儿们一个个捂嘴笑了。   待娃儿们一个个端端正正地坐好,福尔才拿了食盒里的小饼子出来,派发给他们。   “专门做了饼子来发的?”宁渊了然。他还奇怪,还没到晌午呢,怎会送食盒过来,况且他又不在这里用饭。原来,都是给这些小娃儿的点心。   “学堂第一日上课,庆贺一下!”福尔笑嘻嘻道,递了一块小饼给宁渊。   宁渊接了小饼,见着小娃儿一个个拿着小饼子看着自己,便微微一笑道:“吃吧!”   “谢先生!谢师娘!”小娃儿齐声道,然后埋头吃小饼。   宁渊闻言看了一眼福尔。福尔听着“师娘”两字便羞红了脸,还没正式成亲呢,就叫师娘好么?福尔瞥见宁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,脸一下子更红了,收拾了食盒,便匆匆离开。宁渊看着福尔的背影,嘴角终于扬了上去。   不管怎样,这李家村的学堂倒是真正办起来了。村民们在田地里忙活了一阵,便直起腰,望着学堂的方向,听着那时有时无的读书声,满足地笑了。他们明显感觉到娃儿们入了学之后懂事多了,碰着什么能说出一大段,都是以前不曾听过的。到底念书了就是不一样,他们如此想着,下一旬的束修应该要多加点。听说先生未过门的小娘子,常常带着吃食送去学堂分给娃儿们吃呢。想到这里,他们干起农活来也是更有劲了。    ☆、挖野菜  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,嫩嫩的绿芽争先恐后地透出,整个胥山泛出淡淡的新绿。   “小姐,用完早膳那些个碗放着便可,等幽兰回来洗。”幽兰挎上个小篮子,对福尔告别道。   “嗯?”福尔闻言抬起头,然后迷迷糊糊地点点头。才起来呢,就犯困,到春天便是这般懒洋洋!   幽兰看着她迷糊的样子,笑了笑,转身往门口走。   “你去哪里来着?”福尔才想起来问一句。   “幽兰不是才说吗?”幽兰无奈地回头,敢情在她面前嘀咕那么久,她一句都没听到?她只好再重复了一遍:“今日和大婶大娘们说好一起去挖野菜的。”   “挖野菜?”福尔迷茫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,她将箸一按,道,“我也要去玩!”   “那有甚好玩的?”幽兰诧异道,“连朵花都没有。”她也只是去挖些野菜来调剂一下口味。   “还没去过山上呢!”福尔拿了一块糕点,顾不得将小粥喝完,便急急地要起来。   “我们也就在山脚处挖些野菜,并不上山。刚出冬,会有野兽出来觅食,没有汉子在,岂敢进山?”幽兰拿了帕子替福尔擦了擦嘴,道,“再说,先生不是带你上过一次山吗?”   “那我看看有甚好吃的!”福尔道。冬日里可没甚可看的,再说上次也就是跟着去看看砍树而已。   “幽兰挖回来了,便做了给小姐吃!”幽兰无奈道。   “作甚不让我去?”福尔嘟嘴。   幽兰沉默了一下,才道:“小姐已不记得了,我们逃出京都便是从这胥山上下来的。”那一夜幽兰永生都无法忘却。她拉着芙蕖在那黑漆漆的林里跑,周围是张牙舞爪的老树,黑色鸦雀惊叫,再害怕也是不停地安慰芙蕖。谁知一不小心芙蕖就滚下山,抓都抓不住,那时候她是多么无助和害怕。幸亏遇上先生,小姐索性没事,可是也不记事了。现下,她过去就是挖野菜而已,如何能看的住小姐。万一出点事,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待?   福尔一想,便明白了。她过去抱了幽兰的手臂蹭了蹭,道:“这不是不上山吗?而且现下是白日里,又不是夜里。我会乖乖的,紧跟在你旁边!”说完,为了让幽兰信服,冲她认真地点点头。   幽兰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,心下立马软了。挖野菜确实不用上山,只在山脚下一圈看看。幽兰打定注意,到时候就少挖些,多看着点小姐吧。于是,她无奈点了点头。   福尔一看,立马欢呼一声。听到外头二柱家的在喊幽兰,立马放开幽兰的手臂,欢欢喜喜地奔出去。   幽兰见此,又是一阵头痛。她怎么会指望小姐会乖乖的?   “福小娘子,”大伙儿一看福尔奔出来,便笑道,“也跟着去挖野菜吗?”   “嗯嗯!”福尔笑着点点头。   “怎么劝都不听。”幽兰锁门,一边道。   不管怎样,福尔也总算跟着去了。一路上,大伙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一会道村东哪家生了个周正的小孙子,一会道西头哪家小娃子干了什么糗事,福尔听得津津有味,走那么一段倒是也不闷。   “先生带着小娃儿每日走这一遭,倒是铺了一条卵石小道出来了。”青山家的道。   “这小道倒是挺别致,这溪里卵石最是多了,谁曾想过拿这去铺小道。”二柱家的道。   福尔一听,倒是耳朵微微泛红。她本是随便这么说了一句,宁渊倒是带着小娃儿铺出来了。再看看这些人的表情,倒是一点都没怪先生的意思。不过,宁渊也并非特意指了小娃儿去捡卵石来铺路,而是每日走一圈的时候顺带那么几块铺一下而已。福尔不知道的是,村民绝对不会有什么意见,相反,先生若有什么事,村民们很是乐意去帮把手的。   自从那山脚下的卵石小道出来之后,村民们有样学样也会去溪里捡些回来铺在自家小院子里。以致很多年后,李家村里常能看到蜿蜒的卵石小道,暖黄色茅草屋子,以及亭亭如盖枝繁叶茂的大树,无论远近皆现雅致。   “那山脚下的青砖大屋里……便有一条卵石小道。”福尔弱弱地提醒道。   大伙儿皆是轻轻一笑,她们倒是从没去那家富户家里看过。那富户性子比较疏淡,不然也不会选那么远的地盖房。在建屋的时候,那一车车的青砖,一车车的木料从镇里运过来,村民们看不出什么名堂,只觉得那些料子都挺不错的。屋子建出来之后,他们只有去山里的时候,远远瞧上一眼,看看那结实的青砖大屋子,从未进去看过。   “那原先住那屋的也是读书人。”德元家的道。   “读书人才有出息,才能走出李家村不是?”青山家的笑道。   大伙儿就笑哈哈点头,丝毫没有异色。那读书人清高些,对着村民们有些疏远,村民们也不会有什么话语。宁渊比较和善,村民们也不会排斥。福尔看着这群良善的村民,心里很是庆幸。   到胥山脚下,大伙儿分散开,各自挖着野菜,时不时地拎起一朵野菜嘻嘻哈哈地说上几句。   “上次拿楚葵做菜,家里大娃儿说那味道很是清香,小娃儿却捂着鼻子喊臭!”勇生家的挖出一株大楚葵,便拎起来道。   “可不是,喜爱那味道的很是爱吃,不爱那味道的总道它臭。”青山家的道。   “我家小娃子之前也不爱,有一次我切了一些豚丝来炒,我家小娃子吃得放不下。”德元家的想起小儿子就着那盘菜吃了三碗黍饭,便笑了。   “那是冲着豚丝才吃着香的!”二柱家的朝德元笑道。   “兰小娘子,”青山家的挖起一棵紫色野菜问幽兰,“过年那时候,你家送的紫棠色花苞馒头便是用这雁来红?”   “是呀。”幽兰点头道,“这雁来红一焯水可不就落下紫色了,拿来揉进面里,馒头便是紫棠色了。”   “当真巧思!”众人皆是一赞。   “这可不是我想的,”幽兰看着自家小姐,自豪道,“是我家小姐想出来的法子。”   “福小娘子还是孩童天性!”二柱家的笑了。用馒头做出那些可爱的小动物,可不是孩童的性子!   福尔嘟了嘟嘴:“偏心!这兰姐做这馒头出来是巧思,我做这馒头便是孩童天性?”她可是马上要出嫁的小娘子了呢!   众人看着福尔的嘟嘴又是哈哈大笑。   “这春日里最是好了,野菜最多,几日里桌上都不带重样的。”大壮家的挖了一颗地丁菜扔进背篓。   “能留待冬日里吃就好了。”青山家的接话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一抬眼,便见着福尔走远了,立马站起来喊道。   福尔一回头,笑哈哈地指着地喊道:“瞧我发现了什么?”   大伙儿探头一看:“竹芽儿?”   “那边还有很多呢!”福尔指着更远处道。   “这东西咬着硬硬的,没野菜好吃。”青山家的道。   “野菜下饭,现下又多,都不会吃这竹芽儿。”二柱家的道。   “现下正嫩呢,若是不吃,存着以后吃也挺不错的。”福尔看着地上那一手长的竹笋,道。等过两个月再来挖,这才是真的不好吃了。   “如何存?”大伙儿看向福尔。   “你们不都腌菜吗?”福尔诧异,“这野菜腌着不是也能存好久?”   “咱都是入秋才腌菜。春日里腌着的菜,放不过夏。”二柱家的道。   福尔皱眉,难不成跟这里的气候有关?她道:“那便晒成干存着,到冬日里都能吃。而且这菜干到吃的时候还留着清香,比腌菜好多了。”   “晒成干?不会坏吗?”二柱家的问。她家便是靠着种菜为生,每季都会留下好多菜,听着福尔这般说,自然要问上一问了。   “将笋洗净后煮透,取出来凉一凉切成细条,凑着晴好的几日里,晒得透干。若是碰着天气不好,也可以烘干。往后可以常常拿出来晒一晒,便能存到冬日里了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这野菜也能制菜干吗?”二柱家的想了一番,问道。   “可以啊。不光这野菜,家里种的菜也是可以的。”福尔点头,道,“这野菜现下里多的话,便多挖一些。拿回去也是洗洗干干净净,却不是先煮,而是放在日头下晒。待菜杆子菜叶儿晒得发软,便上蒸笼里蒸透,再拿出来晒。如此反复蒸晒上几回,这菜干也是能存到冬日里的。只记得不要受潮了,多晒晒便能存到冬里了。到冬日多了吃不完,也能拿出去卖不是?”   “多谢福小娘子!”二柱家的连忙道谢。这以后多出来的菜便可以如此制着,冬日里吃着也是挺不错的,多出来卖了还能多个进项!   “如此要是真能制成,咱就不怕冬日里整天吃腌菜了。”大伙儿皆是一喜。   “那菜干煮大骨,或是炖鱼汤,皆美味得很。放些豚丝儿炒上一炒,也很是香。”福尔砸吧了两下嘴,回想道。   “小姐,那咱便挖两颗笋回去?”幽兰生怕小姐当着大伙儿的面抹嘴角,立马拉过她的注意力。   “嗯!”福尔回神,这酸笋也很是好吃,可以回去试试!她道:“那我们趁着现下竹芽儿嫩,多挖些回去!过一阵老了便没这么好吃了!”   “是嘞!”大伙儿的劲头又是足了几分!这春日里能吃的很多,可以按着福小娘子的做法做储备一些。反正这仅是花费些工夫,连粗盐都不用,就算制不成也不亏。这宁先生与福小娘子是个有福的,自打入住到李家村,村民们都觉着日子都好过了些。想到这里,大伙儿看着福尔的眼神都热切了好几分。    ☆、开口笑   从山里回来,太阳已升得老高。   “小姐,幽兰去准备午膳了,这春芽儿便等着午后再弄吧。”幽兰看着福尔在那摆弄那春芽儿,便道,“看着这几日都是晴好的,当是正好晒菜干。”   “不急,”福尔剥了春笋的皮,头也不回道,“我拿这春芽儿煮一锅汤出来。”   “这春芽儿配什么煮?”幽兰问,她还以为小姐要拿这用来做菜干呢。关于春芽儿的菜式,她就知道拿来炖肉,倒是没怎么见着煮汤的。本来,樊厦人吃这春芽儿的人很少。有些人吃了春芽儿便会全身发痒,身上还会起疹子,所以菜式也是很少。她吃过倒是没觉得痒,只觉得春芽儿融入豚肉的香味,滋味很是鲜美。   “就小母□□。”福尔想了想道,春笋炖鸡味道很不错,“我一会去四婆婆那杀只鸡回来,你忙你的吧,我去去就回。”   “好。”幽兰拿起那篮子野菜,走进灶房。   福尔拿了个小竹篮和铜钱就出门了。四婆婆家在李家村里属于偏后的那块,隔岸遥遥可见那几间茅草屋子隐隐地出现在几棵大树后,大大小小的鸡在矮矮的竹篱里觅食,鸡鸣声不绝于耳。福尔闲闲地走在河边小泥路上,这里看看,那里看看,很是自在。   “四婆婆!”福尔在竹栅门外喊了一声。   “谁啊?”四婆婆从屋里走出,两手在衣上擦了擦,一看到栅门外的人,便快上几步打开栅门,“是福小娘子啊!”   “是,”福尔眯眯笑道,“四婆婆,我来挑只鸡回去煮汤。”   “好嘞好嘞。”四婆婆快手快脚地挑了一只小母鸡,扯着那爪子给福尔看了看,“这只如何?大小正好。”   “行!”福尔看了一眼,那小母鸡肉肉的,一身杏色羽毛很是鲜亮,挺漂亮,便点头。   四婆婆见她只瞧了个羽毛,倒也是哈哈一笑,道:“福小娘子倒是个好颜色的!”挑选鸡只看羽毛,不看其他,可不是重颜色的?   福尔微微红了脸,道:“四婆婆,别取笑我了,便给我杀□□!”   “好!”四婆婆的笑声很是爽朗,拎了鸡去杀,还一面跟福尔说着鸡该怎么挑,肉会更香。   福尔看着旁边滚过来几个小绒球,立马笑开了。她蹲下,看着小绒球吓得立马逃窜,便咯咯地笑得很欢。她蹲在那儿,看着小鸡仔跑远之后才安心地啄着草尖,时而又有几只胆大的又晃到福尔面前,啄了几下草地之后又将嘴往草上左右蹭了蹭。   “福小娘子要带几只小鸡回去养着吗?平日里还能捡个蛋吃。”四婆婆拎着收拾好的鸡过来,看到福尔蹲在那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鸡仔,便问道。   “好呀!”福尔抬头道,“就是不怎么会养呢。”   “没事,”四婆婆拍了拍胸脯,“有什么不懂的就过来找四婆婆!”   “那先谢谢四婆婆了!”福尔道。   四婆婆带着福尔去挑了一只公鸡,两只小母鸡,五只小鸡仔。小母鸡正好下蛋,平日里便可以吃上蛋了。   连着那个杀好的小母鸡,一共是二百又二十文铜钱。福尔递了铜钱过去,笑道:“谢四婆婆。”   “谢什么呀,咱都是一个村的!”四婆婆看着福尔的笑颜也是微微晃了晃神,“福小娘子,这便先放着吧,老婆子午后给你送到家里去!”   “好咧!”福尔点头。她正愁怎么将这么多鸡拿回去呢,如此,便只要带着杀好的鸡带回去就好了。   福尔拿了处理好的鸡回到家的时候,幽兰已将挖来的野菜分别择开,洗得水灵灵的。   “四婆婆那小鸡仔可好玩了,我买了几只,午后送来。”福尔将鸡拿去洗了洗,先煮上。   “幽兰本也是打算在春日里买一些鸡仔来养的,”幽兰道,“屋外圈上一小块就成,不会脏了地。就这夜里倒是还有些凉,怕这小鸡仔冻着,便犹豫着还没去买呢。”   “找人做了小窝就行了。”福尔将带回来的春芽儿洗了洗,切成小块,“我还拿了正下蛋的鸡,咱就不用去买啦。”   “小姐是买了几只鸡啊?”幽兰连忙问道。这里地小,可养不了太多的鸡。若是不将鸡圈着,地上可脏了,到时候小姐和先生估计得嫌弃的。   “一只公鸡,两只母鸡,五只小鸡。”福尔道。她看着面前的春芽儿段,撇了撇嘴,貌似多了。全放进去,就要淹没小母鸡了。这春笋炖鸡里春笋太多了,就反而不美了。   “那还好!幽兰下午去找平山大哥做个窝棚来。”幽兰盘算着。   “幽兰,揉团面呗,”福尔眼睛晶晶亮地看向幽兰,“下午咱做个好吃的出来!”   “好!”幽兰笑着应道,拿了细面出来和水揉。   福尔将春芽儿分了一半出来,其他的放进鸡汤里一起煮,剩下一半焯了一遍水。她从幽兰准备拿来做菜的椎茸和肥瘦相当的豚肉,都切地碎碎的,放到一边。   “小姐,不若你放着吧。”幽兰将揉好的面团放在一边,看到福尔拿着菜刀很费力地剁着,便道,“待幽兰将午膳的菜准备出来,再来做这事。”   “不用,你忙你的吧,”福尔道,“反正我也是空着。”   幽兰也没多劝,在一旁做起午膳来。时候可是不早了,过一会先生可是要回来用饭了。福尔拿了菜刀,小心地切那春芽块。等幽兰做好午膳,福尔也将那春芽儿切成末末了。   “小姐,我来帮你吧,你看你的手都红了。”幽兰看着福尔白嫩的手心微微泛红,便心疼道。   “没事,”福尔拿凉水镇了镇手,指了指切好的碎末末,道,“只要将那些个调一下味,拌匀就好了。”   幽兰闻言将那些个碎末末放在一个陶盆里,撒了些葱与调味进去拌,看了一眼放置在一边的面团,问福尔道:“小姐,这馅拌好是要做包子?”   福尔伸了食指摇了摇,道:“不,比包子好吃!”   幽兰笑了笑,也不知道小姐现在怎这么多点子的。看着馅拌得差不多,幽兰便将陶盆放在一边,转身看到先生走进来,便道:“先生回来啦!”   福尔小跑到宁渊面前,跟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早上跟着去挖野菜的事儿。   “真那么有意思?”宁渊舀了水,洗了洗手。   “嗯!”福尔点点头,“要是能打猎就更有意思了,那大山里全是好吃的!”   “小姐,这李家村可没有猎户!”幽兰将菜端出去,听着福尔的话立马道。   “春日山里野兽多,小心为上。”宁渊走去灶房,对跟在后头的福尔又叨了一遍。。   “可不是!”幽兰拿了碗筷来,赞同道,“我们又不缺粮,可不能犯这险!吃这野菜,也是挑换一下口味而已。”   “这不是没去过,便好奇嘛!”福尔嘟嘴道。   “你说拿那春芽儿做什么好吃的了?”宁渊道。   “炖鸡汤了!”福尔拿了碗给宁渊舀了一碗,放了几块春笋和鸡块,放到宁渊面前,“尝尝,可鲜了!”   宁渊尝了口汤,点了点头,夹过一块春芽儿,吃着立马赞了一句:“这鸡汤里的清新原是尽出自这春芽儿!”   “那是!”福尔点头,接过幽兰递来的鸡汤尝上一口,不禁幸福地眯了眯眼。   “这时候的山货正当味道好,鲜鲜嫩嫩,很是清新。”幽兰道,“一会儿尝尝这野菜,滋味也是不差的。”   一顿野菜膳吃得三人皆是很满足。幽兰看着盘里剩得不多的野菜,决定明日继续跟着她们一起去挖野菜,多下来晒干了存着以后吃也是好的。   午后,四婆婆很快送来那几只鸡,连着的还有那鸡笼子。她道:“我便知道你家里鸡笼子都没有,便拿了一个过来。”   “还是四婆婆想得周全。这不,我们才说着要去平山大哥那做一个呢,您就拿来了。”幽兰接过鸡笼子道。这鸡笼子是竹编的,看着很是耐用。幽兰很是满意,拿了斤细面塞到四婆婆手里,道:“今日正好拿了细面出来做馒馒,正巧拿得多了一些,四婆婆拿回去做些给小杉儿小柏儿尝尝。”   “哪使得!”四婆婆赶紧推却,“这鸡笼子自家做的,又不花钱!这细面多金贵啊!”她也是因为幽兰常来买鸡买蛋,才送了个鸡笼子的。而且,小杉儿小柏儿还在宁先生那读书识字呢,哪能拿这细面。   “四婆婆拿着吧!”福尔道,“吃些面食,小杉儿小柏儿还能长壮些呢!这不,我们今儿个也是正好赶上做馒馒,才送些给你。”   四婆婆还是不肯拿,将细面放在桌上,转身要走。   “四婆婆,”福尔拉了四婆婆,将细面塞到她手里,砸吧了一下眼睛道,“我们养这几只鸡,免不了要向您请教的。您若是不受的话,我们怎好意思问您呐!”   “这乡里乡亲的,问一下咋就不好意思了。”四婆婆瞪眼睛道。   “这乡里相亲的,接着尝尝也是不碍的。”福尔笑道。   四婆婆只好接了,道了谢才离开。   幽兰拿了小竹栅一围,将鸡笼里的鸡放了出来。福尔拿了根长草,站在竹栅俯下身逗那小绒球。   宁渊捧了杯茶出来,站在福尔身边,看着她逗弄那些个小东西。那绒绒的小鸡仔倒是活泼,靠着那细细的小爪左窜右跑地一点都不笨重。宁渊安静地看着,泛着淡淡的微笑。   福尔一回头,看着宁渊如此看着她玩耍,有些不好意思。看了一眼那些个呆萌的小仔儿,她越觉得自己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大鹰。福尔将长草一扔,道:“挺可爱的,便玩上一玩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抿嘴,心里一乐。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的小仔儿,顿时觉得生动了很多,的确挺有意思的。   “你去休憩一番,一上午挺累的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好。”宁渊拿着茶杯晃回去。融融的太阳一晒,倒是全身舒坦,这便也是小憩了。他放了茶杯,开始写字画画默书。虽不再为书局抄书,可宁渊觉得自家里没书怪不习惯的。以前是没有钱,现在不缺钱自然是要默些书出来摆着,闲暇时顺手翻翻也是不错。   宁渊走后,福尔微红的脸才慢慢正常。她用手指顶了顶小鸡仔的绒脑袋,道:“长可爱点哟,不然一养肥就炖了!”小鸡仔缩了缩脑袋。福尔这才满意地拍拍手,回灶房去了。   幽兰看着面团发得不错了,便按着福尔说的,擀出薄薄的饺子皮。福尔则在旁边将馅填在饺子皮上,收口松松捏了,露出一点馅来。   “小姐,这小包子还是开口的?”幽兰对福尔没有闭合饺子皮有些奇怪。   “是啊!便这么开口着。”福尔点点头,“哈哈……便叫开口笑吧!”   幽兰擀得很块,一会便全擀出来了。她学着福尔的样子,也包起开口笑来。   “一会将这放蒸笼里蒸熟,便好了。”福尔看着包得差不多了,便道。   幽兰便生起了火,将这开口小包子一个个排在蒸笼纱布上,蒸上了。没多久,随着腾腾的热气升起,一股浓香弥漫了整个灶间。移开蒸笼,那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开口小包子,看得人嘴馋。   福尔拿了碟过来,夹过一个咬上一口。那清新的笋香融合了浓厚的肉香很是鲜美,一口下去便汁水四溢。福尔眯了眯眼,开心道:“幽兰,快尝尝!”   幽兰也夹过一个,尝了一口,便赞不绝口了。   “我拿些送去宁渊那。”福尔也不忙着吃,而是拿箸夹到盘子里。   幽兰点了点头,连吃了几个才道:“小姐,这春芽儿滋味绝了!”   福尔淡定地点点头,将盘子装入食盒,去宁渊那了。    ☆、遇见   福尔走进宁渊家的时候,他正好画完一幅画。画上画的正是方才院子里福尔逗弄的几只小绒球,或懒懒沐着日光,或闲闲踱步,或啄着草尖,很是憨态可掬。一眼过去,平和恬静,令人不觉扬起嘴角。   “好一番田园乡趣!”福尔放下食盒,赞了一句。   宁渊搁下笔,站离开了一步细细端详了一番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的画不再是气势磅礴的山河图,也不是清高孤傲的梅兰竹菊。冬夜萧瑟,雨不停歇,树影摇曳,宁渊画下了一把油纸伞下的暖。看着溪流潺潺而过,水底卵石干净而光滑,任溪水流淌却稳稳卧着,穿过清凌凌的水淡看四季更迭,宁渊画下了属于水下石的静。连那几只小鸡仔,也让宁渊很是欢喜。这一切,都是面前的这个女子带来的。她眼里的世界如此与众不同,牵引着他看到不一样的风景,生出别样的情怀。宁渊抬眼看向福尔,眼里温温的笑意掩不住。   福尔也感觉到了宁渊的画风变了,她笑道:“你的画倒是越来越恬淡了。”   宁渊回神。若说画的皆是信仰的话,那他所追求的的确是变了。他笑了笑,看向她手中的食盒:“这是什么?”   “做了点小吃食,你尝尝看。”福尔打开盒盖,将盘子取了出来,又拿了箸递给宁渊。   宁渊接过箸,看着那一个个玲珑的小开口包子。皮薄薄的,仿若蝉翼,内里的色彩都朦胧地印透出来。他举着箸停在半空中,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夹来吃掉,他一笑:“晶莹剔透宛若玉石一般,倒是有些不忍吃了。”   “你是怕一夹就破,汁水滴到衣衫上?”福尔调侃道。   宁渊微仰起脸笑了,这才小心地夹过一只尝:“皮薄却韧,汁水丰溢,鲜香爽口。里面似乎有春芽儿的味道……”   “是了,”福尔点头道,“春芽儿、椎茸与豚肉切成末末儿包的,各具滋味,融合起来的味道也颇有滋味。”   宁渊点头,嘴里的动作倒是没停,姿态赏心悦目,没有半分不雅。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,心里很是满足。岁月静好,有一人能与你共赏,最美不过如是。   “你还在抄书?”福尔本以为他现在只写写字了,毕竟抄书实在不赚钱,写字画画虽少却很贵。   “多写一些出来,以后小娃儿用得着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一听,微微红了脸:“还早呢!”这早教材料都开始准备了?看不出来他还挺急的。福尔想着宁渊在她身旁,用清亮温和的声音,读那些诗词,心里就既欢喜又害羞!   “明年便能用上了。”宁渊看了一眼放置在一边的书。每日教上半日,到明年这时候,学堂里那些小娃儿可以读一些浅显的书了。   福尔嘤咛一声,红着脸跑出屋。   宁渊纳闷,这是怎么了?脸如此红,还把食盒落在这里。   福尔跑回家的时候,脸上还是微红着。幽兰看着她的样子,便认定了先生肯定说了什么动听的情话,小姐才这般害羞的。她颇有自知自明地当作没看到,转眼想到小姐的妆奁,便算了一下,道:“小姐,成衣铺的嫁衣该是做好了,我们过两日去看一看吧。”   “好!”福尔点头。她当时就选了个嫁衣的款式和花样,要看到成衣自然还是挺激动的。如此一番,倒是脸色正常了起来。   隔了几日,福尔和幽兰一早起来就准备走着去镇上,没有坐刘大叔的车。近日里,汉子耕田,妇孺们早上挖野菜,下午制菜干,去镇上的人很少,刘大叔便窝在家了。   “福小娘子,兰小娘子,今日不去挖野菜?”一早出门,已碰着好几人如此打招呼了。   “是,今日去一趟镇上。”福尔一一答与人。   “小姐,你那制菜干的法子没问题吧?”幽兰看着一家家都在晒菜干,微微有些担心。万一制不成菜干,岂不是让人白费了功夫,还空欢喜了一场。   “有什么问题?”福尔抬眼看她,“虽然我没尝试过,但只要野菜没问题,晒过蒸过几回,便肯定能保存到冬里的。”   “幽兰这不是担心嘛,”幽兰道,“没见过人制过菜干。”   福尔倒是微微一滞,她看向幽兰,试探道:“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?”   幽兰倒是没注意到福尔的紧张,道:“我家小姐自然是聪明过人的!”   福尔撇嘴,难不成是原身本就是个极聪慧的女子?福尔按下不再多想。一路走去,小道两边已泛了嫩嫩的青色,与冬日里的萧条不同,带着勃勃的生机。   到成衣店,福尔被那嫁衣惊艳了一番。   “这位小姐,这嫁衣可还满意?”掌柜虽在询问,却语气里尽显自豪,“制这嫁衣的绣娘手艺还是不错的,好些小姐都是指定了这位来制衣的。”   福尔白腻的指尖从那鲜亮的绣线上抚过,头微微点了点头。衣面上用金线绣满了百福纹,看着喜庆又吉利。衣摆上并蒂莲袅袅娜娜地立于水波间,荷下闲闲两只鸳鸯戏水,几只金蝶点缀其上,花纹繁复,色泽鲜艳,很是好看。   幽兰只微笑着静静站在一边,没有言语。见过芙蕖绣出的嫁衣,再看这件就觉得平平无奇了。不过,幽兰也不会露出不满,毕竟这胥卉镇尚不能与京都的繁丝缎锦铺相比呢。   掌柜又使人将订做的成衣拿出来,给福尔一一过目。这四十八件衣裳与嫁衣非出自同一人,但好在绣纹稍稍简单一些,看着倒也很雅致。   福尔将这些衣裳一一翻看,最后也点了点头。嫁衣比较繁复喜庆,这些衣裳倒是淡雅别致,福尔很是满意。她付了掌柜五两银子的余款,又打赏了二两银子:“掌柜用心了!”   掌柜连连道谢:“应该的!还忘小姐多多光顾敝家小铺。”他赶紧叫伙计将这嫁衣与衣裳细细包好,并上布料一起装上车,替她们送过去。   这些东西自然不会运去李家村,宁渊早就关照了妆奁可放去北路的院子里,福尔和幽兰便随着马车去北路。   马车刚拐进北路没多久,福尔看到一个奇怪的身影。头发乱糟糟,很短,身上的装束也奇怪的很,与周遭格格不入。在这里,不管男女都是长发,还没见人将头发剪去的。福尔一愣,不对!她想起曾在上元那日看到的熟悉身影,心里莫名的一阵紧张。   “停车!”福尔道。   马车稳稳地慢下来,还没停稳福尔便从马车上跳下。   “小姐,怎么了?”幽兰连忙问道。   “你带着车夫去家里,我一会就回。”福尔回头道。   “可是……”幽兰哪里放心将小姐一人留在街上。   “就在这里,离家这么近,别担心了,我去去就来。”福尔急着去看看那人,扔下话便走了。   幽兰看了看前面不远就到了,便也心安了,领着马车先走。幽兰想着,早点将车上的东西卸下,再赶紧过来找小姐。   福尔走到那人面前,才看真切。她的确没看错,这人穿的分明是冲锋衣,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装束!   “你还好吗?”福尔微微俯下身,声音里带着不明显的颤抖。她看着这人邋遢的样子,希望自己是看错了。   那人轻微地动了动,在福尔以为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,那人慢慢抬起头,睁眼都费力地看向她。   福尔一下瞪大了眼睛,吃惊地喊出了个名字:“林渊!”   那人虽落魄脏乱,可那五官福尔怎么都不会认错。   林渊凝了凝神,看着面前的女子,很确信从没见过。他张了张嘴,发出沙哑的声音:“你……认识我?”   福尔看了看周围,压低了声音道:“我是祝福。”   林渊皱了皱眉,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女子的五官,然后轻道:“你?祝福?”   “嗯!”福尔冲他用力点点头。   林渊看着她用力点头的样子,困难地撑开笑脸:“倒是……有点像了。”祝福每次希望对方信服自己的时候,都会用力点头,幅度很大,带着一点稚气与憨傻。   “我本来就是祝福。”福尔这才露出笑脸小声道。看着林渊眼皮很重的样子,福尔立马收敛了笑,问:“你怎么了?”   “好像……有点发烧了。”林渊没有精神应付,闭上眼轻声答道。   “怎么会这样!”福尔立马伸手探向他额头,全然不顾他脸上的污垢。有热度,还好不是很烫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看着卸了货之后,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了,没想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,她家美丽端庄的小姐竟然在摸一个乞丐的头!她快步上前,拉了小姐的手:“小姐,周围人看着呢!”   “幽兰,快!赶紧找个大夫!”福尔挣脱了幽兰的手,伸手艰难地扶起林渊。   “小姐,这人……”幽兰拉住福尔,想提醒小姐这人来历不明,况且她还是女子,怎好扶一个男子,还是一个如此脏的乞丐?   “快去啊!”福尔抽出手,吼道。   “是!”幽兰看着从不发火的小姐吼她了,便想不得其他了,连连点头,伸手也扶上那乞丐,往街外的医馆走。   林渊到底是男子,福尔和幽兰两个人连扶带拖很是吃力。也有人看着这两女子很是吃力,想帮忙,可一看这乞丐实在太脏,便缩了回去。   福尔忍不住落下了眼泪。若是她今日不上镇,林渊会怎样?是不是缩在街角,在这个无人认识的世界里悄无声息地死去?若她当初不是得了这身体,而是如林渊这样举目无亲,那该怎么办?福尔透过朦胧的泪眼看了四周,突然觉得这平日里和乐的小镇是那么陌生。   “你不要有事!”福尔的泪水一滴滴砸到袖上,止都止不住。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不明白福尔为何突然对这个乞丐这般姿态,看着她不停地落泪也忍不住劝慰道,“没事的,一定会没事的!”   好不容易到医馆,福尔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大夫收下了林渊。   “无甚大碍,就受了些风寒,吃两贴药便是。”大夫摸了摸胡子道。   “那他怎昏迷不醒呢?”福尔还是不放心。   “疲劳困顿自然便支撑不住了,等他睡醒了,吃些汤水下去便好了。”大夫道。   福尔沉默了,听这话音便知他吃了多少苦。   幽兰看着福尔呆呆地看着那人,便掏了钱给大夫:“谢大夫!”   大夫看着直摇头,这么个小病还占了他一个房间,还如此邋遢。这三人倒也奇怪,两女子看着条件尚可,竟会如此看重一个乞丐。看到还算丰厚的诊费上,大夫倒也没说什么,便抬脚出去了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看了看外头,惊道,“午时了!”   “嗯?”福尔这才从那乞丐身上移开,眼里却满是茫然。   “先生!”幽兰急道,“先生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!”   福尔一下站起,眼里的茫然消失:“我一时心急,忘了这茬!”不回去的话,宁渊肯定会担心的。若是自行回去,将林渊留在这医馆里,那怎能放心。   “幽兰,我留在这里,你马上赶回去,”福尔道,“对先生便说,我有事耽搁了。”   “我怎好将小姐一人丢在这里?”幽兰不肯。她现在虽然对先生也颇为尽心,那也是看在是小姐未来夫君的份上做的。在小姐的安全面前,这些都得让道。   “这里是在镇上医馆,会有什么事?”福尔道,她推了推幽兰道,“你午膳后替我煮些米粥,再买身男子的干净衣裳来。”   幽兰看了看窗外,又四下里看了番,这才点头同意:“那我快去快回。”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,坐到林渊旁边,皱眉看着他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走到门口,又停下,“这人……先生……”   “没事的。”福尔抬眼看过去,淡淡一笑。   幽兰也不再劝,抬脚出去。她毕竟是小姐的仆,只能劝着点小姐,却不能替小姐做主。即使小姐对她好,尊重她,她也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林渊就是那盆狗血。没有林渊,福尔怎能与宁渊幸福地生活……和生子?最后全靠林渊呀! ☆、故人   福尔看着昏睡中的林渊,心里有太多的疑问。他凌乱的发里尽是尘土,面容上也是脏得看不出本来的肤色。曾经的他是多么英俊潇洒,发丝清清爽爽从不过耳。在她印象里,他是很爱干净。   福尔起身,唤来医馆里的小童,付了他一两银子,差人买套干净的内衫给林渊打理干净。   小童自然是乐意的,一套内衫花不了一百文。虽然床榻上那人脏了些,可也不费多少事。毕竟那人是男子,面前这小姐自然是不方便来做这事的。他接过银子,飞快地去办事了。   林渊在小童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,便模模糊糊地有些醒了。   小童给他换好衣裳,盖了被子,才将那小姐请进来:“小姐,这人已经打理干净了。”   “多谢了!”福尔道谢。   小童见着没什么事便下去了,福尔坐到床榻边椅子上,看着林渊发呆。   没多久,小童端了个小碗走进来:“小姐,若可以的话,喂他几口糖水。药再煎一会儿,就能喝了。”   福尔闻言连忙道谢,接过小童的糖水。不过,这林渊睡着可怎么喂?福尔拉了拉他的嘴皮,牙关还是紧紧闭着。她又掐了掐他的牙关,还是一动也不动。   林渊再怎么昏着,也被她掐醒了。他皱了皱眉,眼珠动了动。   福尔凑近几分,轻道:“林渊!”   “嗯……”林渊轻轻应了一声,从迷糊里幽幽睁眼。他四下里看了看,确定还是在这个落后的世界之后失落地垂了垂眉眼,他抬眼看向床榻边的女子。   “喝两口糖水?”福尔舀了勺糖水,伸到他唇边。   林渊张嘴喝下,眼睛还是看着她。   福尔给他喂了小半碗糖水之后,才放下碗:“你再休息一下?”   喝了点糖水之后的林渊,稍稍有了些精神。他看向福尔,想起什么似得微微有些不自然。他道:“你……魂穿?”   “嗯,”福尔点点头,“好像原身从山上滚下来,磕到后脑挂了。我穿到这身体里的时候,正好有人搭救。”   “那也还好。”林渊心里的愧疚去了些。   “还成!至少年轻了好多岁,赚了!”福尔洋洋得意,再看了看林渊,又好奇道,“你怎么会过来的?还那副装束,是带着原身穿过来了?”   说到这个,林渊眼里一暗,道:“我…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”   “啊?”福尔瞪大了眼睛。   “我不是参加了个户外群吗?”林渊无奈道,“我还是第一次带女朋友去爬山呢!爬着爬着……就过来了……”   “摔下山?”福尔“噗”一下就笑了,没这么巧的吧。她原身是爬山挂的,这林渊也是爬山挂的?   “不是,莫名其妙就过来了,”林渊摇头,想了想道,“爬着爬着就感觉不对劲,一回头,跟在我身后的佳佳不见了,队友们也都不见了。”   福尔的笑容一下子止住了。佳佳是林渊的女朋友,在福尔表白前他刚追到的。若早一点知道林渊有女朋友了,她就不会想着去天台表白了,那之后也不会摔下天台了。虽然失望,可还能陪伴在爸妈身边。不过,自然也就不会到这里,遇见宁渊了。   林渊看着她突然沉默,便道:“对不起。”   “嗯?”福尔回神,道,“对不起什么?”   林渊张了张嘴,没说话,只是有些愧疚地看着她。   福尔反应过来,她立马拉着林渊的袖子问:“是不是你们都以为我为情自杀啊?”   “难道……不是?”林渊斜斜地看她。   “当然不是!”福尔一把放开林渊的袖子,呼地一下站起,道,“我那是脚滑!”   林渊依旧那副眼神看着她,没有说话,明显是不信。   “什么眼神?”福尔气道,“我为了表白,特意穿了双小高跟鞋,一下子不习惯,滑了一下摔出天台的!”   林渊听到福尔说“表白”两字,微微有些不自然,毕竟多多少少还是因他才出的事。   福尔一出口,才知道自己失言。她呐呐道:“你……你别担心,我不会缠着你的。”若是没摔下天台,听到林渊有女朋友,她就绝对不会再去表白了。   林渊闻言更是尴尬。   福尔闭眼,举手狠狠拍向自己的嘴,却是轻轻落下:“叫你多嘴!”   “呵……”林渊轻笑,他看到福尔看过来,便抬起手臂挡了挡嘴,道,“没想到你挺有意思的。”其实,原本祝福喜欢林渊,在他面前一直淑女的很,从没这样自在过。   “你才有意思!”福尔瞟了林渊一眼,然后慢慢坐回椅子,蹭了蹭才问,“不知道我爸妈怎样了。”   “领养了个女孩。”林渊看着她,道,“我听元元说的。”   福尔抿了抿嘴,看着林渊。   “你……死后,你爸妈难过了好久,元元常常会去看他们。”林渊道,“有一次,元元回来说,你爸妈去福利院领养了个女孩。那女孩正好是福字辈,你爸妈给她改个姓,还叫祝福。”   福尔低下了头,好久才出声:“那挺好的。本来……我还担心他们以后没人照顾呢。”   “这两年里,元元经常去看你爸妈的。”林渊道,“她一直挺愧疚的。”   “她……都怪我,早知道就穿平常的运动鞋了,穿什么高跟鞋!”福尔叹了一口气,突然又问,“两年?”   “嗯。”林渊点头,看着她奇怪的表情,问,“你……到这多久了?”   “三个月还不到!”福尔道,“这怎么换算的?”   林渊摇头:“不知道,我到这才一个月不到。到这才发现,自己是个彻底的文盲,一个字都不认得。”   “嗯嗯,”福尔点头,一脸挫败道,“想我好歹也是堂堂大学生,高考的独木桥上披荆斩棘一路杀过去的。”   “你至少魂穿,混得还行。”林渊看了她一眼。   “你……”福尔戳了戳林渊,“发挥一下穿越人士的金手指呗!”   “发挥什么?”林渊提到这个就气,“我是黑户!我打听了一下,我这样的情况入籍的话,算贱籍!”   “其实,我也差不多。”福尔低喃道。   “我顶了这个头发,人家都把我当怪物,都不敢录我当劳工!”林渊愤然。   “你倒是受苦了。”福尔想起初见他那副落魄样,就知道他吃了很多苦。她解下荷包翻翻,里面有一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,递给林渊道:“你先拿着用。”   林渊有些尴尬,想要推却。今天的诊费还是她付的,一个男人用女人的钱,总有些不好意思的。   “咱老乡不该相互帮扶吗?等你有了再还我也是一样的。”福尔将荷包塞到他手里,“在这个世界里,你我从一处地方来,见外什么呢?”   “行!”林渊点点头,接过她的荷包放在里侧,“不过,如果能回去的话,我还是要回去的!”   “你有办法回去?”福尔眼一亮。   “我过来的时候就在那座山上,”林渊指了指西方的那座山,“要能找到当初那块地方,也许还能回去。”   “胥山?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我这身体的原主就在那座山挂掉的。”   “那你也是在那座山穿过来的,”林渊道,“说不定那里有契机。”   “呵呵……”福尔想到方才说到的时间差,笑道,“等我们找到回去的方法时,会不会元元都已经儿孙绕膝了?”再笑就笑不出来了,她看了看林渊,咬了咬唇。   林渊沉默了一下,道:“我要尽快找到回去的办法。”   “是得尽快,”福尔知道,他在现代可是还有个女朋友呢,她想起换下的那套装束,道,“你这一阵就是一直往山上跑,才成那副样子的?”   “身上什么装备都没有,山里又冷,还没什么吃的,只好在山里和镇上来回跑,”林渊道,“我一直都找不到当初过来的那个地方。”   “当初就该留在原地,等着再穿回去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笨!”林渊伸手敲她头,“在山上哪里看得出?我当时就觉得奇怪,怎么人都不见了,还想着回到山下找住宿的帐篷呢。哪里知道一路走下去看着很陌生,下山了看到民居才知道自己穿越了。”   “又把我当林元!”福尔摸了摸头。   林渊讪讪一笑,道,“敲习惯了。”祝福和林元关系挺好,林渊便把祝福也当妹妹了。哪知道祝福会喜欢上他呀!   宁渊到这屋子的门口,就看到了这一幕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在宁渊身后,喊了一声。   “你怎么来啦?”福尔看到宁渊,便迎上去。   “自然是放心不下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闻言抿嘴微微一笑,看到宁渊看向床榻上那人,便拉了他的手,走向林渊。她对宁渊介绍道:“这是我未婚夫,宁渊。”   宁渊听福尔如此介绍,心里的不安悄悄消散。但看到床上那人的时候,倒是一惊!这人与自己竟如此相像!要不是知道母后与父皇只育有一子,宁渊要以为这是他兄弟了。   林渊本听到福尔有未婚夫了,倒也是高兴,但一看这未婚夫的样子,林渊倒是有些不自在了。   “小姐,这……”幽兰看着打理干净的那“乞丐”也是一惊。   “哦,忘了,”福尔拍了拍脑袋,“你们两个长得有点像。”   另外三人心说,不是有点像,是像了十足!   “头发不一样,眼眸也不一样……”福尔干巴巴道。她开始略微有些心虚,当初看上宁渊,就是因为他的脸与林渊一模一样。   林渊又一副觉得她笨的眼神。   福尔一眼就明白他那眼神,虽不服气,也偏开了脸。   “福尔,他是谁?”宁渊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,稳了一下心便问。   “故人!”福尔道。   幽兰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看着福尔。她在家可是对先生说了,小姐在路边救了个乞丐。   “哦。”宁渊点头,道,“你记事了?”听兰姐的口气是并不认识这人,而福尔却道是故人。   福尔摇头。   宁渊心里一叹,不记事却还能记得故人,而且这故人还与自己如此相像。   “这位……”林渊开口,他本就受了福尔的救助,理应感谢,“这番多谢阿福救命之恩。”   “既是故人,哪有不救之礼。”宁渊听到这人唤福尔“阿福”,心里登时便不太舒坦,他淡淡道,“兄台如何称呼?”   “钟鼎山林之林,铄懿渊积之渊。”林渊道。   宁渊听到那个渊字,眉眼一沉,复尔又看向福尔。他还能记得,当初福尔问他的渊是不是铄懿渊积之渊时,眼里的那一番晃神。他虽逐出皇族,可骨子里的清高与骄傲却还在。他转过身,向外走去。   “宁渊?”福尔起身喊道。   宁渊脚步微微一顿,却没有停下。   “林渊,他可能误会了。”福尔道,“你先在这住两天,有事找小童去办,我明日再来看你。”   林渊点了点头。   “幽兰……”福尔朝幽兰看过去,话还没说,幽兰便朝她点头了。   “小姐,你与先生好好说说,幽兰会安排好这里的一切!”幽兰将拎来的食盒放在桌上,道。   福尔这才放心离开,去追宁渊。   “宁渊!”福尔使出了50米冲刺的速度赶上宁渊,一把拉住宁渊的袖子。   宁渊任她抓着袖子,没有甩开,却也没有伸手拉她,依旧那般走着。   “他真是故人。”福尔扯扯宁渊,委屈道,“我与他真没什么。”   宁渊想起他们一模一样的脸,便没有作声。她一开始便对他如此热情,现在倒是明白了。   “我一开始确实觉得你俩长得挺像,”福尔看着他,道,“可……我后来就是喜欢你这个人……”   宁渊虽没有出声,却是将她的语无伦次听在耳里。这是承认,她对那人有过不一样的情怀。   “啊!”福尔一路走着,只顾跟宁渊解释,不小心被脚下突起的青砖一绊,往前跌去。   宁渊一息间反手抓住福尔的手臂,另一手扶住她的腰,嘴上不自觉怪道:“怎一点都不当心呢!”再生气,他也习惯性地要护着她。宁渊偏过脸,伸手拉了福尔的手,继续走着,脸色倒是好看了些。   福尔看了看他紧攥着她的那手,心里才舒了一口气。    ☆、接纳   宁渊拉着福尔的手,走在回李家村的路上。   福尔看了几次宁渊的脸色,好像好了很多,便宽心了。她也没再多说,解释多了也未必是好事。   快到李家村了,宁渊才开口:“你那‘故人’,接下来准备住哪里?”   “医馆。”福尔的眼里满是后怕,“这段日子他好似一直风餐露宿的,才病倒在路边的。若不是今日我经过那里,说不得他……”   宁渊看向福尔,虽没有言语,眼里却早已没有不满。   “他在这个世上只认得我一个人了。”福尔又道。   宁渊也曾有过落魄的时候,举目无亲,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。闻言,心里瞬间软下。他道:“若是没地儿住,便接来李家村。”   “宁渊……”福尔看向宁渊。   “只是,平日里该注意男女大防,不可与他独处一室,嬉笑玩闹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点头,脸色却有些古怪。她小心翼翼地问宁渊:“之前,我与你独处一室,你会不会……觉得我……”福尔实在不想拿轻浮两字用在自己身上。她虽一直提醒自己在这个世界要约束好自己的言行,可现代人的思维根深蒂固,时不时会做出点“出格”的事,有时候还不自知。在现代追求个男生没什么关系,与男生在一个室内看书画画也没什么大不了,到这里却是“出格”了。宁渊一直没说过她,但也不知道什么态度。   “你对其他男子会这样吗?”宁渊问。   福尔摇头。不管是在现代,还是在这异世里,她真正告白追求的也就这一个人而已。   宁渊看着她笑笑。   福尔了然。只能对他如此,却不能对别人。想起林渊执着地要回去,福尔道:“我也不知道他待多久。”如果林渊能找到回现代的方法,她要不要回去呢?   “每月付租钱便可,”宁渊道,“我们去村长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可租。”   “好。”福尔道,随着宁渊走去李德合家。   医馆内,幽兰从食盒里取了米粥出来,对床榻上的那人道:“林公子,先用点米粥吧,一会儿才能喝药。”   “好。”林渊缓缓起身,见到幽兰舀了一勺粥要喂他,立马推辞,“我自己来就可以了。”他只是有点发烧,之前是因为太累太饿,睡了一觉又喝了一碗糖水之后,倒是好了很多。   幽兰点了点头,将碗递给林渊。   “阿福的未婚夫对她好吗?”林渊一边吃,一边看着幽兰问。饿了好几日了,这米粥一到胃里就暖暖的,很舒服。   “好。”幽兰闻言答道,“小姐的命就是先生救的,先生对小姐很好。”   “莫名其妙转身就走,那脾性也是太奇怪了!若是他欺负阿福就只管告诉我。”林渊听了幽兰的话,还是微微有些不满,“她爸妈……爹娘不在,还有我在呢!”   幽兰一听倒也欢喜,有人要为她家小姐出头,虽然用不着,可心意在不是?她以为林公子唤的是“阿芙”,直呼闺名,还这般亲切,简直羞死个人!他还提到了老爷夫人,难不成真是故人,可怎么以前从没见过?不过作为府里奴仆,也不可能认得所有与小姐接触过的人。如此一想,幽兰倒也过去了。   “林公子,先生真是和善人,最稳妥不过了。”幽兰看林渊的眼色也暖和了不少,想了想又笑了出来,“幽兰估摸着,先生这是吃味了。”   “怎么说?”林渊好奇。   “因为,幽兰并不认得公子。”幽兰撇嘴道,“幽兰与小姐将公子送入医馆之后,回家对先生说的是小姐在路边救了个……乞丐。”   林渊嘴巴抽了抽,不过自己那副样子的确与乞丐无异。   “小姐本就不记事,现下只记得林公子您这一位贵人,先生难免会不舒坦了。”幽兰道。   林渊抿嘴,这无法与她解释了,只得舀了满满一大勺米粥塞嘴巴里。   “作为故人,林公子与先生长得那么像,而且先生姓宁名渊,与公子的名为同一字。”幽兰皱眉道,“先生多想也是正常的。”   林渊的勺子一顿,感觉天雷滚滚。阿福真的是如她所说,因为脚滑摔下天台的?   “不过,小姐应当会与先生说清楚的。”幽兰低下头道,“看得出来,小姐很仰慕先生,先生也是颇为爱重小姐的。”   “这就好。”林渊点了点头,将碗里的米粥喝了个干净。他希望祝福可以找个相爱的人,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,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引起什么任何误会。   幽兰将碗接了过去,置放在食盒里,道:“公子先歇息,一会医馆小童会将药端来。幽兰去成衣店,公子可有穿惯的款式?”   “没有,舒服就成。”林渊无所谓道,刚要躺下,又赶紧叫住幽兰:“方才我换下的衣服鞋子,千万别扔了,我还要的。”   幽兰顿了顿,道:“是!幽兰替公子洗干净了再拿来。”说完,幽兰便出去了。   成衣店里,幽兰估摸着林渊的身量选了两套衣衫。回医馆的路上,想着这林公子对小姐的维护之心,幽兰又打包了些糕点。   幽兰将衣衫和糕点给林渊,又关照了他几句之后才离开。离开前,幽兰还特意拿了一两银子给医馆的小童,拜托他照料林渊,才放心离去。   到村口,幽兰见福尔和宁渊从岔路口过来,倒是有说有笑,才彻底放心下来。   “小姐去哪儿了?”幽兰问。   “去村长家租了间房。”福尔道,“明日将林渊接到李家村来住,就近了好照顾些。”   “现下还早,幽兰先去打扫一番罢。”幽兰道。才一会工夫,先生不但不生气了,还同意小姐将林公子接到这就近照顾,幽兰不得不佩服自家小姐。   “好的,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我回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床铺可以用。”   福尔她们将茅草屋打理干净,待第二日到医馆的时候,却是傻了眼。   “人呢?”福尔看着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床铺,道。   “不知道啊,”幽兰摇头,“昨日还好好地躺在这儿的。”   福尔唤了小童来问。小童也是一脸迷茫,道:“清晨还在的,我看着他喝了一碗药。”   “兴许是出去了,小姐别着急。”幽兰道。   “这还病着呢!”福尔在屋里转了两圈,道,“不行,我去外面街上找找看。”她怕宁渊急着回去,身子稍稍好一些就上山了。   “小姐,要不再等等,说不得宁公子……”幽兰劝道,才说一半,便见着那人来了。   “怎么了这是?”林渊未进屋,声先扬。   “还病着呢,你去哪里了!”福尔朝他瞪眼睛。   小童一看人到了,没他什么事了,立马脚底抹油。   “你是显摆你的大眼睛么?”林渊看着她瞪眼睛,便笑道。   “严肃点!问你话呢!”福尔眨了两下眼睛,微微收敛了一点,,“不好好躺着,又跑哪撒欢了?”   幽兰嘴巴抽了抽,拉了拉福尔。   “我去铁铺里打两件东西,”林渊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,也不逗她了,拿了纸朝她扬了扬,道“到时候上山就不怕了。”   福尔没看他手里的纸,只问他:“烧退了?”   “睡一觉就好了!”林渊笑道。   “那也不休息休息,就跑这跑那。”福尔脸色稍稍缓和了些,伸手拿了他手里的纸,“这……”福尔一看便呆了呆,这图上画的是弩,标注着好些数据,连分解开的零件都描绘了出来。   幽兰瞄了一眼,觉得那东西复杂得很,便不敢再看了,安静地退到一边当摆设。   “山上野兽挺多,有个武器傍身总会安心些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射击馆里连这都有?”福尔记得林渊常去射击馆玩,难不成里面连弩都有。   “有啊,箭、弩都有。”林渊点头。男孩子本就对这类东西感兴趣,没去射击馆之前,他就喜欢看这类东西的资料,去玩过之后就更是熟悉了。   “好厉害!”福尔赞道。   “也不一定一次就成,做出来说不定还要再修改修改。”林渊从她手里拿回了纸,留着还有用。他想了想又道:“其实这里也用弩,我见过有人用的。只是一般人家是没有的,这镇上铁铺里都不会打。估计是军队垄断的,寻常百姓打猎最多也就做个简单的弓来用。”   “怪不得我什么金手指都没有,原来主角在这里。”福尔吐舌头。   “哈……”林渊忍不住笑了,“称王称霸吗?”   福尔一听,也哈哈笑了。   幽兰一听,立马跑到门口左右看了看,才舒了一口气。她压低了些声音,道:“小姐,公子,这番话可不能说,小心被人听了去。”   福尔吐舌头。   林渊敛了敛脸上笑意,压低了声音,凑近了对福尔说:“其实,说不定现任的皇帝是穿的。”   “怎么说?”福尔眨眼。   “现在的皇帝攻下这个国家,靠的就是刚做出的秘密武器。据描述,这东西应该就是炸弹。”林渊道。   “主角另有其人,我们都是跑龙套的?”福尔嘴角抽了抽。   林渊看了看她,抿嘴点头。   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福尔歪头看他,“我比你早到这里,都不曾听过这些。”   “难道糕点铺老板成衣店伙计会告诉你这个?”林渊笑道。   福尔红了红脸,道:“我没经常去糕点铺成衣店……”   “那就是在山沟沟里,消息闭塞呗。”林渊道。   “那邀请你去山沟沟住,你去么?”福尔挑眉道。   林渊不作声。   “土地平旷,屋舍俨然,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。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。”福尔诱惑。   林渊还是不做声。   福尔想了想,再道:“胥山山脚哦,抬腿便可上山。”   “那便摆驾吧!”林渊摊手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林渊绝对不会插足! ☆、回村   “兰姐,找大夫抓些药,我们带回去。”福尔对幽兰道。   “别!”林渊一听到药,脸皱得跟什么似得,“饶了我罢,我闻到那味儿就想吐。”   “良药苦口……”福尔立马转身.   幽兰抿嘴一笑,出去找大夫。   “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?”福尔问。   “本公子孑然一身,了无牵挂。”林渊拉了拉长衫,皱了皱眉,“就是这衣服穿了好不习惯,跟套着麻袋似得。”   “你不嫌弃庄户人打扮的话,就买两身短衫穿,”福尔瞧了一眼,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嘻嘻笑了,“幽兰特意挑了最文雅的衣衫,怎耐你只空长了一副书生皮囊,却挡不住一颗万马奔腾的心。”   “生命在于折腾!”林渊斜看她,“要像你这样每天只为奔向食槽,地球妈妈都承受不了。”   “你才食槽!”福尔白眼,手摸了摸腰身,又乐道,“元元肯定要嫉妒我了!我现在怎么吃都不长肉,吃货最高配置!”   “嗯,”林渊笑道,“所以你比较适合这里。”   福尔想了想道:“是不是真因为我吃太多,地球妈妈才嫌弃我,不要我做儿女的?”   “我吃得又不是很多,”林渊无奈道,“我怎么也被地球妈妈踢出来了?”   “你窥探了它太多隐私。”福尔说完点了点头,“一定是这样!”   “滚蛋!”林渊朝她头上拍了一记,“我那只是领略一下它的美!又没挖掘又没钻研的!”   “就不许她害羞一下啊!”福尔扶了扶被拍歪了的小髻,扭捏道,“还有,我现在可是有未婚夫的人,自重啊公子!”   “要脸不要?”林渊脸上忍不住抽搐起来,伸出一指颤抖道:“我早想问了,你现在成年了没有?”   “没有,”福尔嘴角一塌,苦哈哈道,“还没有到上初中的年纪。”   “你这么小,你未婚夫造吗?”林渊连眼皮都抽搐起来了。本来看福尔这身形,以为嫩归嫩,怎么地也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。没想到……   “他的年纪是初中也没毕业呢,这里人都早熟得很!”福尔哈哈大笑,看了看林渊,又道,“按你这年纪,孩子怕是不止会打酱油了,制酱油都可以了。”   林渊脸一僵,倒是不抽搐了,他犹豫了一下道,“说到你那未婚夫,我过去住,方便吗?”   “怎么不方便?”福尔示意他放心,“你那屋子还是我与他一起去租的。”   “哦。”林渊点了点头。   “也就是条件简陋了些,只有茅草屋子住。我也是适应好一阵,才习惯的。”福尔道,“现下你病着,我也方便就近照顾你。待你身体好一些,你要住镇上便住镇上。”   “你把钱给了我,自己够用吗?”林渊听到她也住茅草屋子,倒是诧异。一下拿了一百多两银子出来,还有一个丫头使唤,林渊本以为她是宽适的,才接下来的,去打弩的部件都已经花了好些了。   “小富婆一个,不差钱。”福尔拍了拍林渊,压低声音道,“这原主的名碟有点问题,不得不窝在那里。钱么,还是有的。”   “说到名碟,我差点被抓去,”林渊道,“镇上老有人查名碟,稍微有点含糊,就被当成流民拉去做苦工了。有一日,我差点被抓着,幸亏正好一户人家起火,趁乱里才逃过一劫。”   “是不是上元那日,晚上还有灯会的?”福尔道。   “嗯,你怎么知道?”林渊道。   “我那日好像见着你的身影,一晃又看不见了,我还以为我眼花了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就你现在这模样,”林渊将她从上至下看了一遭,“站我面前,我都认不出来。”   “幸好,你还是那模样,不然你就等着在街边饿死吧!”福尔道。   “那是我命大!”林渊拍了拍胸口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从外面走进来,拎了一提药包,道,“一切都办妥了。”   “那我们回家吧。”福尔点头,领着林渊走出医馆。   路过成衣铺,福尔给他买了几身宽舒的普通短衫。幽兰很是诧异,长衫比那短衫好多了,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穿这庄户人的短衫。福尔转身出门的时候看到幽兰这样子,便笑道:“他与先生不同。”   幽兰点头,只道:“小姐,要叫辆牛车吗?”她知道,这林公子还病着呢。   “不用!”林渊摆手,“我又不是林黛玉。”   “走回去吧。”福尔道,她都受不了这牛车,相信林渊也受不了的。   幽兰一路都在想,林黛玉是谁呢?   一路走到李家村,林渊甩了两下脚,道:“这鞋还真不习惯。对了,我那鞋没给我扔了吧?”   “没有,”幽兰想起那个奇怪的鞋子,摇头道,“幽兰用湿布擦了一遍,放在阴凉处吹着,没有晒太阳。”这鞋子的外面摸着好似用皮做的,她知道皮靴子是不能在日头下晒的,这双怪鞋子便也这样处理了。   “还好!”林渊松一口气,他忘记关照这鞋子的打理办法了,“这鞋子很重要!”在这地方可没有这么合脚的鞋子卖,这可是这世界唯一的一双户外鞋了!   “福小娘子,”二柱家的正好从田里挎了一篮子菜回来,见着她们便打招呼,“这是先生的兄弟吗?可真像啊,简直一模一样!”昨日里,大家都知道了先生带着福小娘子来租了一间屋子。一见这人与先生这般相像,自然认为是先生的兄弟,而不会认为是与福小娘子有故了。   “呃……”福尔愣了一下,模棱两可地道,“是啊!”   福尔给林渊稍稍介绍了一番,与二柱家的寒暄了几句就走了。这时候外头没什么人,大人们都在地里,有的也在家里伺弄几只鸡鸭,或者准备午膳,小娃儿们在学堂里上课,现下倒很是清静。福尔对这村里的人家还不是很熟,幽兰便一一说与林渊听,哪家卖菜为生,哪家杀猪,哪家做针线最好,哪家有很多干货……   “你这屋子东边是石头婆婆家,西边是平山大哥家。石头婆婆家里也种了好些菜,她家小儿子还担柴下来卖的。”幽兰打开栅门,道,“平山大哥做木活最好了,村里一般要打件家什都是找他。”   “嗯。”林渊还是点头。他走进屋子,看了一圈,倒是整理得很干净,便道,“谢谢!”   “客气什么呀,”福尔一笑,“有事尽管来找我们。这几日中午,便去我们家吃,你好好休息一下。”   “没事,”林渊想着要与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起吃饭,就有些不自在,他可听说她们三个是一起吃饭的,“做饭我还不会?”作为有个吃货妹妹的哥哥,林渊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。   幽兰闻言立马朝他看了过去,男子大多不善庖厨之事,譬如宁先生。听口气,这人倒是很自信。   “你会生火?”福尔斜看他。这又不是燃气灶,随便一打就有火了。   “你以为我是你吗?”林渊抬起下颌,下视她。   福尔闻言立马闭嘴,垂下眉眼。常常参加户外活动、露营什么的,也许生火也不是什么难事。   “没事别老冲食槽奔,”林渊笑得很欢,“放眼看看世界,你会觉得好多事情比奔食槽有意义得多!”   幽兰只好闷头偷笑。   福尔咬牙切齿道:“幽兰,中午熬药,少一碗水,多熬半时辰!”   “别啊妹妹!”林渊的笑容一下子收住,“我是为你好,你不能如此残酷!”   “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!”福尔正直脸。   “我好了,不用吃药了!”林渊立马转过脑子来。   “这里的医疗水平你清楚吧?”福尔道,“就算你小强体质,也要老老实实喝药。”   林渊无奈。    ☆、弩   午时,宁渊一到家,不意外地看到桌上多了一个人。   “先生,先洗一下面吧。”幽兰正端了一锅骨汤出来,看着宁先生走进来,便道。   宁渊点头。   林渊见他看过来,也只好冲他点了点头,饶舌道:“多有叨扰!”   福尔“噗”一声,立马偏过脸。   宁渊愣了一下,点了点头,去边屋里洗面。他知道,林渊是拿他当主人看,与福尔一起的,倒是对这人稍稍有了些好感。   林渊踢了福尔一脚:“笑屁啊!”   “你那文绉绉的一句应该是冲我说,”福尔笑着道,“你吃饭没搞清主人是谁?”   “你们不是一体的吗?对你,我还客气什么啊!”林渊一边道,一边看着这菜色,“好像手艺挺不错!”   福尔一听,心里倒是挺舒服。她在这里就林渊一个老乡,他不把她当外人,令她很是开心。幽兰拿了碗筷过来,福尔接过碗舀汤。两块排骨,几段薯蓣,乳白色醇厚的汤,漂了几粒葱花。   一顿饭,有福尔的调剂,宁渊和林渊倒没有太多尴尬。等幽兰收拾了碗筷,将一碗药端到林渊面前时,林渊开始皱眉了。   “你是故意的!”林渊看着这半碗黑乎乎的药,直摇头。昨日是一碗药,黄棕色的,这明显是熬得浓浓的了。本以为她午前那番话是说说而已,没想到真就端了一碗如此浓的药来。不就说她奔食槽嘛,真是小气!不过,这次还真是冤枉了福尔,她还真没想到幽兰会煮成这样。   “你怕苦的话,我倒是可以贡献几粒蜜饯给你。”福尔笑道。   “我会怕苦吗?”林渊端起碗,一口喝下。   福尔看着他喝完,竖了大拇指。   “苦倒不是很苦,”林渊扶着喉咙,“就是味道有点……恶心……”   “公子,幽兰下次一定会看好时辰。”幽兰在旁边弱弱地说,“做菜的时候一时忘记了,熬得有点浓。”   “呕……”那味道直往上泛,林渊实在忍不住,跑到外面吐了个干净。   福尔倒了杯水给他:“我都不曾像你这样,啧啧啧……你也太娇贵了!”   林渊漱了两口才有精神说话,他道:“这药我绝不再喝了,你别熬了!”   “怎么这么任性呢!”福尔道。   “晚上我自己能生火做饭,就不来蹭饭了!咱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!再会!”林渊拱了拱手,立马撒腿。   晚膳的时候,林渊果真不过来了。   “装个食盒过去吧。”宁渊道,怎么说那还是个病人。   福尔点了点头,拿了盘子分了些菜,给幽兰装进食盒,还不忘带上一碗药。   “估计他看着那碗药,就吃不下晚膳了。”宁渊淡淡一笑。   “我加了两勺糖的呢!”福尔都为自己的良心用苦而感动了。   “吃完药吃个蜜饯压味倒是还成,你将糖加在药里,那味道……”宁渊替林渊皱眉了。   福尔一想,甜味和那难闻的药味混在一起,想想的确挺销魂的。她摇摇头道:“算了算了,不喝便不喝吧,看着他生龙活虎,应该也没事了。”   幽兰一会儿就回来了,还是拿着个食盒。   “怎么没动?”福尔看着食盒里的饭菜。   “幽兰过去的时候,公子刚烤完一只鸡,”幽兰道,“公子说他吃一只鸡便可。”   “哪来的鸡?”福尔道。她送了些米面和菜肉过去,里面却没有鸡。   “公子说,午后他在山上逮到的。”幽兰道。   “昨天还半死不活呢,今儿个就去山上了?”福尔气道, “真是一点都不懂事!”   “小姐不用担心,那鸡烤得很是香,”幽兰对福尔道,“看来公子厨艺真的不错!”   “真是……没人性!”福尔气的扒了一口饭菜,“不知道共享一下!”   宁渊轻笑一下,道:“明日我去镇上酒楼买只回来。”   “好!”福尔这才笑眯眯。   那厢吃烤鸡的林渊狠狠地打了个喷嚏,心说,不喝药感冒加重了?看了看手里的鸡,又啃上一口,下次还能烤嫩一点。第一次尝试这样烤鸡,效果还成,下次可以分点给阿福尝尝。   第二日,宁渊从镇上出来准备回李家村,遥遥看到林渊一边走一边手里握着什么在看。   “你这是什么?”宁渊问。   “嗯?”林渊抬头,看到是他,才一笑,“做了个小工具。”   宁渊看着他手里那奇奇怪怪的东西,倒是看不出是什么。   “喏!”林渊见他好奇,想他也是祝福的未婚夫,便也没瞒着,从身上掏出图纸给他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一看便瞪大了眼睛,“你要做弩做什么?”寻常百姓都用不着弩的,只有军里才用。从画的图上看,不仅画了部件,还写了好多他看不懂的东西。   “山上不是有野兽吗?”林渊道,“做了这个,上山就不怕了。”   “就为了打猎?”宁渊更是诧异。一般的猎户只使刀与弓,他竟用弩?   林渊点头,他的真实目的自然不会与他说。   “你将这图收好了,”宁渊道,“这弩只有军中才有,百姓里没人会做。这图若是让有心人见着,麻烦必然不小。”   “这个自然。”林渊这才明白宁渊是为他担心,才说这番话的,便道,“我找了三家铁匠给我分别打的,而且给铁匠的图不是这张,只是部分零件,不会有人发现。”林渊将另外几张纸给宁渊看。   宁渊看了一眼,这几张只有图,没有奇怪的符号,而且就那么几个确实看不出什么东西,才道:“你有分寸就好。”   林渊点头,道:“隔壁平山大哥做木活挺不错,改日让他制个小一些的给你傍身。”   宁渊本想拒绝的,可想着以防万一倒也不错,便点头。他将手里的油纸包分了两个给林渊,一个是烧鸡,一个是卤牛肉。   “给我的?”林渊一接到手,就闻到了香味。   “买了两份。”宁渊点头道。   林渊本倒是不想拿的,他做的菜挺不错,实在不需要拿他的吃食。可宁渊特意买了两份,不是从一份里分出一部分给他,林渊冲着这份心意,就接下了。   “你这是去镇上买书了?”林渊看着他另一只手里的几本书,随口问了一句。   “不是,”宁渊摇头,“借回来抄的。”他借回来的书是正好适合学堂里小娃儿启蒙用。自小他读的书便与普通考学的人不一样,有必要借些书局里的书回来抄下,到时候可以一一教与小娃儿。他将书朝着林渊翻了翻道:“一些启蒙用的,学堂里要用。”   林渊没有上前看,只道:“我文盲,不认得字。”   宁渊诧异:“你和福尔一样,都不记事了?”   “呃……”林渊道,“差不多吧。”   宁渊有些疑惑,都不记事,还偏偏都只认得对方?宁渊眉头一皱,有些纠结。不过,他想起两人相处极为坦然的样子上,倒也稍稍宽了心。   林渊一心想着回家装弩,丝毫没看到宁渊脸上的变化。他一回家就将弩装好,一过午,就兴冲冲地换了衣服准备上山。林渊去山上,必然要经过福尔家,他老远就看着福尔站在门口,便过去打招呼。   “你……”福尔看到他手里的弩,道,“你就不能等身体养好些,再上山?”   “我已经没事了!”林渊笑道。   “这春日里野兽多,你何不等等。”福尔道。   “你知道的,”林渊敛去笑容,看着福尔道,“我等不及。”   “那……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你也不提前说一声,我给你准备些干粮。”   林渊转过身,拍了拍背上的布袋:“我准备了饼。”   福尔叹了口气,沉默了半晌,从身上取出一个竹哨递给他:“如果你找到回家的路,别忘记吹一声哨。让我知道,你已回家。”这竹哨的声音清透响亮,必能穿透树林,传至这里。   林渊接过竹哨,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宁渊,道:“好。我会将竹哨留在那处,你若想回家,便寻那哨子。”   福尔闻言点了点头,细细想了想,又叮嘱了一句:“如果有危险,就吹两次。”   “好。”林渊点头,“我上山了。”   福尔咬了咬唇,点头。   林渊看着福尔不舍的眼神,深吸一口气,道:“再这副表情,你那未婚夫要吃醋了。”   福尔一下笑出来,道:“千万小心!”   “放心!”林渊看了看远处的胥山道,“昨天我在山脚处转了一圈,已经熟悉了一下了。”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。   林渊转身向着大山走去,走了一段,他回过头,朝着福尔挥了挥手,随后便再也没回头。   福尔深吸了一口气,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。   宁渊只当林渊想上山打些小猎物,不明白福尔为什么会那样不舍。看着福尔站在门口好久,他走到福尔身边,道:“不出两个时辰,他就回来了。放心。”   福尔抬眼看向宁渊,笑了一笑:“可能,很快就回来。也可能,永远都不回来。”   宁渊诧异她为何会这么想。   “他想回家。”福尔道,“也许翻遍胥山便能回家了。”   宁渊看着胥山那方,沉默了。胥山那边,便是京都。 ☆、等待   宁渊抄完一本书,拿着翻了翻,眼光上抬。福尔依旧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,看着窗外,她已经坐那一个多时辰了。   宁渊走到她跟前,看着她那么出神,便道:“放心吧,他带着弩呢。”   “不是……”福尔回神。她希望林渊能找到回家的地方,因为那边有他的家人、他的女友在等他。她又舍不得他离开,因为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曾经的朋友。   “若他真回家了,你不是该为他高兴吗?”宁渊道。不管他是去打猎的,还是找路回家,宁渊都觉得福尔不必如此担心。   “是……高兴……”福尔淡淡一笑,道,“可,我……也想家了……”   宁渊心里略有疑惑,不记事还能想起家吗?不过,他看着她恹恹的,便搂紧了她。原来,她不完全是因为担心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故人,她还想着要回家。她有不想说的过往,他亦如此,那便不过问了。他也会有想家的时候,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很不安。想到这里,他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。   “宁渊……”福尔双手环上他的腰,将脸埋到他怀里。   宁渊搂着她,轻轻抚着她垂在后面的发丝。   “如果……”福尔轻声道,“如果,有一天我也能回家,你……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?”   “不。”宁渊的手顿住了,好久才答了一个字。怀里的人立即抬头看他,他微微皱眉,道:“我……不能去京都。”   “嗯?”福尔一愣。她很快想起来,白芙蕖本是京都人,可她所说的家是现代。转眼又一想,他是知道她的身份了?   “胥山那边的京都,是我一辈子都无法过去的地方。”宁渊低下头,微微有些愧疚,“所以,我没法陪你一起去。”他不是不敢去京都,而是怕因为他连累了福尔。   “那我们便不去京都。”福尔扬起脸,微微一笑。原来他以为林渊翻遍胥山是要去山那边的京都。   “若是其他地方,倒是可以陪着你一起。”宁渊淡笑。他知道她原本是樊厦人,那除了京都,他都是可以去的。   “我给林渊一个竹哨,他若能找到回家的路,就吹一次竹哨。若遇着危险,便吹两次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至少现下里没有哨声,他是安全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,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。   那整整一下午,宁渊都陪着福尔安静地看向那不远处的胥山。直到晚膳的时候,福尔都没等到哨声,她稍微安定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。   “会不会是哨子的声音不够响?”福尔道。   “不会,”幽兰将饭菜端上来,“李家村就在山脚下,那哨声特意买的吹起来很尖锐的一支,声音很是突兀,林公子只要在这胥山的这一面,哨声绝对是能传到这的。”   “那怎么一个下午都没一点声音呢?”福尔有些担忧,“这么晚了,还不回来。”   “幽兰听说,有些猎户上山,说不得会在山上待两三日的。”幽兰安慰道。   “福尔,先吃饭。”宁渊握了握她的手。一个下午,她都如此神不守舍,他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。   “哦。”福尔应声,坐下安静地吃饭。   宁渊看着她一直嚼着白饭,便夹了菜给她。   福尔拿着箸戳了戳饭菜,早知道就跟他约好一个报平安的哨声了,害他这么担心!   “宁渊,他是安全的吧?”福尔道。   “你多想无意,”宁渊想了想道,“他在山上过过夜吗?”   “应该是有过的吧。”福尔皱眉。在现在,那山上比这里安全多了,而且还有帐篷和睡袋。到这里来,林渊也上过几次山,可最后不是弄得病倒在街边了?   “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,你该相信他。”宁渊道,“他是男子。”   等晚膳后,宁渊离开了,幽兰立马扯了扯福尔:“小姐,你不会是喜欢林公子吧?”   “啊?”福尔抬头。   “林公子上个山,你就担心成这样子,”幽兰道,“要我是先生,我也会这样想。”   “不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小姐没看到吗,宁先生脸色也不太好,今日吃的也不多。”幽兰道。   “我……”福尔自然没注意。   “你一直这样魂不守舍的,先生一定会以为你喜欢的是林公子。”幽兰道。   “我没有。”福尔无奈。这次相见,她很明确,她喜欢上了宁渊。她喜欢他的安静,喜欢他的平和,喜欢他的善良。偶尔露出的害羞,她也喜欢得很。就在他生气的时候,他都会不自觉地关心她。这一切,都让她心生感动。与他在一起,福尔觉得一切都那么安宁。曾经,她是喜欢过林渊,可现在,她看着林渊已没有了当初的欢喜,有的只是对朋友的关切而已。她会担心林渊,却与爱情无关。她心里有些隐隐的紧张,若林渊回家了,她便也能回家了。   幽兰也不再多说,走进灶房。   天色已黑下,福尔安静地坐在那里,听着外面的一切声音。   “福尔。”宁渊走过来,站在门口。   “你怎么来了?”福尔走到他跟前。入夜之后,宁渊一般是不会上门来的,除非有什么事。   “我带你去走走。”宁渊伸出手。   这还是第一遭。这小山村一入夜就到处一片漆黑,借着月色,走路也得万分小心。夜里,福尔一般都是不出门的,宁渊也是。今天怎么了?福尔虽诧异,可还是将手放到宁渊手心里,跟着他出门了。   “小心些。”宁渊一直注意着脚下。   福尔走得很慢,小心地脚下的异处。她道:“宁渊,你要去哪里?”   “很快到了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感觉,他在靠近山脚。   没多久,宁渊停下来,前面就是山脚了。他指着前方半空中道:“你看那里。”   福尔看过去,黑漆漆的胥山半山腰处,好似有若隐若现的光亮。她张了张嘴,道:“这是……”   “应该就是他点的火。”宁渊道,“他是安全的。”   福尔紧绷的心一下子松下,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:“他没事。”李家村没有猎户,附近的村里也是很少有猎户,这夜里在山上的应该就是林渊。点了火把,一方面可以取暖,另一方面也是可以吓退野兽。那光亮因为角度问题,只有在这处可以看到,在家里却是看不到。福尔看向宁渊,轻道:“谢谢。”   “我也是出来走走,看到的。”宁渊声音低了低。   福尔知道,他不是随意出来走的,而是过来找找,林渊是否会下山。   “他在山腰之上,也未有哨声,应该是安全的。”宁渊想了想道,“你若是怕他迷路,就在院里燃上一堆火。”   “好。”福尔点头。   宁渊拉着她走进山脚下的青砖屋子,将柴火取了出来堆在院里,燃上火。福尔看着燃起的火堆,心里开始平静。   “现在,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?”宁渊道。   福尔点头,看着他眼里跳跃的焰火,心里一动,快速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。这是她将要携手一生的男子,如此纯粹,如此简单,好得让她心疼。   宁渊微微低下头,在昏黄的火光下,微红的脸色无处遁形。他轻道:“我们回去吧。”他不好意思看福尔,视线却时不时地扫过她,偶尔撞到福尔正含笑看着他,又很快别开眼。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。   宁渊将福尔送到家,牵着的手终于放下。他道:“进去吧。”   “嗯。”福尔看着他,却没动。   宁渊揽住福尔,飞快地在她额上亲了一下,然后道:“进去早些睡。”   福尔淡淡一笑。她感觉到他的声音都在颤抖。“你也是。”福尔转身回屋。   宁渊咬了咬唇,脸上尽是笑意。原本心里的那么一点点不快,早已消散,留下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甜蜜。   到第二日傍晚时分,福尔正想着还要去山脚下那院子里燃上一堆火。虽然今天也没有听到哨声,可她已没有昨天那般魂不守舍了。一个转身,福尔抬起头,便看到山脚下模模糊糊走来一个人。她定在那儿,死死地看着那处。   “他回来了。”宁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。   那人越来越近,果然是他穿着出去的那一身冲锋衣。   “林渊!”福尔立马朝着那人奔过去。   林渊的眼里满是失落,却还是挤了个笑容出来:“我……回来了。”他肩上挑了根杆子,挂了袍子山鸡野兔之类,还滴着血。   “没事,山那么大,再找找。”福尔安慰了一句。   “兰姐烧了一锅水,先洗洗吧。”宁渊上前来接过他肩上的杆子。   “谢谢。”林渊的失落在福尔和宁渊迎上来的那一刻,就消散了一点。还好,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,他也有人惦记着他。   宁渊接过杆子的那一刻,差点一个趔趄栽倒下去。看着林渊那么轻松地卸下一杆子猎物,以为不是很重的,没想到到他手里差点摔下。   林渊见了好容易憋下笑,眼里已没有了失落。他立马扶起杆子,道:“还是我来吧,挺沉的。”   宁渊很是尴尬。福尔笑了笑,拉着她的宁渊,随着林渊朝家走去。   “我先拿去镇上卖了吧,”林渊道,“这些东西是在下山的时候打的,还算新鲜。”   “才下山,先休息休息吧。”福尔劝道。   “不累。”林渊道。比起累,他更多的是失落。这一个月差不多三天两头往山上走,却一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地方。   “要不,我替你去卖吧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不用。”林渊拍了拍杆子上的猎物,“我比较快。”   “我去叫刘大叔送你,省的扛着这走去镇上,”福尔道,“一来一回,城门都要关了。”   林渊只好妥协。   刘大叔来的很快,车上还垫了些茅草。林渊将猎物放到车上,一转身就看到宁渊也上了车。   “快上吧。”宁渊道,“我帮着搭把手快一些。”   林渊点头笑了笑,也上车。福尔将一个油纸包递给他们,里面是热腾腾的菜肉包子。   “先吃一点垫垫肚子。”福尔道,又递了两个给刘大叔,“大叔,劳烦您了。”   “不打紧的!”刘大叔乐呵呵地接过,甩了一下走了。   看着他们离开,福尔才舒了一口气。没有找到回家的办法,可林渊总算是安全到家了。   “看不出林公子挺有本事的!”幽兰道。   “他一直都很厉害。”福尔道。她知道,林渊不会那么落魄的,也不会一直靠着福尔给的钱过活。没有找到回家的路,他就打猎换些钱下来。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,可他一直都想得比她们多。   “先生也是,本以为他会对林公子不满的,没想到还会帮着去卖猎物。”幽兰道。她看着福尔笑笑,小姐找了个可靠的好人,她可以对夫人有交待了。   两人回来的时候,天色已全暗了。福尔和幽兰张罗着两人用了晚膳,林渊就在这边洗个热水澡回去。   宁渊正打算睡下的时候,被福尔和幽兰叫起来。   “宁渊,”福尔道,“林渊在里面洗了好久,你帮忙进去看一下。”   宁渊闻言点了点头,跟着她们过去。两个女子自然是不方便进去的,只有他帮她们进去看一下了。   看着林渊靠着浴桶睡得那么熟,宁渊松了一口气。他对福尔说了一下,又返身,吃力地将林渊脱出浴桶。从没有伺弄过人的宁渊,生平第一次拿了棉帕将林渊擦干,胡乱地套了件内衫。与他的身上不同,这人一身的肌肉,宁渊擦了把汗,一边心里默默地做了一番比较。这番折腾都没醒过来,估计去镇上都是强撑下来的。   宁渊找了件外袍过来,正要给林渊穿上,就看见一行眼泪从他眼角滑落。宁渊的手顿了顿,停在那好一会儿,才给他穿上外袍。   “睡熟了,背到我屋里睡吧。”宁渊出去对福尔说。看着一点都不壮,却那么沉,他估计是没法背到那么远的林渊那屋去的。而且,看着林渊那么累,怕他夜里起了热度。   福尔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,和幽兰一起帮着宁渊将林渊背去隔壁。    ☆、熟悉   夜里,林渊果然发起了低热。宁渊拿着凉水浸了棉帕,敷到林渊额上。直到快天亮了,林渊发了一些汗出来,才睡稳。宁渊也不想去床上睡了,到外屋直接合衣靠着椅子闭上眼。   林渊醒来的时候,发现又是一片陌生,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。他走到外屋,看着睡在椅子上的宁渊,怎么也想不起昨日发生了什么事。他怎么会睡到宁渊的屋里的,宁渊又为什么睡在椅子上。他从里屋翻了件袍子出来,搭到宁渊身上。   袍子一搭到身上,宁渊就动了动,睁开了眼。   “你要不要去床上睡一会?”林渊不好意思地抓抓头。   “不用了,马上要去学堂了。”宁渊看了看天色,从椅子上站起来道。   “不好意思,占了你的床位,”林渊看了看他眼下的青灰,道,“我昨天怎么了?”   “你洗澡的时候睡着了。”宁渊揉了揉发麻的腿,道,“我这儿比较近,就让你睡我这边了。”   林渊看着他揉腿,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前给他松一松腿上肌肉。   “给。”宁渊倒了一杯牙汤递给他。   林渊接过,和宁渊一起去洗漱。这地方就是哪哪都不惯,林渊瞅瞅牙汤直皱眉。   洗漱完,宁渊照例去跑圈。想起昨天看到的林渊身上的肌肉,宁渊犹豫着是不是要多跑一圈。   林渊端了一碗米粥,一边吹着小口小口地喝,一边看着那人跑圈。   “好点没?”福尔从灶房出来,就看到某人站在自己门口。   “什么?”林渊回头。   “昨天累成那样子,洗澡都能睡着,你怎么没淹在里面?”福尔笑道。   “我倒是想淹来着,”林渊道,“奈何你家桶太小了,我的身躯实在太伟岸!”   “嘁!”福尔扭头去洗漱。这小山村里,洗漱也就是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做个水槽而已。   “你家未婚夫还挺不错的,”林渊在福尔身后,不好意思道,“床让我睡了,他自己睡椅子了。”   “你……”福尔三两下漱好口,看着他不可思议道,“你睡相是有多差,逼得宁渊床都睡不了。”   “我睡相挺好。”林渊很是无辜。   “上次宁渊他哥哥来,还跟人睡一床呢!”福尔道,“到你这就全被挤下去了。”   林渊曲了曲臂,道:“那是我比较壮?”   “他哥哥比宁渊高,而且会轻功,估计善武。”福尔道。林渊和宁渊是一样高的,不惊比宁渊高,还是练武的。   “那是身轻如燕的节奏?”林渊脑补出一个瘦杆子,道。   “那是真的轻功!”福尔道,“我看着他嗖嗖两下就……飘走了……”   “那是高手啊……”林渊摸了摸下巴。每个男生都有武侠梦,林渊也不例外。   “可惜知道的太晚。”福尔道,“早知道的话,我也是要学学的!”   “你就窝在家捏绣花针吧。”林渊道。   福尔眯了眯眼,两手手指交错一压。林渊一看不好,手里的碗没地放,连忙后退了半步,福尔一道前低踢已袭来。   “福尔!”一道声音止住了福尔的组合踢。   福尔立马收住小助跑,袅袅一转身,站得稳稳的,仿佛刚才使出那凌厉一脚的不是她。她朝走来的宁渊眨了眨眼睛,柔柔道:“回来啦?”   林渊护住了一碗米粥,也险险地躲过了福尔的袭击,看到福尔瞬间如一朵娇花般站到宁渊面前,内心颇为凌乱。   宁渊看着福尔无奈一笑。福尔看到他笑了,立马狗腿地去给他拿擦汗的棉帕。   林渊上前拍了拍宁渊的肩膀,看着前面屁颠屁颠的福尔轻声道:“哥们儿,你真厉害!”让一株食人花秒变为格桑花,简直比巴拉拉小魔仙还厉害。   福尔一个转身,瞪向林渊。   “师妹,”林渊笑嘻嘻道,“师兄夸你美呢!”   “兰姐,”福尔朝里喊了一声,“别忘了煮锅药!”   “不是吧!”林渊的笑容一塌,“我不是已经好了吗?”   宁渊接过福尔手里的棉帕擦了擦额,轻道:“再喝上七剂。”   “为什么!简直没天理!”林渊愤然。   “你昨儿个起了一整晚的低热。”宁渊脸色平平,放下棉帕。   福尔立马瞪林渊:“这几日不许到处撒欢,好好待屋里休息。”   林渊看了看宁渊的眼下,少有的没有再与福尔练嘴。原来,他照顾了自己一夜。待宁渊一落座,幽兰从里面端了两盘热气腾腾的点心出来。福尔端了杯清茶放到宁渊面前,招呼林渊过来坐下。   “早膳不用做这么麻烦的,吃馍馍小菜就成。”宁渊对福尔道。他看到晶莹剔透的蒸饺冒着腾腾热气,就知道是刚刚做好的,做这蒸饺可费时间了。   “也就现在天气还适合,便做着。”福尔道,“以后天气热了,就只能下午做些当点心吃。”她是夜里发了面,早晨做起来还能赶上早膳。   林渊看着两人,嘴角也不自觉上扬。   福尔看着林渊不动,便道,“你不是最喜欢吃这软糕?凉了可不好吃了。”   林渊这才过来坐下。   早膳之后,幽兰收拾了桌子,从里屋拿了一堆木件出来,道:“昨日忘了说,平山大哥拿来了这个,说是林公子订的。”   “是!”林渊点头,“拼一下就是两把弩,木料的,还算轻,送你们玩的。”   “是吗?”福尔眼睛一亮,拿来翻看,折腾了好久都没拼出来,“好难!”   “我那儿有图纸。”林渊道。   “那我一会儿看了图纸来拼。”福尔点头。   宁渊对武器类没什么兴趣,便起身要准备去学堂。   “宁渊,”林渊道,“我一会用一下你的纸笔,图纸上有处还想修改一下。”   “自便。”宁渊点头,走去学堂。   林渊拿了图纸和一把箭矢给福尔,福尔得了图纸就琢磨装弩了。直到午时,宁渊回来,福尔还在蒙头拼装。   “还没拼成?”宁渊问。   “快了。”福尔继续埋头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从门外进来,手里拿了一纸,道,“林公子不见了,屋里只留着张纸,但看不懂写的是什么。”   福尔手里一顿,从幽兰手里拿过来,扫了一眼。   宁渊看着她有些奇怪,不是说不识字吗?头微微一偏,看到纸上的字笔画很少,却一个都不认识。这是哪国的字?宁渊看着福尔有些疑惑,难不成她们不是樊厦人?她的未婚娘子好像不简单。   福尔将纸一团,道:“不用等他吃饭了。”该死的,昨夜还发烧的,竟然还跑去山上。说什么上山打猎,身体还没好打什么猎,肯定是去找回家的路的。想到这里,福尔怎么都怨不起来。他跟她不一样,他原身还在,只要能回去,一切都还在。而她,却是面目全非了。   本以为福尔会像前两日那样魂不守舍,可一顿饭下来,宁渊觉得除了话不多,福尔还算正常。   午后,福尔依旧陪着宁渊看书写字。   “福尔,”宁渊搁下笔,对福尔道,“那文字是哪国的?”   “呃……”福尔才想起,方才她这个“文盲”看了林渊写的字,她看着宁渊皱眉道,“不是哪国的文字。”这国家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。   宁渊点点头表示明白了。他想,不是一国文字,说不得就是暗号什么的。早晨还听到林渊叫她师妹,说不得是那个组织的暗号。   福尔看着他,犹豫着是不是要把她和林渊的来历透露给宁渊,门外一道喊声止住了她。“阿福!”这分明是林渊的声音。福尔跑出去,宁渊跟在后面走了出去。   “野鸡?”福尔看着林渊手里提的东西,道。   “拿着晚上煮汤。”林渊看了一眼福尔身后的宁渊。   “这儿买不到鸡吗?绿色无公害,纯天然土鸡!”福尔知道他是感谢宁渊昨晚上照顾他,可也不必如此,便忍不住说说他,“非得拖着病体上山!”   “我闲得全身发痒。”林渊抖了抖身。   福尔无语。   “行了,我将这些拿去镇上卖了。”林渊将放在地上的一杆子猎物挑起。   “你……”福尔看着杆子上那么多猎物,抖了抖手指道,“你这是去大屠杀了?”   林渊差点一个趔趄,回看一眼福尔,道:“我又没打什么珍稀品种!”   “现在是春日,正是繁殖的大好时候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这里就我一个打猎的,能打得了多少,最多也就给它们控制一下数量而已,”林渊晃了晃猎物,道,“你要是看到人参叶子都被当野草给啃了,就会觉得打掉一些畜生也是造福人类。”   “你还挖到人参了?”福尔道。   林渊从怀里掏出半尺长的人参冲她晃了晃。   “为什么我没有挖到呢?”福尔皱眉。   “你也爬去半山腰了?”林渊道。   “没有,就山脚转转。”福尔摊手,看着他那一杆子的猎物,便挥手,“赶紧去吧,早去早回。”   晚上,林渊从镇上回来,就给福尔一百两银票。   “这是做什么?”福尔将银票推回去。她知道,这两日虽然打的猎物多,可也不值什么钱,这钱肯定是卖了人参得的。她道:“你先用着,回去要用什么工具装备,拿这钱去添置。”   “也没什么工具要添了,每日去转转就行了。”林渊将银票按到福尔手里,“再往上还积着雪,也只能等天气暖和点再去了。”   “制上一个帐篷什么的,总比你露营好。”福尔道,“你留着用吧,我还缺这点钱吗?”   “这倒可以有。”林渊摸着下巴点头。   “对了,我还收集了鸭绒呢,明日就给你做个睡袋出来。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夜里就不会受凉了。”   “那就更好了!”林渊一听,笑道,“那这钱我先留着了,以后再还你。”   “等你以后找到回家的路,我就带着宁渊一起回去,”福尔无所谓道,“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到时候折成人民币还!”   “成啊!”林渊将银票塞到内里。   从这日起,林渊每日就带两三只猎物下山,却一日比一日走的路多。卖猎物回来,有时会拿上些制好的装备回来。   一日,林渊将一刀横在肩上回来,将福尔雷得不轻。   “打把枪出来也好啊,带这作甚?杀猪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没这本事!”林渊摊手。做个玩具枪还成,真枪可造不出来。   “睡袋做好了。”福尔拿出来献宝。   “挺有模有样的嘛!”林渊看着这睡袋,卷了卷一压,很是满意。   “那是!”福尔抬颌,又低声道,“兰姐有帮忙。”   “呵呵!”林渊看着她笑了笑,“做成这样挺不容易了!”   “你近日里去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嗯。”林渊点头,道,“就明日吧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低头。   “夜里,我会燃堆火。”林渊道。他就拿这当成平安的信号了。   “好!一切小心!”福尔点头。他的身体比之前好很多,这点上放心不少。这些日子天天上山,福尔倒也渐渐习惯了。   次日天一亮,林渊就上山了。福尔起来就知道了这个消息,她淡淡一笑,做早点洗漱,如平日里一样。    ☆、遇险   福尔端了刚做出来的翡翠卷,去宁渊那。视线掠过胥山时,微微一顿,今天是第四日了,林渊还没有回来。除了晚上遥遥可见那飘摇的光亮,确认他还是安全的,其他一无所知。到宁渊屋里的时候,正好没人,福尔便看着窗外发呆。   “来了?”宁渊捧了一小株绿植走进来,看到福尔笑了笑。   “你这是……”福尔看着他手里的绿色,倒挺喜欢。   “云竹。”宁渊道,“带小娃儿出去的时候看到的,现在挖了一小株出来,找个盆种上,放在案上倒也喜人。”   “配上茸茸青苔,小小顽石,更是雅致。”福尔道。   “那个简单,我去去便来。”宁渊一想倒是觉得蛮有意思,将这株云竹放到案上,又匆匆出去。   “哎……”福尔看着他早已跑远的背影,笑道,“倒是先趁热吃了点心呀。”   福尔看了看这云竹,拿了点心回去。这点心又放到热水上温着,福尔又翻找了个摔破一角的陶盆出来。   “废物利用嘛,”福尔索性将这破陶盆的边缘敲了个参差不齐,只留了一角高高扬起,再拿着看了看道,“这样就更有味道了!”   到山脚下,宁渊在山涧边翻找着。这水边泥上倒是覆着些绿绿的青苔,水里的石头也颇是好看。就是走的匆忙,没带个小锹。宁渊在附近找了片石片,挑了块覆着毛茸茸青苔的土挖了出来。他正准备去捡两块石头就走,便听着兽禽声,接着便是猛烈撞击声。   宁渊一转身,只见不远处的挡兽桩上扎了一头企图越过来的小野猪,后头的大野猪已红了眼,拼命地撞着那挡兽桩。那头大野猪很是壮硕,力气也很大,头上已染了血迹。它疯狂地用头撞着挡兽桩中下部,三两下之后,小野猪就掉了下来,但不是落在大野猪那边,而是在挡兽桩之内。那小野猪早已被划开了膛肚,在地上一动也不动。大野猪见状更是疯了似得撞击挡兽桩。   宁渊见此也顾不上捡石头了,赶忙起身要跑。只听身后“哗”一声,大野猪撞开了挡兽桩,看到这面有人,立马冲了过来。宁渊一回头遇到这种情况,登时便冷汗直下,脚定住忘记了挪动。   “快跑!”宁渊听到有人大喊,却眼睁睁看着野猪朝自己冲来脚挪不动半步。   “嗖”一支箭矢扎进野猪后腿。野猪顿了一下,疯狂的朝天吼了吼。   “快躲开!”林渊一边朝宁渊喊道,一边垮过挡兽桩又发了一支箭矢。这一支扎进了野猪的背上。   野猪被连连扎了两支箭矢,蹦跶了几下之后,扭头朝林渊冲去。   宁渊在野猪蹦达的时候从惊吓里回过神来,看着野猪冲向林渊,急急喊道:“躲到挡兽桩之外!”他觉得挡兽桩至少能抵挡一会儿,这发了疯的兽禽可是相当危险的。   林渊又发了两支箭矢,却是被这野猪躲开了,这时候再躲到挡兽桩后已是来不及。他赶紧往旁边跑,一边又连连朝野猪射箭。这般奔跑之下,四支只中了一支,扎入野猪的前肢。疯狂的野猪却没有停顿,直冲林渊而去,张开了大嘴露出长长的獠牙,骇人得很。林渊抛开弩,从背后抽出大刀,闪身一让,躲过了差点撞上身来的野猪,大刀往下一斩正中野猪头部。   被砍中头部的野猪甩开林渊开始狂奔乱跳,几次都碰撞到了就在近旁的林渊。在它一个扭头之际,林渊用尽最后一点力使出一记手刀,劈向野猪头部,野猪轰然倒下。   “有没有事?”宁渊奔过来。   林渊摆摆手,脱力地坐在地上。刚刚一幕实在惊险,紧急之时只一力拼搏,过后身上便已麻木,竟使不出一点力了。本来他今日从山上下来已是疲乏,躲避野猪的攻击费了好一番精神,最后一记手刀已用去了他最后一分力,现下只余后怕。   “我扶你回去,这里不安全。”宁渊将林渊的手绕在自己肩上,小心地扶他起来。这里的挡兽桩已损坏,而且又刚刚死了一大一小两头野猪,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野猪群。   宁渊扶着林渊踉踉跄跄地往家走,好几次都差点摔倒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福尔从窗口看到两人之后,飞奔过来,扶着林渊的另一边。   “野猪撞破拦兽桩,林渊救了我。”宁渊简短地说了一下,“你去请徐大夫过来看看他,我去找村长。”   “好!”福尔点头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幽兰正好从青山家回来,手里还抱着个针线篓子,远远看到两人搀扶着林渊,便跑了过来。   “幽兰,快去请徐大夫过来一趟!”福尔道。   幽兰放下针线篓子,赶紧跑出去。   宁渊放下林渊之后,匆匆跑去找李德合,留下福尔一人照料着。   “李大伯!”宁渊快步走进村长家,喊道。   “宁先生,发生什么事了?”李德合从屋里出来,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宁渊这副样子。   “有野猪下山了!”宁渊将方才的经过说与李德合听。   李德合听了,立马拿了铜锣敲打,召集了村民赶去山脚下。往年也会有野猪下山,不是糟蹋了田里的庄稼,就是攻击村民。现下野猪虽然打死了,可若是一直放那里,说不得会招来野兽。村民们赶去山脚,抬野猪的抬野猪,修挡兽桩的修挡兽桩,还有一些拿了土掩去野猪的血迹,撒上一些草灰和石灰祛味。   李德合随着宁渊到了林渊家里,这野猪是林渊打死的,免去村里的一场灾难,自然要来看望一番。   “宁家兄弟,”李德合也和村里人一样,以为这两人如此相像是兄弟,“这番多亏了你出手,村里才没遭灾害!老夫在这里谢谢你了!”   “不用……”林渊看了一眼宁渊,无奈道。为了避免麻烦,他们一直没有纠正村民的误会。   “你们不知道,”李德合想起以往,便是一阵唏嘘,“我们李家村在山脚下,常受下山的兽禽侵害。兽禽下山,常常往庄稼田里钻,长得好好的庄稼老是被践踏得不成样子。大伙儿自己都舍不得吃,看着这被糟蹋过的样子都心痛不已。我们村民若和兽禽对上,群起而攻还能有一点胜算,若是单个碰上了,只有死路一条。”   “我今日也是侥幸,正好手上拿了工具。”林渊道。   “以一人之力,打下一头大野猪已是非常了不起了!村里还没人能单个打下一头大野猪的。”李德合看着床上这人,心里挺佩服。   “那野猪在之前将拦兽桩撞了一番,否则我也没把握打死。”林渊谦虚道。   “说到这拦兽桩,也是要多谢宁先生,”李德合道,“多亏了宁先生兄长做了这挡兽桩,冬日到现在一直安安稳稳,没有兽禽来袭击。”   “不用客气!”宁渊道,“这本是为了我们自己宅子的安全着想,才修了这个挡兽桩的。”   “那我们正是借了宁先生的光,才有此安宁。”李德合拱手道。   “若是可以,那拦兽桩倒是可以再加固一道,”林渊道,“现下是尖锐朝上,若再加上一道,更加稳固些。另外,在两道交错处之上再架一根固定住,尖锐朝外,可以阻止兽禽撞击拦兽桩。”   “这倒是可以!”李德合点头,“咱庄户人家不怕费力气,老夫一定找村民们尽快把这拦兽桩加固好!”   林渊点头。   “对了,那野猪你看怎么处理?”李德合道,“还有那么多猎物,晒成干也吃不完,老夫替你拉去镇上卖掉吧。”   “那也多亏大家帮我拉回来,村里每户分上两斤罢,算是谢谢大家。”林渊道。他也不知道这村子里有多少户人家,但有两头野猪,其中一只怎么地该有三百多斤,应该是够的。   “那怎么行!”李德合立马推辞,道,“你冒多大危险才打下的野猪!咱绝不能拿这肉的。这么地吧,留下一只猪腿,就你们够吃的了,其他的都卖了吧。”   宁渊看了林渊一眼,替他道:“李大伯,我们都是多亏您收留。这次也是多亏大伙儿出力修好拦兽桩,还将野猪给我们抬回来,理应给大家分一些肉的。至于剩下的,就按村长说的,拖镇上去卖了吧。”   林渊点了点头。   李德合见林渊精神也不太好,也不推脱了,住在一个村里,难免会有个相互帮忙的时候,这次承情下次还上便是。他再次替大伙儿道谢,然后去张罗人分猪肉卖猪肉。   “你先休息一下吧。”一直退在一边的福尔上前来。   “没事,”林渊扯了个笑容出来,“大夫不是也说了我没事嘛。”   “大夫也说了,你这一阵累着了,该好生休息。”福尔一边说,一边盘算着要做些什么来好好补补林渊的身子。   “我也就是有点后怕,一时脱力。”林渊道,“现在已经好多了。”   “不过,你今天蛮帅的,打死一头野猪!”福尔拍了拍林渊肩膀,表示十分赞赏。   “都帅了二十多年了,才知道啊!”林渊得意道。说完,撇过宁渊,又不好意思地咳了两下。   宁渊淡淡一笑,点头赞道:“今天的确很英勇!”与林渊的武力相比,他的确是怎么都比不上。可宁渊也不会自惭形秽,毕竟人各有所长。曾经在皇室里,优秀的皇子比比皆是,宁渊从不会拿自己的弱点来看轻自己。   林渊想起那头满身鬃毛的野猪,感慨道:“教练要是知道我拿这打了一头野猪,呵呵……”   “教练爱你,教练以你为豪!”福尔不假思索地接口。他们曾经在一起训练的时候,教练狠狠操练某人的时候,他们常常会来这么一句。   宁渊看了看他们,有些不太明白。   “那个,”林渊立马转了话头,“我落在栅栏外的东西都带回来吗?”   “村民们给带回来了。”宁渊道,“你上山要背那么多东西吗?”   “嗯,”林渊点头,“带着方便些。”   宁渊倒是没这感觉,背着这么多东西,爬山肯定累得很。他道:“都脏得很了,让兰姐清理干净了再拿过来吧。”   林渊点头。   “这次多休息休息,”福尔道,“别急着出去了。”   林渊闻言沉默了许久,才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   福尔以为他只是敷衍一句,正想着如何劝,林渊轻轻说了一句:“阿福,我还能回去吗?”   福尔看着他垂下的眉眼,心里不知什么滋味。宁渊只觉得两人一下子消沉,心里转过几个念头却没有开口。   福尔想了想,对林渊道:“也许,这需要一个时机。”穿越剧不都演着的么,什么九星连珠的,在恰好的时间,恰好的地点,才能穿越。   林渊闻言,想了一遭,再抬眼,低沉已消失:“对,也许只是时机未到。”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你好好休息吧。”宁渊看着他脸上的倦意,说道。   “是,”福尔起身,“我晚些拿食盒过来,你安心休息!”    ☆、名碟   只休息了一晚,林渊又恢复了生龙活虎。他每日依旧拿了弩和大刀去山上转一圈,带下几只小猎物。隔上几日,就戴上自己的装备,上山待几天。   自上次林渊只身打死一只大野猪之后,福尔对林渊放心了些。她与宁渊的日子一切照旧,过得平淡而惬意。   一日,宁渊从镇上书局回来,牵回了两头牛,惹得村里人好一番围观。   “掌柜回来啦?”福尔看着其中一头小奶牛,呆萌呆萌的,一下子就喜欢上了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,“倒是真给带回了奶牛。”   “怎么又买一头牛?”福尔看向另一头牛。   “没有公牛,它如何产奶?”宁渊记得福尔要买奶牛是要产奶用的。   “哈……”福尔笑道,“我以为奶牛自行可以产奶。”   “怎么可能。”宁渊笑了笑,道,“公牛可以拉车,现下倒也是用得着的。我便一起买了。”   福尔抿嘴一笑。她知道,一般用得着牛车的就是林渊了。   宁渊将十包奶末递给福尔,道:“放在阴凉干燥处,能存几月久。”   “本以为买不到奶牛才买这奶末的,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每日都喝上一杯吧,对身体有好处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你能忍受这味儿吗?”福尔记得当时那人说过,不卖这奶末就是因为这里人不能忍受这味道。   “可以。”宁渊道。他本出自莫桑,这奶末奶干就从莫桑传过来的,自然是可以忍受的。   “那就好。”福尔点头,看着这么十包奶末,有些心疼道,“好贵!”   “钱不够花了?”宁渊问。   “怎么会?”福尔看他。   宁渊一笑:“既是够花,便不用操心这些。你喜欢便买了尝尝,心里畅快便是值了。”   “嗯。”福尔笑着点头。   “你买来奶牛是为了喝牛乳?”宁渊问。   “不,还可以做好多好吃的。”福尔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吃食,心里顿时大好。   “现下奶牛还不产奶,便先用奶末。”宁渊道,“待奶末吃完,这奶牛估计也能产奶了。”   “这奶牛养在哪里?”一直未出声的幽兰问了一句。现在的茅草屋子实在太小,这里可是有两头牛的,虽然一头还小。   “让人给做个窝棚,置在山脚下那院子里吧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那里没人住,合适吗?”幽兰有些不放心。   “白日里去看一下就成。窝棚做牢固些,晚上也就不用多操心了。”宁渊道。这里的村民皆很良善,断不会做出什么偷鸡摸狗的事,要防的也只有从山上下来的兽禽。现在挡兽桩也加固了,自然又更是放心了。   “那窝棚就让平山大哥做吧,一会我便去说一声。”幽兰道。   “行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那边屋子后院的位置可够?”福尔问。   “足足够了。”幽兰想了想道。   “那尽量靠后一些,”福尔道,“那味道实在太大。”   “好的。”幽兰闷闷一笑,“那牛粪每日都清理干净,味道也不会太大的。”   “对了,兰姐,”福尔问幽兰,“这放牛的事找个人来干吧,你问问村里哪个会养牛的愿意干,我们每月就出些钱。”   宁渊点头。   “好的。”幽兰点头应下。   “北路的院子有人看了,”宁渊从身上掏出两份身契,递给福尔,道,“邬掌柜给我找了两个奴仆,是一对夫妻,看起来勤快老实,我便买下了。这是两人的身契,你收好。”   “你看着不错就成。”福尔接过身契,看着微微一愣神。这么几个月来,那新皇帝也没对原樊厦人有所苛待,据说原樊厦比较出色的官员还被新皇帝留任了。那她的名碟是不是就没问题了?   “家具已经制好,可以去看看了。没问题的话,只待挑个好日,便可以送进来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那明日我和幽兰去看一下,顺便把日子定下来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邬夫人帮我们去看了一下的,初十的日子最好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那到时就定初十的日子。”福尔微微一笑。   “我看家具就放在北路那院子吧,到时候你……就从那院子里出嫁。你看,可好?”   福尔听着宁渊的话,心里一暖,这一切他都打点地妥妥帖帖。本来出嫁之物该由娘家亲自打点,福尔只有主仆两人,宁渊便替他一一办妥。她点点头道:“好。”   幽兰看着宁渊如此为福尔考虑,心里也是十分欢喜。哪个新嫁娘不愿风光大嫁?小姐虽落魄,可到底是将门之后,若从这茅草屋子里出嫁,她都看不过去。   “还有一件事,”宁渊看了看福尔和幽兰,道,“新皇帝颁布了一条政令。”   “什么政令?”福尔问。   “重新订立名碟户籍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什么?”福尔和幽兰皆惊道。   “流民或贱籍若肯垦荒,便可脱贱籍入平籍。平籍若遗失户籍,可核实原籍的重新入原籍,若现住地有田地者也可办新户籍。贵籍重新分划,不符合贵籍要求的降为平籍,不再享有贵籍特权;符合贵籍要求的享贵籍特权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那倒是不错!”福尔和幽兰皆是一喜。有时候想什么便来什么,福尔一直心心念念名碟的问题,倒是有了解决。   “年前本就有政策下来,若是垦种荒地,头三年是免税的,后两年也减半了。加上这条政策,那垦荒的人更多了。”宁渊道,“如此一来,流民会减少,耕地会增多,最终利国利民。”   “这新皇帝倒是不错!”福尔点头道。   宁渊点点头,看了福尔一眼。她不知道的是,这位新皇帝曾来到这里,站到她面前,她却不认识。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轻轻唤了一声,眼里满是光彩。幽兰不关注利国利民的政策,她只知道她家小姐可以有个立于人前的新名碟了。有了新名碟,她们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。   “嗯,”福尔朝幽兰点点头,又看向宁渊,道,“我和幽兰也要去办新名碟。”   “好。”宁渊点头。他虽不知道福尔和幽兰什么身份,但知道她们的名碟不方便使用,不然也不会持着银票却租用这小山村里的茅草屋了。他想了想道:“到时候置办些田地,办名碟方便些。”   “嗯!”福尔点头,见他不多问,却事事与你考虑周全。   “田地也买李家村的吧,也不拘着良田还是沙田,先前置下的良田足足够我们吃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我也这么想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我现在便去找村长看看,有什么田地可买。”宁渊起身。   福尔立马站起来,道:“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吧。”   “那我去找平山大哥做窝棚。”幽兰想了想。   “顺道将牛车也一并订下吧。”宁渊提醒道。   “是,先生!”幽兰点头。她转身从灶房取了一大块肉、一包麸麦出来,道:“先生,这便带着去吧。”   宁渊点了点头,从她手里接过来,三人一起出门。   福尔跟着宁渊走去李德合家。她道:“宁渊,我打算在幽兰名下置上十亩田地,入平籍。”   宁渊回头看了她一眼。   “她本是贱籍,”福尔道,“但我一路受她照顾,她很是用心。这次改政令,正好有这个机会。”   “好。”宁渊点头。他想起还在大山里没回来的林渊,便问了一句:“林渊的名碟需要重办吗?”   “他……”福尔潜意识里认为林渊不会留在这里,终究还是要回现代去的,所以并没有想到要帮他办名碟。   “过一阵朝廷肯定会严查人口户籍。”宁渊看到她眼里的犹豫,虽不明白有什么问题,可还是提醒了一句。   “那就也办下来吧。”福尔道,“也不知他何时下山。”她想,办下了总归有用处,不办倒是会有麻烦,好在这次可以不核原籍,置上田地便可。   “该快了吧。”宁渊想了想道,“明日我陪你一起去,授课就安排在下午。”自从学堂开了之后,宁渊都是下午去镇上的。考虑到明日的事情多,宁渊觉得还是早晨去办比较妥帖。   福尔扬起笑脸,与他一起去看田地。李家村的田地倒也足够,福尔定下三十亩,她与幽兰、林渊各持十亩,皆是良田,但都不在一处,不靠河也不靠道。宁渊与李德合说好,明日一早去过契。   第二日,宁渊带着福尔、幽兰,与李德合先去了衙门。衙门的人本就认识宁渊,即使林渊不在,三份名碟和地契也很快就给办好了。   宁渊和福尔还要去看家具,李德合便告辞也先回李家村了。林渊带着福尔和幽兰来到家具坊,伙计立马带着他们走进后院里看家具。   “小姐,”伙计将三人让了进去,道,“家具一制完,便放在这里晾着了。”   福尔定的家具皆是很实用的,也满满地摆了一物。无论是拔步床上的缠枝并莲与五蝠蝶花,还是橱柜上的龟鹤百兽与五瑞呈祥,皆雕镂得精致而优美。福尔葱白的指尖从花纹上抚过,淡淡的桐油味飘来,暗红的色泽在指尖下泛着蕴染着沉敛的光华。她淡淡一笑,道:“很好。”   幽兰上前付了余下的银两与打赏,又交待了家具送往的方位与时间。伙计连连道谢,说了好一番吉祥话。   从家具坊里出来,宁渊带福尔和幽兰去了北路的院子。   “这是孙大,这是孙氏。”宁渊指了面前两人对福尔道。   “福小姐好!”两人低头跪下。   “起来吧,这里不用跪。”福尔柔声道。面前两人长得虎背熊腰,很是壮硕,面相又憨厚无比,看着就是个老实本份的。   “这是幽兰,你们唤她兰姐,”宁渊指了幽兰对两人道,“兰姐一直跟在福小姐身边,有什么事只管与兰姐说便可。”   两人立刻明白,这福小姐身边的兰姐可是地位不低。他们恭谨地喊了一声,又垂下头。   幽兰将家具送来的时间告知了两人,又细细叮嘱了一番看护的规矩,才跟着福尔和宁渊离开。   日已当午,三人在镇上用了午膳才回李家村。到家,只见林渊扛上头鹿,正准备出门。   “这是……刚回来?”福尔道。   “嗯,正打算去镇上。”林渊放下了鹿,道。   福尔立马围观那时不时抖上一抖的小鹿。   “可有用过午膳?”幽兰问。   “还没。”林渊苦哈哈道。   “那幽兰马上去下碗面,公子吃了再去镇上也不迟。”幽兰看着林渊点头,便赶紧进灶房。   “啧啧啧……”福尔摇头道,“你竟然下得了手。”   “误杀……”林渊抓了抓头,道,“当时天色暗,我就看着有黑影在动,一时脱手而出,就……这样了。”   “哦,对了,”福尔起身,掏出两纸递给林渊,道,“这是名碟和地契,收好。”   “啊?”林渊对此一愣。   “拿着名碟行走江湖比较方便!”福尔道,“以后,你就能堂堂正正地走在大街上了。”   “我哪天走大街上不是堂堂正正?”林渊笑道,不过,倒是接过名碟与契纸细细看了看。   “你识字吗?”福尔看着他笑道。   林渊折起来,道:“为了不丢我师的脸,装也要装作识字!”   宁渊早已习惯了他们七零八落找不到头绪的对话,进屋拿了书本便去学堂了。    ☆、礼成   福尔将刚做的奶糕放进食盒,奶糕蒸得软糯温香,小小的仅一指长。临走时,她又拿上两包奶末。她想这个时辰,林渊应该从镇上回来了,去学堂的路上正好往那拐一下。   “怎么又在洗衣服了?衣服拿过来,幽兰会洗的。”福尔一进林渊的院子,便看到他在甩着衣服往竹竿上搭。   “我又不是不会洗。”林渊晾上最后一件衣服,把大木盆端到里面去。   “今日刚下山,也怪累的,”福尔道,“而且,这里洗衣服都是女人干的。”   “那是这里的规矩,”林渊道,“我不是这里人,总有一天要回去的。”事出紧急还能让幽兰洗一下,还要有时间,林渊还是愿意自己来洗。   福尔一撇嘴,也不劝他不干了。眼睛掠过那滴水的衣衫上,停顿了一下。她想了想道:“你这衣服……好像看着挺眼生的。”   “这些衣服不都是幽兰置办的吗?”林渊奇怪道。   “不是,”福尔摇头,“幽兰置办的衣服都会洗过之后给你的,我全都见过的。这件衣服我确实没见过。”福尔这么肯定是因为,这衣服的料子不是幽兰会买的。幽兰买的衣衫虽然都是庄户人家穿的短衫,却都是用的又扎实又舒服的料子,这件衣衫的料子一看就比较粗,幽兰不会买这料子的衣衫的。   “难不成还会有谁送我衣衫?”林渊笑道。   “难说,”福尔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,道,“说不得哪个女子心仪你,偷偷送你的。”虽只留个短发,如今参差不齐,可一张脸蛋英气俊秀。靠着打猎为生,可每次多多少少都会有猎物,收入还算不错。孤身一人,可做饭洗衣样样拿手。这样的林渊,的确是招人喜欢,村里的女子难保不会动心。   “别!我可没打算在这里娶妻生子。”林渊拿出一条肉洗了洗,进了灶房。   “知道!”福尔跟着他走进灶房,“可谁让你魅力四射呢!多含蓄的民风,到你这就大解放了。”   “对了,怎么还给我买下十亩田?”林渊将肉切块,拿酒腌着。   “有田地的话办名碟方便些。”福尔知道他时刻想着回去,便道,“等你回去了,可以把你名下的田地再转给我的。”   林渊看着福尔,好久才道:“谢谢……”到这个陌生的世界,他很无助很彷徨,吃了很多苦。在以为自己要死在街边的时候,她出现了。现在有个容身之处,安心地寻找回家方法,都是靠了她。   “谢什么呀!”福尔看着他沉静下的脸,举了手里的奶末朝他晃晃,“两包奶粉,纯天然,无添加,不含三聚氰胺哦!”   “我?”林渊立马恢复如常,道,“吃奶粉?”   “每天喝两杯,对身体可好了!”福尔道,“我、宁渊和幽兰也都喝着呢!”   “你这是买早了,只好自己消化了吧?”林渊睨着这两包奶粉。   “你……”福尔抖着手指,脸唰地红了,“今年还不生小孩呢!这是特地买了拿来吃的!”   林渊抿了嘴点头:“这就好!你才多大,别太着急。”   “我着急什么?”福尔冒烟。   “这么小就成亲,不是着急还能是什么?”林渊看她。   “呃……是!”福尔仰头道,“我就是着急!我家宁渊多好,被人抢了咋办?”   “这世界男人能娶妾,你不会……不知道吧?”林渊提醒道。   “指望你了!”福尔听了只好扶额。   “我能帮上什么忙?”林渊抬眉。   “你找到回家的路之后,我立马拉着宁渊投奔你!”福尔严肃地点头。   “任重而道远!”林渊点头。   “靠你了兄弟!”福尔道,“两包奶粉聊表心意!”   “那是什么?”林渊打开她手里的食盒,看着挺精致小巧,便手快地捏了一个塞嘴里。   “奶糕,用奶粉做的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嗯,挺糯的,还挺香!”林渊又捏了一个吃,“怎么不做点蛋糕出来?”   “那个……我没有打蛋机和烘箱,做起来好麻烦的。”福尔皱眉摊手。   “找铁匠做个最简单的打蛋器使使。”林渊一边说着,一边一个接一个地捏了奶糕往嘴里丢。   “手不累死!”福尔光想想就觉得手酸。用惯了电动打蛋机,还肯用手动打蛋机?   “我倒是有个办法,”林渊想了想道,“用组合齿轮来带动打蛋器的旋转,倒是比较省力。”   “那你画个图纸去做个出来试试,”福尔道,“低筋面粉、分蛋器之类都比较好解决。有了打蛋器,用蒸也能蒸出蛋糕来。”   “烘箱倒是也不麻烦,”林渊笑道。   “怎么做?”福尔好奇。   “学鲁滨逊呗!”林渊道。   “好像是有提到怎么做来着的……”福尔望天思索,等回过神来的时候,已看到食盒里差不多底朝天了。她抽了抽嘴角,道:“我这是……准备送去给学堂里小朋友吃的……”   林渊摸了摸肚子,皱眉:“不早说!害我……都吃撑了!”   福尔连眉毛都抽搐了:“刚下山,就吃这么多糕!我还想着今日你就喝点粥缓缓肠胃,明日早膳再拿来给你吃的!”   “喝什么粥啊!”林渊一指浸在一边的肉道,“晚上做红烧肉吃!”   “山上没吃肉?”福尔道。山上那么多肉,随便吃什么都好啊!   “我大多吃的饼好吗?”林渊苦哈哈道。   “随便射只野鸡野兔烤一下就可以啦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血腥很容易招来野兽的好不好!”林渊皱眉。   “哦哦!”福尔闻言直点头,“下次给你做点肉干带着。”她一看外面的日头,立马将食盒从林渊手里拿过来:“我再回去一趟,家里还有剩的奶糕,趁着热给小娃儿尝尝。”   “这么积极?”林渊道。   “做给宁渊吃的,那些小娃儿都是顺带的!”福尔道,“让一个个小萝卜头干看着多不好意思,见者有份嘛。”   “麻溜地去吧!”林渊摆手,自个打算生火做菜。今日刚下山,又去镇上跑了一趟,林渊打算早点做饭早点休息。   福尔立刻离开,经过敞开的栅门时,回看了一眼院子,微微笑了笑。   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,棉袍换下,穿上单衫。福尔的婚期将要临近,林渊也暂时没有上山,陪着福尔住往镇上北路的院子里。   “幽兰,”福尔趴在窗案边,道,“也不知道宁先生能不能吃得惯。”   “小姐放心,”幽兰道,“林公子不是每日都带吃食过去吗?”   福尔重新拿起做了一半的衣衫,慢慢做着。   福尔带着幽兰和林渊住进这座宅院里,本住在这宅里的孙大夫妇便去李家村山脚下那宅子里跟着宁渊住了,一方面是照顾宁渊的饮食起居,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筹备宁渊与福尔的亲事。林渊虽住在这院子里,可每日还是依旧上山,只是不在山上过夜。每日幽兰都会做一些吃食,让林渊去李家村的时候给宁渊带去。   幽兰看着福尔的针法,微微一笑:“小姐莫急,好日子马上到了。”她最近常能看到小姐在发呆,一日里能问好几遍关于先生的事。   “哪里……急了……”福尔一扭,脸倒是红了。就是马上要成亲了,心里总有些不安。   “是!小姐没有急。”幽兰笑了,“先生很好,小姐放心吧。”   “我当然……知道他好……”福尔的脸更红了,丢了针线,埋到幽兰身前。   幽兰摸了摸福尔柔顺的墨发,轻道:“老爷、夫人一定会保佑小姐的!”   福尔闻言沉静了下来,却还是靠着幽兰没有抬头。   成亲那日,天刚拂晓,暖金色染了大半天际。幽兰早早伺候着福尔洗漱,便见着邬夫人进来。   “邬婶!”福尔刚穿上嫁衣,大红的颜色衬得她肤白如雪。   “放心,有邬叔邬婶在,一定让你安安心心出嫁。”邬夫人笑道。   “谢邬婶!”福尔甜甜一笑。   邬夫人拿了桃木梳子,替她梳发。“一梳梳到尾,二梳梳到白发齐眉,三梳梳到儿孙满地。”每梳一下,邬夫人都说一句吉言。手指轻轻拢起她的发丝,几道旋转,一根金钗插上髻旁。福尔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脸庞,微微一笑。开面描眉,幽兰无一不细致。   “真漂亮!这是看到的最美的新娘子了。”邬夫人在旁赞道。   福尔微微脸红。   “小姐,拜祖吧。”幽兰在她身边轻道。   福尔敛了笑意,随幽兰朝着京都的方向跪下,虔诚三拜。缓缓起身,安静入座,一道盖头落下,掩去她眼里的思念,隔绝了外面的热闹与喧哗。   随着吹打声越来越近,刘媒婆进来道:“新娘准备好了吗?新郎来接人啰!”   一阵嬉笑与应声之后,宁渊缓步走来。他站到她面前,声音温和清亮:“福尔,我来迎你了!”   福尔泛着淡淡的笑,在盖头下点点头。   林渊走到福尔面前蹲下,道:“阿福,我背你上轿。”他要以福尔兄长的身份来送嫁。   福尔揽上林渊的肩,伏在他背上。宁渊伴在他们身旁,踏出屋子,幽兰立马上前,撑开红油纸伞,遮到福尔上方。站于两旁的人欢呼着向上撒下米粒,福尔静静地趴在林渊背上,听着纸伞上那雨滴般的声响,红色的盖头遮住了一切,只能看到地上。飘飘悠悠的玫瑰花瓣落下,沾了嫁衣,沾了红鞋,落了地上一片。福尔轻道:“玫瑰花?”   “喜欢吗?”林渊轻声回道。   “喜欢!你采的?”福尔从没在镇上看到过玫瑰花。   “山上有。”林渊道,“宁渊帮着一起摘下的花瓣。”   福尔想到两个男人专心致志地摘玫瑰花瓣,却一丝都没有透露给她,便轻轻一笑。   到轿前,宁渊揭开布帘,林渊小心地将福尔放到轿上,幽兰将一只苹果塞到福尔手心里。布帘落下,福尔感觉到周围一静。   轻缓的箫声传来,福尔猛然抬眼。这是林渊吹的,婚礼进行曲。他什么时候学的,她一点都不知晓。曲闭,轿子缓缓抬起,热闹的吹打声想起,一路摇晃着走去李家村。   落轿,宁渊上前踢轿,牵出福尔,跨火盆踩碎瓦,一直到堂前。   “一拜天地!”两人向着青天拜下。   “二拜高堂!”两人转身,向堂前的邬叔邬婶拜下。   “夫妻对拜!”两人相对拜下。   “入洞房!”宁渊牵着福尔走入里屋。   宁渊拿了如意称挑开盖头,一眼便看到福尔明艳的笑颜。眸子清亮含笑,鼻子小巧而精致,连那樱唇也红殷殷地惹人侧目。他微微一笑,拿了糕点给福尔:“先垫上一垫,别饿着。”   福尔点点头。   宁渊自然不能留在这里陪她,幽兰进来后,他便出去招呼客人了。   直到夜幕降临,屋内的烛火映照了一室,外面的喧闹声开始渐渐息下。福尔坐在床上,频频看向门口。   “小姐,姑爷马上就会来了。”幽兰看她的样子笑道。   “我……”福尔抿唇,害羞道,“我就是饿了!”   “吱呀”一声,宁渊端了一食案进来。   幽兰见状,轻轻一福便出去了。   “饿了吧?”宁渊道,“这是林渊煮的,说是你们那里的习俗,一根面煮一碗,长长久久。”   “嗯。”福尔接过那碗面,看着顺顺盘窝在碗里的面条,心里说不出的滋味,她拿箸挑进嘴里。一碗面,倒是将方才的紧张全都消了去。   看着福尔吃完,宁渊拿了合卺酒过来。福尔看着他清俊的面庞在烛火下泛着暖色,唇上泛了笑,伸手接了酒杯,绕过宁渊的手,两人一饮而下。   “咳咳……”福尔直吐舌头,好辣!   宁渊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红,不禁一笑。转身刚放下酒杯,便听到身后轻微一声,福尔已倒在床上。宁渊失笑。    ☆、恋慕   福尔在一片明媚里醒来,阳光透过薄薄窗纸,浅浅的映进屋子,一室和暖。屋里似乎有悉悉索索声,很轻微,福尔看向声音的来源,一下子红了脸。   宁渊刚跑圈回来,换了衣衫转过身,便撞见福尔粉粉的小脸。他走过去,俯下身看她:“是我吵醒你了?”   “没……没有!”福尔拉了锦被,遮住微红的半张脸。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眸中自己的身影,那泽光差点将自己溺了进去。   “夫人的酒量真是罕见。”宁渊的眼里泛着浅浅笑意。   福尔这才想起,昨日好似喝了合卺酒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,这是一杯倒?福尔囧,洞房花烛夜竟然这么晕过去了,她恨不得掐了自己的脖子使劲摇晃!不过,好像宁渊方才唤她……夫人?福尔一下子回神,眨了眨眼睛,微微拉下被子,道:“再唤一声……”   宁渊回想了一下,才微微一笑,在她耳边轻道:“夫人……”   福尔微仰起头,两只白嫩的手攥了小拳抵在胸前,欢快地在床上来回翻转了几圈,如孩童般单纯地欢笑。被子被翻腾开,露出福尔小巧的脚丫。福尔在床边停下,仰起笑脸看着宁渊,眼里再容不得其他。   “这么开心?”宁渊看着她这么孩子气,心里也是柔和得很。他扯过锦被,将她裹好。   “嗯!”福尔对着宁渊大幅点点头。   “那夫人唤一声来听听。”宁渊看着她的发丝散落在脸庞,微有凌乱却柔媚得恰到好处。   福尔抿了抿唇,眼眸里熠熠生辉,樱唇轻启:“夫君……”   那声音娇柔可人,一下缠绕在宁渊心间,久久未散。宁渊的眸色深下几许,看着一缕青丝落在她唇前,随着气息轻轻飘动,似迎非迎,似拒非拒,却牵住他全部心思。他一指挑开那唇前的发丝,看着那樱色不自觉地将指腹压上轻轻摩挲。指下平滑柔腻,令人沉迷不已。   福尔在宁渊的指腹碰上她唇的那一刻,轻轻一颤,心神早已被他牵引。看着他的眼眸越来越近,气息萦绕在她鼻息间,她不自觉地眼睛缓缓闭上,深深吸取他的味道。   宁渊以唇触上她的樱色,感受她的柔软,将属于她的芬芳吸入肺腑,不觉沉醉。他急迫地压碾她温软的唇,想要获取她更多的芬芳,却生涩地不得章法。福尔闭着眼,却越觉得面前的他如此真切。他温温的唇紧贴着她,越来越紧切的吻昭示着他的爱恋,她感受着如晨风般清新的气息流转了她全身,不禁满足地启唇想要吸取更多属于他的味道。唇瓣一错,宁渊寻找到了决口,清甜气息自那狭缝里流溢,他出于本能轻轻吮吸着。福尔仰起脸,手环上他的颈脖,学着他的样子,品尝他的纯粹。唇齿轻碰,激起更多的索求。宁渊越来越渴望那气息的深处,探了舌尖拂过那源处的清幽,舔开她贝齿,抚过柔腻的内里,急切地汲取她的滋味。一条灵活的柔滑缠上他的探入,安抚着他的急迫,与之共舞……   猛然间,宁渊收回了探入,离开她的唇,伏在她耳侧轻喘。不知什么时候,他已覆在她之上,起伏的胸膛不断疏散着凝起的渴望。   福尔睁开眼睛,眼眸里满是水泽,嘴角却泛起淡淡的笑意。   “福尔,”宁渊的声音有些暗哑,“我很欢喜。”   福尔的笑意更浓。一开始便是她恋上他温雅的面容,溺上他平和的姿态,爱上他眷顾的关切。他那么含蓄,不曾淋漓地表现出他的心思。她也曾害怕,他对她只是一种承受,在恰好的时机妥协下来。现下,他能如此失控,在共舞时小心翼翼又带着愉悦的颤抖,是不是他也爱恋着她,只是他不外露而已?想到这里,福尔心里明媚如春。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感受着他飞快的心跳,在他耳边轻快而郑重道,“我爱你。”   宁渊伏在她脸侧的下颌紧紧扣上她的肩,手寻找到她的柔荑,指与指交错插入,脸微微一侧,在她耳后落下一吻,学着她简单而直白的表达方式道:“我也爱你。”   两人单纯却热烈,虽只有亲吻,却已欣喜不已,他们在一室和暖里缓和着心里的炽焰。待整理衣衫走出屋子,他们看到林渊和幽兰望向他们的目光,竟不约而同红了脸。   林渊的视线从他们泛红的唇上掠过,只微微一笑,复尔转头问幽兰:“兰姐,可以开饭了吗?我饿惨了!”   幽兰连连点头,眼睛从福尔的唇上移开,忙不迭地跑去灶房。   “我去洗漱!”福尔头一低,连忙跑过去。   宁渊缓步走去,脸色渐渐如常,到桌边自顾坐下。   “咳咳……”林渊道,“福尔还小,注意点。”他和阿福关系再好,也不能插手他们夫妻的事,可他忍不住提了一句,倒是不自在得很。本来,他没什么事是不到他们这用早膳的,可今日福尔新婚第一日,幽兰过来请他用膳,他便应邀过来了。   宁渊闻言也是点点头。他曾为宁安王,却一直被母后保护得极好,身边的奴婢都是很安分的。加之他本生性清静,只念诗书琴画,不沾女色,这方面倒是不曾接触过。虽不通风情,可也明白自己今早所做,并未出格。不用林渊提醒,他也会克制自己,因为福尔还有半年的轻孝期。   幽兰将粥品和点心摆上桌,又绕回福尔身边。看着她细细地洗脸,脸上遮掩不住喜色,幽兰心里是既欢喜又担忧。她欲言又止了几番之后,咬咬唇开口:“小姐……”   福尔放下棉帕,看到幽兰脸上的神色,便明白了。她敛了喜色,冲幽兰点点头道:“知道,孝期。”   幽兰闻言放下心来,犹豫道:“其实小姐按莫桑守孝规矩,也是可以的。”   “不。”福尔眼里一片柔和,道,“我必然是要按樊厦规矩,替我爹娘守孝的。”她承接白芙蕖的身体,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。   “委屈小姐了。”幽兰知道福尔有多喜欢先生的。   “什么委屈?”福尔扶额,看着幽兰的眼神,怎么感觉不太对劲。   幽兰看向福尔,眼睛眨了眨。面对自己喜爱的人,却时时克制,也算一种委屈,幽兰这么想着。   福尔转眼一想便有些明白,不禁暴汗。她道:“我喜欢宁渊是没错,但我只看着他便心生满足,只与他说话便是愉悦了。爱情不仅仅是欲念。”   幽兰不太明白。但想起夫人看到许久未见的将军,那眼里的满足与笑意,瞬间又仿佛明白了些什么。   福尔看到幽兰眼里的思索,脑补给自己一个嘴巴,什么欲念!面前这人可不比林元,可以随便什么话都讲。她立马道:“兰姐,前些日子在南北铺买到的赤豆泡上一些,午后我们做些甜点来吃。”   “好的!”幽兰回神,闻言立马去将赤豆翻出来。   福尔一笑,走去正堂。   “昨天的玫瑰花还有没有?”福尔取了一碗米粥,到桌边坐下,与林渊道。   “家里的已用完,山上还有。”林渊抬眼看她,“怎么了?”   “打发时间,做点纯露出来使使。”福尔微微一笑,“方便的话帮我摘点下来。”   “成!”林渊点头,看着她红润的脸庞道,“其实,我看你根本用不着玫瑰。”   福尔停下箸,看他。   “爱情是最好的化妆品!”林渊看了一眼宁渊,笑道。   福尔看了一眼宁渊,冲林渊淡淡一笑:“我做玫瑰小饼,你不吃?”   林渊咬了咬唇,道:“吃!”   宁渊轻轻一笑。他有时对他们的话不太明白,可看着福尔开心,他也会不自觉地愉悦起来。   “明日我要上山,”林渊道,“几日后给你带一株葡萄树苗。”   “真的?”福尔眼里一亮。牵蔓连枝,碧意盈盈,点点阳光透过缝隙,若撒下了碎金。葡萄成熟,滋味甜蜜,倒也是惹人垂涎。况且还能酿成酒,倒也是不错。   林渊点头。   “夫君,我们在院里搭个花架出来。”福尔看向旁边专心用膳的人。   林渊猛然身上一抖,看了面前两人,心道以后不能与他们一起吃饭了!   宁渊看向她,轻轻点头:“马上与平山大哥说。”   福尔回味着从自己口中出来的那个称呼,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。在福尔看来,这世上最浪漫的词不过这两字,蕴含了她的恋慕,深藏了他的承诺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写个亲吻,应该没事吧? 本来想在年帐前把这文完结了的,可现在有点不确定了。12月份到年前,若有断更,请大家原谅,我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就在这里了。但是,强迫症患者不会坑。现代文里有停更的一文,是因为原型离婚了,我就纠结了。等我不纠结的时候,会把它完结掉的。 ☆、泽芝   夏初,天气很好,暖风轻拂,极目之处皆是碧意。林渊一如以往,又带着他的装备上山去了。他待在山上的日子一次比一次长,踏过的地方也是越来越远。他给福尔带了玫瑰回来,也带了提到的葡萄树苗。虽然每次回来都拎回丰盛的猎物,与他们能有说有笑的,但福尔能感觉到他眼底里的忧色。他要离开这个世界,回到原本属于他的世界,可找不到一点办法。她只能默默地替他祈祷,却帮不上一点忙。   除了担心林渊,福尔的日子倒是不错。她虽然和宁渊住在一起,可恪守了守轻孝的规矩。只偶尔与宁渊对视,两人之间便浓得发甜,甜得发腻,腻得温融。宁渊在学堂教课,她时常会带了小点心去。一路走在农家小道上,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晒着一箩箩菜干,村民们见着福尔皆笑颜打招呼。福尔也笑意盈盈,大伙儿日子好过,她与宁渊的日子也顺和。到学堂,小娃儿们纷纷叫着师娘,从这个柔和的师娘手里接过好吃的糕点。福尔很满足这样的日子。   宁渊看着他的夫人可爱又柔和地与小娃儿们说话,心里也一片安宁。他能想象得到,若他们有了孩儿,她也会这样做出各种小点,会这样温和地待他的孩儿。想到这里,宁渊握着书卷,脸上泛着淡笑。   这一阵,宁渊授课的时间一直在变化,有时在上午,有时在下午,有时隔天才上。因为夏收来了,村民们都开始忙起来了,小娃儿们也会帮着家里干活。   一日,宁渊早早上镇去了。福尔站在院里,看着眼前的大山。   “小姐,林公子昨日才上山。”幽兰将衣衫挤干,搭到竹竿上,看到小姐这样望着胥山,便道。   “嗯。”福尔应了一声。快半年了,林渊还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。若说她到这里是为了遇见宁渊,那林渊呢?他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缘分?看着他不停地上山,不停地寻找,福尔都怕他会一直这么下去,一辈子在忙着寻找。林渊不该是这样的,他那么好,该有一个灿烂的人生。   幽兰晾好衣衫,看着福尔还那般看着远方,便上前道:“林公子聪明又能干,一定吉人天相。”   “是啊!”福尔回过神来,看着她淡淡一笑。明媚的日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,几乎要透明。她伸手抚过额鬓的发丝,看向不远处的葡萄藤架:“你去忙吧,我便就在藤架下。”   “好!”幽兰点头,“我去买些菜。”说完,幽兰挎了个竹篮出门了。   福尔缓步走道藤架下,身上一下阴凉起来。阳光透过叶片缝隙洒落到地上,现出深深浅浅的斑驳。福尔静静地立着,呼吸里尽是清新的味道。绿叶之间挂了一簇簇细细的小花,她仰头看着头顶的这片绿色,淡淡笑着,开花,结果,一切都是天意。他既然到了这里,那必定有老天的安排。想到这里,她心思一下子释然,开阔了许多。   这星星点点的花倒是挺多,再过两三月,那必定坠下一串串葡萄。福尔看着那碎花眨了眨眼,也不知道这野葡萄甜不甜。不过不甜的话,也是可以用来做葡萄酒。福尔仰面任碎金撒落,自顾自地欢喜一笑。  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福尔的思绪,她向着栅门外看去,一个很是俊美的少年站在外面,目光却直直地落到她身上。   “你找谁?”福尔走了过去。她看着那人,心里涌出莫名的情绪。难道就因为是帅哥?福尔在心里狠狠掐了自己的脖子摇晃,你夫君俊逸文雅,你激动个毛线?!不过,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神,好像认识自己。是故人?福尔只能摊手了,那也是白芙蕖的故人,不是她福尔的。   那人闻言没有回答,只皱了皱眉,还是那么看着自己。   “少爷!”幽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篮子摔落到地。   福尔看了看幽兰,似乎有些明白了。   “这怎么回事?”那人看着十分年轻,姿态里却气势十足。   “奴没有照顾好小姐……”幽兰低头抹眼泪。   福尔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原身的哥哥,白泽芝。怪不得看着他便有莫名的情绪,那是与身俱来的亲近之感。福尔这才心里一喜,道:“你就是我哥哥?”   白泽芝闻言眉眼一柔,冲她点了点头。   “哥哥!”福尔仰头看他,欢喜地喊道,这是这个世上唯一与她有血缘之亲的人了。   白泽芝微微一笑,那笑容如春雪消融般,悄然而动人。   幽兰赶紧引了白泽芝进去:“少爷,藤架下阴凉些,坐着休息一会。”说完,她去准备茶水。   福尔坐到他旁边,眼睛晶亮地看着她。既然是哥哥,她就光明正大地看了。这少年的眉眼本长得挺美,可眼里透出的锐气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英气。听幽兰说过,他是少年将军,没想到年纪这么小!福尔想想就觉得好厉害,眼里满是崇拜。   白泽芝若有所思地看看福尔,眼里倒很是柔和,等着幽兰解释。   幽兰奉了茶水,便站在白泽芝面前述说当时的经过。听到芙蕖从山上滚下的时候,白泽芝看向福尔,眉头皱了皱,眼里满是怜惜。   “这伤便是夜里慌不择路,从山上摔倒,跌着脑袋了?”白泽芝惊讶道。   幽兰点点头。   “大夫如何说?”白泽芝起身,站到福尔面前,一手托了福尔的下巴,细细地看了看她的头部。   福尔冲他扑闪了几下眼睛,白泽芝紧绷的脸松泛下来,冲她微微一笑。   “养将了一番时日后,大夫便说无碍了,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记起来了。” 幽兰道。   “哥哥,不记事也没关系的。”福尔略微有些心虚,低了一些声音道。   “不记事便不记事罢。”白泽芝收回手坐回去,看着幽兰道,“那现下知道多少?”   “奴不敢多说,只说逃难至此,与亲人失散。上面只有一兄长。其他,奴不敢轻易道出。”幽兰道。   福尔发现,在白泽芝面前,幽兰便恢复了以前的奴性,这便是气势吧!这少年也就比宁渊稍微高一点,也不见得比林渊壮,可单那么坐着,便让人不自觉敛起心神来,不愧是当过将军的!   白泽芝点点头,眼睛掠过对面晾晒的衣衫,看向福尔道:“现在芙蕖有了夫君?”   “嗯!”福尔听到这两字便微微泛红,嘴角也微微上扬。   “奴没有劝住小姐,请少爷责罚。”幽兰跪下。   福尔看到幽兰竟然跪下了,不觉一惊,这么严重?!这人是她自己要定下的,不干幽兰什么事。福尔看向白泽芝,同他说:“哥哥,夫君……是个很好的人!”说完,又冲他点点头。   “有多好?”白泽芝看到她这样紧张,不免笑了。   “很好看!”福尔脱口而出,又冲他点点头。她看到白泽芝笑了,便知道没什么事了,心里顿时一松。本还想万一这人是妹控,那挑剔她夫君可如何是好。   白泽芝没料到福尔会这样回答,一时看着她没有言语。   “当然,哥哥也挺好看的!”福尔立马拍了一句。不过,这也是心里话。   白泽芝失笑。   “那……那人呢?”白泽芝四下里看了看。   “姑爷上镇交书了。”幽兰看着白泽芝,又解释道,“姑爷的字好,时常抄书写字寄卖。”   白泽芝抬抬眉,看向福尔的眼里满是怜爱。   “哥哥,夫君的字写的很好看,画画也很棒!”福尔看到白泽芝这样看着自己,便为宁渊辨了一句,争取一些印象分。   白泽芝闻言,抿了抿唇,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,按到福尔手里。   “哥哥……”福尔愣了一愣,立马又将银票塞回去,“哥哥拿着便好,我钱够多了。”   “给你便拿着。”白泽芝将福尔的手推回去。   “少爷,你便收着吧,出来之前,夫人给小姐不少钱,足足够用的。”幽兰劝道。   “哥哥,你就收着吧。”福尔笑道,“夫君也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,顺带赚点家用。”宁渊喜欢看书写字,每日抄书写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,福尔觉得挺好的。在宁渊落魄的时候,她手里的钱就足足让他们过得很好,更别说现下宁渊赚得很多。   “收好。”白泽芝将银票压在芙蕖手里,道,“哥哥连你成亲都未见着,便当作补给你的。”   福尔看着白泽芝坚决的样子,只好先收着了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看着他们三人,愣在门口。   “夫君,回来啦!”福尔一脸欢喜地跑到宁渊面前,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又秒变淑女,柔柔地抬眼看他。   宁渊看着她眼里的依恋,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她,道:“金桂糕,温热的,正好吃。”   “谢谢夫君!”福尔欢喜地接过纸包,想起那边还有个超强灯泡,便拉了拉宁渊,道,“哥哥来了!”   宁渊知道福尔有个失散的兄长,这么一看,两人的确很像。他整了整衣衫,到白泽芝面前行了一礼,恭谨道:“宁渊见过兄长!”   白泽芝看着宁渊,微微点点头,虚抬了一下手。   福尔在旁边看着,好像气氛挺好,心里放心不少。   “兰姐,多添两个菜,”宁渊跟幽兰说了一句,又看着福尔,“福尔,我们陪兄长喝上一杯。”   幽兰应下,立马收拾菜去灶房。   福尔想起自己一杯倒的酒量,不由地看向宁渊失笑。宁渊立马也想起来,他微微一笑,伸手捏了捏福尔的手,轻道:“夫人以茶代酒便可。”   白泽芝回头,看了一眼他们的手。   “哥哥里面请。”福尔冲他甜甜一笑,又眨巴了两下眼睛。看在如此卖萌的份上,对我夫君手下留情可好?   没想到白泽芝转身入座,立马看向福尔道:“芙……福尔,去取酒盏来。”   福尔一听,这是要支开自己了。她看了宁渊一眼,表示自求多福吧。宁渊看着她的眼神,微微一笑。    ☆、蛋糕   福尔晃到幽兰身边,转了两圈,道:“哥哥竟然把我支走!”   “小姐放心,”幽兰一边做菜,一边微笑道,“少爷最是通情达理了,断不会为难姑爷的。”   福尔望天,她已脑补了一系列棒打鸳鸯的戏码了。不过,福尔想起白泽芝清澈的眼眸,柔和宠溺的眼神,便摇了摇头。她的夫君那么好,他一定不会反对的。福尔将酒和酒盏放在饭案上,端去正堂。   “哥哥,要离开这里吗?”福尔一过去,就听到他们在说远离京都的事。这胥卉镇与京都就隔了一座山,很近。那远离京都便是要离开这里了?   “你喜欢这里?”白泽芝淡笑着看向福尔。   “还成。这里安静祥和,村里的人也是很好说话。就是条件落后些。”福尔想了想点了点头,放下酒与酒盏又道,“若是到外面走走,看看别处风光,也是好的。我还没出过这镇呢。”   白泽芝失笑。他自然不会对她的最后一句话有疑义,不记事了就不会记得自小是在京都长大的。   “自然,夫君在哪,我便在哪。”福尔挽上宁渊的臂弯,柔柔地撒娇。   宁渊看着她的笑容,也弯了弯嘴角。   白泽芝看着他俩人的相处,满意地点点头。他看向宁渊,道:“多谢救下舍妹!”   “荣幸之至!”宁渊看了一眼福尔,淡笑。他很庆幸其冽把自己扔在那里,这样才能遇见福尔。   幽兰端来佐酒的菜,宁渊与白泽芝便举杯把盏。白泽芝虽为武将,可天文地理诗书琴画无一不通,加之宁渊生性平和,白泽芝颇为满意,两人倒也聊得挺尽兴。福尔在旁边时不时地插上一句,气氛更是不错。   “哥哥,便在这住下吧!”几番言语之后,福尔倒是真心喜欢白泽芝。   “那便住几日吧。”白泽芝犹豫了一下点头。   “太好了!”福尔开心地找到在灶房做菜的幽兰,道,“兰姐,准备一个屋子出来,哥哥要留下来。”   幽兰一听,连连点头,一会儿念着少爷喜欢什么吃食,一会又说少爷喜欢跑马,这山脚下正好空旷可以跑上几圈。   福尔看着她的样子,笑了:“兰姐,菜要过了!”   “啊!我的菜!”幽兰惊呼,立马拯救她的菜。   饭后,宁渊去了学堂,白泽芝去屋里小憩一下,福尔心情挺好,思索着一会做什么点心来尝尝。这可是第一次做给哥哥吃,福尔握了握拳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从院子里过来,拿了个木器过来,对福尔道,“平山大哥拿来一件东西,说是林公子交待做的。”   “工钱付了吗?”福尔问道,从幽兰手里拿来一看。这齿轮……没想到林渊竟然真搞出了个齿轮版打蛋器!   “平山大哥说林公子已经付过了。”幽兰好奇地看着福尔手里的东西,“小姐,这是什么?”   福尔神秘地笑了笑,没有回答。她拿出个铁丝制成的手动打蛋器,卡进那齿轮台,倒是正好。手转动手柄,小齿轮带动大齿轮,大齿轮带着打蛋器飞快旋转起来。   “这……好省力!”幽兰吃惊道。只要微微转动手柄,下面的打蛋器就能飞快转起来,省去了手腕上的工夫了。想起这东西是林公子制成的,她不禁赞道:“林公子当真聪敏能干得很那!”   “那是!”福尔与有荣焉道。她玩了一会,便道:“幽兰,咱今天就来做蛋糕。”想起烘箱没有,只有土灶一只,便撇嘴加了一句:“蒸蛋糕。”   “哦。”幽兰虽然不知道那个蛋糕是什么,可料想大约是鸡蛋制成的糕饼,便拿了面粉与鸡蛋出来。   “兰姐,这村里能买到苞谷粉吗?”福尔想了想道。   “有的。”幽兰点头,难不成用苞谷粉来做?   “那去买一些来吧。”福尔道,一面拿了鸡蛋敲开放入碗里。   幽兰闻言立马出去买苞谷粉。   福尔用勺子把四个鸡蛋的蛋黄蛋白分离,蛋黄放在陶盆里,加了糖与油打散。这打蛋器倒是挺好用,比手动的省事。福尔又在里面加了奶末,撒了几颗粗盐,再打匀。   “小姐,苞谷粉来了。”幽兰捧了一包粉进来。   福尔拿出个陶盆,将面粉放进去,再从幽兰手里拿了适量的苞谷粉混进去拌匀,再细细撒入刚才打匀的蛋液里。   幽兰看着福尔少量地将混合的粉撒入蛋液里,打匀之后再添加,如此往复。“这是为了打得更匀?”她问道,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做法。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。她之前用烘箱做的蛋糕,用蒸的还是第一次,没什么把握。不过反正闲着没事,就打发打发时间了。   面粉全部打匀进蛋黄液,那稀稀的蛋液便成了软软的蛋糊了。福尔开始另外打起蛋白液,到底比不上电动的。福尔甩了甩手,将打蛋器递给一旁跃跃欲试的幽兰:“兰姐,手酸,你来吧。”   “是!”幽兰拿起这东西,转动起手柄。   福尔看着成色,添了糖进去。直到蛋白完全打发了,才让幽兰停手,将膨起的蛋白液舀一些进蛋糊里拌匀。她对幽兰道:“生火吧。”   幽兰利落地倒水、生火。福尔从柜里取了几个白瓷杯和一个小瓷盆出来,将蛋糊一一倒进去。幽兰分出身来,取了蒸笼架上,将乘着蛋糊的瓷杯和瓷盆放上蒸笼。   “这是在做什么?”白泽芝见她们在灶房里忙碌,便来看看。   “做个小点心。”福尔站到白泽芝面前道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白泽芝拿起灶上的那个奇怪的东西。   “将鸡蛋打散的器具。”福尔轻飘飘道,“哥哥,我带你去山脚转转吧,可有意思了!”   “我觉得这挺有意思!”白泽芝不受福尔拐带,只看着那奇怪东西,很有兴趣。这灶房里竟然有用到这么复杂的器具?   福尔默默扶额,到底是将军,不是随便就能带偏的。   “这是林公子做出来的。”幽兰看着公子感兴趣,便道。   福尔皱眉,已瀑布汗了。外面凉风习习,可否容我消失片刻?不过,福尔没有说出来,只木了脸不语。   “谁?”白泽芝倒是对做出这器具的人有些感兴趣。   “林渊,小姐的故友。”幽兰丝毫没注意到福尔脸上的不对劲。   “嗯?”白泽芝倒是愣了一愣。倒不是因为他不认识这人,而是因为福尔认一个他都不认识的外男做故友!   “少爷……”幽兰看了一眼福尔,才觉得有些不对劲,“不……认得吗?”   “兴许是我许久不在京都。”白泽芝看着福尔道。   福尔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。   “这人倒是挺有意思。”白泽芝的视线又落到手里的齿轮上,脸上微微一笑。   “嗯,林公子很是聪敏。”幽兰看着少爷脸色如常,便赞道。   “芙蕖,”白泽芝道,“与我一起喝杯茶。”   “哦!”福尔埋头,跟在白泽芝后面,出了灶房。   白泽芝在桌前坐下,福尔立马狗腿地倒上茶水。白泽芝看着福尔娇憨的样子,心里叹了口气,还是问道:“这林渊是谁?”   “就是一个故友。”福尔埋头坐到他旁边。这人怎会如此敏感?!   “哪家的?”白泽芝将京都里的姓林的官员都想了一遭,确定没有林渊。   福尔支支吾吾地说不出,只好可怜巴巴地看向白泽芝。   “女子怎好轻易结交外男。”白泽芝看着她故作可怜的样子,心里倒是软了几分。   “哥哥,林渊不是坏人。”福尔见白泽芝脸色没方才那么紧绷了,便马上道。她最怕的是让人发现林渊是穿越的,可她忘了,一般人不会怀疑这点的,如白泽芝这样,只会问一下出身背景。   “你久居闺房,对这世道认识得不够深,还是要多加防范。”白泽芝摸了摸她的发,却是一顿。手下已换了发髻,原本垂下的发丝已全然盘上。他可爱的妹妹已为人妇,不免心生怜惜。   “知道了。”福尔点点头,随口道,“哥哥,你若看到他,也会喜欢他的。他是一个很好的人!”   “那便见见吧!”白泽芝道,“在这村里吗?”正好,他也要会会这个让他妹妹如此称赞的人,而且,还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。   “他……”福尔差点拍自己一嘴巴,她只好无奈地指指外面的大山道,“现在在胥山上……”   “作甚?”白泽芝疑惑道。   “打猎。”福尔道。   “那晚些见见。”白泽芝道。   “他一上胥山便要待好几日。”福尔道。   白泽芝沉默下来。这还是个不一般的“猎户”?芙蕖是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物的?这样的人物跟在芙蕖身边是要做什么?白泽芝闭上眼,捏了捏眉心。   “哥哥……”福尔看着他皱眉便轻轻唤了一声。   白泽芝张开眼看着她,很是担忧。   “哥哥,怎么了?”福尔小心地问。   “芙蕖,你虽然不记事,可该知道你的身份有多特殊。”白泽芝道,“父亲与我在战场上结下各种仇怨,若有心人接近你,你当如何?”   “哥哥,”福尔闻言便明白了,“我可以保证,林渊绝不会做伤害我的事。”   白泽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,并没有再言语。   幽兰从灶房过来,看着两人坐在那儿,便上前来,道:“小姐,那蛋糕要蒸多久?”   “差点忘记!”福尔拍脑,急急逃进灶房。   “小姐小心烫!”幽兰上前取下蒸笼,打开一看,白瓷杯里黄糯糯的蛋糕看起来很是可口。   福尔凑过去看了看,却是微微皱了眉。   “不对吗?”幽兰见福尔皱眉,便问道。   福尔拿了箸戳了一下,箸上沾染了淡黄色的糊糊。   “没熟?”幽兰一看,“那幽兰再放进去蒸一下。”   福尔撇嘴,看了那表面就知道,这肯定是没成了。这蒸出来的蛋糕果然与烘箱里出来的不一样,水分多了,就黏糊糊的,跟蒸米糕似得。福尔很是失望。   过了一刻,幽兰将蒸笼取下,学着福尔的样子用箸戳了戳,说道:“小姐,这次全熟了。”   福尔也不用去看,反正都能想象得出了。正想着怎么处理这蒸笼不成功的蛋糕,便看到白泽芝走进来。   “少爷?”幽兰以前从不见白泽芝进过灶房,这里倒是看到两次了。   “芙蕖做了什么?”白泽芝凑过去看。   “小姐说,这是蛋糕,”幽兰拿了一杯没戳过的蛋糕递到白泽芝面前,“用鸡蛋做的糕点。”   福尔无语,这倒是真成糕了。   白泽芝第一尝芙蕖做的东西,自然很给面子地捧场了。只是,这味道似乎淡了点,而且口感怪怪的。他抿了抿唇道:“挺细腻。”   福尔扯了一个笑容出来。   “这里面添了什么?”白泽芝想了想问道。   “奶末吧!”福尔想了想道,对于他们来说,里面也就奶末特殊了点。   “怪不得,我总觉着味道似乎有点……”白泽芝撇嘴道。   “哥哥,下次我再努力,这次……”福尔摊手。第一次做东西给哥哥吃就失败了,早知道就做个中规中矩的了!   白泽芝无语,原来他尝了半天,是没做成功的。转眼一想,他家芙蕖本就不善庖厨之事,没做成是正常的,这正是他的芙蕖! 作者有话要说:  我第一次做蛋糕也是砸了,用的烘箱,可时间不够,上面挺好下面烂泥一样,再回炉一遍出来上面便糊了。。。 ☆、往昔   当日,学堂放的早,宁渊走在乡间小陌上,嘴角泛着笑意。午间,他从福尔兄长的嘴里得知,他的夫人竟是原樊厦大将军嫡女。他记得在郁香节上,她宛若一只金翅蝴蝶,翩跹于枫下,绚烂夺目,袅娜多姿。他一时被这舞姿所吸引,执笛附和。遗憾的是,她一直佩着面纱,他并没有见过她的真容。在他们不经意间,早已注下了这段缘?宁渊轻轻一笑。   对以往发生的事,宁渊一一思过。身为质子入了樊厦京都,应邀观看了这郁香节,才有幸欣赏她的舞姿。其冽举兵攻樊厦,他身为质子被困地牢,其澜才施手救他。其澜救他不幸中毒,才使得其冽大怒,将他丢出京都,恰好扔在胥山。在那里,他救下了正好遇险的福尔。宁渊不禁感慨,这一切仿佛都是注定的,错过任何一步,他都无法走到福尔面前。如果他之前受到的委屈都是为了遇见福尔,那现在只剩感激。   宁渊站到自己栅门外,轻快道:“福尔,我回来了。”福尔很快从屋里出来小跑到他面前,仰头看他,眼里满是欢喜。这是他跨过千山万水才得到的妻,宁渊微微一笑。他看着仰脸的福尔,在她宛若桃花般的脸颊上落下一吻。   “我今日做的糕点没做成,虾干馅的云吞,来一碗?”福尔不好意思道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牵着她走进屋。   白泽芝正在屋内,吃着一碗云吞。他从福尔微红的脸颊上扫过,对宁渊点了点头算打招呼了。   幽兰端了一碗刚出锅的云吞,放到宁渊面前,道:“先生,尝尝这味是否合适。”   福尔坐在宁渊旁边,含笑的眸子只看他品尝。   见此,白泽芝心里倒是说不出的滋味。妹妹与妹夫感情好,他自然是乐意见到的。可妹妹眼里只有妹夫,他心里又有些不乐意了。白泽芝将最后一只云吞划到嘴里,搁下碗随口道:“我去山脚转转。”   正要起身,幽兰递了一把弩过来。白泽芝看着手里的东西,眼眸一凝。福尔略微皱眉,这幽兰是哥哥的脑残粉吧,这么积极!哥哥来了,她就奴性大发,连桌都不肯上。幽兰倒是没多想,虽然少爷武力不错,可带着弩总是安全些。   “这也是林渊制的?”白泽芝的语气却是十足肯定。   “是的!”幽兰点头应道,“做了两把给小姐姑爷防身用的。”   白泽芝抬眼看福尔和宁渊,两人倒是没什么异色,便拎上这弩出门了。能做出弩的人必然不简单,可将弩送给芙蕖却又是含着十足的关心,白泽芝倒是看不明白这人了。   幽兰后知后觉地明白,这林渊貌似有点问题,不然少爷不会这样的神色。她朝福尔看去,却发现小姐正专心致志地看先生吃云吞。幽兰自觉多余,便缩回灶房去了。   宁渊用完点心,用帕拭了拭嘴角,道:“味道很好。”   “夫君喜欢就好。”福尔微微一笑,端了那碗去灶房。   宁渊喝了口茶水,走去书房。   福尔走进书房的时候,宁渊正在画画。如焰火般璀璨的枫树,如金蝶般曼妙起舞的女子,相得益彰,很是唯美。福尔看向宁渊,他正专注地描绘着那翩飞的金色羽衣,时而顿下笔静静思索。从不见他画过人物,这还是第一次,还如此细心。福尔的心像是被揪住似得,紧紧的,闷闷的,很是难受。   宁渊搁下笔站后一步,细细端详着画上的女子。   “画得真美。”福尔轻道,“这是哪里?”   宁渊抬眼看她了须臾,才道:“郁香节。”   “这是什么节?干什么的?”福尔皱眉。   “赏花。”宁渊知道她不记事,便解释道。遥想那时,樊厦未亡,她应当还承欢在爹娘膝下,很是愉悦。   “哦。”福尔点头。那就是一个赏花看表演的节日了。那这女子就是赏花之时助兴用的舞姬?福尔皱眉,看着那蒙了面纱的脸,问:“这女子美吗?”   宁渊看着福尔,好似在回想,片刻之后才道:“绝色。”   福尔咬唇:“与先生有故?”   宁渊看着她皱眉,不禁轻轻一笑。   “笑甚!”福尔见此,更是不爽。   “现下才知,跳此比翼舞的女子竟是倾国倾城之貌。”宁渊看着她嘟嘴,继续道,“福尔,何时只为吾一人起舞?”   “这是……我?”福尔这才明白过来。   宁渊点头淡笑。   “可是……”福尔抿了抿唇,“我……不记得了……”这么说来,这白芙蕖还与宁渊有故?而这些,福尔通通不知晓。   宁渊拿了轻笛出来,放在唇边。笛声自下淡唇飘出,轻快而明媚,仿若轻盈翩飞,又似畅游清泉,欢悦而自在。   一曲终了,福尔意犹未尽,如痴如醉,她还是第一次听宁渊吹笛。这笛子只是宁渊成亲之前在镇上买的,质地不如以前的蓝玉轻笛,可在宁渊手里却已至巅峰。   宁渊看着福尔,问道:“记得吗?你跳这舞时,我便吹的这曲。”   福尔回神,对着宁渊摇了摇头。她起舞,他吹笛,竟有过如此一幕。那他是不是只是喜欢白芙蕖?她想了想,问道:“你那时便喜欢……我?”   宁渊轻轻一笑,伸手探至福尔的脸庞,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眉眼,她的樱唇。感觉到手下之人的落寞,便实话道:“那时,我为质子,只有幸见得大将军嫡女的曼妙舞姿,一时有感附上一曲。当时只感叹此女子的舞姿,并没有其他想法。”   “你……”福尔瞪大了眼睛。   “我恋的只是一个聪慧却迷糊,勇敢又羞涩的女子。在茅草屋里怡然自得,又时有惊喜的女子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脸上又泛了红。她想了想,问:“是哥哥跟你说的吗?”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道。   “我们也是不得已。”福尔看着宁渊好似一点都不介意,便道,“只求隐姓埋名,安稳度日便可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突然敛了笑意。之前因两人的因缘际会而只顾着欣喜,现下才想起来,正是莫桑灭了樊厦,福尔才沦落至此。而他,曾是莫桑皇子。她会如何看待这个身份?从白泽芝的态度上来看,倒是并没有迁怒于他。可面前的是一个女子,一个本可以千娇万宠的女子,沦落到这样的小山村里吃苦。   “怎么了?”福尔仿若小兔般看着宁渊。   “泽芝没有向你提起,我原来的身份?”宁渊道。   福尔想起方才让她震惊的一句话,他竟然做过质子!不管是樊厦的,还是莫桑的,日子都不会太好过。她朝他摇摇头:“没有提过。既是过去,不提也罢。”看他神色,必是如她所想,过得不太好。那她便可以按下好奇,不再过问。   宁渊想了想,还是决定说与她听:“我,原是莫桑皇子。”   “怪不得如此风度翩翩!”福尔笑道。   宁渊闻言笑了,他的福尔总有办法让他愉悦。她不介意他的身份,倒是让他舒了一口气。如此,宁渊倒是能心平气和地道出他的过往。受父皇宠爱,却被新皇送做质子。再后来,被二哥救出天牢,却被新皇逐出皇族。   “对不起。”末了,宁渊对福尔道。   “嗯?”福尔不明白。   “因为莫桑,才使得你有家归不得,只能窝在这山村里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那不是你的错,你为甚对我说对不起。”福尔道,“你是你,莫桑是莫桑。”樊厦是芙蕖的故国,却不是福尔的,她对樊厦没有归属感。福尔道:“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。战争不是你挑起的,自不必道歉。况且,我知你并不喜好这些。”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正好,那京都我们也不稀罕去。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,还不如李家村舒坦呢!你我不爱那些权术之类,躲在这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便好。”福尔拍手道,“这山村里呆腻了,我们就去其他地方走走。”   “我也这么想。”宁渊冲她一笑。   福尔拿起那幅画,看了看道:“这画留着吧。”   “自然是留着。”宁渊点头,“夫人的风采怎可让他人赏去?”   福尔一笑,却是暗暗一叹。不知这女子起舞之时可能会想到,有一天会与台下之人相恋。不知她起舞那时,可曾有恋慕之人。不过,留下此画,倒是记下了她的风采。   “我不打算寄卖字画了,抄书倒是可以。”宁渊道,“字画卖价高了,恐引来麻烦的人。”   “我们低调些总是没错的。”福尔点头,“夫君的决定自然是对的。”   “村里夏收,小娃儿都去帮忙了。”宁渊淡淡一笑,道,“这几日我便在家中陪你。”   “嗯。”福尔含着笑点了点头,“那陪我去镇上取件东西。”林渊让铁铺打了东西,算算时间也该是好了。   宁渊点头。   傍晚,福尔与幽兰去灶房准备晚膳,白泽芝到宁渊书房里。宁渊看着他直直看着自己,便搁下笔,道:“是不是有什么事?”   “你对林渊有什么看法?”白泽芝道。   “挺好。”宁渊直接道,“心地纯善,思络聪敏,对福尔是真心关爱。”   白泽芝生平第一次没能继续套话。从宁渊的表情来看,这话语里倒是一点勉强都没有。多问,必让他与芙蕖之间心有罅隙。再好的感情,也经不住猜疑。那便只有放宽心,放手不语。   “只是挺好奇,如何会长得与我一模一样?”宁渊轻笑,虽有疑问,却是善意的。   “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”白泽芝虽有震惊,却面上一丝都不显。一人都没提过,林渊与宁渊长得一模一样。有个林渊在前,又与一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宁渊成亲,芙蕖到底瞒了他多少事。之前任何一人的话语里,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。这是巧合?以前乖巧的妹妹倒是让他有些头疼了。    ☆、离开   铁匠铺果然将东西做出来了,方方正正的一个,光亮平滑。里面还有两个杆子,可以将陶盆搁在上面。福尔看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,递了二百铜钱给他。宁渊没有见过用这样的铁盒子来做膳食的,不过本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致,便接了铁盒牵着福尔出去了。   “我还要去买一些砖,回去砌个小砖窑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做什么用?”宁渊很诧异。   “做好吃的。”福尔眯了眯眼笑道。   “哦。”宁渊点头,道,“让孙大出来买吧,我们去街上转一圈。”   “好的。”福尔点头,好久没和宁渊一起压大街了。笔墨纸张要添上一些,还有这天气热起来,也要置办一些清凉的衣衫穿。   他们将铁盒子拿去北路院子,吩咐了孙大去采买砖块直接送去李家村,两人悠哉悠哉地晃去大街。   宁渊和福尔到家的时候,幽兰正好准备好午膳。   “兰姐,”福尔将酒楼买的熟食递过去,“买了卤味和酱牛肉。”   “好,正好先生和少爷可以佐酒。”幽兰接过,拿去灶房装盘。   “哥哥!”福尔拿了酒来,给白泽芝斟上一盏。   白泽芝看着福尔滴溜溜的眼眸,到底没说什么,淡笑着接过。他知道福尔是又要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,怕他多问,才这般讨好的。   “夫君。”福尔见白泽芝没有说他,便立马笑嘻嘻地给宁渊也斟上一杯。   幽兰将几盘菜端来,又退回灶房。对此,福尔和宁渊都没说什么。白泽芝看着温和无害,周身的气势却是比不惊强了不知多少。幽兰能和不惊一桌,却不敢在白泽芝面前失了规矩。   福尔伸手抓了个鸡爪,啃了起来。   白泽芝一看,眼角一抽,道:“福尔……”   “怎么?”福尔朝他看去,嘴里吐出一根鸡骨,以为是自己的吃相有问题,便弱弱道,“拿箸夹不住,使手比较方便。”   白泽芝没说话。他不是因为福尔用手抓了鸡爪,而是因为福尔以前从不吃鸡爪。这人不记事之后,爱好也变了?   “福尔觉得方便便可。”宁渊一笑,表示一点都不介意,看福尔吃得香,便拿箸夹了过一个来尝。   福尔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鸡爪,又看看宁渊手里的,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鸡爪逼格掉了几档。一样啃个鸡爪,宁渊却吃出了高大上的调调。   白泽芝见两人误会自己,却也不解释了。福尔自不记事之后,本就有了很大的变化。他也拿箸夹了鸡爪啃啃。   “你们不觉得用手吃起来比较畅快吗?”福尔看着两人都是拿箸,倒是为那鸡爪捏了把汗。作为鸡爪也是不容易的,被啃不说,还要心惊胆战冒着从箸上掉下的危险被啃。   “省的洗手。”白泽芝道。   福尔一脸懵逼。原来不是为了装逼,而是因为懒!   “以前常吃鸡爪?”福尔问宁渊。白泽芝本就会武,用箸夹牢个鸡爪不稀奇,可宁渊是个文弱书生,福尔倒是有些好奇了。   “第一次尝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味道还成吗?”福尔有些心塞。   “还可以。”宁渊道。他口中的还可以,就是一般的意思了。   “下次买烤猪蹄吃!”福尔睨着两人,心道,猪蹄夹不起来了吧!   “也是这么一层皮?”宁渊看她,然后点头,“福尔爱吃就好。”宁渊决定,下次的猪蹄就不用尝了。   福尔闻言便明白了,宁渊对这类只有皮的吃食不太感兴趣。   白泽芝自然马上就明白了福尔的这点小心思,他看了一眼宁渊,微微一笑。谁能想到,被前莫桑帝皇帝后捧在手心里的宁安王会如此好说话,面对夫人还是这般的宠溺。   午后,福尔准备将那小砖窑砌起来,一问幽兰才想起来,这夏收的时候,谁有空来做这东西。   “福尔要做什么?”白泽芝见两人这么一嘀咕,便问。   “砌个小砖窑出来。”福尔道。   “烧瓷?”白泽芝问。   “不,用来做炉子用。”福尔道。   白泽芝闻言便不再多问,只按照福尔说的大小干了起来。为了让砖窑里均匀受热,福尔让白泽芝在窑里砌了几层隔档。鲁滨逊烤面包的办法自然是要升华的,这是从林渊身上学到的。   “哥哥,你好棒!”福尔看着砖窑初具雏形,便拍手赞道。仅凭只言片语,就还原了福尔心中的砖窑形象。   白泽芝看到她这般活泼,倒也是一笑。以前的芙蕖很是温婉,即使有偶尔的调皮,却从没如此放得开过。不记事之后,倒是活泼开朗许多,还多了几分随意。白泽芝看着这样的芙蕖,心里挺欢喜,她开心便好,至于其他,都不重要。   砖窑砌起来之后,晒了个日头,幽兰捧了小柴进去烧了几回。福尔看着效果还可以,便让幽兰准备了熟炭,做蛋糕。从哪里摔倒,便从哪里爬起,福尔握拳。   福尔将铁箱架在砖窑中间,为了让铁箱均匀受热,地上和侧面的格档上,甚至那铁箱上都放了炭。过了半时辰,福尔和幽兰将蛋糕糊都制了出来,装进陶盆。福尔打开窑门,看着铁箱微微泛暗红,便拿铁杆拉开铁箱门,将陶盆撑了进去,再关上铁箱和窑门。这下,只待火候到了拿出来便可。   这第一次用“烘箱”自然是没有成功。福尔看着新出炉的蛋糕,无语。的确是很膨松,可上面全焦了。   “这就是你用那‘炉子’做出来的吃食?”白泽芝全程观望,看到这黑乎乎的东西出来,自然上前来问一下了。   “这个……”福尔掰开这蛋糕,看着下面尚好的部分,道,“下次注意火候,应该是能成的。你看,下面就是完好的。”   闻着倒是挺香,白泽芝有些好奇地掰了一点点放嘴里尝了尝,眉头一皱,转身走了。他的芙蕖本就不善庖厨之事,这也许也就是一时兴起,玩闹来着,怎会相信真就做成糕点了呢。白泽芝到这里刚好碰上福尔一门心思要烤蛋糕,所以压根没机会领略她曾经的风采。   福尔看着白泽芝的背影,也掰了一点点尝尝。“呸呸……”福尔立马吐了出来。她朝幽兰道:“兰姐,做份蒸饺出来吧。哥哥……也怪不容易的……”为了给妹妹捧场,那么难吃都强忍着没当着面吐出来。   幽兰顿时也是一把汗,少爷太不容易了。之前小姐做了那么多好吃的,都没尝到,现下小姐做出最难吃的东西,倒是吃进嘴里了。   不过,福尔倒是没放弃继续做蛋糕。等火候能控制好的话,蛋糕、面包、饼干等等什么都能做出来了。冲着这个,福尔好不气馁地尝试着。等第三次成品出来,福尔终于欢喜一笑。她尝了一小块,终于满意地点点头,将蛋糕切成小块小块,码在盘里,端去给哥哥尝尝。   “哥哥,你要离开?”福尔一进去就听到白泽芝对宁渊说要离开的话语。   “嗯。”白泽芝一眼就瞥见福尔手里的糕点,纠了纠眉道,“芙……福尔,以后便乖一点,别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。”福尔在这山村里已经够显眼了。人长得很是漂亮,一点都没有遮挡。夫君风度闲雅,是山村唯一的教书先生。在山村里最是富硕,还经常搞出新奇的东西来。白泽芝并不希望福尔太过出众,只要她平安即可。   “哥哥,这个不是奇怪的东西。”福尔立马解释道,“这叫蛋糕,是我做的最成功的了!哥哥尝尝。”说完还真诚地朝白泽芝点了点头。   白泽芝看着福尔的眼神没好意思拒绝,抱着舍身赴死的勇气接过那小块的糕点,丝毫没有犹豫便塞进嘴里。刚一入嘴,白泽芝的脸色便好看了些。他点了点头,这次算是没怪味道。   “夫君,尝尝!很好吃哒!”福尔看到白泽芝点头,很是开心,拿了一块给宁渊尝。   “福尔,以后乖乖的,别搞这些,记得吗?木秀于林必摧之!”白泽芝想了想,决定还是再次告诫了一句。福尔没有武力傍身,宁渊也是个文弱书生,他怎么想都不放心。可他又不敢在福尔身边多留,自己身边尚且有未消除的隐患。福尔与宁渊现下过的安静平和,他实在不希望打破他们现下的安宁呢。   福尔没有接这话头,只问:“哥哥,怎么才住几日,就急着走呢?”她有些舍不得。   “我想去东边看看。”白泽芝道,看着福尔失落的眼睛,便加了一句,“我以后会再回来看你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闷闷应了一声。   白泽芝与宁渊对视一眼,便扯他的马,利落地一路向东。   “皇帝禅位了。”宁渊对福尔道。   “嗯?”福尔从哥哥离开的失落里回神,“不是才当上皇帝没多久吗?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在莫桑之时,其冽即位还不满一年。算上攻下樊厦之后的时间,也就一年又半载。这其冽禅位不知道是福还是祸,宁渊环视山脚下的一切。    ☆、捞虾   在这夏收时节,李家村一片繁忙,相比之下也就宁渊和福尔比较空闲。   “宁渊,我们去捞虾子!”福尔拿了小网兜朝宁渊晃了晃。   “好。”宁渊看完那一页便放下书,起身与福尔出去。   “小姐,山水凉,切不可下水。”幽兰叮嘱了一句。   “嗯。”福尔随口一哼。上次下溪水里玩,被幽兰好一阵说,现在还没能忘记。不下水对得起这清澈见底的小流吗?   “小姐,挡兽桩之外就别去了。”幽兰想了想又道。   “知道啦!”福尔撇嘴,不就上次听林渊说玫瑰就在山脚不远处,就想去移两株过来嘛。看着幽兰还要继续唠叨,便立马打断道:“兰姐这么不放心,你就与我们一起去吧。”   “不!”幽兰立马摆手,才不要跟着去看两人你侬我侬呢!   福尔立马转身,拉着宁渊出去。   “这样的天气,就该出来多走走。”福尔对宁渊道,“阳光如此明媚,绿树如此葱郁,溪水如此清澈,鱼儿如此快活。”   “的确不该辜负这大好景致。”宁渊点头。阳光很好,茂盛的树木染尽整个胥山,油绿得泛着亮泽。远处一片片金黄在清风里轻轻漾着,时而露出一个个弯腰收割的农人。清凌凌的山泉潺潺而过,冲过长着青苔的大石,流过招摇的水草,淌过逆流而上的小鱼儿。   “快,这边有好多虾子和小鱼!”福尔蹲在一处涡旋处,挽了挽袖,像是要下去。   “好好站着。”宁渊拉住他,自个缓缓褪下鞋子,“兰姐说的话又不记得了?”   “她就是太紧张了。”福尔撇嘴道,“这水不知道多舒服!”   宁渊拉了袜套,瘦削的脚踩到草地上。他弯腰,将裤腿高高挽起,打了个结扎住腿上。   “你小心着点,”福尔看着他要往水里踩,便立马提醒道,“这石头上是滑的。”   “知晓了。”宁渊点头,小心地将两脚踩入水里,“网兜递给我。”   “给!”福尔递了过去。   宁渊接了,看着虾多的地方轻轻抄去。   “这里这里!”福尔在旁边不时地指挥着。这么虾子可以水煮,可以红汤,可以裹蛋液炸,实在多了,还能晒成干。福尔想想就觉得开心!   这处旋涡比其他地方都深一些,积了不少小鱼小虾。宁渊捞了一刻钟就有小半兜了。   “这虾子放哪里?”宁渊扬起网兜,问福尔。   “哎!”福尔拍脑,“我忘记带个竹篓来了!你等着,我去去就来!”好在院子离这山脚很近,福尔跑过去很快就回来了。她看着眼前一幕不惊顿住了脚步。宁渊挽起了袖子,单手撑着膝盖弯腰下视,挽起的裤腿露出精瘦的小腿,那模样像极了平凡的农人,可那淡淡的笑意却让福尔心动不已。福尔拍了拍心口,暗道,不行,中毒了中毒了!她本是对那个温文尔雅的宁渊心生欢喜的,可看到这样不顾形象的宁渊竟也是喜欢得很。   “做什么?”宁渊一抬眼看到她在那发呆,便直起身。   “看你挺像农人的。”福尔走过去,视线扫过随意提着网兜的手臂和没入一半的小腿。   “可不是农人吗?”宁渊笑笑,“我该给自己留几亩田地,春天耕种秋天收获,也是一番滋味。”   “那我便每日提了水壶与饭菜去田埂上看你!”福尔不假思索道。李家村的女人便是这么做的,汉子在田地劳作赶不及回去吃饭,女人们便拿了饭菜与水送去田里。有的就会留下来,与汉子一起坐在田埂上吃饭,偶尔拿棉帕擦去汉子脸上的汗水。   宁渊朝福尔笑了笑,递了网兜给她。福尔将虾子倒进竹篓,搁到水边。正要将网兜递过去,福尔听到宁渊“呵……”的一声,立马紧张地看过去:“怎么了?”   “福尔,”宁渊的声音很轻,“你看……”   福尔探头看去,一条大胆的小鱼儿正轻轻啄着宁渊的趾尖。她立马褪下鞋子,伸手扯袜套。   “你要下水?”宁渊见状问道。   “不行吗?”福尔顿住,嘟嘴道。她看那小鱼儿好玩就想着下水,一时之间忘了这里女子的腿不能随便外露。   宁渊见她可怜巴巴地,心下登时一软。他看了一圈周遭,在这农忙之际是不会有人经过这里的,便无奈地点点头:“小心点!”   福尔闻言立马扯掉袜套,将裤腿挽起。   宁渊看着她白生生的小腿,脸色微微红了红:“裤腿不要挽太高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点头。她伸了脚丫探向水面,“嘶”!   “凉吗?”宁渊道,“要不别下水了,小心受了凉!”   “不凉!”福尔立马摇头,将脚踩入水里,轻轻发出舒坦的一呼。   宁渊伸手过来,道:“踩实了才能站下,小心点!”   福尔将手放入他手心,一步一步地朝他迈去。她看着水底游来游去的一指长大小的小鱼儿,登时开心叫道:“好多小鱼儿!”   “你一来,它们都跑了!”宁渊笑道。   “恰!真不给面子!”福尔撇嘴道。不过,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心情。“网兜给我试试呗?”她朝宁渊摊手。   宁渊将网兜递给她,俯身看她捞虾子。   福尔将网兜贴了卵石底抄虾子,左拐右蹭得倒是捞了不少。   “差不多够了,我们上去吧!久了就要受凉了。”宁渊拉了她要上岸。   “阿福!”一道声音打住了福尔想继续赖在水里的想法。她扭头看去,林渊从老远走来,身上似乎还背了什么。她喊道:“你背了什么好吃的?”   “上岸穿鞋。”宁渊拉着福尔上岸,三两下给福尔套上袜套与鞋子。他可不愿福尔的脚让人看着,即便那人是关系不错的林渊。   福尔飞奔到林渊身边,才发现背上那东西不是好吃的,而是一个人。准确说来,是一个漂亮得过分的人。   “你就知道吃!”林渊一看她的眼神,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。   “我来替你背一段。”宁渊已穿上了鞋子,走到林渊面前。   林渊背着这人在山里走了好久,自然是渴望这句话。他微微蹲下,想要将这人的手臂扯开,扯了两下,竟然没有扯动。他拍了拍环着自己脖子的手臂,道:“小祖宗,让我歇歇吧!”   那人动了动,头缓缓抬起头,看了看四周,又埋到林渊肩窝,手臂又是紧了紧。   福尔诧异地看着两人。   林渊倒是一点都没注意到福尔的眼神,见背上的人环着自己的脖子更紧了,只好认命地将人往上托了托。他对宁渊无奈道:“我便背到家吧!也不差这么一点了。”   福尔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林渊。这语气里妥妥的宠溺啊!   宁渊从他身旁取下弩和小篓,随着他往家走。   “福尔,拿上网兜和虾子。”宁渊对福尔道。   “哦!”福尔回神,立马跑去捡了东西,跟上他们。她看了一眼那背上的人,对林渊道:“这山简直是红娘山啊!”   林渊斜睨她:“什么意思?”   福尔下颌朝那背上之人抬了抬:“小美女!”这简直是捡回一个童养媳的节奏嘛!小是小了点儿,养上两三年就长大了,况且,这人姿色很是不错!   “这样还能看出面容来?”林渊以为她开玩笑。这人的脸上污迹斑斑,发丝上还夹杂着枯叶和灰土,实在是没一处干净的。就这,还能看出容貌如何?林渊呵呵了。   “你低估了一个颜控的火眼金睛!”福尔高深道。   “那我还真没低估!”林渊摇了摇头,道,“这的确不是小美女!”   福尔不信。   “这分明是男孩子!”林渊叹道。   “嘶……”福尔倒吸一口气,道,“男孩子漂亮成这样?”   “哪里看出漂亮了?”林渊哭笑不得。   “眉目,睫毛,鼻子,嘴唇,哪哪都漂亮。”福尔从那人脸上一一扫过,摇头赞道。   “你不管管你……夫人?”林渊看向宁渊。   “去我们院子吧。”宁渊避开林渊的问题。   林渊想了想,自己那院又远,还没有多余的位置给这人睡,便不与他们客气了,道:“好的,就麻烦你们了!”林渊将这人背进他们院子,在空屋的床上放下。背上那人终于松了手臂,却抓了林渊的袖子不放手。   “我去洗个澡,你乖乖的!”林渊拍了拍那人的手。   那人没有动,依旧这么抓着。   “我很快就回来。”林渊又道。   那人微微松了手,林渊终于自由了。   “这需要请大夫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不用。”林渊顿了顿道,“他中毒了,一般的大夫也治不了。”   “中毒?”福尔惊呼。   “他昏迷前说的。”林渊摊手。   “这人会不会有麻烦?”宁渊道。   “这……我倒不知道……”林渊皱眉。用施毒来对付一个人,可不是平常背景会遇到的。这人他既然已经救下了,没道理再扔回山上去。可他一点都不清楚这人的背景,万一连累了福尔和宁渊,他也是不愿意看到的。   “那你注意着点,尽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人的存在,尽量不要出门。我们这院子偏远,倒是不大会让人瞧见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你……”林渊抓了抓头,道,“你怎么不让他离开?”   “虱多不痒。”宁渊淡淡道。   林渊一噎,转脸看向福尔:“我也是虱子?”   福尔哈哈一笑:“你真聪明!”   “虱子王要去洗虱子了!”林渊瞟了福尔一眼,“沐浴伺候!”    ☆、女装   林渊沐浴一番,端了一盘点心边吃边走去看那人。   “林公子!”幽兰看到他进来,便询问道,“要不要替他打理一番?”   “你这不是打理好了吗?”林渊看着他的脸已经干干净净的了,便道。还别说,福尔的眼睛真就是火眼金睛。打理干净的小孩儿还真的挺漂亮,与福尔的柔美婉约不同,那时集合英气与柔媚的美。眉目疏朗,沉静而英气。唇色殷殷,丰润而甜美。   “幽兰只是将他脸上与发上擦拭了一番,这身上……”幽兰看他。   “擦如何能擦干净,直接洗一下吧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好,幽兰这就下去准备水。”幽兰马上出去了。   “喂!”林渊捅了捅福尔,道,“一直盯着这小孩儿,你老公不吃醋啊!”   “你也说了,他只是是小孩儿。”福尔摊手,淡淡一笑。   林渊捏了点心,扔进嘴里。   “我觉得他也不是完全昏迷。”福尔撇了撇嘴,“我们讲什么话,做什么事,他能知道,只是做不了过多的反应。”   “是啊。”林渊点头,“也不知道是什么毒,这么神经。要下毒,直接毒死不就干净了,非要整这些弯弯绕绕。等他毒散了,再报复过去,整个一相爱相杀的戏码。真心累!”   “林公子,水准备好了。”幽兰在外面喊了一声。   林渊看了看盘子里的点心,皱了皱眉,快速地捏一个扔进嘴里,才将盘子搁下。他将那人拉起来,直接扛在肩上,便往外走去。   “多少怜香惜玉点啊!”福尔道。这么个美人,难道不该公主抱吗?   “男孩子要什么怜香惜玉?”林渊诧异道。   “好歹是个……美人。”福尔道。   林渊没跟她瞎扯下去,扛了那人进了内室。他大声道:“你要留下来观摩吗?”   “多谢!再见!”福尔立马转身出屋。   “哎!等等!”林渊将那人放在小榻上,又追了出来。   “怎么?”福尔停下。   “找身你没穿过的衣衫来。”林渊压低了声音道。   “他?”福尔指了指里面那人。   林渊点头。   “什么趣味?”福尔吃惊道。   “家里也就你的身材和他差不多了。”林渊一本正经道。   福尔狐疑,不过看着他正直的脸,便按下心思,回去找衣服。   林渊见福尔去拿衣服了,绷住的脸忍不住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。这小孩儿醒来之后若是看到自己穿了女装,会是什么表情呢?不过,没想到这小孩儿长得这么漂亮,穿上女装应该不会突兀。林渊脑补了一番,听到声响,敛去笑意,换上正直脸。   “给。”福尔拿了雪白的蝉翼纱衣,石榴红软烟罗裙,再搭上一件云纹绸衫当衬衣。   “谢了!”林渊接了衣衫,立马关上门。   福尔望天。   林渊三两下将小孩儿剥光,按到水里。这小孩儿脸上虽然脏,可身上倒是一点都不脏。褪去脏了的衣衫之后,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纤尘不染。不过,发丝虽然擦过,还是有些脏,林渊就托了他的头,给他洗了一洗。乌黑的发丝飘散在水里,使得原本裸露的背部若影若现。这样的背影,林渊觉得倒是十足的雌雄难辨,妖娆得很。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,林渊拿了棉帕将他上上下下狠擦了一遍,才拎出水。   “好像用力太过了!应该是没擦破皮吧。”林渊看着他雪白的肌肤泛起了红色,才抓了抓脑袋,“男孩子长这么嫩做什么!”林渊将他身上的水擦干之后,手忙脚乱地替他穿衣。这女子的衣衫比男子的复杂了些,林渊折腾了一番才琢磨出穿法。他将左襟绕到右侧边上,用小衣带系好。裙子倒是好穿得很,随便一套用细带系上就好了。   林渊看了看穿上女装的小孩儿,倒是挺像女子的,看着便嘿嘿一笑。他抄起这小孩儿往肩上一扛,颠了一颠走去床榻。他将小孩儿塞进被窝,看了看那还有些湿的头发,便去找福尔。   “你这么长头发怎么弄干的?”林渊问。   “拿吸水的棉帕子擦呗。”福尔转身去拿了块大棉帕出来,想起什么似得,又道,“要不我来替你擦吧。”   林渊凝眉看他。   “擦干了之后总得梳个头什么的,你会么?”福尔将棉帕摊在手上。   “这倒是不会。”林渊看她隐忍着笑意,便问了一句,“你又有什么坏点子了?”   “怎么能这么说,我这么善良的人,怎么可能会有坏点子!”福尔斜睨他,“无非就帮他梳个辫什么的。”福尔的视线滑到林渊脑上,道:“你这头发要不扎起来吧?这么散着,实在太狂野了!”   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!”林渊仰头。   “要扎小揪揪就直说,不用害羞,放心大胆地包给我吧!”福尔差点没拍胸脯。   林渊已经预料到小孩儿的惨状,不过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:“你就帮那孩子扎个小揪揪就好了!我就不必了!”   “好的!”就等你这句话了,福尔转身拿了把梳子,叫上幽兰去了那屋。   “小姐,会不会不太好?”幽兰闻言,抽了抽眉。   “幽兰,擦干头发的事就交给你了!”福尔摇了摇手指道,“我只待替他梳头。”   “虽说是小孩子,可……”幽兰一边替那人擦头发,一边道。   “我不是为了配合这衣衫嘛!”福尔不以为意。到这里这么久,福尔也会了一些简单的发髻。待幽兰替他擦干了头发,福尔便拿了发带发簪上前来。幽兰扶着这小孩儿,方便福尔梳头。   “乖乖的哦!”福尔见他闭着眼都能表现出一脸的抗拒,便哄道,“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哦!”   那人的眉还是那么沉。   “给你梳个林渊最喜欢的发型好不好?”福尔继续哄道。   那人的眉稍稍松泛了一些。   这也行?福尔高深莫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,不禁有些担忧林渊了。不过谁知道以后会怎样,福尔敛了心思,轻柔地给他编发。他额头很是饱满,福尔便将两鬓的发丝缠上荼白色发带,络上一缕缕发丝往后辫,并上方的发丝挽出一个半花髻,其余柔柔顺顺地垂在脑后。   “这……让谁看都不会知道这是男的!”幽兰轻轻惊叹。   “化个妆上去就更完美了!”福尔轻道,一眼过去见着那小孩儿的眉压下去了,便道,“现下就不上妆了,蹭到被上也是累你好一番洗晒。”   “那幽兰去准备晚膳吧。”幽兰看了一眼床榻上那人,道,“他便是这么不吃不喝吗?”   “我……也不知道啊,一会问问林渊看吧。”福尔摊手,“我想即便是吃,也只能喝些汤汤水水吧。你便不用管了。”   幽兰也就不再管了,自顾去准备晚膳。福尔见玩得差不多了,便拍拍手去看宁渊写字作画了。   林渊走进屋来,便是看到美人安睡的一幕。他拎起一束垂在胸前的发辫看了看,眼角不住抽搐。两鬓的发辫编的很是唯美,可这是女子的发型。他本以为福尔会恶作剧地给小孩儿扎个小揪揪,没想到,还是低估了她的玩性。林渊无奈地摇了摇头。不过,也亏得福尔玩性大发,才使得这小孩儿免于一难。   “你饿不饿?”林渊推了推那小孩儿,见他没什么反应,便想了想,道,“要不我给你整点喝的吧!”说完,林渊跑去泡了一碗奶粉。这昏迷未醒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自己喝的,林渊也不可能温柔地给他喂下。他掐起小孩儿的下巴,舀了一勺进嘴里,再合上他的嘴,倒是下去了。林渊便这么一勺一勺地喂着,虽粗鲁了些,可倒是也喂进了一碗。小孩儿喂饱了,林渊便不去管他了,出屋与宁渊福尔他们吃饭了。   饭桌之上,他们自然会聊到这个被林渊背下山的小孩儿。   “那么漂亮的小孩儿怎么会在那山上的?”福尔奇怪道。   “我见着他的时候,还有两个追杀者。”林渊低声道,“估计是躲到这里的。”   “你英雄救美,一下子解决了两个?”福尔道。   “自然……是不可能的。”林渊忽略了话里的奇怪感觉,道,“我哪里知道哪一面才是好人,再说,我也不会杀人。”   福尔点头,道:“那你怎就背了他下山?”   “他杀那两个人已是费了全力了,扔在那山上,怕是被野兽啃了去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既然是有追杀人,”一直未出声的宁渊道,“若未等到复命,必会再派出人。”   “那……”林渊皱眉。   “人在山上丢的,不定会找到这里。”宁渊道,“不过,山上找寻不到,会慢慢地到山脚搜寻。”   “放心,交给我。到时他亲妈过来,也不一定能认得出。”福尔笑道。   林渊想起那人一身娇艳的女装,还编着那么精致的辫发,也只有点头了:“他妈的确是认不出来了。”谁能想到,自家儿子瞬间变成了温婉的女子?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自觉错过了什么。   “林渊借了一套我未穿过的衣衫去,我便按着那衣衫给他编了好看的头发来配。”福尔笑道。   “咳咳……”宁渊忍了忍笑。   “小姐编的发辫很好看的,”幽兰道,“不过,也是因为那小孩儿长得实在好看。”   “那我今晚便留在这里看着他吧。”林渊到底还是不放心。   “留吧,与那小孩儿睡,方便照顾。”福尔道。   夜里,林渊将那小孩儿挪里面一些,自己躺在床的外侧。昏昏黄黄的小灯盏照得那小孩儿的脸越发柔和,配上那衣衫和发辫,林渊差点有一种和一个女子睡一床的错觉。好一番辗转之后,林渊才迷迷糊糊地将要入睡。   门小心地打开,一点声响都没有,却袭来微微的凉气。林渊微微半睁了眼,只见一道黑影快速地站到自己面前,一息之后又很快消失。门又好好地掩上,一切快的仿佛没有发生过。林渊清醒过来,他看了看身边的人,失笑。这,算是掩过去了?    ☆、藏匿   福尔看到林渊顶了两只黑眼圈出来,便笑道:“你这是美人在侧,辗转反侧不得入眠?”   林渊刚想打个哈欠,闻言瞬间压抑了下去。他瞟了福尔一眼,道:“那是男孩子!”这什么嘴巴,一猜一个准。   “你有没有感觉到,”福尔叹道,“美到极致,就会让人忽略了性别。”   “你的意思,”林渊斜睨她,“你不介意宁渊拿你当男人疼爱?”   福尔脑补了一番,狠狠打了个寒颤。不过,回过来想想,便乐了:“你这是在夸我美貌?我自打到这里,还没照过镜子呢,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。”   “不是有铜镜吗?”林渊拿了牙汤去洗漱。   “那个简直是照妖镜好吗?照起来完全扭曲,连个轮廓都照不出。”福尔道,“你做个镜子出来使使吧?”   “你当我十项全能?”林渊吐了牙汤。   福尔看着林渊点点头,眼里满是崇拜:“那是自然!”   林渊没想到福尔会这么直白,忍不住看了看周围:“小心你老公听到了嫉妒我!”   “怎么可能!”福尔犹豫都没犹豫,“自信的人是不会嫉妒的!你写字有宁渊好看么?你画画有宁渊好看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林渊摊手。   福尔眯眯笑:“我家宁渊就是这么淡泊,就是这么高冷。”   “高冷吗?”林渊疑惑地看向她,“挺温和的呀。”   “自带高冷光环!”福尔仰头,“连温和都是含了三分高冷。”   “YY是要走火入魔的!醒醒吧,孩纸!”林渊差点忍不住将她狠狠摇晃。   “这……”门口传来轻轻的声音。   “这是自带妖孽光环!”福尔一眼看过去,下意识道。   “别瞎说。”林渊瞪了她一眼,立马转身道,“醒来啦?”   “你们是谁?”那人扶着门,一双美目满是迷茫,“我又是谁?”   “这什么情况?”福尔看了一眼林渊,看到他也是一脸懵逼。   “这里是哪里?”那人道。   “天王盖地虎!”福尔对那人道。   “宝塔镇河妖!”林渊下意识地接道。   “嘿!谁问你啊!”福尔看了一眼林渊。   “一时激动!不好意思,重来!”林渊扶额。   “一入糗百深似海!”福尔道。   “大约是从不看糗百的,换个大众点的。”林渊看着那人更加迷茫的双目,皱眉道。   “小兔子乖乖,把门儿开开。”福尔轻轻唱道,还在头上比了两个耳朵。   “这么纯洁的歌,怎么唱得这么怪呢!”林渊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人扶额。   “你来!”福尔让开。   “你们这是在说什么?”那人的眼神轻轻带过两人,妖娆风采自在眼眸里流转。   “不用试了,他压根没听懂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我也不懂。”宁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福尔和林渊身后,两人看着门口那人,丝毫没注意到宁渊已跑圈回来了。   “咳咳……”福尔抿了抿嘴道,“民俗语。”   “嗯,民俗语。”林渊想了想,福尔的评价很恰当!   宁渊倒是没放心上,若是樊厦民俗语,他不知道倒是很正常。他看了看站在门口穿着女装的人,淡淡一笑:“果然判若两人。”   “好像不记事了。”福尔站到宁渊身边,挽上他的手臂。   “会不会是毒傻了?”林渊问道。   “好巧。”宁渊倒是很淡定,眼睛扫过福尔和林渊,说完便抬步进屋去用早膳。   “他这是什么意思?”林渊看向福尔。难道成了亲,便全部交待了?   “我怎么知道?”福尔耸肩,“按习惯,应该就字面上的意思。”   “三个‘不记事’的都聚到这里了,果然是巧!”林渊轻轻一笑。   “进去用膳吧,骚年!”福尔对门口那人道。   “小孩儿,别纠结了!走吧,先填饱肚子再说。”林渊拍了拍那人的肩,走进去。   那人见两人进去,眼里的迷茫散去,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胥山,心里略有惆怅。   “愣着作甚,要晒太阳也得吃饱了摊开晒。”林渊返回,拽了那人的手进去。   福尔正夹了个虾饺要往嘴里去,瞥见两人握着的手,虾饺“噗通”掉入牛奶里。昨日还是用扛的,今日就牵着了,果然是……人靠衣装!   林渊将一碗牛奶放到那人面前,又夹了几个虾饺到他碟里:“多吃一些!”说完,又拿了个馒头给他。   那人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乳白色汤水,又看了一眼堆满吃食的碟里,轻道:“吃不完。”   “男孩子怎能比女孩子吃得少?”林渊皱眉。   福尔打算去舀米粥的手顿了顿,弱弱地看向宁渊。我吃得多么?   宁渊看着福尔犹豫的眼神微微一笑,他接了福尔的碗,给她舀上米粥:“慢慢喝,还是烫的。”   “嗯!”福尔瞬间溺在那一笑里。   “还记得自己名字吗?”林渊问坐在一旁安静进食的小孩儿。   那人嘴下一顿,犹豫而迷茫。   “那便重新起一个名吧,就叫……”林渊思索着。   “玉儿!”福尔接口道,“芝兰玉树,玉洁冰清,玉儿!”   “成!就叫玉儿吧。”林渊点头。   玉儿闻言,安静地点点头。   “这小孩子是不是太文静了些?男孩子在这个年龄不该是皮得像猴子吗?”林渊刚想伸手摸摸他的头,一看那发辫,便顿住了手。   “不怕!我带着去村里,和小娃儿一起玩两天就能成猴子了!”福尔道,“不过,就算是猴子,也应该是美猴王了!”   “别!安稳点吧,姑奶奶!”林渊道,“昨天夜里,有人已经踩了一圈了!安稳地呆在家里吧!”   “你果真是辗转难眠!”福尔笑着看了看安静用膳的玉儿。   林渊望天。   玉儿微微垂下眉眼。   “对了,那是什么时候的事?我怎么不知道?”福尔才反应过来要抓住重点。   “大约……四更天了吧。”林渊道。   福尔看向宁渊。   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宁渊不会武,自然是缺乏那一分警觉。   “趁着夜里,入室窥探,实在是不要脸!”福尔气呼呼道!   “难不成白日里,大张旗鼓地搜查?”林渊道,“那样倒是棘手了。”林渊没想到,这棘手的事来得很快。   早膳之后,宁渊叫上林渊去镇上。村里的夏收已近尾声,手脚快的已完成,拉了粮去镇上,交税的交税,卖粮的卖粮。一般佃户都要比其他家快一些,收了粮将一半分出来,等着交出去。佃了宁渊家田地的村民更是勤快些,一收拾出来便告知了宁渊。宁渊打算这两日就将夏税交了,然后留下一部分粮,其余全都卖了。   宁渊和林渊一离开,福尔带着玉儿去给她的小鸡喂食。现在的小鸡可不是当初可爱的小绒球了,现下一个个都能疯抢食物了。疯抢了一阵之后,小鸡们又散开在栅栏里,三三两两地啄食、踱步、晒太阳。福尔往栅栏里添了水之后,看了一眼窝棚里懒懒啃草的两头牛,便带着玉儿回前院去了。   “玉儿,我给你重新梳一下发吧!”小弟弟如此精致可爱,福尔自然十分喜欢。   “嗯。”玉儿轻轻点头。   福尔转身去拿梳子。她有过一瞬间的疑惑,一个男孩子怎么会一点都不好奇自己穿女装。也许失忆了之后对男女差别都一起给忘了,福尔如此一想,便也过去了。撇到桌上香膏胭脂之类,她坏坏一笑,顺手拿了。   玉儿坐着,任福尔替他梳发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关上栅门,拎着菜篮直奔正堂。   “做什么一惊一乍的?”福尔刚挽好发髻,梳了梳垂下的青丝。   “衙役来了村里,说是商队在搜寻一个叛逃的奴仆。”幽兰急道,“这会儿正挨家挨户搜过去呢!”   “哦。”福尔点点头,“这商队势力蛮大的嘛,劳动了衙门,还挨家挨户地搜。”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看了看玉儿,轻道,“会不会就是来找……”   “莫要自乱了阵脚。”福尔淡淡道,她收梳子侧脸看了看玉儿,道,“玉儿,我替你描个妆如何?”   “好。”玉儿淡淡回道。在她们看不到的桌下,他攥了攥手心。   福尔凝神快速地在玉儿脸上涂抹,眉黛、妆粉和香膏在她手里调和着,变换出更多的色彩,一层层涂抹到他脸上。   “这……”幽兰看着小姐如此一番动作,很是吃惊,“这是易容?”   “描妆而已,我可不会易容!”福尔收手,将这些个东西收进里屋去,又拿了两张绣花绷子出来,递了一个给玉儿,“做样子会吗?”   玉儿接到手里,眼里满是迷茫。   “跟着姐姐学便好了。”福尔笑笑,坐到玉儿身边。   衙役们搜到这里的时候,自觉地规矩起来,连敲门声都和缓些。这让跟随衙役搜查的商队里人很是不解。   “宁先生是否在家?”衙役们拿了搜告举了举,问前来开门的幽兰。他们被上头交待过,对李家村的宁先生可得客气点。   “先生去镇上了,现下不在。”幽兰明知故问道,“这是……出了什么事了?”   “商队逃了个奴仆,便搜上一搜。”衙役站在门口并未进去。   “哟,这奴仆还这般劳师动众!”幽兰笑道。这般搜查,商队自然是出了不少银钱了,为了一个奴仆花这么大的代价倒是少有。幽兰瞥过衙役们身上,见着他们微微有些疑惑地看向那商队之人。   “这……只是那奴仆犯了案,才找到衙里的。”商队之人道。   “如此,便进去搜吧。”幽兰通情达理道,“就是我们先生不在,请各位大哥轻巧些,别惊着我们夫人。”   “不敢。”衙役们连连点头,这才进屋。   福尔放下绷子,轻皱了黛眉看着各位衙役道:“这是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“宁夫人!”衙役们没想到宁先生的夫人如此国色天香,差点看呆了去,听到她问话,赶紧低下头,道,“便是看看有无不逞之徒闯入。”   “我一直在家中,倒是没有见着有陌生人闯来。”福尔柔柔道。   “夫人安然,我等便安心了。”衙役们略一抬眼,那宁夫人身旁的女子倒也婉约,低眉羞涩地坐着。他们看两人神色具无异处,便告退:“如此,我们便先退了,若有异处,只管来找我们。”   “多谢!”福尔低眉点头。   衙役们稍稍一瞥,皆是惊叹宁夫人的温雅柔顺。商队之人还想进里屋搜一搜,也被衙役们扯了出去。   “那屋子也是你能搜得的?”衙役们一出门便对那人凶道。   “不知那……”商队里人朝里指了指,好奇道,“是什么来头?”   “上头都以礼相待,你凭什么上前造次!”衙役们道,“这里绝不可能窝藏一个奴仆的,去下一个村搜查吧!”   “哎哎!”商队之人连连点头,随在衙役们之后。   “小姐,他们走了!”幽兰看着人走远,喜道。   “说了不用自乱阵脚的嘛!”福尔满不在乎道,“玉儿,我们去看看准备什么午膳。”   “好。”玉儿点头。   “这东西装装样子还成,真让我绣简直要对眼!”福尔从玉儿手里拿过绷子,去了里屋。她没有错看,那绷子上绢布的一角已微微湿了。长这么好看,到底会犯什么事被追杀,还要这般大肆搜查?福尔轻轻叹气,看在你如此漂亮可爱,能让林渊辗转反侧的份上,便帮上一把!若是不能回去,林渊也不能一辈子这样在山里跑。    ☆、鳝鱼   宁渊和林渊从镇上回来,就知道了这件事。他们赶回家里,看着灶房里的欢笑声,倒是心里一松。   “夫君,回来啦!”福尔一转头便看到了灶房门口的两人,便欢喜地迎过去。   “这是在说什么呢?”宁渊替她捋了捋鬓角的发丝。   “小暑的鳝鱼赛人参!”福尔的眼里满是笑意,“夫君,我们午膳吃鳝鱼可好?”   “好。”宁渊其实根本不认得鳝鱼,福尔这么一说,他也就习惯性地一应。   “方才有衙役来搜查了?”林渊看了一眼低头握着菜梗的玉儿,问福尔。   “是!”福尔轻描淡写道,“看了一眼便走了!”   “一会儿村民会抬麸麦来,玉儿便待在屋里吧。”林渊道。   玉儿闻言便转过身来,道:“知道了。”   “这……”林渊上前,捏了玉儿的下巴,嘴角不住抽搐,“阿福,这是你干的吧?”   “怎么样?跟之前的面容完全不一样了吧?”福尔赶紧凑过去。   林渊看着福尔一副快来夸夸我的表情,无奈地点头:“是不一样了!宝刀未老啊!”他还能记得,以前福尔给林元化过一次万圣节妆容,吓死一大片。   “正当青春年少,怎可言老?”福尔得意道。   “是,美少女战士,你最厉害!”林渊道。   “小姐,这鳝鱼如何做?”幽兰拿了杀好洗净的鳝鱼问。   “简单些,切小段,加了翠椒红烧便可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这……是长虫?”宁渊看到幽兰手里的鳝鱼大惊失色。   “不是!”福尔看到他的脸色,立马摇头,“这是鳝鱼,不是长虫。”   “鳝鱼属鱼科,非是蛇类。”林渊道。   “这个……”宁渊一向平淡的脸上出现了异样,“有人来了,应该是送麸麦来了,我去一下。”   福尔看着宁渊逃似得背影,轻喃:“原来他怕蛇。”她“啧啧”两下,对幽兰道:“兰姐,便不红烧了,片成丝与茭白一起酱炒!”   “可是……这鳝鱼幽兰不会片丝……”幽兰苦哈哈道。   “我……也不会……”福尔以前也是直接在菜场买杀好的黄鳝或鳝糊,自己未动手过。   “我来!多大点事啊!”林渊撸起袖子上前。   “林渊好棒!林渊加油!”福尔欢呼。   “公子真厉害!”幽兰的称赞与福尔不同。这里的男子多半远庖厨,林渊不光做的菜好吃,而且还会料理菜!   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们的玉儿,眼眸一闪,流出淡淡笑意。   午膳桌上,宁渊眼下一扫,倒是没看到那长虫般的东西,心里略有奇怪。他在每道菜上细细看过去,试图找出那个东西。   “夫君是在找鳝鱼吗?”福尔看到宁渊没有动箸,只从菜上一一看过去,便问。   “嗯。”宁渊轻轻应了一声,脸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。   “这便是。”福尔指了指那盘酱炒鳝糊。   宁渊终于能定心吃饭了,吃了几口,他看向林渊:“麸麦都在下面的地窖里,你那屋没有地窖,便先存在这边。”   “嗯,没问题。”林渊自然没有意见,他见玉儿吃得秀气,便给他夹了几筷子菜,“男孩子就要大口吃菜,这样才长得高!”说完,他倒是也觉得有些奇怪,脑补让一个穿女装的男孩子豪放吃饭,画面实在太凌乱!   “就不兴走优雅路线?”福尔对林渊道,她家夫君便是温雅得很,自然得护着了。她看了一眼那对面的玉儿,道:“没事,玉儿,我们这里随便的,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!”   索性,玉儿闻言抬眼看了他们一眼,微微点点头,却还是那么秀气地吃着。   林渊看了两眼女装的玉儿,道:“我方才在镇上买两身衣衫,午膳后换了回男装吧。”   “万一,再来搜一遍,这一会儿女装一会儿男装的,会不会很奇怪?”福尔道。   “搜过一遍了,应该……不会再来了吧?”林渊道。   “夜里搜过一遍,白日里不是也来了一遍?”宁渊道。   “搜的是我?”玉儿开口道。   “也许。”林渊看着他清亮的眼眸道。   “男装比较难掩饰,女装好掩饰,这一阵先委屈玉儿吧。”宁渊道。男子描妆容的极少极少,女子描妆容才看起来比较正常,这玉儿要掩饰住容貌,还是得靠描妆。   “女装难看吗?”玉儿看向林渊。   “不……难看。”林渊道。也岂止是不难看,穿了女装的玉儿很是明艳动人,简直不给女人活路。   “那便女装吧。”玉儿道。   “你不介意穿女装?”林渊道。从他脸上,林渊看不到一点勉强,也看不到一点好奇。昨天给他穿女装一来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衣衫,二来是捉弄一下这个扒着自己不放的小孩儿。现下,这小孩儿倒是一点都不介意。林渊顿时感觉自己出了一记空拳,很是憋闷。   玉儿看向他,眼眸里满是迷茫。   林渊与福尔和宁渊对视一下,只能把这归结于不记事。林渊和福尔是假的“不记事”,自然不太明白,这是因为真的不记事,所以连自己的性别常识都不知道吗?   “等这风头避过,就可以恢复男装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到时候,村民要凌乱了!”林渊道。在这李家村住着,怎么可能不被村民看到。突然出现个人,可以说林渊有亲来投奔。可女装变男装怎么解释?   “镇上北路院子可以住。”宁渊道,“再说,你要照顾他一辈子?说不得他突然记事了,其他便不由我们做主了。”   “那自然最好了!”林渊闻言眼睛一亮,这小包袱也是出于善心救下的,真要走人,他自然能松一口气了。他还要找回家的方法,可没有时间带一个小孩儿,还是容貌过人背景不详的男孩儿。可不知道的是,真到那一天,林渊却没有像这样如释重负。   玉儿眼眸从林渊脸上扫过,低眉不语。虽然他只是暂时藏匿在这山村里,可看到林渊如此期盼他离开吗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   “玉儿,这鳝鱼既是喜欢吃,便多吃点!”福尔看到玉儿一直闷头吃酱炒鳝糊,便道。   玉儿将心里的不悦很好地收敛,露出淡笑:“好。”   除了宁渊,其他人都觉得那酱炒鳝糊很鲜美,下箸不停地向那盘菜。宁渊瞅了几眼,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像长虫,心里又想尝试又有些不敢。   “夫君,你想尝尝吗?”福尔看到宁渊已几次瞟过那盘菜了,便问了一句。她明白宁渊不喜欢长虫之后,特意改成鳝糊来炒,看起来便一点长虫的影子都没有了。   宁渊还是有些犹豫。   “鳝鱼补血益气,强筋壮骨,很是滋补,这小暑里的鳝鱼更是肥美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终于将箸伸向那盘菜,吃到嘴里倒是满口酱香,鲜香四溢。他点点头道:“确实不错!”   饭后,闲不住的林渊想上山转转,玉儿立马拉了他的袖子。   “玉儿,你乖乖待在家里,我带好吃的下山来!”林渊怕山上还有人搜,便哄道。   “玉儿,这女装上山不方便,咱去捞鱼!”福尔两眼亮晶晶,“捞鱼也很好玩的!”   “小姐,你又想去玩水!”幽兰堵住福尔。她记得上次保证得好好地,不还是下水了!   “溪水很清澈,虾子很活泼,鱼儿很有趣,所以我决定就近看一看。”福尔望天。   “我带着他们去,这次绝不让福尔下水。”宁渊对幽兰道,玉儿再小可也是男孩儿,他可不希望他的小妻子在外男面前赤足。   “你不是打算今日下午画画的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明日再画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太好了!”福尔扑到宁渊怀里,挂到他的脖子上。   宁渊搂住福尔,微微一笑轻声道:“都看着呢。”   福尔立马放下手,袅袅娜娜地一站。   玉儿犹豫着松了手,跟着福尔和宁渊去小溪玩。林渊也拎了弩上山去了。   太阳西下,林渊拎了两只山鸡晃悠着回来,看到门口翘首而望的玉儿,脸上不自觉地微笑起来。   “回来啦!”福尔正好出来,看到林渊走来便道,“太阳落山,玉儿便在这等,已经好久了。”   玉儿低下头,看到他回来,心里便安心了许多。他知道了林渊有时会上山住上好几日,便一直担心着。   “回去吧,我来烤只野鸡!”林渊晃了晃手中的山鸡,又将背篓递给福尔,“这里面是樱桃,山上摘的,很甜。”   福尔一喜,拿着樱桃去了灶房。   林渊留在院子里,打理着那两只山鸡。玉儿站在他旁边,看着他利落地杀鸡,眼眸微闪。林渊烤山鸡的手艺很是不错,而且还有两只,几人吃了连连点头。林渊却有些心不在焉。这晚上到了,他在考虑是不是要回他的院子睡觉。玉儿昏迷的时候,他留下以便照顾。现下,玉儿清醒了,他便做不到与他同床了。明明是个男孩子,林渊竟会纠结如此问题。   用完晚膳,林渊便道:“玉儿也醒了,我今日便去我那院子睡了。”   宁渊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异议,福尔却抬了抬眉。这男孩子跟男孩子同睡一床很是正常,林渊这么爽快的人怎么会对两人睡一床有扭捏呢?难不成她之前开玩笑的话,竟是真的?面对这美得雌雄难辨的男孩子,林渊快要弯了?   玉儿一听,立马拉着林渊的袖子:“我也去。”   福尔试探道:“同是男子,有什么关系?”   林渊更是皱眉。   “我也去!”玉儿见林渊皱眉,更是肯定道。   “你穿着女装睡觉,我睡在旁边总觉得怪怪的。”林渊只好直言。   福尔了然,便待他们自行商量,不再多言。   玉儿拉了拉林渊,见他不为所动,便伸手要去扯头发的发髻。   “做什么?”林渊立马止握住他的手,“你当头发是地上的草吗?说扯就扯!”   玉儿拉着林渊的手,不肯放。   “好了好了,福尔,给他卸了妆容和发辫吧。”林渊道。   “今晚……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?”福尔起身去拿梳子。   “应该不会了吧,”林渊想了想,道,“朝里侧睡,再要来看的话,我只能把你藏在地窖里了。”   玉儿洗去妆容,打散了发辫回来,抬眼扫过屋里等着的人,不意外地收获一室惊艳目光。   “夫君,我们回去吧,留在这里太自卑了!”福尔起身。   宁渊牵着福尔回屋,嘴角泛着淡笑。他的小妻子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何等姿容!   林渊看了一眼玉儿,道:“屋里有男子内衫,你先去换了吧。”   玉儿见他眼里只有一瞬间的惊艳,一息便已平常,嘴角倒也有了几分笑意。他点了点头,安静地走去昨日那屋。   林渊走出屋子,站在院里,仰头看着天际。找了半年了,还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。林渊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。以后若回去了,那边会是什么光景?林渊有些迷茫了。   玉儿披了件衣衫出来,看到林渊仰望着暮色,便轻轻上前,扯了扯他的袖子。   林渊回神,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玉儿,道:“回去吧。”   玉儿在他眼里捕捉到一瞬即逝的忧色,却也是顺从地随着他回屋。   林渊看着玉儿很快躺在里侧,转身将灯盏挪到远处。被子一撩,便看到玉儿回过身来看着他。那一双眉目在昏黄的烛火下依旧熠熠生辉,流转了道不尽的风情。   “啧啧……不是说朝里睡么!”林渊道,“快睡快睡!晚睡了小孩儿长不高!”   “哦。”玉儿又侧向里面。   林渊想了胥山,想了家里,倒是忽略了身边的玉儿,渐渐入睡。玉儿听着他呼吸渐渐均匀,便转过了身。这男子倒很是特别,玉儿抿嘴微笑,他这倒算是因祸得福了。想起这一连串的祸事,玉儿眼眸一缩,你们容不得我,我便也不会让你们安生! 作者有话要说:  大乱之前的平静了。。。 ☆、失落   福尔早起的时候,看到宁渊和林渊都在跑圈。她撇了撇嘴轻道:“这是怎么了?”一个转身,看到玉儿出尘的脸,福尔便止不住脑补了一部戏。   玉儿见她神游,便自顾自去洗漱。   林渊跑圈回来,在院里缓释一番。福尔见他动作几乎有一些僵硬,便上前关心了一句:“怎么了?”   “被压了一晚上,酸痛!”林渊皱眉。   “嘶……”福尔倒吸一口气,瞪大了眼睛道,“男神,你怎么能被压!你可要崛起啊!”   “你在想什么啊?”林渊一看她的脸部表情,便觉头顶乌鸦呀呀飞过。   “不是被……压……了一晚上吗?”福尔结巴道。   林渊冒烟,伸手将福尔脸按下,正要冲她说道几句,便看到玉儿走来了。玉儿拿了牙汤递到林渊手里,似看非看地瞄了他一眼。林渊接过牙汤,去洗牙,也没有再说福尔什么了。玉儿拿了棉帕跟在他后面,连献殷勤都献得那么温顺端庄。   林渊洗漱完,径直去正堂用膳。   福尔将玉儿堵下来,轻声问:“林渊被你压了一晚上?”   玉儿想了想,点点头,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不好意思。   福尔不可置信,看着他挺小的,难道是早熟?不过想到自己,后知后觉仿佛这里的人的确是要早熟些。   玉儿没再与她多言语,绕过他走进正堂。   宁渊回家的时候,见福尔站在哪里,便道:“怎不去用早膳?”   “哦!”福尔游魂般走进去。一进正堂,看到玉儿正柔柔地帮林渊捏肩膀,要多贤惠便多贤惠,福尔立马皱眉了。   “看不出,这么文静的小孩儿,睡相那么差!”林渊看了看玉儿,叹道,“这半边肩膀都木了。”   “玉儿的错。”玉儿在旁边不停手地捏。   “先用膳吧。”幽兰从灶房里端了早点过来。   “坐下用早膳吧,跑过两圈,倒是好一些了。”林渊绕了两下肩膀道。   “小孩子难免的!”福尔这才走过去坐下,她听了这些才知道自己方才想错了,便道,“今天午膳就煮大骨汤,玉儿多喝些。身体好睡觉也会安稳些。”   “某人方才好像是想多了。”林渊看着她道。   “有吗?没有啊!”福尔朝林渊忽闪了几下眼睛。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走过来,道。   “最近家里多了个孩子,你家夫人也越发调皮了!”林渊道。   “嗯,夫人一向活泼。”宁渊点点头。   “夫君,”福尔不好意思道,“福尔还是很淑女哒!”也就是玉儿太文静,衬得她越发活泼的。   “嗯。”宁渊抿嘴微笑,扫了一眼桌上的点心,道,“今日的点心很是特别!”   “这是小姐新教的,尝尝看合不合口味。”幽兰拿了米粥出来,听到宁先生这么说,便道。   “夫君,这苞谷的是甜的,这鸡蛋蔬菜的千层饼是咸的,尝尝哪个好吃!”福尔立马道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一笑,夹了饼来吃。   “尝尝这玉米烙。”林渊见玉儿低眉喝着牛奶,便夹了一块给他。   玉儿抬眸看看林渊,便拿箸夹起那金黄色的小饼,小口地吃起来。   林渊夹了一块千层饼,一边吃着,一边时不时地瞅那小孩儿一眼。究竟是哪家养出来的孩子,说话柔和,吃饭文气,杀人时却眼睛都不眨一下。   远在若弥皇宫的卓妃在床榻上狠狠地打了个喷嚏,一旁的贴身女官赶紧上前查看。   “云合,钰儿可有消息?”卓妃问那名唤云合的女官。   “他们还没有找到,那钰殿下便是安全的。”云合道。   “本宫今日要去探望母家,你安排一下。”卓妃支撑着起身道。她需要靠母家去营救她的孩儿。   “娘娘身体不适,还是……”云合立马上前扶住卓妃。   “钰儿等着本宫去救,本宫一日都不能等了。”卓妃哀哀地看向窗外。   玉儿可不知道他的母妃已派人来营救他,每日里在这偏远小山村里倒是过得很是平和。   一日,一辆马车停到他们院门外。林渊正背了一背篓玫瑰回来,见着马车上下来个微胖的中年男子,便问:“你找谁?”   “老爷,奴唤钮寇,从雾柘镇来。”那人毕恭毕敬地行礼。   “福尔!”林渊听到他名字差点笑出来,不过还是抑制住了,冲里面喊道。   福尔听到喊声便起身,可一旁的玉儿更是快了一些,在她之前出了屋子。   “怎么了?”福尔赶到外面,看到这么一架马车,也是奇怪得很。   “他说他从……”林渊看向那钮寇。   “雾柘镇。”钮寇立马回道,“奴从雾柘镇来。”   “你是雾柘镇那庄子上的?”福尔明白过来了,雾柘镇上也就那庄子与他们有些关系。   “是!”钮寇又抬眼看了一下林渊,才发觉眼前的人与原宁安王有些不同,方才他是认错人了。   “先进吧,这个时候宁先生马上就该回了。”福尔道。   钮寇随着他们进屋,才坐下喝了一口茶水,宁渊便进来了。   “老爷!”钮寇一看便立马行礼。   “这是……”宁渊的脚步只微微一顿。   “雾柘镇庄子上来的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奴唤钮寇,从雾柘镇来。”钮寇道,“自冬里得知老爷接下这庄子,便一直想来拜见。正好趁着这夏收,奴带了账簿来交给老爷过目。”   “那随我过来吧。”宁渊自然是去书房的。   “是,奴去取账簿。”钮寇去马车里拿了一摞账簿,随着宁渊去了书房。   宁渊和钮寇在书房里看账本,福尔便收拾起那一背篓玫瑰花,下午她打算做纯露来用。   “小姐,午膳好了,是现在摆吗?”幽兰来问。   “摆吧,天大的事没吃饭重要,我去叫宁渊。”福尔将拾掇好的玫瑰花放在一边,起身去书房。她轻轻敲了敲门:“夫君,这帐用了膳之后再看吧?”   “好。”宁渊合上账簿,“钮管家,你便留下来用膳吧。”   “谢老爷!”钮寇自然恭谨应下。只是,按照他根深蒂固的奴性思想,是不会与主人同桌的。幽兰便给钮寇在偏间摆上一桌,便去了灶房。自白泽芝来过之后,幽兰便一直在灶房用饭,福尔劝了两次也便随她去了。   膳后,钮寇便跟到宁渊身后,瞥见那个与老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,心里很是疑惑。他跟着进了书房,站在一边,兀自思索着。   宁渊翻完账簿,抬眼,捕捉到钮寇来不及收回的疑惑,只敛了眉眼喝了口茶,道:“我这里粮食充足,不需要备粮,你便只要核算庄子上需要的粮食便可。留下够庄上的人吃一年多的存粮,其余便卖了记在账簿上。”   钮寇低头点了点。   “钮管家,你既然是哥哥留的,自然是信得过的。这账本不必送过来,我们以后过去的时候再看也无妨。”   “好。”钮寇点头应道。   “如此,你便启程回去吧,庄子上全靠你一人打理了,切不可大意。”宁渊道。   “老爷……”钮寇想了想道,“方才初到,见一人与老爷长得很是相像,便是误认了。”   “无妨。”宁渊看了看钮寇看过来的眼睛,便道,“那是妻兄,以后管家记得便好。”   “是!”钮寇暗叹这缘分,“奴钮寇告退!”   宁渊点头,钮寇便出去了。见那人离开,宁渊铺了纸出来,开始执笔舞动。   福尔看着那马车离开,不禁叹道:“比我们家牛车好看多了!”   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那是你家庄子上的管家吧?”林渊道。   “好像是的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你羡慕的话,买一辆也是使得的。”林渊道。   “不了,咱不会赶车,买了都不怎么用。”福尔摊手。   “多大点事儿!”林渊道,“我带你们去镇上溜一圈!”   “好啊!”福尔拍手。   林渊看了一眼玉儿,那小孩儿太过文静,窝在这里不是看做菜就是看喂鸡,带着出去溜溜也好。   “小姐去镇上便住上一晚,现下正是夏收之时,镇上入夜了也是热闹的。”幽兰道。现下到镇上也是黄昏,她便这么建议了。   “好,我马上去问问宁渊。”福尔闻言,立马跑去书房,见宁渊正写字,便收敛的喜色,安安静静地站在他旁边看他写字。   宁渊写完一幅字,看了一会才搁下笔。看着福尔正细细品味案上的字,他脸上微微一笑,道: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们想去镇上住一晚,夜里好好逛逛。你说,好不好?”福尔柔柔道。   “好。”宁渊也不用收拾什么,起身便与福尔一起出去。到院子里,林渊都已经将车厢都按上了,只等他们了。   幽兰锁上门,与福尔和玉儿坐在车内,林渊和宁渊坐在赶车的位置,一家慢悠悠地晃去镇上。   “老爷!夫人!”孙大见主子来了,连忙行礼。行礼之后,孙大正要喊屋里的孙氏出来,被宁渊止住了:“孙大,不用忙活了,我们一会去酒楼吃。”   “是!”孙大点头。   “小姐,你们出去玩便好,幽兰就不跟着去了。”临走时,幽兰对福尔说。   福尔见他们都是两两成双,领会地点点头:“回来给你带点心!”   “谢小姐!”幽兰道。   宁渊带着他们走着去街上,这时候还有些早,他们走过去正好。在一家常吃的酒楼里,宁渊要了个二楼的雅间,点了几个大家都爱的菜式,要了一壶酒与林渊对酌。有福尔说说笑笑,期间倒也是挺热闹。   “我倒是挺爱小吃,豆花、烤串、辣粉什么都好!”福尔道。天天吃正儿八经的饭菜,偶尔还是蛮馋那些个小吃的。   “那简单!”林渊一挥手,“改明儿就做!”   “烤串、辣粉是什么?”宁渊留心记着,打算到时候看到就带福尔去吃。   “在这边没有看到的小吃。”福尔撇嘴,想了想又道,“等以后做出来你尝尝看,挺好吃的!”   “对了,好像没看到过辣椒。”林渊才想起来。   “所以,缺了这辣椒,做出来也没那滋味。”福尔道,“话说,这豆花豆腐之类挺简单的,怎么只有酒楼里有呢?”   “你教村里人做了,不就有了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大约是点卤什么的,这个可以有!”福尔点头。   “这点卤有两个法子。一个是用石膏,味微苦。另一个便是用卤水,点出来的豆腐软嫩可口。”林渊道。   “你……连这都知道?”福尔惊讶道。   “以前舍友家是做豆腐,便知道了。”林渊耸肩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,回去也不知道什么光景了。林渊微微有些失落。   宁渊大多听不懂,看了看玉儿,也是一脸茫然,便道:“吃饭吧,菜凉了。”   “夫君,你也吃!”福尔朝宁渊微微一笑。   晚膳后,四人一路走走看看。这胥卉镇毕竟是大山后的小镇,这时候铺子未打烊,走街串巷的小贩还在叫卖,因是夏收之际,稍稍比平日里热闹一些。福尔买了些糕点,与宁渊逛了几家书局墨斋也便回去了。   林渊本就是大男孩,如今带了个小男孩出来玩,倒是性质高了些,虽然着一身女装,也不挡兴致。一路糖葫芦、糖人之类的小孩玩意买了许多,直往玉儿手里塞。玉儿见路人频频侧目也是微微有些羞涩,配上他一身娇艳的衣裙,更是可人。   翌日,宁渊上午还要去学堂,一早就带着福尔和幽兰回李家村了。林渊无事,便陪着玉儿在镇上住几日。   可是,才过了一日,林渊便回来了。   福尔看了看空空的马车,问道:“玉儿呢?”   “离开了。”林渊道。   福尔皱眉,万一是被追杀的人掳走的可如何是好。   林渊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所想的,便三言两语解释道:“衣衫都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,簪子发钗压在衣衫上。”   “他是记起事了?”福尔道。能整齐地将那些东西放下的,只有自己离开的了。   “不知道。”林渊摇头,“夜里还是那样,早晨起来便不见了。”   “你怎么样?”福尔看着他那么失落,便轻轻问道。   “这熊孩子!”林渊突然抬起头,愤愤道,“要离开也不知道道声别!”   “别太难过,”福尔道,“说不得他以后会再来找你!”不得不说,福尔这张嘴简直是金口,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在不久的将来便会成真。   林渊耸肩,拿了弩准备上山转转。   “你上山?”福尔道。   “嗯,随便转转。”林渊顿了顿,道,“阿福,你说我还能回得去吗?”   “不管回得去回不去,你放开些。不管前路如何,莫负当下。”福尔道。    ☆、辞别   福尔正拿着虾去虾线,便听到栅门打开的声音,出去一看,竟是宁渊和他许久未见的哥哥。这个时间,宁渊该是在学堂。而他哥哥上次来是在年前,本还说下次来还不知何年马月的,现下这是有什么事?   “夫君!哥哥!”福尔上前道。   “嗯!”不惊点头,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笑意。   福尔迟疑地看向宁渊,宁渊也是一脸凝重,轻道:“泡两杯茶水。”说完便与不惊走进书房。   “好!”福尔也不多问,马上去泡茶水。她端了茶水进书房,只见两人具是沉默地坐着。福尔不敢多留,放下茶水便出去了。   “兰姐,”福尔招来幽兰,道,“午膳多添几个菜。”   “是!”幽兰点头,忙去准备。   没等到午间,不惊便从书房里出来。   “哥哥,留下吃饭吧。”福尔一见,便上前道。   “下次再吃,这次便不留了。”不惊的脸色只稍稍好了一点点,他并没有多语,直接走了。   福尔立马转回书房,看到宁渊静默地坐着,便走过去道:“哥哥没留下吃饭。”   “嗯。”好久,宁渊才应了一声。他伸手握住福尔的手,轻道:“福尔,我们可能要离开这里了。”   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福尔急道。   “东部海水发怒,海中岛屿沉落,据说禅位的帝皇在海上已逝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不明白,这前帝皇逝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。   “我母……母亲重回宫中,可能会接我入宫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夫君要去宫里?”福尔道。   宁渊摇头,道:“我母亲一直没放弃过让我坐上那宝座,可我不愿。”   “所以,我们是游山玩水去?”福尔两眼晶晶亮。   “也是!”宁渊看着福尔轻轻一笑,他的福尔果然与众不同。   “我就是有些舍不得这里。”福尔抿了抿嘴,有些怀疑,“这里这么偏,会找到这里吗?”   “会,前帝皇逝去的消息本不会传出,却被我母亲的人截住了。相信,我们在这里的事很快会被查出的。”宁渊道。他才过上安静平和的日子,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破了。不惊也没想到,被禁在莫桑的老太后,竟还能翻出天!   “那我让幽兰赶紧收拾一下。”福尔点点头。   “我们这屋子先留着,让村里看着,说不得以后还会有机会来住。”宁渊道,“我还是挺喜欢这里的。”   “一切听夫君的!”福尔道,正想出去,想起自家哥哥也是去的东部,“夫君,我哥哥也是往东……”   “若没去海上,自会是平安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倒是只听得哥哥说往东,却没听到要出海。   “吉人自有天相。”宁渊看她纠结,便安慰道。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。她虽只与白泽芝相处了那么几日,可却是心生亲近,自然希望他平平安安的。   “现下我们不方便去东部,那边聚集了各方人马,”宁渊道,“等风头过了,我们返去东部找泽芝。”   “好!”福尔应了。   “这林渊不知是否与我们一起离开。”宁渊皱眉。   “他今日上山,倒是没说什么时候下山。”福尔也皱了皱眉。   “无妨的,我先去镇上孙大那里交待一番。他回来,也有人能看顾他。”宁渊想了想道。   福尔点点头也不浪费时间,赶紧出去收拾东西。宁渊也没有停留,赶紧上镇。   “老爷!”孙大孙氏行礼。   “我与夫人要离开一阵,这李家庄的宅屋便也交由你看顾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奴必尽心而为!”孙大孙氏道。   “我与夫人名下有五十亩田地,交由你打理。不得涨李家村村民的租子,每年交去田税,留下你们的用粮和十石粮米其余便卖了。那十石粮米送去李家村村长李德合那,我自有安排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是!”孙大点头应道。   “另,兰姐名下十亩田地除交去田税,全都卖了,另外用账簿登记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奴不识字。”孙大低声道。   “这样,”宁渊思索了一下道,“我会请三余书局邬掌柜买个识字的过来,到时你将帐报于他,由他记载。你安排他住在李家村宅屋空房里,每月拨粮米菜肉于他。”   “是!”孙大应道。   “我们赶得急,这林公子还在山上。若等不上他,他名下的十亩田地便不用管,自由他打点。若他与我们一道走,你便与打理兰姐的田地一样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是!”孙大应。   “若有什么事,便找三余邬掌柜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是!”孙大应。   宁渊思索了一番,没什么忘记的了,便离开了北路院子,前去三余书局。   “邬叔,宁渊近日要离开,特来辞行!”宁渊道。   “主子已与我说了,还请先生一路多加注意。”邬掌柜道。   “定然。”宁渊道,“只还有一事麻烦邬叔。”   “与邬叔自不必客气。”邬掌柜道。   “是,宅院需要一个识字的奴仆,走的匆忙未能尽全,还请邬叔代为费心。”宁渊一礼。   “这是小事,邬叔一定替你办妥。”邬掌柜道。   “我这里的宅院留着,以后也许还能回来,还请邬叔费心看顾。此去不知几何,请邬叔保重!”宁渊道。身无分文到这陌生地方,多亏了邬掌柜,宁渊一直记着这份情谊。   “哎!”邬掌柜本就挺喜欢这个有礼的青年,现下自然很是不舍,“先生也多多保重!”送宁渊出门的时候,邬掌柜赠他一辆马车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倒是忘记这茬了。   “这车夫是我这里的奴仆,背景干净,可以放心使用。”邬掌柜拍了拍他的肩道,“出门在外,别太累着自己。”   “谢邬叔!”宁渊点头。他上了马车,与邬掌柜挥了挥手。   回到李家村,宁渊便匆匆去找村长。   “先生这是?”李德合看到宁渊赶来,略有诧异。   “我与福尔今日离开,这房子田地由我镇上管事孙大照料,劳烦李大伯照看一二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好说。”李德合点头。   “我交待了孙大,不许涨田租,”宁渊从怀里掏出早就写好的一张纸约,递过去道,“我已立下纸约,大伯可以监督。”   “老夫替村民谢先生!”李德合道,“不知先生离开多久?”   “归期未定。”宁渊道,“另,我交待了孙大每年取十石粮米送至大伯这,大伯拿这粮米可请得一名先生,继续在学堂里授课。”   “先生实在大义!”李德合感动得很,“这学堂的事怎好劳烦先生费心。本李家村承先生的恩情,习得几个字不再是睁眼瞎,再多便不敢奢求了。”   “小娃儿里有一些颇有天资,继续学下去才不至于半途而废。若李家村能出个读书人,也算有出路。”宁渊道,“以后,我们回来,还会继续教书。”   “承先生吉言,多谢先生了!”李德合道。   宁渊回到家的时候,福尔已收拾妥了东西。   “夫君,我收拾了一些细软衣衫和简单炊具,带上两床被褥以防万一,其他都可以路上添置。你看书房里哪些要带走?”福尔道。   “书房里没有要紧的东西,留下无妨。”宁渊道,“你收拾的那些带上就可以了。”   “这林渊也不知会上山几日。”福尔等了一下午都没见着,眼见着太阳西下,便有些着急。也不是非要拉着林渊与他们一起走,只是不辞而别,总觉得有些不安心。   “我们用了晚膳再走吧。”宁渊见她一脸忧色,便道。   福尔与幽兰在收拾完东西之后,便做了些糕点饼馍,留着路上吃。只是天气热了,留不长时间。现下便简单炒了些菜,配着饼馍吃。正吃着呢,林渊拎了两只山鸡回来了。   “看那马车,我还以为有客呢!”林渊将山鸡扔在地上,一眼从那桌上扫过。   “林渊,我们马上要离开。”福尔起身道。   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林渊一顿。   福尔看了一眼宁渊,便将事情简单与林渊说了一说。   “这宅院田地都留着,你若留下,便都交到你手里。你若随我们一起离开,这里的一切都会由人打点着,随时回来,也是能住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你们这趟危险吗?”林渊想了想道。   “不知。”宁渊道,“也许一切顺遂,便可游山玩水。也可能颠沛流离……”说完,他朝福尔看去。   福尔见宁渊有些失落,便握了握他的手,淡淡一笑。   “那我跟着去吧。”林渊道,“你们一个书生,两个弱女子,我还真不放心。”   “你……”福尔本以为他会留下的,因为他一直没放弃过找回家的路。   “如你所说,随缘。”林渊道。   “你留下,我也不放心。”宁渊道,“你与我长得一模一样,若被错抓了,也是很麻烦。”   “那便走吧。”福尔如此听来,便坚决道,“林渊,你看看有什么要收拾,入夜了我们便走。”   “先用膳。”宁渊道。   林渊很快吃好了,赶紧洗了个澡,收拾了他院子里的细软过来。他将田契名碟和银票递给福尔:“与你的一起保管。”   “这田契我替你收着,这银票和名碟你收在身上,”福尔又掏了五百两银票递给林渊,道,“一路上不知会发生什么,拿些银票放身上,我也好安心些。”这一招是从白芙蕖母亲那里学到的。   “好吧。”林渊看着她的眼眸,便没有拒绝。   天色一浓,四人上了马车,车夫稳稳地架着马车离开了李家村。    ☆、烤鸡   “夫君,我们这是去哪里?”福尔问道。   “先一路往北,绕过胥山再说。”宁渊也不知去哪里好。南路气候诡异,虫兽繁多,实在不安全。北路过去也许会遇到他母后布下的眼线,林渊想着自己现在贴了面皮,应该能躲过去。若能安然到达雾柘镇庄子,便会安全一些。两厢对比,自然先往北走再说。他从身后矮柜拿出个小包袱,打开取了两张面皮出来,递了一张给林渊,道:“尽量戴着这面皮。”   “这……是哥哥给的?”福尔好奇地摸了摸这东西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林渊接过一张面皮,借着马车里昏黄的灯盏细细打量:“这也太逼真了吧!怎么戴?会不会掉下来?”   “红绸绳小瓶是贴上前用的,蓝绸绳小瓶是卸下面皮用的。记住了,千万别搞错。”宁渊递了两个小瓶给他,又将一些该注意的都细细交代了一番。   “现在就戴吗?”林渊跃跃欲试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,“尽量一直戴着,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戴着,难保不出现意外。每日可卸下洗一洗脸,再戴上去。但一定在绝对安全的时候,否则即使不洗脸也别卸下面皮。”他将哥哥交代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与林渊听。   “知晓了。”林渊点头。   宁渊用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面,从红绸小瓶里沾了一点药膏涂抹到面皮里,然后快速将面皮贴于脸上。福尔凑过去看了,竟一点痕迹都看不出。她眨了眨眼道:“神了!”   林渊依葫芦画瓢,也戴上了面皮。   “哥哥知道林渊?”福尔看着两张陌生的脸,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问题。   “不知。”宁渊道,“哥哥给我两张面皮换着戴的。”   福尔不禁脑补,今日和这张面皮的夫君出去,明日和那张面皮的夫君出去,简直凌乱。她摸了摸脸蛋,道:“我是不是也该改一改妆容?”   “改一下吧,”宁渊道,“改普通一些,脸色抹暗一些,看上去不让人注意便可。”   “这个简单!”福尔点头,“那些东西我都带着呢!总不会沦落到用油灰!”   “油灰?”林渊想了想,道,“非洲黑猩猩的效果?”   “没那么夸张啦!”福尔有些尴尬,“那东西最多就令皮肤昏黄一些。”   “皮肤一暗就会看起来不那么显眼,涂吧!”林渊道。   “有妆粉,自然就不用油灰啦!”福尔道。   “小姐,没带镜子。”幽兰弱弱道。   “那镜子看跟不看都一样!”福尔道,“把脸化好看难一点,可是要化难看可是简单地很。”   “真没追求!”林渊道,“怎么不化喜感一点呢?总比化丑好啊!”   “点颗媒婆痣吗?”福尔将妆粉拿香膏调和了一番,往脸上涂去。   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啊!”林渊点头。   “你这么感兴趣,就别带面皮了,我给你化个如花妆吧。”福尔道。   “不用紧张,”宁渊听着他们两个讲话,道,“现下人都聚集在东部海边,没人会注意到我们。现下还是安全的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心里稍稍安定下来,不与林渊瞎扯了。不过,这样的情况下,还是说说话气氛才显得没那么紧张。   “这像是贴了个面膜!”林渊摸了摸脸,“倒不算难受。”   “面膜?”宁渊抬眼看去。   “敷面。”福尔用这里的语言解释了一遍。   宁渊看着林渊的眼神立马变了。在这里,男子有用面脂的,却没有用敷面的,女子才会用那敷面。   “男子的敷面。”福尔补了一句。   “男子也有敷面?”宁渊诧异道。   “有,夫君要用的话,福尔便替你制上一份!”福尔道。   “我猜戴了这面皮,应是用不上面膜了。”林渊道,“既晒不伤,又吹不着,估计还有保湿功效。”林渊怀疑戴上一个夏天,是不是要白上两个色号了。   “安全第一!”福尔道,“谁让你长了这张脸呢!”   “我也煞是好奇,我们当真长得一模一样?”宁渊道。第一次见林渊,只觉得两人很是像,但是到底像到什么程度,却是不知。   “是。”福尔点头,“除了眼眸不一样,你们的脸简直是一模一样。”   “这大概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了。”林渊摊手。   宁渊闻言,看了他一眼,琢磨着这句话。福尔一看,立马拽了拽宁渊的手,扭捏道:“夫君,你换了脸,福尔好生不习惯。”   宁渊看着福尔一直盯着他的眼睛,顿时觉得脸上微微发烫,好在有那层面皮,看不出脸红。   “我们是夜里赶路,白日里休息吗?”林渊道。   “不,”宁渊回神,“夜里赶路也有危险,只今晚这么夜里行路。到下一个镇上,我们便找个客栈休息一下。以后,我们白日里行路,晚上在客栈休息。平日里小心点便可,不赶时间。”   “好!”福尔一喜,“看看其他镇上有什么好吃的!”   “小姐!”幽兰又有接底气的冲动了,可这里是马车,没地钻。这是什么时候短了小姐的吃食了?连刚到李家村那会,吃得都不差!   “饿了么?外面还有两只山鸡!”林渊笑道。打的两只山鸡都舍不得扔在那里,杀好洗净裸裸地挂在车头,一路晃悠地带过来了。   “本来……是不饿的,”福尔摸了摸肚子,“现下这么一说,好像肚子还有余位。”   “心动不如行动!”林渊道,“烤鸡走起!”   他们找了一处林里的空地停下马车,在周遭捡了些干枝堆起。林渊点了火,待火旺了起来,才将山鸡叉上去撒了香料烤。   “难为你还带着这些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自然!”林渊哼道,“准备好了吗?时候准备着!”   “离开的时候,我把那两把弩也带上了,”福尔道,“当时想着,说不得有机会还能打上一两只山鸡野兔什么的尝尝!”   宁渊看着她如此一说,也是微微一笑。他知道,福尔带着这弩,是防身用的。   没多久,山鸡“呲呲”地冒着热气,油一滴一滴地落到火焰里。浓郁的肉香混着香料的香气,从火气悄然散发。   “多转转,别盯着一处烤,到时候一处焦一处生可就不好吃了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哦!”福尔立马转动起来。也不知道是这山鸡太肥,还是福尔手劲没控制住,“噗通”一声,福尔手里山鸡落进火堆里。其他三人看向福尔,只见她呆了一呆,道:“它……竟然情愿扑火也不情愿让我吃?”   “火刑的滋味也不好受,你就不许它早死早超生?”林渊虽有些可惜,却也无法,毕竟已经脏了。索性他们也不是真的饿,纯粹是一时馋了,便烤着玩的。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瘪了瘪嘴。   “没事,我不饿!”宁渊安慰她。   “要不,我去拿个馍馍来烤烤吧!”福尔拍了拍手,立马上车去拿。   “这……”林渊无语,原来她不是因为山鸡没了,而是因为没东西烤着玩。   福尔拿了一包馍馍过来,将馍馍叉了撒上一些粗盐,放火上烤:“这也太销魂了。”馍馍烤起来很快,一会便散发了香气。福尔移开馍馍,看着火候正好,便道:“烤鸡配馍馍,简直黄金搭档!”   “可怜可怜你,让你先挑吧。”林渊故作不舍,将烤好的山鸡递过去。   “鸡翅!必须的!”福尔也不客气,放下馍馍,上去扯鸡翅!扯完还不放,立即扯了个鸡腿下来,递给宁渊,道:“夫君,给!”   “还好,还能给我留下一个。”林渊扯下另一个鸡腿递给一旁的幽兰,自己扯了剩下的一个鸡翅来啃。   “福尔够不够,这鸡腿留着待会吃?”宁渊并没有咬上去。   “夫君,你吃!”福尔将那个烤好的馍馍给宁渊,道,“撕下肉夹在这馍馍里吃,也好吃得很!”   “林公子,奴不饿,不用吃鸡腿!您吃便可以了。”幽兰没有动那鸡腿。   “也便是一起尝尝味道的,兰姐,你就吃吧。”福尔知道林渊也不饿,纯粹是陪她玩,“我来烤个馍馍给你!”   “你就甭客气了。”林渊吐出一个鸡骨,才道。   “小姐吃,幽兰来替小姐烤。”幽兰道。   “不用!”福尔一手啃鸡翅,一手烤馍馍,分不出手来挡了,只微微一让,“我也是烤着玩的。野旷天低,月朗星稀,这气氛……挺适合烤东西!”福尔将烤出来的馍馍拿下,对林渊道:“把鸡脯撕下给我,给那车夫送去吧。”   “小姐,我去!”幽兰从福尔手里拿过馍馍。   林渊将鸡翅戳在嘴里,两手一撕,递了一半鸡给幽兰。   幽兰将半只鸡和一个馍馍拿去给车夫,车夫连连道谢。   “来来,一人一个馍,把肉往中间一夹,妥妥的鸡肉堡!”福尔又一个馍馍烤出来。   宁渊习惯了福尔尝尝说出他不懂的东西,并没有在意。幽兰听了也是一时好奇,并不会多想,毕竟她一个奴仆怎么会知道小姐知道的东西。一个个吃饱之后,看着自己油腻腻的手,颇有些无奈。   “忘记找个有水源的地方了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拿湿棉帕擦擦吧。”幽兰从马车里拿了块大棉帕出来。这道穿林而过,几人都没来过这里,还不知什么时候会有水,便只能这样了。   “看见有水泉,再洗手吧。”宁渊道,“待到下一个镇镇上,我们便住上歇歇。”   他们擦了擦手,便准备继续上路。林渊将火熄了,拿一层土盖上,才上了马车。这夏日里天热又干燥,一不小心可是会失火的。   “才想起来,这有个小炭炉,煮锅鸡汤很是简单。”福尔一进马车,看到角落里的小炉便道。   “这么热的天,你要在马车里煮鸡汤?”林渊道。   “哦,下次吧!”福尔只好闭嘴。    ☆、暂留   天微亮,车慢慢停了下来。宁渊瞬间睁开了眼,正对上也睁开眼的林渊。只听到马车外,车夫正与人问路。林渊正打算下马车看看情况,这车夫就回来了。   “宁爷。”车夫轻声喊了一声。   “说。”宁渊压低了声音,看了看肩头的福尔。   “直走的路是绕过胥山最近的,一路都在山脚林间里走。右边的路是去附近镇上的,大约会多绕上一日。您看……”车夫道。   “先去镇上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怎么不走近路?”福尔在宁渊肩头蹭了蹭,眼都不睁便道,“林里说不得还能猎上只兔子,我们烤着吃!”   宁渊失笑:“林里没地睡觉,车夫也累得很。”   “哦!”福尔不再多言。   “走右边吧!”宁渊道。   车夫便驾了马车往右路走。到镇上的时候,街道上还是冷冷清清的,偶尔走过挑着菜的农人。马车在一家街市外的客栈门口停下,几人都下了马车。   宁渊走进去的时候,值夜的伙计正拄着脑袋打盹。他上前用一指叩了叩柜台,只见伙计瞬间抬头迷茫地看了看眼前的人。   “可有房间?”宁渊道。   伙计一个激灵,立马清醒过来,笑道:“有的有的,请问客官需要几间房?”   “四间,要在一起的,有吗?”宁渊道。他与福尔要一间,林渊一间,兰姐一间,车夫也是要一间的。本来奴仆是可以去睡通铺的,可宁渊情愿多花些钱单开个房间,让车夫休息得好一些,他们路上也能安全些不是?   “有的有的!”伙计朝里吆喝一声,“房四间!”   “每个房间送些早膳和热水。”宁渊补充道。   “好的,客官放心!”伙计弯腰点着头,从里间出来的伙计候着准备领着去房里。   林渊将马车厢门锁上,福尔和幽兰只带了值钱的包袱也进来了。马车由客栈里接过之后,车夫也随着进来了。   “吃些膳食,洗个澡便睡吧。”宁渊道,“今日不上路了,调整一下,明早再赶路。”   毕竟赶了一夜路,大家都已很累了,便随着伙计去房里。车夫跟在后头,按着礼数自然是安排了主子之后才会安排他的房间,他便默默地跟在后头。等分了房间的时候,才发现他的房间竟与主子的一样。一时之间,一夜的疲乏散了大半。   几人都是一睡睡到午后太阳偏西,趁着日头不怎么晒了,便打算去街市上转转。   “奴去看看马匹。”车夫不打算去街市上。   “嗯,”宁渊点头,“你便留下在客栈里用饭吧,帐挂着便可。”说完,领着福尔他们走出客栈。   “这是什么镇?”福尔道,“看起来比胥卉镇倒是热闹一些。”   “不知……”宁渊看了看四周,道。   林渊看了一圈店铺,也是摇摇头:“晃一圈下来就知道了!”   “吃饱喝足再逛吧?”福尔从两边的店铺上看了看。   “好。”宁渊点头,丝毫不觉得这个点吃饭有什么不妥。   他们进了一家酒楼,要了临窗的位置,点上几个特色的菜,便慢慢吃起来。   “这天越来越热了!”林渊将袖子挽起。   “可不是,都夏里了!”福尔道。她是想挽起来都不能。   “这离胥卉镇挺近的,怎么感觉要热一些?”林渊皱眉。   “这里风小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好像是的。”林渊想了想道,“胥卉镇的风要稍大一些,这里的风仿佛被遮挡住了。”   “这里离鹰栖山近,风便是被鹰栖山挡住的。”宁渊道,再前面便是入云鹰栖山了。   “待会儿,我要去成衣店买两身短袖穿!”林渊道。   宁渊看了他一眼,倒是没说什么,他生性肆意,倒是见怪不怪了。   “这里,”福尔轻道,“短袖是庄户人家穿的。”   “有什么关系?”林渊侧目。   “没关系!”福尔道,“就是,我看着有些嫉妒而已。”   宁渊在福尔看过来的时候,夹了块烤豚片到她碗里。   “夫君,你不热吗?”福尔看着他齐整的衣衫。   “还好。”宁渊夹了时蔬杂炒来吃。   “为什么你能冬暖夏凉呢?”福尔疑惑道。   “嗯?”宁渊觉得那时蔬味道不错,便夹到福尔碗里。   “你看你冬日里穿得不多,一点都不觉得冷。夏日里还穿着长衫,还不怎么出汗。”福尔道,“有什么秘诀。”   “可能因为我儿时一直泡药浴的缘故吧。”宁渊想了想道。   “这么神奇?还有方子吗?”福尔两眼晶晶亮。   “没有。”宁渊道。他只记得大约那是医圣开的方子,强身健体用的。他那时不愿泡那么难闻的药水,母后压着他泡满七七四十九天才停的。   “夫君,”福尔戳了一根菜到嘴里,道,“见过有女子穿短袖的吗?”   “有。”宁渊思索了一下道。   “是吗?”福尔眼睛一亮。   幽兰都好奇了。   “舞姬。”宁渊道。   林渊“噗哧”一声笑起来。   福尔失望,道:“良家女子就没有穿短袖的吗?”   “其他地方不知,但原樊厦、莫桑、罗那和若弥都没有这样着装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小姐,以前不也这么过来的吗?怎么今年就道热了呢?”幽兰道。   “唉……大约是今年特别热!”福尔道。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过惯了有空调的日子,想起越来越热的天就发愁,身上也越发热了。   “笨!”林渊差点忍不住要敲她头,“制点冰出来用用不就好了!”   “这个可以有,好像硝石溶于水。”福尔一笑。   “福尔会制冰?”宁渊诧异。   “就是,好像在什么书上看过的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看着她笑笑,也不点明她不识字的事了。   “这里的特色也不是那么特别。”福尔看着菜色评价道。   “大概是因为这里离胥卉比较近。”幽兰道。   福尔撇撇嘴。好歹也跑了一夜的,怎吃食都差不多。   “福尔的手艺精湛,吃其他的都无甚滋味了。”宁渊道,见福尔闻言立马眯眼,便笑了笑。   “不过,我看着这里的小吃比胥卉镇多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是吗?你看到了?”福尔方才就顾着找个酒楼先吃饭,倒是没注意。   “目测……”林渊道,“这一路过去有很多。大约到饭点,就会摆出来了。”   “还没摆出来,你就能知道了?”福尔抬眉。   “我刚才瞄到冒烟的烧烤架子了。”林渊轻声道。   “这都有?”福尔一喜,在胥卉镇可是一点烧烤影子都没见着。   林渊点头。   “你不早说,那还吃这干嘛?”福尔放下箸。   “现在没到饭点,没有摆呢!”林渊道。   “哦!”福尔点头,看着宁渊专注地吃,便又重新拿箸,“夫君慢慢吃!”   “现在离饭点还早,”宁渊道,“先吃些东西垫着,待会儿下去慢慢看。”   “是!”福尔柔柔应着。   用完膳时间也尚早,宁渊一出酒楼便去了斜对面的书局。林渊和福尔他们自然是不高兴翻这书了,看不懂还买什么。宁渊倒是很有兴致,一本书翻得很快,一本接一本,引得书局小童频频侧目。   “夫君,买了书在路上看吗?”福尔问道。   “不买,马车里看书眼睛疼,我也就是随便翻翻的。”宁渊道。   小童闻言,也是埋头,不再看过来。   宁渊翻了一会,便放下书,与福尔他们离开书局。   “夫君,待我们安定下来,再买一些书。”福尔看着宁渊道。她知道宁渊爱看书,在李家村里一安定下来他就抄了一些书放着了。   “好。”宁渊点点头。   在看这街市里,福尔发现倒是人多了一些了。有些小贩开始在两边摆起了小摊,有卖果子的,有卖小吃的,也有卖小玩意的。   “有杨梅,还有西瓜唉!”福尔看到路边的小摊,笑道。   “回来时候再买吧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想想,怕回来的时候没有,便上前去问:“大伯,我现在买了提在手里不方便,想返回的时候再买你的瓜,你什么时候收摊?”   “什么时候卖完,什么时候回去。”那大伯答道。   福尔犹豫了。   “那便拎手里吧,也没多重。”宁渊见她犹豫便道。   “交给幽兰吧!”幽兰怎能看着宁先生拎瓜,忙道,“先生拎在手里多有不便,这里离客栈不远,由幽兰拎了回去吧。”   “算了,看前面还有摊摆出来,估计也不会只有这么一个摊卖,我们也不会玩太晚,走的时候再买吧。”福尔道。   “不晚的话,老汉是等得的。”那大伯道。   福尔点头,这样最好了。一眼瞥见前面的烧烤架上已架上了各种好吃的,便赶紧过去。   “离这炙烤架子远一些,小心烫着。”宁渊拉住福尔。   “这个,这个,还有这个……”福尔伸手点了几种,“你们吃什么?”   “骨肉相连!”林渊看也没看便道。   福尔看着这里面,选了个最像骨肉相连的。见宁渊没有回答,便拉拉他:“夫君,你不尝尝?”   “你挑吧,我暂时不吃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哦!”福尔想了想方才宁渊吃得挺多,现下估计很饱,便转头看幽兰,“你呢,喜欢什么?”   “幽兰不吃了,方才吃得很饱了。”幽兰道。   “哦!”福尔对那小伙计道,“先拿这四个吧。”   “炙鸡脯三文,炙翅五文,炙烧臆子八文,炙豚小骨十二文,总共二十八文!”那人很快算了一下。   “这炙豚小骨好贵!”幽兰道。   “这位小娘子一看就是不常吃这炙烤吃食的,自然就不知道了。这炙豚小骨我午时一过便开始架在这烤了,火候过了,便外焦里生,火候不到,啧啧……”那人摇摇头,“您便吃吃我烤的,那是吃了保准还要来吃!”   “好吃定再来买!”幽兰拿了铜钱递过去。   那人接过道了一声谢,飞快地将那些个叉子翻了个身,又刷上一层香料。看着烤得差不多了,那人又撒上一些香料,移开炙烤架,三两下把肉从叉上划下用油纸包着递给福尔,附了几个小木叉道:“拿好嘿!”   “谢谢!”福尔闻了闻,味道倒是不错。她将炙豚小骨的油纸包递给林渊,宁渊给她拿了两个,才好打开来尝尝。   林渊叉了那炙豚小骨看了看,道:“这是排骨吧?”   “这个最像骨肉相连了!”福尔道,“没听到那人说吗?烤一下午才烤成的,赶紧尝尝!”   “嗯。”林渊尝了一口,立刻赞道,“果然……不错!”   福尔咽下那炙鸡脯,不时地瞟向林渊手里的。   “喏!”林渊将自己的油纸包推到福尔面前。   “小姐!”幽兰急道,这可于理不合。   “夫君,你尝一个?”福尔手快地叉了一个,却没有放进自己嘴里,而是递到宁渊嘴边。   “这么可怜巴巴的!”林渊扶额,“这儿还有几个呢!来!一人尝一个,待会回来的时候每人买上一叉。”   平时从不边走边吃的宁渊,破天荒吃下那块炙豚小骨。福尔见宁渊吃了,便笑了笑,从林渊那又叉走一个,还招呼幽兰:“快尝一个!”   林渊直接叉了一块递给幽兰。   “果真很香!与煮的排骨滋味不同!”福尔边吃边点头,看着林渊只剩下一块了,便将自己的炙翅塞他手里。   林渊本就吃饱了出来的,这炙豚小骨也就想尝尝味道而已,没想到福尔还能忍痛割爱,简直受宠若惊。   “咱去尝尝这里的炸豆干吧!”福尔吃着炙烧臆子,指向前面的小摊。   林渊叉了鸡翅往嘴里去,已不想回答了。   一圈下来,四人手里皆是满满当当,衣衫、糕点小吃和硝石具买了些。到那卖西瓜的大伯那,他倒是还在。   “大伯,您还在啊!”福尔笑道。   “嗯!”那大伯点头。   “那这剩下的便全给我们吧!”福尔道。   “小姐,吃得完吗?”幽兰看了看手里的东西。   “糕点之类又不会坏,这西瓜放马车上慢慢吃也是行的。”福尔道,“再说,现下还早,宵夜完全可以有!”   宁渊见此也是轻轻一笑。   福尔立马脸一红,描道:“我们本就是午膳吃得晚,晚上再添一顿……也没什么……”   “是!夫人喜欢就好。”宁渊点头。   幽兰只好与那大伯讲好价格,付了铜钱。   “帮你们送回去吧。”大伯看他们手里满满当当,便道。   “多谢大伯!”幽兰和福尔道谢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福尔就是到哪里都能把日子过的多姿多彩的人。 ☆、说书   到客栈,大伯放下箩筐。宁渊、福尔和林渊都回房去了,幽兰将树莓和一个夏瓜拿出来,其余都让搬在马车里。   福尔回到房里,就打上盆水,绞干了棉帕递给宁渊:“夫君,擦擦!”   宁渊接过棉帕小心地拭去面皮上浮尘,又擦了擦颈脖和手。   “方才听到对面茶馆晚间有说书,我们去凑凑热闹吧?”福尔换了水,自己也擦拭了一番。   “昨日一晚没睡,不累?”宁渊看她。   “满血复活!”福尔得意道,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他不懂的话,想了想便改道,“一朝承晖吐芳华,正烂漫,可堪赏?”   宁渊看着她昏黄妆容难掩住的熠熠生辉,便微微一笑,点了点她的圆润鼻尖道:“可!”   福尔眼眸一闪,脸呼一下红起来。这还是宁渊第一次做出这么腻人的动作!手指这么轻轻一点,那眼里的温柔简直能将人溺进去!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似乎觉得指尖的触觉很不错,便又捏了捏。   福尔轻轻一笑,道:“夫君,我化这妆容丑不丑?”   “丑。”宁渊认真地看了看,肤色这么蔫,的确把五官的美丽掩盖住了。   “我怎么看夫君挺喜欢我这妆容的?”福尔笑了。   “丑虽丑了点,”宁渊微微一笑,道,“但,还是蛮烂漫的。”   福尔好不容易淡下的嫣红又染上脸颊。宁渊一把将她搂在怀里,在她发上落上一吻。这一路,若没有她陪伴,该是有多寂寥。两人安静地抱着,直到敲门声响。   “阿福?”林渊的声音。   “哎!”福尔埋在宁渊胸膛里,闷闷应道。   “福尔,吾心甚悦!”宁渊轻轻拍了拍福尔娇柔的背。   福尔松开手,眼眸里尽是明媚。宁渊牵着她,过去开门。   “我……”林渊见两人皆是满面含春,顿了顿,道,“是不是打扰你们了?”   “去茶馆听书吗?”福尔看了一眼缩在林渊身后抿嘴笑的幽兰道。   “就是……”林渊道,“过来叫你们一起去,不知道……你们方不方便?”   “小姐,我将树莓和夏瓜都洗好了!”幽兰嘻嘻笑道。   “那还等什么?”福尔拉了宁渊抬步就走,宁渊随手一勾,关了门。   林渊抬了抬眉,一侧脸便看到将西瓜抱在胸前的幽兰,再一次问她:“让你把瓜给我抱着,女孩子家家做什么逞强呢?”   “不,这本就是幽兰的事。公子您请,幽兰跟在后头便可!”幽兰道。   “你……”林渊也不好意思到人家女子胸前将瓜抢过来,只好随她去了。话说,这古代茶馆还能自带零嘴?林渊表示怀疑。   林渊和幽兰走进茶馆,里面倒是人山人海了。那说书的先生坐在正中台上,闭目喝了一口茶水,丝毫没把围在台下的听客放在心上。林渊他们走了一圈,环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宁渊和福尔。   “这里!”福尔在他们头顶唤道。   林渊抬头,原来他们在二楼看台上靠边的一桌,这才与幽兰直奔二楼去。   “这里倒是好位置。”林渊坐下,看了看下面道。   “自然!”福尔道,“VIP了好吗?”   “客官,这夏瓜可要小的去切一下?”小二见他们抱了瓜来,便问道。   “麻烦了!”幽兰将夏瓜递过去。   “竟然……还真能自带零食!”林渊感慨。   “桌钱给了,恐怕你要带着晚饭来吃都是可以的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这桌钱多少?”林渊问。   “五两银子。”福尔道。   “一个瓜才十二文吧?”林渊道。   “是的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我们住的客栈一晚才二百文吧?”林渊想了想又问。   “是的。”福尔点头。   林渊了然,自带零食,还帮加工,态度还那么好,全是冲着这桌钱的份上。他看了看下面围观的听客,问:“那下面那些,不占座位的,多少钱一位?”   “一百文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好贵啊!”林渊道,“我卖只山鸡才一百文!”这站在下面的,又没有吃食,又没有座位,还卖这么贵!   “我抄本书才三十文。”宁渊抬眼道。   “客官都不是本镇人吧?”小二拿了茶水和零嘴过来,估计将他们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,“我们这位说书先生可是镇上最出名的了,场场爆满,这价钱可不就上去了?”   “哦!”林渊闻言点了点头。   “街尾茶馆也有说书的,站客才收十五文。这说书的与说书的之间也有差别不是?”小二嘿嘿一笑,“就像那风月楼里,人老珠黄的妓子与花魁的渡夜资也是天壤之别!”   “嗨你个小二,还挺能说的!”林渊斜看着他。   听到风月楼,福尔便低头看小二端来的零嘴。   “这茶水和小点齐了,客官慢用!”小二嘿嘿笑着,便不再多言,点头哈腰地下去。   “原来这说书的还算是个小明星了!”林渊道。   “这么看,这也算是挺好的了,”福尔偏向林渊道,“音乐会、演唱会票价也贵,有赠送茶水点心么?这么一听倒也是挺划算的!”她看着赠送的点心除了四品糕点,还配了瓜子、花生、杏仁、核桃等炒货及一些糖果。   宁渊已习惯了他们口中的那些不明白的词,猜蒙参半,倒也能理解一些。   这时,楼下那说书的将醒目一拍,便开道:“上回说到,小将军天助,冷帝皇溃于水。小将军于战场上,□□一挑,八百里无人敢近。又兼之谋略甚深,面容俊逸,冷皇帝颇为耽溺。一见倾心,既久成灾……”   “这……”福尔目瞪口呆,这里开放成这样了?傲娇将军与冷酷帝皇不得不说的故事?   林渊抽了抽眉。这被帝皇看上能有什么好结局,一秒便鉴定好了。   宁渊垂眉,喝了口茶水。   听这说书的却是男女皆有,女子为这帝皇的痴情所迷,男子为这小将军的英姿而澎湃,说书的见听客们激动,更是讲的眉飞色舞,一点都没有方才闭目不语的傲气。   “……两国合歼之下,老将军亡于阵前!小将军背负杀父之仇,冷帝皇是否能求得美人归?预知后事,明日分说。”说书人拍下醒目,拿过茶水饮下一口。   众人唏嘘不已。   “下场,妖艳贵女赏荷,偶遇风雅书生。”旁边小二喊道。众人听得便又一番神采,仿佛方才唏嘘的不是他们。   “咳咳……”福尔闻言便呛了茶水。这是讲完耽美讲言情?   “也就指着这点娱乐了!”林渊扶额。没电视没电脑,不就指着这点娱乐了?   “还听吗?”宁渊看了看他们。   “回吧!”福尔道,“今夜弥月淡淡,星华昭昭,胡不共赏?”   宁渊微微一笑,点头。   “你们呢?”福尔看了看林渊和幽兰。   “乏了,洗洗早点睡了。”林渊道,难不成去当电灯泡吗?不光会瞎眼,还会腻耳朵的好么!   “幽兰也不打扰小姐了!”幽兰道。   宁渊牵着福尔,一路慢悠悠地踱过去。白日里有些闷热,现下却是散去了大半,清风徐来,倒也惬意。   “这里离胥卉镇很近,倒是风貌完全不同。一路向北,倒是能看过各种风土,挺有意思!”福尔笑道。   “也不全走镇上,也会经过林里和山间,”宁渊道,“那时,路就没这么平坦,而且指不定只能睡马车上,吃饭恐怕也只能将就着。”   “夫君不用担心,”福尔侧过脸看着他,“山路崎岖,我们便下来走一走,看看怪石嶙峋也蛮有意思的。至于那吃食更是不必担心,我带了简单的炊具,当时想着这么占着位置也颇是浪费,我便在锅里盆里都放上了春日里晒下的菜干,还放了一些肉干进去。这夏日里什么都容易坏,但这菜干和肉干倒是能存很久。幕天席地,煮上一锅浓浓的汤,也是颇有一番滋味。”   “幸亏福尔考虑周全!”宁渊脸上泛了笑意。   “再不济,我们还带着弩呢!”福尔道,“随手打上个小猎物,更是美餐一顿!”   宁渊想起夜半烤山鸡,又是一乐。在福尔眼里,这根本不是受苦,而是很有意思的游山玩水。   第二日一大早,福尔和宁渊下楼的时候,林渊和幽兰早就在马车上了。福尔一掀开布帘,便觉得一阵清凉袭来。眼睛一扫,便看到了摆在里侧的一盆冰。   “昨晚上制的冰?”福尔问林渊。   “是啊!”林渊懒懒道,“你们花前月下你侬我侬,我就找了点事儿打发打发时间!”   “多亏有你!我们坐马车倒是能舒坦几分了!”福尔笑嘻嘻道。   “舒坦不了多久。”宁渊道,“车夫方才说,接下来几日,我们都要在林里和山里行走,比较辛苦。”   “至少这林里没这么大的日头,能凉快不少!”福尔笑道,“野兔山鸡也有不少,打上两只烤烤滋味也不错!”   “我们尽量要找有水源的地方停下,不然,活剥了直接烤的话,那滋味也太原汁原味了!”林渊道。   福尔打了个颤。   宁渊犹豫道:“要不,我们再绕上一圈,不走胥卉山和鹰栖山了。”他倒是没想到过这一点,要真是一日没见着溪泉,便一日不开火吗?他可以啃一天馍馍,可舍不得福尔这样受苦。况且,这样热的天,馍馍也存不了多长时间。   “早些到雾柘镇也安全些。”福尔道,“以后等风平浪静了,我们返回来,便不拘着时日,慢慢转上一圈。”   “昨日街市上买的那些糕点倒是不容易坏,没水源的时候,我们便吃些糕点。遇着溪泉,我们便烧锅鱼汤或鸡汤来喝。”幽兰想了想道。   “也便那么几日,等再走镇上的时候,我们便狠狠吃上一顿!”福尔道。   “好!”宁渊点头。若绕上一二日倒是没什么关系,可越往北越是荒凉,每个镇之间隔得老远,要从镇上绕过去倒是要费上好些日子。这种时候,在外面耽搁的时日越多越是危险。既大家都愿意吃些苦,那便这么定下来了。   几人的意见达成一致,马车便奔出镇子。    ☆、林里   林里,郁郁葱葱的大树遮挡了夏日的阳光,偶尔从叶缝里透下的光落到地上,也丝毫不显暑气。时而一声鸟鸣,衬得这林里更加幽静。只是,走了这半日,都不见一条溪流。   福尔巴着窗口,看了半天也没见着一棵果树。   “福尔是热了吗?”宁渊见他一直巴在窗口便问道。   “不热。”福尔答道,有了林渊制出来的冰,这车厢里凉快得很,哪里会热。再说现下这道一直是在树荫下,比镇上凉爽许多了。   “那你一直在看什么?”宁渊道。   “看看有什么吃的。”福尔顺口答道,话刚出口,便听到几声轻笑,便假咳了几声,道,“我是说,看看这林里的美景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透过车窗看了看地上的光斑,道,“已是正午,我们也停下歇上一歇吧。”   “好!”福尔眼里一喜。这一直窝马车里实在累得很,下来走走好歹能松泛一下。   车夫找了块平整些的平地停下,找了块草地将马栓在树上。   幽兰拿了馍馍、饼子和烧鸡出来,大伙儿便围坐着吃了。   “幸亏兰姐还记得要打包只烧鸡走。”福尔将肉撕下,配着馍馍吃着。   “幽兰只是觉得这里的烧鸡味道挺不错!”幽兰道,“小姐在马车上无聊的时候,可以拿出来打发打发时间。没想到这么走了半日都没见着溪泉,便只好拿这对付了。”   “咳咳……”福尔窘。她是有多无聊,才会拿吃烧鸡来打发时间?是怕她馋了吧?   “喝口水缓缓。”宁渊将水囊凑进福尔嘴边。   福尔喝上一口便不喝了。昨日还能经过民居街市,有个地方小解。这林里可是不方便得很,她便注意着少喝水了,以免之后尴尬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看着福尔今日喝水甚少,便道,“这水是足足够的,幽兰一早起来便烧了好几壶水,放心喝吧。再不济,咱车上还有好几个夏瓜呢!”   “对,怎么忘了,切个夏瓜来吃!”福尔一听夏瓜,便忘记了小解这茬事。这夏瓜昨日尝了,水份很足,甜津津得清香四溢,福尔很是回味。   “好!”幽兰去切瓜。   大伙儿吃了馍馍,便一人拿了块瓜来吃。幽兰见车夫自顾自地就着鸡脯肉啃饼子,便拿了两块瓜递给他:“大叔,吃块瓜爽爽口!”   车夫点头嘿嘿笑:“哎哎!”他看了看手里的烧鸡和瓜,朝宁渊连连感谢。   宁渊正想说些什么,对面的林渊便一跃而起,手执起一箭便迎面飞来。宁渊顿住,直到福尔和幽兰都惊叫起来,才回神。   林渊一下跨到宁渊面前,扯起他去拔那箭,安抚了一句:“别怕,死了!”   宁渊才看到,那箭头钉到树上,正扎中了一条花斑长虫的七寸。那长虫垂下长长的身子,宁渊见了不免身上一寒。在他一点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,这长虫已在他头顶的树枝上挂下,若不是林渊动作又快又准,他早已被咬了。看着那长虫身上的花纹,便可知毒性有多强。   “姑爷,没事了吧?”幽兰急道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张了张口,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。   “夫君!”福尔扔了手里的瓜,扑到宁渊身上,“我怕!”她知道宁渊怕蛇,连黄鳝都不怎么敢吃。这下差点被蛇咬着,都不知怕成什么样呢。她有些后怕,若林渊慢了那么一下,他的夫君怕是就被咬到了。在这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的地方,如何能找到大夫!   宁渊将福尔抱得紧紧的,身上也是阵阵颤抖,不过好歹也渐渐缓了过来。   “没事了。”林渊看了看四周轻轻道。他的声音清亮年轻,却令人安心!   “多谢!”宁渊道。虽然他们之间很熟了,不用这般客气了,可宁渊还是郑重地对林渊道。   “男神,手法越发精湛了!”福尔见宁渊平复了些,便夸了林渊一句。   林渊闻言一笑,看了看宁渊,才道:“整日跑胥山,这手艺不精进说得过去么?”   “有什么东西可以驱蛇?”福尔想了想问道,“晚上估计要睡在这林里了。”   “车上我的背包里有雄黄,你拿出来在车厢角落撒上一些,蛇就不会靠近了。”林渊拿起弩,“我去周围转转,看有没有有用的草。”   “你千万要小心!”福尔急忙道。   林渊晃了晃弩,走进密林里。   福尔与宁渊进了马车里,取了雄黄在车厢里撒了一些。幽兰也安安稳稳地坐到车厢里。车夫倒是不怎么害怕,拿了小刀守在马车边。   过了一会,宁渊倒是缓下来了,想起方才手脚冰凉一身冷汗,便频频朝福尔侧目。长虫一来,他便怕成这样,还要福尔安慰他。   福尔感觉到宁渊时常看他,便想了想道:“夫君,看来很是喜欢我这妆容。”   幽兰一听,立马埋下了头。这等妆容好看?小姐这是越来越不知收敛了。   宁渊闻言倒是尴尬少了几分,想了想便道:“福尔倒是不怎么怕长虫。”   “锅里的自然是不怕的,这活的……肯定是怕的。”福尔如实道,“这长虫没挂我面前,不然福尔肯定是吓懵了。”   “我自小便怕长虫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哪个人没有惧怕的物什?”福尔笑道。   “林渊倒似什么都不怕。”宁渊轻道,话语里满是佩服。   “怎么没有!”福尔笑道。   “他怕什么?”宁渊好奇问道。   “玄蚼。”福尔道。密集恐惧症者定能想象到,那密密麻麻的蚂蚁爬着,很是恐怖。   宁渊惊讶。看不出,林渊这样的男子竟会怕那小小的玄蚼。   这么一来,方才的惊吓倒是全都过去了。幽兰将剩下的一半夏瓜拿出来,道:“小姐,姑爷,再吃块夏瓜?”   “呃……不了……”福尔看到西瓜才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。   “这瓜汁多味甜,挺好吃的呀。”幽兰看了看福尔。   “夫君吃吧。”福尔拿了一块递给宁渊。   宁渊接过,奇怪福尔怎么不吃。平日里,她可是最爱这些果子的。   “吃多了便想小解。”福尔见宁渊疑惑,便道。   “哦!”幽兰了然。她笑了笑拿出叠得好好的一块布,道,“放心,幽兰早就想好了,这么一围,谁也看不见!”   “真聪明啊!”福尔一喜,立马要下车去。   “福尔,我在旁替你看着吧。”宁渊不放心两个女子下车,方才还有一条长虫挂下的呢,便跟在幽兰后面也下了车。   “没事!”福尔道,“有幽兰呢。”男神在旁边看着小解的话多尴尬,再急也出不来啊!   “那我就在这里。”宁渊道,“过去的时候别着急,先将草打一遍。”   “是!”幽兰点头,“幽兰一定会护着小姐的。”   她们也不敢跑远,就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围上一圈。福尔卸了负担,从围布里出来,便是一脸轻松了。幽兰才收了布,便见着林渊从远处走来,她便对福尔道:“看,林公子回来了!”   “怎么又出来了?”林渊抱了一大把草过来,道。   “坐了一上午了,自然是累得慌。”福尔看了看他手里的草,道,“这草是能驱蛇?”   “嗯!”林渊过去看到宁渊站在马车边,道,“有了这草,我们晚上也能放心点。”   “这是什么草?”宁渊问。   “凤凰草。”林渊道,“屋前屋后种上一些,便没有长虫靠近了!若是不慎被咬了,这也能解毒。”   “以后便寻一些来种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好了,差不多休息好了吧?”林渊看了圈,道,“上车睡觉,下车小解,赶紧的!”   宁渊想起方才,不就如此吗?他轻轻一笑,倒是挺贴切。   一上马车,福尔便连吃了两块西瓜。有这布一挡,还怕小解?这么好吃的西瓜,自然敞开了吃了。林渊一上车便挽起了袖子,裤腿也挽得高高的,露出长长的腿毛,在车厢口摆弄那些药草。   宁渊看了一眼福尔,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夏瓜上,埋头直啃,丝毫没有将林渊那豪放做派放在眼里。   “夫君,你也吃!”福尔见宁渊看过来,便道,“还有很多呢!”   宁渊摇摇头:“你吃吧!”他又看了看幽兰,发现她低头小口地吃着夏瓜,一点都不敢转向林渊那方向。宁渊当即心里一舒,原来也有人不自在的,并不是他一人不自在。他想了想,对林渊道:“林兄。”   “啊?”林渊抬头看过去。   宁渊指了指他的裤腿。   林渊看了看自己腿边,没甚奇怪的东西。   宁渊提醒道:“有些不雅。”   “没甚关系!”林渊一摆手,“都有腿毛,怕甚!”露腿毛就不雅,难不成这里的男子流行刮了?在李家村田埂上走来走去,那些个汉子也都是露着腿毛啊,也没见哪个刮得光光的。   宁渊看了看福尔和幽兰,又看了看林渊,到底没说什么。   林渊见此,便有些明了,问福尔和幽兰:“你们介意?”   “不介意!”福尔道,“你昨日不是买了短打衣衫吗?怎么不穿?”   “这不是怕不方便嘛。”林渊道,“方才下去林里转了一圈有些热,便挽上去了。”   “不早说!”福尔将冰盆从里面端出来,放置在他身旁。   幽兰有些不好意思,见插不进话,便也只好在一旁待着了。   宁渊见幽兰也不说话,以为是她默认了福尔的话。都说樊厦女子比莫桑婉约,怎都不介意同坐一车的男子露胳膊露腿?想起她们曾经的身份,宁渊想,可能军营里的人都这般豪放,这将门女子也从小便受了“熏陶”。可看着白泽芝也颇是文雅,一点没武人的那些痞性。难不成是在李家村看习惯了? 作者有话要说:  写着写着就思想跑偏,简直是我的特长!我在想,下一部小说要不要写林渊,《朕的皇后是全民偶像!》,耽美。还是,在这部小说里当男二就算过了? ☆、过夜   林渊将那凤凰草稍稍打理一番之后,便放在一边。现下正是午后,吃饱喝足之后难免有些困顿。福尔已靠在宁渊肩头睡着了,宁渊靠着车厢也在闭目养神。幽兰坐在他们对面,一手拄在膝上,支着脑袋打盹。林渊见此,便斜了长腿,也靠在车厢上小憩一会。   太阳渐西之时,车夫缓下马车,在车厢外喊了一声:“宁爷?”   “嗯。”宁渊应道。福尔离开他肩头,轻轻打了个哈欠。林渊和幽兰也醒了过来,朝外看了看。   “这里倒是有条溪流,”车夫道,“是不是停下休息一会?”   “好。”宁渊点头道。   一听到溪流,大家的精神立马上来了。   马车在溪泉下手大石块旁停下,一个个都从马车上下来朝前面走去。这马也得喝水,他们自然不愿意就在马的旁边洗脸喝水。车夫也没停着,赶紧带着马喝水吃草。   “这鱼也太小了!”福尔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好一番查看之后,失望道。溪里都是手指长的小鱼,灵活得很,在水流里穿梭。这种鱼往油里一炸,香脆酥松,滋味倒也不错。可赶了一天路下来,福尔并不想吃油炸小鱼儿,只想喝碗浓浓的鱼汤。   “小姐,擦把脸吧?”幽兰递了一块棉帕给福尔,又拿了另一块给宁渊,“先生,也擦擦。”   福尔拿着棉帕在水里玩起来,那小鱼儿虽灵活,可也难逃福尔的棉帕围堵。   “福尔,快些擦擦,别玩了。”宁渊将面皮和脖颈细细擦了一遍之后,见着福尔还在玩小鱼儿,便道。   “哦!”福尔这才收了棉帕,在水里扬了扬,搅干了擦脸。   “今夜就在这里过,还是往前再赶一段路?”林渊拿着棉帕,问宁渊。   “这里有溪流,前面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见着,便在这里过夜吧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好!”林渊道,“我去附近走走,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打来吃。”   “山鸡!”福尔一听便道,“我要煮汤喝!”   “打着什么便吃什么吧。”宁渊笑道。   林渊笑着点点头,便拿了弩离开。   幽兰拿了锅碗出来,在溪里洗了洗。宁渊和福尔拿石块搭了个简易火灶,捡了枯枝燃上。幽兰将一锅水架在上面烧着。   没多久,林渊拎了一只山鸡两只野兔过来。   “真快啊!”福尔道,“我们才架好锅呢!”   “你们收拾着,”林渊将这三个小猎物扔下,道,“林里有梨和桃,看着正好吃,我去摘一些来。”   “太好了!”福尔差点想跟着去,可最终按捺下来。她爬上马车,拿了个布袋给林渊:“多装些,我们路上也好吃!”   “晓得了!”林渊看了一眼料理那猎物的幽兰道,“兰姐,那血腥的东西最好埋土下,别露天放那,会招来野兽。”   “好的,林公子放心。”幽兰点头道。   “仔细安全。”宁渊道。   林渊点了点头,拿着弩离开了。   幽兰料理好一只山鸡,拿刀切块放在锅里。福尔去车厢里拿了姜与调味来,放进锅去。   “这兔子烤了吃吗?”幽兰道。她们只带了一般的调味料,并没有带油,自然是不能炒来吃了。   “嗯,烤了吧。”宁渊在那锅旁边又搭起小灶来。   福尔在周围捡了枯枝,堆在小灶旁。   “福尔,不要走远,就在这周围捡捡就好了。”宁渊深怕福尔一时好奇,进了林子内里去。   “嗯!”福尔看了看林里,点了点头。   林渊回来的时候,抱了一大布袋的果子,一手还提了一捆干枝。他将干枝扔在小灶旁,对福尔道:“阿福,你在这河边洗果子吧,我去捡柴。”再捡几个粗一点的柴火,这一晚上就够了。   “好!”福尔立马过来翻看那袋里的果子,一打开就看到了那紫色一串葡萄,惊呼,“还有龙珠那?”   幽兰抬头一看,也是笑了。小姐闷了一下午,见着这东西,自然很是高兴了。   宁渊将灶搭好,拿了干柴燃上。   “就这么两串是完好的,”林渊道,“其他都被鸟啄食了。”说完,便走着去稍远一些的地方捡柴禾。   “这也老大一串了!”福尔开心道,小心地捧着去洗。   幽兰将兔子叉好,拿了一些香料塞到野兔肚里,架在火堆上烤起来。   “挺甜的呢!”福尔剥了一粒尝尝,笑道。本还想着,这乡野林里的会不会很酸,没想到倒是很甜。   幽兰拿着布袋里的桃和梨在溪边洗起来,这果子洗好了放在车上,想吃便能直接吃了。   “幽兰,先尝尝这,你那待会洗也没关系的。”福尔道,“夫君,尝尝!”她剥开一粒,凑到宁渊唇边。   “嗯,果真很甜。”宁渊尝了尝,看着福尔赞了一句。   幽兰也只尝了一粒,便接着洗果子。她想着多留一些,小姐也不至于在马车上那么无聊了。   林渊捡了柴禾过来,与宁渊搬了几块大石几人便围坐到这火堆旁。福尔将葡萄沿枝拉开,分与人尝尝。幽兰想推,福尔都不让,因为连车夫大叔都分得了。   鸡汤还没浓,这兔子倒是先烤熟了。   “看来这里的林子比李家村富足,连这兔子都要肥上一大截。”林渊看着这兔子嗞嗞地渗着油,一滴一滴落到火上,便笑道。他将香料撒到烤兔上,不断地翻转。   “好香啊!”福尔一边吃着葡萄,一边滴溜溜地看着那烤兔。   “准备好开动了吗?”林渊支起叉,又撒上一道香料,翻转了一道。   “准备好了!”福尔三两下将葡萄吃完,巴巴地看着那兔子。   林渊移开那烤兔,拿了匕首来分烤兔。   幽兰将另一只野兔架到火上。本来,她还想着留着这兔子明日吃的呢,可他们还要在这里过夜,这兔子说不得会引来兽禽,便只好烤了。   林渊打算他们四人吃那兔腿,剩余的都给车夫。两只烤兔,便是每人两只腿,车夫吃两个兔身。   “这太多了!”车夫道。这兔子本来就肥,这身子上肉很多。   “不多,拿碗酒一喝,滋味更是好了。”宁渊拿了一只碗去车厢里倒出一碗酒,给车夫,“赶一天路挺累的,多吃一些,一会好好睡上一觉。”这酒本是福尔放车上备着的,打算煮荤腥的时候放上一点的。野外若是有个不巧,这酒也能消毒。分车夫一碗,倒也使得。   “谢宁爷!”车夫接过,喝上一口,“好酒!”   福尔一笑,举着小兔腿啃起来。   仰头山峦起伏,俯首流水潺潺,清风徐来,鸟鸣蝶飞,夕阳余晖撒下一地碎金。在这里闲话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,几人吃着倒也畅快。   两只兔子烤好,幽兰便立马架了锅水上去烧。这夏日里虽然热,可也不能贪凉,夜里怎么地也得拿热水擦擦身子。   “这兔子果然肥,两个兔腿下去,那山鸡可吃不下啦!”福尔道。   “夜还长,”林渊道,“不吃做甚?缓一缓,看看这夜色,回过头再喝一碗鸡汤。”   “大叔,要吃个饼子吗?”幽兰问那车夫。   “不用啦!”车夫大笑,“这两个兔身下去,不撑就已经不错了!”   “这夜里安全吗?”宁渊看了看四周。他还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,午时刚被长虫吓了一遭,这旁边还有福尔和幽兰,自然免不了有些担心。   “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。”林渊道,“凤凰草放着,火堆燃着,便安全许多。再则,方才我走了一圈,看着这一带具是一些胆小的动物,没有大兽。”   “那就好!”宁渊闻言也是一松。   “我去洗个澡!”林渊道。   “哪里洗?”宁渊环顾一周,看了看那马车。   “便在前面洗,”林渊一指林里,“那边一条支流积了一潭水,正好洗澡。”   福尔闻言咬咬唇,很是羡慕,却也没说什么。   “烧些热水洗吧。”宁渊道,“山水都带着凉气。”   “没事!”林渊一摆手,“冬日里洗冷水澡都是使得的!”   “也成。”宁渊方才经那热火一烤倒是也微微觉着热。   “你去吗?”林渊觉得这里不太适合洗澡了。女子在旁边,怎能洗得畅快。   “深吗?”宁渊犹豫道。   “还成,我方才看了一下,站到水底,水最多漫到胸口。”林渊道。   “那去吧。”宁渊本就不会凫水,听到这么林渊这么一说,倒是放心了些。   “夫君,给!”福尔早已备好了衣衫,递到宁渊面前。   “福尔,弩放在手边,”宁渊叮嘱道,“有事大喊一声,我们便在前面。”   “知道了,快去吧!”福尔赶紧推了他走。本就心里痒痒呢,再不走,她就忍不住了!这么清澈的水,不游上一圈也实在对不起大自然的恩赐!   林渊和宁渊拿着衣衫,一前一后走去那潭水边。福尔羡慕地看着他们俩的背影,摇头直叹。若当初穿成个男子该多好,现在便不用拘泥于这些了。可是,若穿成男子了,是要走耽美路线,去搅基么?福尔将自己雷得花枝乱颤。   “小姐,待会就在马车里擦擦身子吧。”幽兰到福尔身边道。   “好。”福尔蔫蔫地转过身应道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看福尔无精打采,便道,“那鸡汤闻着挺香得呢,您看是不是放些菜干下去一起烫烫?”   “是挺香的!”福尔被幽兰这么一说,嗅了嗅,真是很香呢!她马上去马车里翻找菜干。   天色暗下的时候,林渊和宁渊才返回,老远便见着福尔正拿着勺子看那锅鸡汤。   “回来啦?”福尔抬眼一看便笑了。宁渊穿了一身月白色云绸长衫,宛若天神漫步。林渊却是短袖短裤庄户人打扮,可那闲闲的姿态,却将那身装扮穿得仿若走秀。靠脸的世道里,气质也能撑出一片天地!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拿棉帕把头发擦干吧。”幽兰拿了两块大棉帕过来。   “可会凫水了?”福尔看着他们俩擦头发。   “执拗的旱鸭子。”林渊的头发短上许多,三两下便好了。   宁渊的脸微微泛红。   “以后咱在庄子里建个大池子,多玩几次就会了!”福尔道,她也顺道可以游游泳!   “嗯。”宁渊点点头。   “小姐,水开了!”幽兰道,“可以用了。”   宁渊放下棉帕,帮福尔将那锅水倒在木桶里,端去马车上。幽兰替福尔拿了冷水过去,顺带将马车上的布帘子压得实实的。福尔在马车里擦拭身子,小心着不溅出水。澡不能洗,擦个身子还这么麻烦,福尔扶额,还是当男子方便!   福尔和幽兰都洗完之后,宁渊带着福尔在溪边走走。天色已全黑,满天的星光映在水里,随着水波轻轻晃动。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草尖飞舞,淡淡的光晕映着碧意,惬意又自在。   一曲箫声传来,缓缓倾入人心,婉转于林间,空灵而忧伤。福尔和宁渊停下脚步,静静地聆听。   “林渊不开心。”宁渊听着箫声,便明了。   “他想家了。”福尔垂下眉目,轻道。   “他家在京都?”宁渊问。他记得福尔曾说过,翻遍胥山过去便是林渊的家。   “不是。”福尔抬头。   “那我们……先不回雾柘,”宁渊想了想道,“随林渊回一趟家吧。”   “他也不知道家在哪里。”福尔仰面看着繁星。   宁渊微微皱眉,心里不知什么滋味。不记事了,便是故乡也忘记了。幽兰也不知道吗?不过这幽兰本是福尔的奴婢,不知道也是正常。   许久,福尔才敛了眉目,与宁渊回到那火堆旁。   “这边蚊子倒是少。”福尔坐下看了林渊一眼,幽兰拿勺子舀鸡汤递给福尔和宁渊。   “这火堆里有艾,旁边有茅,自然蚊子少了。”林渊脸上很平静,拿了鸡翅在啃。   “我本来还担心晚上林里蚊子多呢!”福尔笑道,“这下彻底放心了。”   “可不是!”幽兰应道。   宁渊看了林渊好几眼,欲言又止。就在林渊看着他终于鼓起勇气了,却是起身走去马车。   “他怎么了?”林渊好奇道。   “不知道。”福尔摊手。   没过多久,宁渊拿了一支笛跑来,坐到林渊旁边,突然又敛去笑意,犹豫了一番。   “你……”林渊明白了,“是想学方才那曲?”   “嗯。”宁渊轻轻点点头,清澈的明眸倒映着跳跃的火焰。   “多大点事儿。”林渊笑了,将鸡骨一扔,拿棉帕擦了擦手。   宁渊看了看福尔,福尔却是明白了,便淡淡一笑抚慰他。   林渊执起箫,曲声似风似雾,如泣如诉,自唇边飘游,流转于林间,唯美而哀伤。   曲毕,宁渊好久才回神,轻道:“这支曲叫什么?”   “天空之城。”林渊道。   宁渊沉默下来。故乡不知何方,飘渺若云上之城,遥不可及,不正是天空之城!他执起笛子,缓缓吹起。笛声轻扬,少了几分忧愁,多了几分灵动,别有一番风味。才听过两遍,却是凭记忆全吹了出来。林渊指点了几个音,看着他吹了两三遍就将曲子学会了。   “简直天才!”林渊看着宁渊赞道。   宁渊握着笛子淡淡一笑:“这曲很好听,只宁渊还欠些火候。”   “吹的是同一首曲,却是不同风格。”福尔淡笑。   “曲子一旦出来,便有它自己的灵魂。”林渊道,“不同的乐器,不同的音质,便赋予它不同的情感。”   宁渊微微一笑:“想不到林兄造诣如此高。”之前请教他吹箫的时候就觉得他很有天赋,现下看来,更是如此了。   “我也是跟人学的,不足称赞。”林渊道。   几人围坐在火堆旁,说说笑笑好一番热闹。直到夜深,才上马车补眠。林渊添了些柴火,才上马车。车夫早已靠在马车边上睡着了,林渊小心地从马车里拿出防蚊药水撒在他身边,又在马车里撒了一圈,才睡下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某人弹天空之城,老是拿弹土耳其进行曲的气势来弹的,由此想出了一个梗。 ☆、惊险   接下来两日还在林里走,却是比前一日好多了,一路过去都有河流。有河流,煮东西吃也就方便些,日子倒也不艰苦。偶尔马车里飘出悠扬的曲声,倒也很是惬意。   马蹄踏上山路的那刻起,马车里才没有平日里的欢笑。   “缓震会不会搞?”福尔被颠得受不了,哀怨地看向林渊。   “应该可以……”林渊忍受着颠簸道,“试过之后才知道。”   “以后先把缓震搞出来吧。”福尔道,“这简直颠死个人。”   宁渊扶着福尔,倒是没句抱怨。   “我们下马车走走吧?”福尔看向宁渊。   “好。”宁渊喊住了车夫,都下了马车。   “其实,走路也不比坐马车慢。”福尔跟在马车旁,一边走,一边道。因为地上山石时有突兀,所以马车走得很慢。   “过一会儿,便要叫脚底疼了。”宁渊看着她无奈道。   “不会的!”福尔信心满满。情愿马拉松,也不愿屁股颠熟了。   林渊换上了户外鞋,倒是十分轻松。   “你这鞋子倒是奇怪。”宁渊连瞅了好几眼。   “以前上山也穿过啊。”林渊笑道,这是后知后觉?   宁渊笑笑。以前虽来往,却没有现在这么熟。仿若这么走一路,关系倒是越来越融洽了。他不是没见过林渊穿这鞋子,只是没有开口提过。   “这鞋在山地里穿,走路比较轻松。”林渊道。   “这鞋很难做吧?”福尔道。   林渊摊手,还真以为他什么都会啊!   “前面是没路了?”宁渊抬头,便一眼看到路的尽头,空凌凌的。   “宁爷,”车夫坐在马车上赶着车子,看了看前面,道,“那便是转弯急一些,还是有路的。”   宁渊点头。莫桑城里皆是荒漠,唯有与樊厦交界处有两座山。自小在莫桑皇都里生活的宁渊,并有没有走过山路,自然是有些好奇的。就连当初从莫桑到樊厦京都,不惊都是带着他走的水路,没有走山路。   走到路尽头,一个回转,果然又是一条道。只是,这道的一边是山体,一边便是万丈悬崖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看着旁边的悬崖,停住了脚步。那马车依旧不紧不缓地走着,小道仅只有一辆马车宽,他们都跟在马车后走着。   “夫君。”福尔知道宁渊恐高,想了想道,“你面朝着山石走,不要瞧向另一面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林渊回过头问。   “恐高。没事,不看悬崖便好了。”福尔扶着宁渊道,“夫君,我们面朝着里侧走过去。”   宁渊平缓了两口气,被福尔牵着在里侧走。便是如此,宁渊还一直拉着福尔往里靠,怕福尔不小心踩出去。   “没事,夫君,”福尔见此便安慰他,“旁边还有余地。”   宁渊当下便没控制住,瞟了外侧一眼,群山环绕,万丈深渊。他只觉脚下一软,便栽倒下地。   “夫君!”福尔喊道。   “姑爷!”幽兰从后面施手一扶。   “恐高症这么严重?”林渊将马车叫停,过来将宁渊背到身上:“就坐马车吧!这里没方才那一段路颠簸了。”   “好。”福尔点头。早知道就直接坐马车了,没想到他会直接晕过去。   好在车夫的驾车水平很是不错,在这么窄的路上都驾驶得游刃有余。福尔和幽兰陪着宁渊坐在车里,林渊在马车后继续跟着走。   没多久,宁渊便醒了,想起方才之事,便皱眉。两个女子都没晕过去,他竟晕了过去!   “夫君,要不要喝口水?”福尔看到宁渊醒来,便立马伏过去看他。   “这是……下山了?”宁渊感觉没那么颠,便问了一句。   “没有,还在山上。”福尔道,“再休息一会吧,等过了这一段再起来。”   “福尔,你……”宁渊看了一眼福尔,又看了一眼幽兰,道,“不害怕吗?”   “大约是我没心没肺,感觉粗糙些。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夫君,有些人生来便比常人敏感。”   “是吗?”宁渊垂目,半信半疑。   “是!”福尔看着宁渊点点头。   也便是这样,宁渊才躺了那么一路。福尔想,若是他起身,指不定立马就晕过去了。她现下只要稍稍偏头,就可以从车窗看到悬崖,实在骇人。   午时,这山路上也不好停下,福尔和幽兰拿了些糕点放在车夫大叔身边,还反复叮嘱了,一定看好路。林渊也上了马车,坐在大叔旁边帮着看路。   到傍晚时分,终于脱离了悬崖,缓缓往下跑去。宁渊躺了差不多一日,骨子里都发酸软。他掀了布帘,问林渊:“下面可有住的地儿?”   “应该是有的,”林渊道,“我见着山间有木屋。”   “那我们看看能不能借住一晚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住倒是没问题,实在不行,睡马车都可以。”林渊道,“现下是没有好吃的!”   “为什么?”福尔闻言立马探头出来。   “这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,没见着什么活物。”林渊道,“清蒸石头,红烧石头,油炸石头,你吃哪个?”   “连只老鼠都没有?”福尔道。   “你连老鼠都吃?”林渊看向福尔。   “自然不是!”福尔摆手,然后想了想朝天空上看去。   “别看了,麻雀那种东西我才不屑于打!”林渊道。   “我也没说要吃麻雀!”福尔道。麻雀有什么好吃的!身无二两肉!她也就是想看看有没有鸽子什么的,煮汤喝味道也是蛮好的。可惜,天上哪里有鸽子,就连麻雀都没有看到。   “小姐,咱就煮菜干面片汤吃!”幽兰道。   “对,不用担心!”福尔道,“我们马车上备着菜干呢!”   “就前面那木屋,大叔你停一下,我去问问。”林渊一指前面那木屋。   “我怎么看那木屋这么像鬼屋呢!”福尔皱眉。   林渊斜睨她。   “我……什么都没说。”福尔摆手。   “不若,我们往前走走。”车夫大叔看着也皱了皱眉。   “先看了再做打算。”林渊跳下马车,长腿几下便迈了过去。   宁渊跳下马车,在周边看了看,也是皱了皱眉。再看林渊,已跑了过来。   “如何?”宁渊问。   林渊摇头:“往前去吧。”   马车继续开始往前走,路过那木屋,他们只那么一眼,便觉得消沉得很。   “那木屋什么情况?”福尔好奇地捅了捅林渊。里面即使没人,也好歹有个顶来遮。   “没人,没水,与露宿一般。”林渊道。他自然不会说出那屋里恐怖的一幕,荒山野岭,天色渐黑,车上还有两个女孩子,赶紧离开才是要紧。   “宁爷,过了那山,估计就有农家了。”车夫凭着经验道。   “还要赶多久路?”宁渊看了看天色问道。   “半个多时辰。”车夫回道。   “这天色快要黑了,赶得及吗?”宁渊问。   “这山腰上的路还算平坦,奴慢些就是!”车夫道。   “好。”宁渊点头道。   “吃个水梨润润。”福尔拿出几个梨分与众人,车夫大叔也自然分得一个。   “这里怎么一户人家都瞧不见?”幽兰捧了水梨在啃。   “住这里靠什么活?”林渊道。   “也是。”幽兰想了想,点点头,“没田地,山林里光是石头和树。”   “那方好似有几乎人家。”宁渊指了对面那山腰处几间农舍。   “他们靠什么活呢?”福尔诧异道。   “绕过那山,便有田地了。”车夫道。   “每天翻山越岭去种田?”福尔看着那蜿蜒在山间的小路。   “去看看再说。”宁渊道。   看着那山近在眼前,却是弯弯绕绕地走了好久还没到。马车跑到那农舍时,天已黑了,那农舍里点了昏昏黄黄的油盏。   “有人吗?”林渊跳下马车,在农舍前喊道。   农舍的门微微打开了缝,一农妇探了头出来看:“谁?”   “大娘!”林渊上前道,“路经此地已是天黑,山野里多有不便,可方便借宿一晚?”   “不……”那农妇一边打量着他,一边忙摇头。   “谁呀!”门一下子被壮汉推开,昏黄的灯光映出了农妇满脸的恐惧,她缩在一边,瑟瑟地不敢答话。   林渊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,觉得有些蹊跷,这农妇竟怕男人怕成这样?他当即拱手编了个谎:“请问,林家村怎么走?”   “哈哈……”那壮汉笑的脸上的肉抖个不停。旁边的农妇眼里更是惊恐,直瞄过林渊。   “若是不便……”林渊的脚往后撤,却见屋里又走出两三个汉子。   “什么事!”出来的汉子吼上一声,那最后一人手里拿的分明是大刀。   林渊眼一眯更觉不对,农舍里人怎会拿刀?他当即转身跃向马车:“走!”   车夫哪里没看见,马上挥了鞭子就跑。   “想走?问过我们兄弟们没有!”那四个壮汉几步上前,要拦住马车。虽说这小子身上穿得不怎样,马车也普通得很,可打这经过的都得全刮个干净,不然他们吃什么?!   林渊见躲不过,便一个回身,右脚旋踢向冲上来那人。那壮汉被踢了个措手不及,耳朵登时便失了聪。一息之间,林渊刚沾地便左脚直上而下,将那人头部踢下。   后赶上的三人似是没想到会遇见个会武的,愣了一下,立马从背后抽刀直上。   “林渊!”福尔在马车奔跑的时候,便立马将弩拿出来,留了一把给宁渊,吩咐幽兰呆在车里别动。她一跃而下,几步奔向林渊。   “你下来做什么!”林渊怒道,她难道不知道这些都不是善类吗?火气一上便一脚踢飞左面那人的刀,扯了持刀迎面而来的手臂,一个旋身,将那人借背上一道力甩到地上。轻巧一个闪身绕到另一人背后,一个手肘猛然一顶,锁了那人的颈部劈下。   “自然是帮你!难不成是下来散步?”福尔握了两把弩,倒是施展不出力,直踢被迎面冲来的汉子躲过,忙补上一个侧踢。林渊从她手中拿过一把弩,趴下的壮汉却甩了甩头爬起,嗤笑一声直扑过来。   宁渊从马车上下来,只见那汉子狞笑着抓向福尔。“福尔!”宁渊握紧弩,直瞄向那汉子,“嗖”一箭射去,正中心口。这算是射得最准的一次了吧!   福尔看着那汉子心口的血溢出,轰然倒地,一时之间呆立在那里。   “老三!”与林渊打斗的那几个红了眼,使出的劲也是越发大了。   “用弩!”宁渊一眼瞥见林渊握着弩却不使,只用双腿打斗。那些个汉子皆是刀口舔血之辈,岂会是你三两下就退却的。他执弩瞄准一人,射去,扎中颈脖。那人捂着颈脖,血不断溢出。林渊见两人劈来的刀越发狠厉,立马退后几步,执弩射去,一箭正中眉心。同时,宁渊发出的一箭扎入最后那人臂上,林渊在他扬刀之际补上一箭,刺入心口。   “没事了?”幽兰跳下马车拉了福尔检查。   “我杀人了……”一切停息之后,林渊闻着这空气的血腥,喃喃道。他虽然用这弩捕杀过猎物,可拿弩对人还是第一次。   “若不杀他们,死的便是我们!”宁渊握了握弩。这也是他第一次杀人,静下之后,才感觉手颤抖得厉害。   “谢大侠相救!”农妇奔来磕头。   幽兰扶了那农妇起来。原来,这农妇的老夫和儿子都被这四个匪人杀了,还被占了这农舍做拦路劫人之地。   “走吧。”宁渊不愿在这里多留,谁知道还有没有匪徒冒出来。车夫从马车后哆哆嗦嗦地出来,立马架了马车走。   “她也挺可怜的。”福尔看着那农妇追着马车跑了两步。   “我们管不了那么多。”宁渊抱了抱福尔的肩,见林渊看着手里的弩半天没说话,便道,“林渊,那些都是匪徒。”   “嗯。”林渊应道。   “夫君说的对,若我们只一味拳脚打斗下去,只消耗了体力,什么都保护不了。也许,如之前被劫的人一样,直扔下山崖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对。”林渊回神,点点头。这可不是他原来的世界,匪徒杀人也不定会被抓。他若不下狠手,死的便是自己。平复了一下,他抬起头看了看远方,夜已黑,便道:“阿福,点灯。”他拿了灯笼挂到车前,问那车夫:“这么黑,你瞧得见?”   “瞧不见瞧不见!”车夫慌慌地摆手答非所问。   “大叔,那些匪徒都死了,我们都已安全。”林渊道,看来这人也吓得不清。   “安全了……”车夫低低喃道,看了看奔跑的马,终于恢复过来。他抹了抹脸,道:“何时出现的匪徒,春日里还没有呢。竟如此猖狂!”   “这马瞧得见路吗?”林渊看了看马,又看了看车夫担忧道。   “瞧得见!”车夫道,“这马常跑夜路,不必担心。”   “哦!”林渊点点头,“绕过这山,前面会有农家吗?”   “有……”车夫道,“也是方才那般零零落落的。”   “我们过去不知人家睡了没有?”林渊轻道。   “林公子,我们今夜便赶路吧,到明早能到临关镇上了。”车夫的声音还微微打着颤。   “呃……好吧。”林渊想了想点头,他也有些心里阴影,“我拿些糕点给你垫补垫补。”林渊拿了糕点放到车夫身边,又坐回车厢里。   “今夜在马车上过了?”福尔隐约听到了字眼。   “前面也只有零落在一起的一些农舍,大叔的意思是今夜便不停歇了,赶一夜路能到镇上了。”林渊道。   “那我们今日便辛苦一些,明日再睡个好觉吧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好!”福尔点头。   “小姐,先吃些糕点吧。”幽兰拿了糕点递给福尔,又分了一些给宁渊和林渊。   “到镇上就好了。”宁渊拍了拍福尔,“你今夜与兰姐靠在一处睡,我与林渊轮流着与车夫一起看着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查账开会培训连在一起,接下来要断更,可能要下周一再更……反正,接下来去了雾柘镇某母后也快要出来了,然后虐也跟着来了。趁这时候酝酿一下情绪,也蛮好的……不过,这文风也是不可能大虐的。小虐怡情而已 ☆、戏水   到临关镇的时候,天已拂晓。这临关镇只是坐落在山坳里的小镇,还没有胥卉镇热闹。天色渐渐敞亮,街道上却是冷冷清清,只偶尔走过一个挑菜的。如上次一样,宁渊要了四个房间。大家随便吃了些东西,便回房睡了。   一过午,大家倒是听着声响,陆陆续续地起来,坐到堂里吃饭食。   “小姐,待会幽兰给你换一套床单?”幽兰问。这山坳里潮湿得很,床单上都湿黏黏的。   “呃……”福尔闻言想了想,回头问单独一桌的车夫,“大叔,下个镇多远?”   “大约半日工夫,出了这山便是观鹰镇。”车夫大叔想了想道,“接下都是一个镇接一个镇,近得很。”   “观鹰镇与这临关镇相比如何?”福尔道。   “那要好上许多!”车夫大叔笑呵呵道,“这山坳里的小镇如何与山外的观鹰镇比。出了这山,越靠近雾柘镇,便是越热闹了!”   “那我们吃完便赶路吧!”福尔看着宁渊道,“这里连个像样的糕点都没有,这菜还是这样子的……”她拿箸挑起一根黄蔫蔫的菜叶,朝宁渊晃了晃。   “好。”宁渊看了看林渊,便点点头。   大伙儿意见达成一致后,便赶快用了午膳立马出发。马蹄得得地响着,车轮框框地碾过,大家看着那荒秃秃的山岭越来越远,心里稍稍缓了一口气。昨日那惊险的一幕,使得他们白日里都睡得不好。   山道拐弯,眼前终于一片阔亮。屋宅罗列,鳞次栉比,绿树环绕,小桥流水,天色微暗,灯盏已燃起,在风中轻轻飘曳,端是一番安居乐业的景象。   “果然很不错!”福尔掀了布帘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。一入街,马车便走走停停,挨着人流缓缓向前。   “就这里吧。”宁渊指了前方那客栈道。这里离街口近,大堂里又人头攒动,应是不错的。   马车一停下,客栈的伙计便迎了上来,热情得很。宁渊要了四间房,先安排着住下。   福尔一进房间,便直奔更衣室。林渊跟过来,正要与宁渊说什么,便听到福尔在里面欢喜地喊道:“夫君!这浴池好大!”   林渊立马抽了抽嘴角,道:“打扰了……”转身欲走,被宁渊拉住:“你要说什么事?”   “想问你们是在这客栈里吃,还是去街市里吃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去街市上走走吧。”宁渊道,“洗一个澡便走。”   “阿福……”林渊指了指里面,“在邀你共浴……”   共浴吗?宁渊面皮下的脸微微红了红,道:“半个时辰去街市。”   “哦。”林渊点头,看着他颈脖都开始泛红了,便知趣替他关门。啧啧啧……成亲多久了,还这么纯情。   宁渊回想着福尔的话,到底是哪里看出相邀共浴的?这福尔是今日被吓着了,不敢一人沐浴了?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站到他身后,小心翼翼道,“池里就有热水哦,沐浴吗?”她不知道宁渊在想什么,不过第一次杀了人,是不是留下了阴影?在这上,两人默契地都想到了一起。   “嗯?”宁渊回神,“哦,要的。既然这浴池这么大,便一起洗吧。”他一面说着,一面解开扣子朝里走去。   福尔眨了眨眼,想起上次林渊说他是旱鸭子的事,心里倒是好奇他是有多执拗。这里的水池挺大,深度也正好,倒是正好看看。如此一想,福尔便拿了衣衫也进了内室。宁渊卸下面皮,踏入池里。福尔进去的时候,宁渊正靠在池边,沉静地看过来。   “你……没事吧?”福尔凑过去看看他。   宁渊摇摇头:“下来吧,水正好,我们洗完去街市转转。”   “好。”福尔点头,手触及衣衫的时候,羞得满脸红霞。与宁渊成亲好久,因守孝并没有同房,现下要与宁渊坦诚相对,福尔咬唇顿住了手。偏脸一看,宁渊正拿了棉帕擦拭着,丝毫没有暧昧,福尔想了想便着了一件轻纱,步入水里。   宁渊看着福尔一袭雪白轻纱入水,袅袅暖雾缠绕,仿若翩然而至的九天仙子,出尘又妖娆。他凝眸轻道:“福尔……”   福尔没入水里,缓缓游到宁渊身边:“夫君,你看,我游得挺好吧?”   宁渊这才注意到,福尔宛如一条游鱼,在水里闲闲游动。时而没入水中,发丝轻轻飘洒;时而仰面而起,悠悠浮出水面;时而一个翻转,发出清灵的笑声……那雪白的轻纱仿若一道云烟环绕在她身上,随着她轻轻扬起,悄然飘洒,似缠非缠,似离非离。   宁渊不知不觉地来到福尔身边,眼眸追随着她眼里的欢喜。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站在水里,手不自觉地攥起。看着他的指尖抚过她的轻纱,她的脸微微泛红。本是穿件轻纱遮身的,没想到会诱得他失神。   宁渊抬眼,抚上她粉粉的面颊,水水的凝脂般肌肤引得他不断靠近,轻轻吻上。福尔看着他眼里的专注,也不禁失神。直到两人呼吸缠扰,他探索着她的芳香,她追恋着他的清新,纠纠缠缠,如痴如醉。许久,紧贴的双唇才分开,两人轻轻缓着气,福尔在他的臂弯里靠着,轻轻笑着。宁渊看着那柔柔的鼻珠,手不禁上去捏了捏。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娇嗔一声。看着他盯着自己的鼻子,就知道他又要捏鼻子了,果然!可气得是,自己竟巴巴地等着他来捏,一丝躲闪的想法都没有。   “嗯。”宁渊淡笑着。   “水里挺好玩的吧?”福尔道,正想提在雾柘镇庄子上建个更大的游泳池,便看到宁渊脸色一变。   宁渊才发现水没到自己胸口,身上一颤,脚底一滑,惊慌地倒入水里。莫桑人不善水,对水有着天生的恐惧感。上次与林渊在林里,那潭水最深处没到脖颈处,宁渊只肯呆在边缘浅一些的地方,丝毫不肯尝试往正中去。这次竟因为看福尔游得畅快便失神了,不知不觉地走到池中央。   宁渊还未来得及挣扎,便被福尔搂住,在水里旋了个身,如同鱼儿戏水般一甩尾,挺出水面换上一口气,又很快没入水里。她宛若水里的精灵般,轻巧而灵活地带着宁渊在水里穿梭。墨色的发丝在水里飘散,仿若一副绝美的墨画,柔美的眸里满是快乐,连唇角都是笑意。宁渊看着她快乐的笑颜,也扬起了唇角。   “夫君,是不是挺好玩?”福尔带他钻出水面,轻轻抹开他脸上的水。   “嗯。”宁渊轻轻应道,看着福尔的眼睛,在水里便似乎没那么害怕了。   福尔眨了眨眼,也还好,不是顽固的旱鸭子!她嘻嘻一笑,绕着宁渊游了一圈:“夫君,我们在庄子里建个比这还大的池子吧?”这还是小了点,再大一些,游得就更畅快了。   “好。”宁渊看着她一脸湿漉漉,笑着点头。   “太好了!”福尔笑道,“夫君,再玩一会!”   宁渊缓缓向后仰去,感受着水的柔和。   福尔看着宁渊漂浮在水里,不禁瞪大了眼睛,若他早知道自己天生善水,也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。   “福尔,”宁渊道,“我从不知道水如此柔和,又如此有力。”柔得缠缚了周身,又将他轻托出水面,一种很奇妙的感觉。   半个时辰过去,两人均飘散着发丝走出房门。听到房门的声响,旁边的门很快打开,林渊扒着门道:“老兄!终于出来了!”对面幽兰也呼地打开门,看过来。   “半个时辰。”宁渊道,他可是准时得很。   “你们是有情饮水饱,满面红光笑眯眯,我们可要饿惨了!”林渊道。   “走吧。”宁渊笑道。   林渊睨了睨宁渊,带着面皮都掩藏不住笑意!   宁渊见林渊一直看他,便微微收敛了笑意,道:“我会凫水了。”   林渊瞪大了眼睛,道:“浴池里学凫水?”   宁渊点了点头。   “这么半个时辰就在那学凫水?”林渊看了一眼福尔。   “半个时辰足够了!”福尔笑道,“我家夫君是天生善水!”   “他……”林渊难以相信,见宁渊颇为“谦虚”地点点头,才相信。不可思议,本以为他们在共浴,竟是……在浴池里学游泳?林渊皱眉道:“订的一样的房,为何你们房中有浴池,我们的就只有个浴桶呢?”   “你们房中的是浴桶?”福尔诧异地看了看林渊和幽兰,两人具是点了点头。   “我明明订的是一样的房间。”宁渊也是诧异。他走去柜台,问那伙计。   伙计一听房号,便叫来了掌柜。掌柜摸了摸下巴,皱眉,难不成他搞错了?他一指客栈名下的小纹,试探道:“宁先生,我们客栈是齐庄名下的。”   “齐庄?”宁渊一想,二哥给他小玉印的时候便提到了这齐庄。他取出玉印看了看,那字旁的小纹倒是与那客栈名下的小纹一模一样。原来如此!   掌柜自然也将那小玉印看在眼里,心里舒了一口气。他是看这人的面皮是主子用过的,而且落名与主子交待过的一模一样,才安排了那房间。现下看到玉印,果真没有弄错。   宁渊想了想道:“我那种房间还有吗?”   掌柜摇头:“只一间。”   宁渊便也不再说什么,只点点头带着他们离开了。   四人出了客栈,看看熙熙攘攘的大街,心里倒是挺舒畅。   “好浓的人气!”福尔猛嗅一下欢呼道。一回头,只见周围一圈人都诧异地看着她,林渊更是嘴都忘了合上。这眼神……是把她当吸食人气的妖怪了吧?此人气非人气啊!   “荒山野岭里连只老鼠都没瞧见,好不容易看到这么多人,一时忘形。”福尔娇娇地站到宁渊身边,嘟囔道。   “山姑就是没见识!”林渊斜睨她道,“要扮镇里人就要少说话,假装见过这一切!”说完,拿手环指一圈。   宁渊听着两人的对话,满头黑线。    ☆、雾柘   自观鹰镇之后,不管是赶路还是投宿都比较舒坦。走走停停,马车终于晃到雾柘镇,在一座袅袅升烟的庄子外停下。   “烟云山庄……”福尔看着半空中的淡烟,品了品这几个字。   “不会……是有温泉吧?”林渊想了想道,那烟看着可不象炊烟。   “老爷!夫人!”一个圆球滚了过来,正是这庄子的管家钮寇。钮管家早就接到消息,老爷带着夫人会来庄子,一早便候着了。听闻老爷到门口,立马带了一行下人跑过来了。   福尔和林渊皆是眉毛一抬,这是又胖了一大圈啊!   宁渊对钮管家点点头,转身看向车夫:“大叔,留待几日再走吧,也不急在一时。到时走澹水经扈地,从京都回胥卉,安全又省时。”   “不用不用!”车夫忙摆手,“怎敢劳烦宁爷挂心!”他知道,宁爷对他客气完全是冲着邬掌柜的面子。   “钮管家,好好安顿一下车夫大叔。”宁渊对钮管家道,不容车夫客气。   “放心,老爷!”钮管家应道,立马指了一人带车夫下去。   下人们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去,宁渊他们随着钮管家进庄子。   “这庄子挺大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是,夫人。”钮管家点头,“外面连片的两百亩田地皆属于我们烟云山庄,佃农都是可靠之人,老爷夫人皆可放心。”   “这庄子里种了这么多玫瑰?”福尔一看路经的花园里都种满了玫瑰,倒是挺欢喜。   “是,这烟云山庄本是叫玫瑰庄园的,庄子里所有的花园都种满了玫瑰。”钮管家点头道。   “这玫瑰是做什么用?”福尔道。   “这庄子里四季皆有玫瑰,由外及内逐月盛开,各院落常被租用做宴客之地。这玫瑰盛极之后便会由原主子派人来收,自庄子转到老爷手里之后,便没有人过来收了。”钮管家道。   宁渊默了,这庄子在二哥手里还是挺赚钱的,本以为是普通的庄子才推脱不了受下的,如今一看倒是有些烫手。这一路走来一个个单独的院子,怕是每年的租费都能收上很多。还有这玫瑰花,不知二哥用来做什么的,定也是赚钱的。这庄子到他手里,倒是大材小用了,他不善交际,也不善经营,注定这庄子要蒙尘了。这样的庄子二哥说送就送了,语气里还满是平常,真是不简单。不过,能撑起齐庄的,自然也简单不了。   “这以后这么多玫瑰都是我的了?”福尔两眼忽闪着看向宁渊。   “既然哥哥将庄子赠予我们,那便是我们的了。”宁渊点头道。他看着福尔忽闪的明眸下那软软的鼻珠,不由地伸手要去捏。福尔见宁渊看着她的鼻子,便知道他又要捏她鼻子了,自动地仰了仰脸,将鼻子凑到他伸来的手下。宁渊见此不仅失笑,手顺势捏了捏。福尔这才反应过来,自己竟凑上去给人捏鼻子,简直傻透!   “天生一对啊!”林渊就在他们身后,将这一幕瞧在眼里,摇头直笑。   幽兰跟在后头,垂着脑袋,只当自己没看见。   福尔朝天翻了个大白眼,立马将此事抛出九天,再垂目时已恢复如常,笑道:“我要拿这玫瑰花做纯露!”   “福尔喜欢便可。”宁渊自然不会不应的。   “钮管家,在庄外看到里面有清烟升起,可是地热?”林渊问道。   “这位……”钮管家自然不认得带着面皮的林渊,倒是想起在李家村时有位与老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,却不知如何称呼。   “林公子。”宁渊在旁提道。   “林公子,”钮管家福礼,“那确实是地热,庄里有几处地热泉水。”   “怪不得。”林渊道,“这庄子倒是一年四季都有蔬菜了。”   “是的!”钮管家笑道,“这块比较暖和,一年四季都不缺菜。”   宁渊想起当初二哥送这庄子时说的话,不禁失笑,还真是不缺菜,冬日里不用吃腌菜了!   “所以,这里的玫瑰才一年四季都不断?”福尔后知后觉道。   “是啊!”林渊道,“你不会以为玫瑰本来就一年四季都有吧?”没有这地热,哪能四季都赏到。   福尔想起以前花店里一年四季都不缺玫瑰,微微点点头。   林渊偏过脸,无语。   “老爷,夫人,”钮管家在主院停下,“休息一番便可传晚膳。”   宁渊点头,与福尔走进去,后面随了一群丫头。林渊也正要跟着过去,钮管家道:“林公子的院落就在旁边。”   “不跟我们一起?”福尔听到,便停下脚步。   “林公子的院落,奴已准备,奴婢小厮也一并备下了。”钮管家恭谨道。   “我就住旁边吧。”林渊道。宅子大了,也便自有他的规矩。   “林公子的份例皆参照主院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是!”钮管家点头,看来这林公子很是重要。   福尔看着林渊由人带着去旁边一个院落,身后也是一行奴婢,不由担心道:“夫君,这些奴婢可老实?”   宁渊看向钮管家。   “夫人放心,”钮管家立马道,“庄子里的奴仆皆是死契,很是老实,绝不会有欺上瞒下之辈。”   “那……会不会爬床呢?”福尔略一皱眉。   “福尔,”宁渊道,“有这样的奴仆直接打死。”他的眼眸直看着福尔,很是认真。   钮管家听闻后,便立马应道:“奴一定严加管束下人,绝不会出现那等碍眼之事!”   福尔闻言微微一笑。她本是担心不长眼的奴婢爬林渊的床,到时候发生什么事让林渊难堪。她并没有看不起这些奴婢的身份,若林渊真喜欢上哪个奴婢,从贱籍里提出来也不是不能。但前提得是林渊喜欢的,而不是利用龌龊的手段。对于宁渊,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,这个时代的男子可以纳妾,不纳妾的男子是极少的,要找个异类还真是可遇不可求,便是看缘分了。从宁渊以往及现下的口气来看,倒是很反感这类事。福尔看着宁渊严谨又守礼的目光,心里一阵欢喜。   宁渊看着福尔微笑,便伸手牵了她走进屋里:“你便看着,若有什么事尽管让这些人做,忙得腾不开手了自然就少了那些心眼。”   “心眼都是闲出来的?”福尔失笑。   “可不是?”宁渊想起曾经在莫桑皇宫里的一切是非,道,“无所事事了,自然便有空去计较这些算计那些。”   “受教!”福尔嘻嘻笑了,道,“我便好好想想,琢磨点什么让她们来做。”   “你不是要做什么纯露吗?指使她们去做便可了。”宁渊道,“反正都是死契的。”   “确实!”福尔笑着点头,“我们人不多,没什么要伺候的。”纯露多做些出来,可以泡着喝,可以洗脸洗澡,不愁用不完。   “春日里挖野菜晒春芽,夏日里捞虾采花,秋日里囤草捡山货,冬日里烧炭做针线。”宁渊想了想道。   “夫君,事情都让他们做完了,我们做什么?”福尔道。在她眼里,这些事情都挺有乐趣的!   “你……可以看着他们做。”宁渊道,他自然是不会这么傻,比起看人劳作,他更喜欢写字作画。   “我可以想出更多的事情让她们不得停息。”福尔补充道,想了想便干笑,“我内心该是有多凶狠!”   一旁圆滚滚的钮管家抖了抖脸上的肥肉,道:“老爷夫人放心,奴保证这里的奴仆皆很本分。”   这话钮管家倒是强调了两遍了,福尔看向他,不明白他怎么这么确定。   “庄子的规矩很是严苛,奴仆不敢有越。这里的佃农皆是战场上退下的,被原主子带回来分到各个庄子的,很是忠心。若奴仆胆敢有逾越的,便是由佃农去抓来受惩的。”钮管家看着夫人面有疑惑,便解释道。   “哦!”福尔恍然大悟,对宁渊道,“哥哥真是厉害!”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老爷夫人洗一洗尘,奴准备传膳。”钮管家道。   宁渊走进内室去,幽兰跟进去准备衣衫。福尔叫住了正欲离开的钮管家,道:“晚膳叫林公子到主屋来用,人多热闹些。”趁着晚膳,她正好问问林渊住得可满意,有没有什么不妥。   “是!”钮寇应道。   这主院的内室里便有个小汤泉,泡上一泡便是全身的乏意全消了。福尔着了一件轻纱,飘飘然走去堂屋。林渊已过来了,正坐着与宁渊一起在饮茶。   “这里冬日应是很舒服了。”福尔道,“如今这夏日里倒是有些热。”   “夫人,雾柘藏冰极少。”钮管家道,“这里冬日寒冷,夏日里不会太热,家里都不藏冰。我们庄子里多了热泉,才会更显热了一些。”   “没事,”福尔道,“这个冰好解决得很。”   “顺便做点冰沙出来吧。”林渊道。   “这个可以有!”福尔眼睛一眯,道:“红豆冰沙,水果冰沙,炼乳冰沙……想想都觉得美好!”   宁渊闻言只看了看他们,樊厦有太多莫桑没有的东西,他没见过,更没尝试过。多听几次他们的话,就不足为奇了。反正,他们做出来总会送到他面前的。   “赶快将这美好变成现实吧!”林渊道。   “现在免费劳动力比较多,放心,明天就有的吃了!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你那院如何?”   “一个人住独栋,宽敞得恨不得跑上几圈。”林渊笑道,“院里还有单独的汤泉,惬意得很!”   “庄里的每个院子都有汤泉。”钮管家道。   “这庄子里有这么多泉眼?”福尔诧异。   “庄里一共四口泉眼,一口在主院,另外三口皆在最后一个院落。其他院里汤泉的水,皆是从最后院落里的泉里引去的。”钮管家道,手轻轻拍了两下,奴仆端了菜鱼贯而入。   “明日得好好在院里转转。”福尔这么决定。    ☆、纯露   连日的赶路,到这庄里倒是终于睡上了个安稳觉。翌日一早,宁渊照着以前的习惯在庄里跑圈。钮管家怕老爷在庄子里跑岔了路,便跟在后面跟着跑。   “你也每日跑圈吗?”宁渊见钮管家跟球一样滚来,诧异道,“如何还会胖成这幅样子?”   钮管家扭了扭眉毛,道:“见老爷跑圈,奴才跟着跑的。”   “也好!”宁渊打量了他一下,道,“你便每日跟着我跑吧。”   钮管家自然将那眼神看在眼里,更是认命地跑。自从战场上退下,食量不减,活动却少了一大截,人自然就飞速胖上去了。胖成这样子,实在有碍观瞻。平日也是太懒,现下老爷都发话了,他自然遵从。   宁渊本以为钮管家那么胖,跑不了多久的。可几圈之后,身后的脚步声匀匀,气喘声都没有,不禁让宁渊有些诧异。他道:“看来钮管家还能多跑跑。这庄子里怕是不够施展,明日可以绕着庄外的田地跑。”   “是!”钮管家恭谨应下。只要主子的话,他自然照办。自那日后,钮管家便真的一日日绕着庄外的田地跑,引得佃农好一番围观。围观了热闹之后,佃农也加入了这跑圈之中。之后便是钮管家领着一众强壮的佃农绕着田地跑,场面颇为壮观。   宁渊听闻之后,也是淡淡一笑。把身子练强壮些,正好保护这山庄。   福尔起来的时候,幽兰已领着奴婢做好了早膳。   “兰姐,早膳便交由她们做好了,昨日的晚膳做的就挺不错的。”福尔见幽兰端了早膳过来,便道。毕竟一路很是辛苦,没想到幽兰还会起早做早点。   “这庄子里的奴婢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,膳食做得挺不错。幽兰也就做了几个小姐喜欢的口味,她们在一旁学了,以后便可做给小姐吃。”幽兰道。在李家村没那条件,现下有了这么多奴婢,自然按以前在将军府的习惯,她只伺候在小姐近旁,其余的都交由其他奴婢做。   福尔点了点头。   宁渊从内室里换了衣衫过来,坐到福尔身旁用膳。他看了看道:“林渊不过来用早膳?”   “林公子那院有小厨房,奴婢手艺也不错,他便不过来了。”幽兰上前答道,“一大早用完早膳,林公子就出庄子去镇上了。”   “他闲不住。”福尔轻轻一笑。   “林公子去打些弩箭,说庄子后面便是后山,闲了便去转转。”幽兰道。   宁渊点了点头,道:“出门皆带着面皮,便可以了。” 弩箭一路上下来只剩那么几支了,即使不上山,备着总是好的。至于林渊,他的身手在这一路上见识过了,他还是可以放心的。也亏得有林渊,不然他们肯定是到不了雾柘了。   “兰姐坐下用早膳吧。”福尔看着她一直站旁边,便道。   “幽兰在厨房已用了。”幽兰看周围也没什么,便道,“这庄里不比李家村,现下奴仆多,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想了想点点头。这也关系到宁渊的威严,便没有坚持。   “待会儿就让人带着在庄里看看,这时节荷花也开了,各个院里的景致都不错,应是不会闷了。我便在书房里,有事过来找我。”宁渊用好早膳,便对福尔道,“晚些,我带你去镇上看看。”   “怎么会闷?”福尔忽闪了几下眼睛道。这么大的庄子总能找出乐子来的,没乐子也要创造点乐子出来不是!再说了,这几日可是要采花拿来做纯露的。   宁渊安然一笑,喝了口茶水,便去书房。   福尔放下茶盏,与幽兰在庄里慢慢走着,一行奴婢自她们出屋便垂目跟上。有些院子的玫瑰已盛极,宛若撒下一片红霞,福尔看着很是喜欢。   “小姐要摘下吗?”幽兰道。   “不忙,先把钮管家找来。”福尔道。   钮管家接着话语立马赶来,朝福尔福了一礼:“夫人找奴?”   “钮管家,”福尔道,“这雾柘镇上可有瓷窑?”   “有的,夫人可是缺摆件?”钮管家道,“庄里的库房存着好些,皆是精品,夫人看中了奴即可给换上。”这库房里的瓷器可是比瓷窑里的好,都是原主子从各地搜罗来的。   “不是摆件。”福尔摇头道,“就需要一些瓷瓶,再有就是需要一两件特制的瓷品。”   “夫人需要那种瓷品尽量与奴说,奴便替夫人去瓷窑制来。”钮管家点头道。   福尔拿出昨天琢磨着画的样子,递给钮管家:“这种先制上一两件拿来看看,瓷瓶便是取白瓷小瓶便可,先拿上二十个来。”   “好的。” 钮管家退下。   “这玫瑰以前是庄里采摘的,还是派人来采摘的?”福尔问后面垂目的奴婢。   “回夫人,是由奴婢们采摘的。”领头的奴婢敛首答道。   福尔对这些奴婢倒是很满意,规规矩矩的,不多看也不多问,她道:“这庄里的玫瑰可撒过药剂?”   “未有。”那奴婢应道,“这玫瑰入口之用,即使有虫,奴婢们都是拿草药远远熏着,原主子不许撒任何药剂。”   “那就好。”福尔点头,指了面前的园里,道,“这一圈已太盛了,晨露未收前采些下来。”   奴婢领命,穿了采摘的衣衫,小心步入花丛里。夏日的晨露收得很快,奴婢们拿了扁箩轻轻退出园里,随着福尔去了主院。   “取干净的瓷锅煮上,花水滤出存着,花渣留下晒干。”福尔对领头的奴婢说完,与幽兰又去院里逛着了。   “小姐,那花水泡澡用吗?”幽兰道。   “每日饮上一杯茶水,余下用来洗面泡澡。”福尔想想都觉得美。   “索性这里花很多。”幽兰道。以前福尔在李家村制过纯露,可那时的玫瑰太少,制出的纯露也就很少。   “等钮管家将瓷瓶送来,制上一些,便可用一阵了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小姐,那花渣有何用处?”幽兰道。   “制成花枕,”福尔笑道,“给你们一人发一个,睡觉都是香喷喷的!”   “小姐当真巧思!”幽兰笑。   “哪里就是我想出来的,胭脂店里就没有玫瑰香膏?”福尔试探道。   “幽兰不知。”幽兰想了想道,“便是拿这玫瑰露加在面脂里制出的吗?”   “是。”福尔淡定地点头,“晚些我们可以制一些出来用用。”   “这玫瑰纯露的味道可好闻了。”幽兰笑着点头,想了想又道,“其他花也可以制成纯露吗?”   “可以,花不同,香味不同,功效也不同。”福尔道。   幽兰道:“亏得这里院子大,花多。”   “简直暴殄天物!”福尔叹道,“这么大的庄子就我们几个住着,浪费了这满园芳锦。”   幽兰轻轻一笑,道:“小姐每日来赏一赏,便是值了。”   福尔淡淡一笑。目前他们只能低调些,等这风头过了,便能重新开放这庄子了。庄子转上一圈,便已午时。福尔缓缓步入主院,柔美的花香若有似无的飘来。一进屋里,便见着林渊也在。   “这是刚制出的冰?”福尔眼尖地看到冰盆,正悄悄地散着凉气。   林渊点头:“去镇上回来便制上,现下就出了这么一块,便给你送来了。”   “你便交给奴仆去做就好,这里存不了冰,够当日里用就好了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还想着夏日里卖冰呢,出去转了一圈,除了我们山庄热一些,其他地方都很是凉快。”林渊道。   “你缺钱?”福尔道。   “难不成一直卖山鸡?”林渊失笑。   “最后一个院落可以单开,你看着可以做些什么营生。”宁渊走进来,道。最后一个院落处在庄子最后,是最大的一个院落,依着后山,占了三口泉眼。   “这不好吧?”林渊立马道。若是福尔手里的,他还能考虑考虑。   “算入股了。”福尔道,“到时候分三成利给我们便可。”   “还没想好干什么呢,就指定赚钱?”林渊笑道。   “反正放着也是放着。”福尔摊手,看了看宁渊。   宁渊点点头。   “那好。”林渊想了想,问宁渊,“这雾柘镇就这烟云山庄里有地热是吧?”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那就做温泉会所吧,也不能浪费那三口泉眼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是了。”福尔点头,“找几个按摩师,泡泉之后便按上一按。女子可以做做美容,吃些小点心。”   “休闲与美食都跟上,独一份的营生,生意应是差不了。”林渊点头道。   宁渊只在一旁听着,抬眼间看见钮管家捧了一叠东西走进来。   “老爷,夫人,这具是庄里库房、收成的账册。”钮管家道。   “放进书房吧。”宁渊道。这看阅账册本是当家主母的事,可福尔不识字,便由宁渊接过了。也便是这么一道,提醒了宁渊。他看向林渊道:“需要银子便到福尔那取,只一条,这营生做起来,字也该重新学一下,这账本总是要看的。”   林渊扶额!这繁乱的字体,作甚不简化些?    ☆、午后   “这香味便是玫瑰纯露?”林渊道。   “是!”福尔得意一笑。   “其他花水会制吗?”林渊道。   “大多都是蒸馏法,很简单。只是用之前,须得试一下,不过敏才行。”福尔道,“你是要把这引进温泉会所?”   “这味道比较清新,比脂粉味好多了。”林渊点头,道,“要是能制出精油就更好了。”   “那个比较复杂,我只会制出含精油的纯露。”福尔摊手,“用起来比较放心,不用稀释。”   “纯露出来,乳液面霜也简单得很,这浴后的一系列护肤便可以确定下来了。”林渊道。   福尔笑道:“早有此意。”   “烘箱也可以准备起来,到时候西点便靠你了!”林渊道。他会的仅是一些中式膳食,西点是一点都没接触过。膳食自然是要请师傅的,可在点心上,林渊想用这特别的西点。   “晚些让钮管家买两头奶牛回来。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打蛋器还在李家村,你重画个图纸,出去制一个回来吧。”   “好!”林渊点头。膳食与护肤一块解决,这休闲一块倒是得好好想想。   “这些慢慢商议,先用膳吧。”宁渊听着有些晕,便起身。   “夫君,”福尔笑嘻嘻贴上去,“池里的荷花开得真美,那莲蓬也煞是可爱,采两个来尝尝可好?”   “现下日头晒,待西下之后,我便与你一起去采,可好?”宁渊没吃过莲蓬,可福尔这么说,肯定是很好吃的。   “好!”福尔点头,“那荷叶我也要采两柄,晚上做菜。”   “荷叶也能做菜?”宁渊疑惑。   “是!”福尔笑道,抱着他的手臂去饭厅。   林渊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。他们都是那么平和,那么与世无争的人,为何一躲再躲,甚至连自己的真面目都不敢示人。在任何世道里,钱财不是万能却是重要的,他能做的只有竭尽他的全力去换取钱财,以保护他们。想到这里,林渊的斗志直飚巅峰。   午膳后,林渊心心念念着他的温泉会所,匆匆离开。   “日头那么大,也不歇息一下!”福尔皱眉道,“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。”   “男子心系立业也是正常,怎会是受刺激?”宁渊不解。   “嗯……”福尔轻轻应了一声。但她知道,林渊一直想着要回去,等风头一过,他还是要回胥山继续找回家的路。在这里做得再怎么风生水起,又能如何?若不是因为他们,他一定还是每日上胥山上寻找。想到这,福尔皱眉,也不知宁渊的哥哥有没有稳定朝廷了,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。   “进屋去睡一会,我去书房看会书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,问道,“下午做雪耳百合汤,安神滋润最是不错!”   “好。”宁渊笑道。福尔做的吃食,滋味都很是不错。   福尔看着宁渊去书房,才转身去了居灶。   “夫人。”居灶里的奴婢放下碗碟行礼。   “你们做你们的便好,我随便看看。”福尔对她们道。   “是!”奴婢继续洗着碗碟。   福尔找出百合,慢慢地掰开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从福尔手里拿过百合,“您去休息,这些幽兰来做便可。”   “刚吃完也睡不着,”福尔拿了雪耳来泡上,“等做了这些再睡。”这些事情交代奴婢做也是可以的,她只是想打发点时间,一边理理思绪。   “这百合味苦,先生会喜欢吗?”幽兰将百合一瓣一瓣掰开。   “百合不苦,便不是百合滋味了。”福尔淡淡一笑,“这夏日里就该吃一些苦的。”她将雪耳放在一边,从幽兰拿过剥开的百合一瓣瓣撕去薄衣。去了薄衣,也能减去一些苦涩。   “夫人,这由奴婢们来做吧。”居灶里的奴婢洗完碗碟,上前来道。   “那便去树下吧,都挤在居灶里怪热的。”福尔点头,拉着幽兰和奴婢们一起去了大树下。华盖般的大树挡去了日光,凉风习习,倒是颇为舒适。福尔看着奴婢们一个个蹲在剥百合薄衣,便站起身擦了擦手道:“你们去搬个小杌子坐着剥,这么蹲着没一会就要晕了。”   “是!”奴婢们笑道。她们看得出,除却第一日有些严肃,夫人是越来越和善温婉了。   有这么多人剥皮,福尔便没有再插手,站在一边,看着从缝隙里落下的点点光斑。风拂起她身上的轻纱,发丝也随之飞扬。奴婢们偶尔抬眼望去,皆是暗暗赞叹,夫人飘飘若仙,这风华无人能及!   “幽兰!”福尔回头。   “小姐?”幽兰放下百合,立马上前。   “这里有卖鸽子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幽兰一会去问问钮管家。小姐是要送信吗?”幽兰道。   “不,不是信鸽,我便是买两只肉鸽……煮汤喝……”福尔道。   幽兰满头黑线,身边的奴婢们将头埋下一些,本暗自赞叹夫人的脱俗风采,哪知夫人竟是在想炖鸽汤?幽兰敛了敛唇角,道:“便是让采买的人留意一下,应是有的。”   福尔点了点头,道:“那便买两只,炖得透透的,晚膳的时候吃。” 一鸽顶九鸡,总该是有道理的。这夏日里跑来跑去的,得好好补补,今晚让林渊和宁渊都喝上两碗。   “好的,幽兰一会儿便与采买的人说。”幽兰点头。   “有些困了,我去小憩一会。”福尔揉了揉眼,道,“这百合与雪耳一会儿便炖上,搁两粒枣儿添味。”   “放心吧小姐,幽兰会看着的。”幽兰看着她揉眼睛,便淡淡笑了。   福尔姗姗走去内室,软软卧在窗边榻上。窗外的绿树挡住了日头,风一阵一阵飘进,舒适得仿佛扬至九天。这一睡便是一个时辰多,宁渊过来找她的时候,她还睡得正香。福尔醒来的时候便看到宁渊凝视着她,莫非是流口水了?她伸手摸了摸唇角,干干的。宁渊看着她迷糊的样子,轻轻一笑。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脸色微微一红。   “可醒了?”宁渊站到她面前,替她捋了捋发丝。   “嗯……”福尔温温的鼻音应了一声,手指插入发里,至上而下两道便理顺了长发,随手缠了缠松松挽了个发髻,拿起榻边案几上的发簪一固。   幽兰听到内室里的响动,便拿了铜盆走进:“小姐,擦把脸醒醒神。”   福尔接过幽兰递来的湿棉帕仰面搭上,便不动了。宁渊失笑,扶着她的脖颈,轻轻擦拭面颊。福尔看着他专注的眼眸,心神也吸引了过去,软软道:“夫君,你亲我一下……”   幽兰闻言,立马鹌鹑状退出。   宁渊手里一顿,面前的女子柔媚如夏日繁花,慵懒而轻灵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妖娆。他轻轻一笑,在她眉心落下一吻。   “夫君,有你一吻,我冬蜇了都能立马醒来。”福尔笑道。   宁渊笑了:“倒是不知,夫人还会冬蜇。”   “一女染疾沉寐,数医无效。皇子慕之,亲吻其唇,女子复醒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闻言思索道:“情之所至,金石为开?”   “传说耳……”福尔嘻嘻道,古代版睡美人故事而已。   “小姐,”幽兰端了小案,道,“雪耳百合汤正好喝。”   “拿进来罢。”福尔拉着宁渊坐下,从幽兰手里接过一盏放在宁渊面前,“夫君尝尝。”   幽兰将另外一盏放到福尔面前。   “林渊回来没?给他留一碗。”福尔问。   “是!”幽兰道,“林公子好似方才刚回来,幽兰马上送去。”   宁渊尝了一口,点点头。汤水温温的,柔滑细腻,还有一股清甜的气息。   福尔看着他并不排斥,也便放心喝汤。这雪耳百合汤夏日里喝最好不过了,可也有人不喜那滑腻腻的口感。若是喜欢的话,三两日煮上一盏倒是也不错。福尔思索着明日可以做一道芋艿红豆汤,换换口味。   吃完糖水,福尔拿帕子掖了掖唇角,好似意犹未尽。宁渊捏了捏福尔的鼻:“还去采莲蓬不去?”   “去!自然要去!很晚了吗?”福尔敛了嬉笑,随即看了看外头。正当西下,满目皆是暖金色。   “不晚。”宁渊牵了她的手走了出去。   荷池里搁了一叶小舟,闲闲地漾着。   “老爷,”一奴仆上前道,“舟已备好。”   “呵……”福尔一看便乐了,“我们上去试试。”   “舟很灵活,仔细些。”宁渊拉住福尔。   “老爷、夫人,不若让奴摘来。”那奴仆立马道。   福尔看着宁渊有一丝犹豫,立马道:“夫君,试试这小舟呗,如至云颠,很有意思哒!”   “好,那你跟在我后面,小心些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连忙点点头。   奴仆扶住小舟,宁渊先踏了一脚上去,小舟登时便轻晃两下被奴仆稳住。看着小舟稳下,宁渊才踏出另一只脚,小舟左右摇晃,惊得他本能地支开双手。   “夫君!”福尔上前一步。   “老爷,您先坐下。”奴仆尽力在维持平衡,可也架不住宁渊身子不稳。   宁渊缓缓坐下,小舟才慢慢地平静下来。他伸手道:“福尔,你慢些。”   福尔倒是没像宁渊那样小心翼翼,飞快地踏入又坐下,小舟只晃了两下便平息了。福尔看着宁渊有些惊讶,想了想便道:“夫君,福尔是不是挺纤细?”   “嗯?”宁渊不解。   “福尔身轻如燕,小舟都未曾察觉。”福尔笑道。   宁渊笑了,拿杆子一撑,便将小舟支近莲叶里。福尔不敢有过大的动作,只微微侧身,伸手够向那亭亭而立的莲蓬。她掐下一朵,掰开那莲蓬,一颗颗青翠的莲子落入掌心。   “夫君,尝尝。”福尔剥去皮,一颗白生生的莲子便出来了。   宁渊接过看了看,才放入口中一品:“很是清甜。”   “这浅色的正当嫩,莲子更是甜生生的。那深一些的,便是有些老了。”福尔剥了一颗放入口里。   “识卿之后,才尝得人间滋味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眨眨眼:“吾之幸!”这是在赞一个吃货?    ☆、丝竹   入夜,林渊被叫来主院用晚膳。他捧了一个盒子过来,递给福尔。   “什么?”福尔觉着有些沉甸甸,便问道。   “樱桃。”林渊道,“外出的时候在街市上买的。”   “这么多?”福尔看了看这盒子,惊讶。这浆果可存不长,这么多怕是要坏了。   “无聊的时候,可以消遣消遣。”林渊道。他也是看宁渊和福尔都宅在庄里,才留意着买的。   “吃不完倒是能制成樱桃酱,樱桃酒。”福尔盘算着。   林渊在桌边坐下,看着每人面前摆了一例汤,道:“这么丁点大,你也舍得杀?”   “又不是鸡,鸽子再怎么长,都只有那么丁点大。”福尔将盒子交给幽兰,坐下端起汤品。   “是不是馋山鸡了?过两日我便去后山上打上一只来煮汤。”林渊夹起一根手指大小的鸽腿看了看,有些下不了口。   “特意煮的鸽子汤,一鸽顶九鸡!”福尔道。   林渊看了看宁渊,好似有些清瘦,可也不弱。   “看我作甚?”宁渊迎上他的目光,道,“这是看你奔波辛苦,夫人特意使人熬的。”   “这怎么使得!”林渊一副受宠若惊状,“吾强壮如牛,不必精细喂养。”   福尔呵呵一笑:“牛很惭愧。”   宁渊轻轻一笑,看了看两人,随后垂目将汤一口口饮尽。   福尔看着宁渊喝完汤,便夹了块荷叶排骨,除去外面包裹的荷叶,递到宁渊碗碟里:“夫君,尝尝看。”   “倒是真有一股荷叶清香!”宁渊吃到嘴里,品了品,“正好解了排骨的腻。”   福尔点头笑了笑:“夫君喜欢便好。”   林渊尝了尝点头道:“这也可以收进菜单里。”   “要不要这么敬业?”福尔道,“吃饭还不忘想点子。”   “自然!”林渊道,“是否能脱离野人时代,成败在此一举。”   “野人?”宁渊抬眸。   “山野之人,以打猎为生。”林渊一本正经道。   “那野人兄台,可有妙招?”福尔道。   “泡泡汤泉,听听小曲儿,行不行?”林渊道。那院落大小在那里,景致有了,因地制宜再添点雅兴,便全了。   “打算进军乐坛?”福尔瞪大了眼睛。   “本来就在乐坛徘徊的,只不过要换个乐器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是是……”福尔点头,“一杆清箫对大神您来说,也不算什么,撑出一方天地也是指日可待!”   “不敢不敢!”林渊故作谦虚状。   “林兄吹的曲犹如天籁,可日复一日未免单调了些。”宁渊想了想道。   “最初只有箫曲,等一切成熟了,便会有复杂的曲子跟进。”林渊放下箸,“木琴听过没?”   “木琴是何琴?”宁渊完全没听说过。   “好似是敲击乐器。”福尔想了想道。在现有的乐器里,木琴算得上最接近钢琴的了,而林渊最擅长的就是钢琴。她心领神会地看了一眼林渊一眼。   “木琴类似玉磬,奏起来却比玉磬方便,”林渊道,“以箫笛、筝与古琴等相和,乐曲便至丰满。”   “那就成交响乐了?这主意不错,”福尔点头,然后疑惑道,“不过,你学过木琴?”福尔记得,林渊学过几种乐器,却是没学过这木琴。这木琴再怎么与钢琴相似,弹法也是不一样的。钢琴是手指弹的,木琴是用槌敲的。   “从简单的曲开始,应该不会难的。”林渊摊手。在这里,他就相当于文盲一个。会玩各种球,会轮滑,还会打枪,却没什么用,能用得上的暂时只有音乐,好歹也学了十几年琴了。他道:“没办法,我总不能拿自己的短处来打拼吧。”   “金手指也只属于有准备的人。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好歹也是拼杀过英皇的。没有问题的,我看好你!”说完,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。   “那些高难度的曲怕是也用不着。”林渊摊手。毕竟乐器不同,敲木琴的灵活度总比不上弹钢琴的。   “简单的曲子也有经典的,上次用箫吹着就不错。”福尔道,“有些流行乐也是蛮好听的。雅俗共赏,皆大欢喜。”   “幸亏我还能记得几支流行曲的谱。”林渊讪笑,“以前钢琴比赛的时候,我拿了偏流行风的钢琴曲问老师可不可以学来参赛,钢琴老师一看直接给我飞掉了。幸亏我挺喜欢,就私下学了学,现下倒是正好派上用场。”   “有些流行的虽旋律简单,倒也是挺好听的。”福尔点头同意。   “也亏得简单,记着旋律就能记得谱子。老师教的那些高难度曲子我是一点都记不起谱子了。”林渊道,“不过,班得瑞、理查德和巴赫的有些曲子还挺简单的,我觉得还是能改改用上。”   “这木琴用上的时候,也就是交响曲现身的一日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林兄琴艺超凡,定能引人慕名而来。”宁渊道。从向他请教学箫开始,到吹出那等仙乐,他便看在眼里,还没见过几人造诣有林渊这般的。   “多谢,承汝吉言!”林渊拱手。   “这木琴也得制出来吧?”福尔问,这里可没有木琴。   “午后我画了图纸,找木器行和铁铺去打制了。”林渊道。   “要是能直接制钢琴出来,就没这么多麻烦了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不懂,没插话。   林渊摊手:“没这本事。钢琴琴弦要求太高,做不出来。”   福尔静默。   “这琴师得开始收罗了。”宁渊想了想提醒道。   “是,”林渊点头,“我午后便是去找寻是否有得用的人。”   “哪里找?人牙子那?”福尔问。   “我让人牙子替我留意一下,有得用的掌柜和乐师便送过来看看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有一技之长的也会被买卖?”福尔问。话从口出才想起,这世道人口买卖可是正常得很。被卖的人口不一定是过不下去才发卖的,也有犯事的。这不,宁渊立马向她解释了。   “犯事了也会被发卖,还有就是犯事的官宦被抄家贩卖时,府里养的乐师也会一并发卖。”宁渊道。官宦子女都会被卖,就更别说那些乐师了。   “嗯。”林渊点头。   “林兄也可去乐坊看看,遇到合心的签个契也是可以的。”宁渊道,“现下奴籍凭田地可入平籍,死契也不见得比活契安生。”   “你是说那新的政令?”福尔道。当时新皇帝颁布了重新订立名碟户籍的政令,流民或贱籍若肯垦荒,便可脱贱籍入平籍,平籍凭现住地田地也可办新户籍。仔细想来,确实有漏洞在里面。签了死契的奴只要改换个名字,换个地方垦荒或者买田地,都能脱离贱籍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,“所以,活契的乐师也是得用的。”   “那我明日去乐坊看看!”林渊闻言点了点头。   “看来天下之大,余偏安一隅,所见甚少。”宁渊想起方才听得一头雾水,看着林渊叹道,眼里满是羡慕。   “我只机缘巧合得见,可不甚通晓,还需琢磨一番。”林渊谦虚道。   “夫君,你已经很了不起了!”福尔看着宁渊安慰道。   “是!”林渊点头,“你一幅字就抵过我跑多少个山头!”   宁渊失笑。   晚膳后,福尔找人搬来浴桶,将午前熬的玫瑰纯露掺入水中。袅袅的轻烟升腾,淡淡的花香溢了一室。福尔踏入浴桶,拿一块浸了纯露的丝帕搭在面上,枕着桶沿泡浴。   宁渊进来的时候,便闻到了这屡屡幽香,好似曾在福尔身上闻见过。他看着福尔用棉帕擦拭发丝,便道:“今日没去汤泉?”   “嗯,”福尔放下棉帕,发丝在风里轻轻飞扬,“午前熬了花汁,现下正好拿来泡浴。”   “怪不得这么香。”宁渊淡淡一笑。   福尔闭目轻嗅空气里的香气,满足而陶醉。刚刚泡过花水的肌肤泛着润润的粉色,在一袭轻纱下越发柔腻。她一脸温婉,睫毛上的湿意似乎还未散,缓缓睁眼,纯净的眼眸里唯有眼前那一人。   “福尔……”宁渊将她拥在怀里,轻轻嗅着她发丝上的淡香,吻一一落到她的发上,她的额前,她的面颊,她的唇上……清幽的淡香自肺腑流转全身,温温袭来,缠缠流连。许久,宁渊克制着平缓下呼吸。   福尔越过他的肩头,看着窗外的流萤轻轻一笑,她的夫君好像很喜欢呢! 作者有话要说:  木琴版的卡农也蛮不错的!个人觉得配上管弦就更完美了。林渊能在狂野和优雅间转变自如,所以才能得福尔的一声“男神”!今天有音乐会,少码点了~ ☆、避见   很快,林渊就在乐坊里签下两位琴师,从人牙子那领回一个掌柜和若干人。福尔只送了一千两银票过去,没有过问其他。自那以后,林渊就在自个儿院里教琴师乐曲,山庄里时常萦绕着丝竹之音,就连宁渊也时常驻足倾听。   福尔饮了一口玫瑰茶水,重新拿起针线。一曲欢快的调子传来,惊得福尔差点扎了自己。林渊他,竟然在敲summer?   “看来林兄很顺利。”宁渊走来,从她手里取走针线。那轻灵的乐声便应是木琴奏出的。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上手,还能敲奏出这么欢快的曲,着实很有天赋。宁渊听着那乐曲,微微一笑,倒是很特别。   “嗯。”福尔抚了抚手下的雪白的天丝,庆幸没扎到手。   很快,一道清灵的笛声附上,仿若明艳的夏日里一道清风拂过。耀眼的日光下,繁花灿烂如焰,长草招摇,迎着轻风婆娑起舞。忽见一朵雨云,洒落点点晶莹,芸芸展颜,引得彩蝶翻飞。木琴声如一地繁花,笛声似缓缓吹来的一袭清风,炽烈与婉约相织,却又异常协调。   “很快乐的一曲。”宁渊静静地听完。   “绚烂,肆意,才不负夏华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夏华?”宁渊思索一番,点点头,“倒很是应景。”那院落里繁花绚烂,逞娇呈美,可不就只待人来赏?   “如此,我们便出去走走,看看这绚烂夏华?”福尔道。   “去街市里玩?”宁渊一笑。这庄里繁花热闹,要看夏华只需随意一坐便能见得,哪需要出庄子。来烟云山庄这么多天,还没出去过,宁渊想着不若便去街市里走走吧。   “看看人烟浩穰也不负夏日的繁盛了。”福尔道,看见宁渊含笑的眼眸,即刻羞得埋头找面纱。好吧,她也是想看看街市上有甚好吃的。   宁渊牵着福尔从随廊里走过,绿意盈盈,花香阵阵,十分惬意。   “小姐,撑把伞吧。”幽兰取了油纸伞来。小姐与姑爷单独出门,她便细心地查看思虑了一番,唯恐有一点不周全。   福尔将面纱扣上发髻,只露了双目。这到底是夏日,虽有大树遮荫,可一旦到了镇上,便是直直受着晒,很是灼热。福尔点了点头,宁渊接过了伞,两人出了庄子。   小陌两边,田里刚收去了麸麦,佃农们燃着秸秆,翻着田地。佃农见到宁渊他们两个,纷纷恭谨地打招呼。   福尔看着他们裸露的臂膀,微微偏过头。在外头可不能随意看男人身体,即使这露胳膊露腿对福尔来说不足为奇,可她是宁渊的妻,便得按着妻的规矩。   宁渊看着她在外人面前如此“矜持”,也是微微一笑,牵着她柔柔的小手向前走去。   后面一个稚儿拎了个瓦罐,小跑着一晃一晃过来。见宁渊和福尔走得慢,倒也没催,缓下来跟在后面,却是频频探头看向前方。这脚步一深一浅,应是腿上有疾,可他却是牢牢地抓着瓦罐,稳稳护着。   福尔见这小孩儿头顶扎了个小揪揪,觉得甚是可爱,便逗他:“小娃儿,你头上小揪揪是谁扎的,这么可爱?”   “是爹爹!”小孩儿眯了眯眼笑道,清脆的小嗓儿里满溢着快乐。   “你爹爹好厉害!”福尔笑道,“你拿着瓦罐去哪儿?”   “驰儿给爹爹送水呢!”小孩儿嫩生生地答道。   “你家爹爹在田里?”福尔戳了戳那小揪揪。   “是,爹爹在翻地。”小孩儿不好意思地扶了扶小揪揪,道,“天气热,爹爹会口渴。”   福尔闻言心里柔得如一汪水:“我们挡在你前面,你怎不唤我们让一让?”   “长者先,幼者后,驰儿理应如此。”小孩儿仰着肉肉的小脸,一本正经道。   “这小娃儿教得真好。”福尔微微一笑,宁渊点点头。   那小孩儿朝不远处看去,眼眸一亮,喊道:“爹爹!”   与其他佃农不同,那人着一身青色衣衫,长袖长裤,把身子遮得严严实实。他一眼便看到了驰儿,快步走来道:“怎么过来了?外头多晒。”   “可是爹爹更晒,驰儿想着爹爹辛苦,就送水给爹爹喝。”小孩儿看了看他爹爹,又低下头。   那人摸了摸小孩儿的头,温温一笑,再看旁边两人,忙施书生礼:“老爷,夫人。”   小孩儿立马反应过来,也笨拙地学着施礼。   “尹先生不必多礼。”宁渊回书生礼,丝毫未摆主人架子。他知道,眼前这人是这里的教书先生,教佃农家孩子看书识字的。   那人眼眸一抬,不露异色,却是若有所思地瞥过宁渊的面容。   福尔伸了手指拂了拂小孩儿的小揪揪,惹得小孩儿不好意思地缩回他爹爹身后。见此,福尔乐得哈哈一笑。宁渊拉了拉福尔,福尔立马收了笑颜,柔顺地随着往前走去。才走几步,福尔又忽地回头,不意外地看到小孩儿探出的脑袋,不免又一阵笑。   “夫人挺喜欢小孩儿。”宁渊看着她含笑的眸子道。   “这小孩儿挺可爱!”福尔又弯了弯眉眼。   “还有四个月。”宁渊定定看了她一眼,又轻轻移开眼。   “什么……”福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,明白过来之后忽地脸上泛了红。宁渊是说她喜欢小孩儿,不是说喜欢这一个小孩儿。还有四个月出了孝,他们便能圆房生孩子了。这么一想,脸上更红了。她只是喜欢逗小孩儿,可不是喜欢生小孩儿啊!   看着前面的荫地很少,宁渊便将油纸伞打起,将福尔揽到身边:“热吗?”   “不热。”福尔摇头。这雾柘镇的夏日还算舒服,太阳底下有些热,树荫下却是凉快得很。以前还愁夏日里穿长衫会很热,出了庄子倒是挺舒服。少了些大树,倒是得见连片的田地,一堆堆燃起的秸秆。黧烟袅袅升腾,随风吹过又纠纠缠缠,牵牵扯扯,越来越淡,直至消散。   “小心脚下。”宁渊看着他的小妻子又出神,揽着的手不免紧了紧。   福尔回神,朝宁渊轻轻一笑。就这么边走边看,到镇上的时候,太阳已西下。   “我们先找地方吃饭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听夫君的。”福尔嘻嘻一笑。要不是她看什么都出神,早就能到街市上了。   宁渊牵着福尔还没走过几家店,便见着一列兵士跑来,清开了道路。百姓们被兵士挡着,站在街沿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福尔与其他百姓一样,好奇地探头张望。   “大约是替人开道。”宁渊拉住福尔,免得她不小心栽出去。   很快,两列兵士领道,婢女随后,几辆马车缓缓奔来。宁渊一愣,死死盯住那银灰色的图腾。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感觉到宁渊握着的手微微发紧,便轻轻喊了一声。   宁渊登时松开,看着福尔,眼色不明。   “夫君,怎么了?”福尔看了一眼那马车,又看了看宁渊。   宁渊才回神,执起她的手抚了抚,还好,只微微泛红,抚了几下又恢复白皙了。马车很快碾过,两列兵士压后,清道路的兵士很快撤走,街市又恢复如常。宁渊抬眼看了看那方,迟迟未动。福尔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马车离去的方向,脑补出痴情恋人再相遇的戏码,雷得自己直翻白眼。   “走吧。”宁渊回神过来,一眼便看到福尔翻了个白眼。   “夫……夫君……”福尔被撞了个措手不及,呆呆道,“天气真好啊。”   宁渊看着她脸色泛红,隔着面纱,还能看到她轻轻吐舌头,紧绷的脸终于泛了几丝笑意。他握了握福尔的手,道:“我们先去吃饭。”   “好。”福尔随着宁渊走去一家饭馆。   饭馆大堂里人满为患,宁渊拉着福尔直上二楼雅间,临窗的位置,既清静,又能看得街市热闹。小二送了菜,替他们掩上门。   福尔摘下面纱,开始执着尝菜。她看着宁渊好似还有些心不在焉,便问道:“夫君认得马车里那人?”   宁渊搁下箸,抬眼看福尔:“那是莫桑太后,我……的母后。”   福尔咬了咬唇,怪不得他那般失神。母亲就在面前走过,他却不能上前去认。   “母后出现在这雾柘镇上,真不知道是福,还是祸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你是说,她可能已经知道你来雾柘了?”福尔想了想道。   “我一直没卸下过面皮,不应该……被发现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夫君,母后那里,你是想见,还是不想见?”福尔问。   “自然是想见的,但是不能见。”宁渊道。好不容易安安稳稳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,若见了母后,肯定是逃不过去的。母后一定会替他谋取那个位子,免不了缠入争斗里,无休无止。若是母后不肖想那个位置,该多好。他道:“为母后,为二哥,也是不能去见的。”   “母后会理解你的。”福尔看着他痛苦的表情,道。   宁渊夹了菜放到福尔碗碟里:“吃吧。”福尔不知道母后对皇位的执着,那时,他甚至都看不到母后眼里曾有的柔和。   “夫君,你也吃!”福尔笑道。她不知道宁渊心里的纠结,没法安慰。   宁渊点点头,淡淡一笑。如今,他已有妻,他要护着他的妻。福尔有时虽聪敏,却单纯得很,是决计不会习惯宫里的生活的。他摸了摸脸上的面皮,心里安定了些。现下母后重回宫里,有太后的身份,应是过得不差。他有这面皮,应该是不会被认出来的。两厢安好,他便满足了,自不必相见。如此一想,他便安心吃饭了。   吃完饭,宁渊牵着福尔在街市上走走。天色已暗,各色的灯笼挂了一路,在风中摇曳。   福尔只对吃食感兴趣,一路走过买了好些糕点与零嘴。路过书局,宁渊进去翻了几本书,正欲离开,便见着几人对着墙上一幅画在看。那画正出自他之手,曾还是宁安王时在莫桑画的。   其中一人看了之后,点点头:“掌柜竟还能收得博文的画!”博文是宁安王的字。   另一人道:“现下朝廷在寻找失踪的宁安王,相信找着之后,博文还能有字画出来。”   宁渊脚步一顿,与福尔相看一眼,然后立马走出书局。一直在山庄都不知道,朝廷竟在找他。这举措肯定是母后推动的!那母后到雾柘镇,是知道了些什么?才安定下没多久的心,又瞬间揪了起来。   “夫君,哥哥是不是遇到麻烦了?”福尔道。   “不知道。”宁渊摇头。这条令发出,二哥是同意,还是无法反对?若是同意,不是给小皇帝增添隐患吗?若是无法反对,那二哥是被母后的人牵制住了?宁渊捏了捏眉心。   “夫君,我们买盏灯笼提着回家?”福尔指了街边的小贩道,“只要有光亮,便是再黑也不怕了。”   宁渊看着福尔眼里的斑斓,心里莫名清明了许多。只要有福尔在身边,他就满足了。他握了握福尔的手,笑道:“是的。只要有光亮,便是再黑也不怕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驰儿父子是斯水流年里的路人甲,到这文里终于得见天日,成配角了!猜猜驰儿父亲什么身份吧 ☆、疑惑   宁渊提着灯笼,牵了福尔的手,走在回庄的小陌上。夜幕降临,流萤在田间飞舞,宛若天河里的星辰漏撒至人间。空气里燃烧秸秆的烟草味早已散去,只有青草的气息与淡淡的花香。   幽兰站在庄子门口,老远见着便奔了过来:“可回来啦?幽兰见着天色都暗下,这田间可暗了,还担心着小姐看不见路呢。”   “没有日光,还有月光。没有月光,还有星光。没有星光,还有流萤。没有流萤,还有灯笼。没有灯笼……”福尔笑道,“还有夫君呢!”   宁渊看着福尔调皮地眨眨眼,便想伸手捏她鼻子,手伸了一半才发现她佩着面纱。福尔见着手伸过来,立马揭开了面纱,扬起面。宁渊失笑,很给面子地捏了捏她的鼻子,两厢都满足了。   幽兰直接埋头。   “这么辣眼睛的一幕就在自个儿房里好吗?”林渊正好找他们,才知道两人去了镇上。看着天色也黑了,有些担心准备出去找他们,没想到,在庄子门口碰见了,还见着这样一幕。   宁渊有些茫然。   “鸾凤和鸣,羡煞寡人,不如阖户诉衷肠。”福尔翻译道。   宁渊看了看某个“寡人”,才点了点头:“回吧。”   福尔回头看到林渊跟在后面,便知道他是有事找来的,便笑道:“煮了花果甜羹,一起尝尝罢。”   “就桌上那白瓷碗里头的?”林渊顿住脚步。   “碗有那么大?”福尔瞪大了眼睛看他,“那是小锅!”   “哦,小锅。”林渊道,“我进去的时候闻着挺……香,见着你们还不来,就……自觉地尝了。”   “今日刚煮来试试,本也是要分一碗送给你的。”福尔点头不在意,“好吃的话明日多煮一些,分与你院里的琴师尝尝,每日练琴也挺辛苦的。”   “我尝得好像有点多……”林渊舔了舔唇道。   福尔看向他。   “全吃了……”林渊无奈道。   “晚膳没吃?”宁渊回头问。   “当时顾着手头的事,吃得不多。”林渊抿嘴。   “再怎么忙,晚膳也不能将就对付。”福尔看着他。   “不若你以后还是到我们主院来吃吧。”宁渊拍定。   “我把花果甜羹全吃了……”林渊觉得他们夫妻俩完全没抓住重点。福尔辛苦做的羹汤可是一滴都没到宁渊口里,他们竟是想着监督他吃饭?   “夫君饿吗,要吃什么夜宵?”福尔闻言立马看向宁渊。   “还好,不用忙活,方才买的糕点吃两块便可。”宁渊淡笑。   “那明日再做那花果甜羹!”福尔眼角一弯,转眼立马问林渊,“那花果甜羹好吃吗?不酸吧?”   “正好,酸甜可口,挺好吃。”林渊道。不好吃的话,也不会一下子吃了一小锅。   “木樨清甜,玫瑰幽香,白菊清新,赤珠、苹婆、乳瓜和蜜望皆是酸甜可口,还加了蜜,煮成的甜羹自是滋味不错。”福尔对宁渊道,转而看向幽兰道,“明日便按照今日的做法做。”   “是!”幽兰点头。   宁渊牵着福尔走进屋,幽兰泡了茶水端上。福尔喝了口玫瑰茶水,看向林渊。   林渊掏出红帖递给宁渊:“开业的日子选好了,五天后就是个好日子。你们有兴趣的话,这两天可以先进去看看,顺便提提意见。”   “这么快?”宁渊接了红贴。   “这院落本就是拿来宴客用的,只需稍加修整。至于琴师与奴婢,挑选的时候要求高,现下省去很多工夫。”林渊没有要茶水,方才的甜羹实在是喝多了。   “我本以为没半年开不出来的呢,”福尔道,“简直效率惊人!”福尔才说完,便见着宁渊打开红贴,眼神很是诡异,立马凑了上去看。   “亲手写的,很有诚意罢!”林渊道。   “诚意……的确是有了……”福尔努力压抑住了扶额的冲动。写了满满当当两面,当然,那满满当当是因为字大。她道:“其实不用那么节省,边缘的帛锦上就不必写字了,那是给你衬纸用的。”   “我知道!”林渊摊手,“那不是不够写嘛,写小了就成墨团,我总不能再附上一纸吧!”   福尔闻言乐了,红贴一打开,下拉粘单,怎么想都那么喜感。她笑道:“你可以写,此处省略二百字……”   “自行脑补开业时间?”林渊瞪她。   “也不是不可以,总有一日能撞对!”福尔笑道。   “你字都认全了?”宁渊问道。   “认全了!”林渊得意道。   “林兄的资质怕是无人能及!”宁渊赞叹。一般人没学个一年半载,怕是认不全字的,而林渊就学了那么几日,还是在教琴的空档里学的。   “惭愧惭愧!”林渊拱手,却是一脸得瑟。   “原来是来显摆脱离文盲大队的。”福尔偏头道,她还是文盲呢!   “那是尹先生教得好,为人还一点都不古板。”林渊赞道。   “你同那些个小萝卜头一起上课的?”福尔诧异。男神在学堂里鹤立鸡群,怎么想都那么奇怪呢!   “当然不是!”林渊道,“就不兴开小灶?”   “可以!谁让你魅力大呢!”福尔道。   “明日去库房领两坛流金酿给尹先生送去。”宁渊想了想道。   “还是夫君想的周到。”福尔笑道。   林渊点头道:“我上镇买烧鸡的时候也给尹先生带了一只,还带了些糕点给那小娃娃。一个大男人带个孩子也怪不容易的。”   “那小孩儿没有母亲?”福尔诧异。   “没有,父子俩相依为命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怪不得去田间送水还是那小孩儿。”福尔目露几分怜惜。   “有什么事庄里佃农都会搭把手,其他都还好,就孤单些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兰姐,找两个针线好的奴婢做些衣衫给那小孩儿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是!”幽兰点头。   “好了,那院落可有起名?”宁渊感觉好似又偏了,便扯了回来。   “这还要起名字?”林渊道,“本就在烟云山庄里面,便叫烟云汤泉就好。”   福尔默了,林渊的性子就这么……直爽。   “也成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开业前两日便是试营,我想让雾柘镇里的富贵名流过来体验一番,自然,这费用就免了。”林渊道,“就是这人头我不太熟。”   “这便交由钮管家去办吧。”宁渊点点头。钮管家一直管着烟云山庄的营生,应当是有一定人脉的。他想了想,到时候交待钮掌柜送几张帖子给齐庄下的铺里,由那些掌柜帮着宣传一番也是好的。   “好的。”林渊本也不强求人来体验,毕竟这庄子里以前就常被租用,根本不用宣传,届时一开园,多的是人慕名而来。那样的话,价格就不能一下子抬很高了。若宁渊有路子找人体验,相信以那里的特色绝对能吸引人,体验的人出去一宣传,按着那特色抬高入园的价格便很是正常了。   “只是,你这字可不能出现在帖子上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闻言立马笑开。   宁渊立马又道:“我们受了你的‘诚意’便可以了,你这‘诚意’要在全城散发的话,实在有碍烟云汤泉的脸面。说不得,人家都看不懂你写的什么。”   “嗯。”林渊轻轻应了一声,“帖子交由掌柜写了,我便写了这么一张。”他也就一时兴起,炫一下刚学成的字,并不是真要写在帖子上。   宁渊点点头,林渊便告辞离去。   福尔泡澡之后,拿起白日里没完成的针线。风轻轻吹过窗棱,一曲凄凄婉婉的箫声飘来。福尔顿住,许久都落不下一针。   “这曲甚是哀伤。”宁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福尔身旁。   “嗯。”福尔轻轻应了一声。   “我是不是说得直接了些?”宁渊想起方才说他字丑的事。   “不会,”福尔摇头,“林渊也是直爽人,不会因为夫君的一句实话就自怨自艾的。”   “那他……”宁渊疑惑。   “这曲本是由两种乐器合奏而成。”福尔道,“其一是撞弦乐器,音色优雅细腻。另外一种便是奚琴,拉弦乐器,音色深沉悲凄。两种乐声交织在一起,此长彼消,彼长此消,却永远重合不到一起。一如,永远都不能在一起的恋人。”   “这曲名是什么?”宁渊道。   “风吹过的街道。”福尔道,“隔街相望,互有恋慕,却无法走到一起。”   “他在思念他的恋人。”宁渊听着唯有箫声的此曲,越发觉得落寞。此长彼消,彼长此消,虽不能重合,却偶有交汇。而林渊现下却只有一曲箫声,显得更是形单影只。   “嗯。”福尔垂目。   “他记起他的恋人了?”宁渊疑惑道。   “可能吧……”福尔轻轻应了一声,将针线放下。   “那如何不记得字呢?”宁渊不解。   福尔发现宁渊也是有些疑问,并不是真的要她回答,便没有应。况且,这些个问题她还真回答不好。   宁渊看向福尔,道:“为什么林兄知晓的曲子你都知道,我却从未听过呢?”   福尔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,心里却是捏了自己的脖子使劲摇晃,要你不过脑子,要你口快!   “樊厦的曲我也听,怎从未听过林兄的曲?”宁渊迷茫,这么好听的曲没道理不流传开。   “夫君,天色已晚,不如早些睡吧。”福尔将轻纱解下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点头也不多想了,着一身长衫睡下。   福尔看了一眼宁渊的长衫,暗想明日一定要将那套天丝短衫缝出来。他穿着不热,她看着都受不了!    ☆、试营   宁渊带着福尔来到烟云汤泉的时候,舞姬们正在排舞,琴师弹拨着悠悠的曲。   “怎么样?”林渊走过来问。   “这舞姬……身上穿的是礼服?”福尔不可置信。裸色的V领礼服,将锁骨完美地呈现出来。袖子却只有单一层半透明轻纱,小巧地收紧在臂上。   宁渊诧异,礼服可是繁复得很,这样款式的衣裙怎可能是礼服?   “这里的舞衣我实在看不过眼,就改了改,还能看看吗?”林渊道。   “太仙了!”福尔两眼都挪不开眼,“我也好想穿!”   “福尔,”宁渊拉过他的小妻子,“那是舞姬的裙。”良家女子怎可穿那等袒露的裙,手臂的曲线都看得真真切切。   “哦。”福尔嘟了嘟嘴,不甘地看那些舞姬。   “待我闲了,让人制一些保守的礼服你穿。”林渊无奈道。这里的女子穿衣上有很多讲究,可不能随便露出臂膀与腿脚。   “好!说定了!”福尔即刻拉着宁渊离开这块。   很快,他们便看出了,院落里的每间厢房都稍稍作了小小的修整。打磨得平平整整的泉池皆铺了平滑的卵石底,池边敲掉重新以大原石垒起,打磨得光滑柔腻,坐于其间仿若就在山林里泡泉。环顾四周,角落的陶盆里长了几根长草,或是两支绿竹,点缀了茸茸苔草,添上几块含蓄沉静的石头,显得随意又暗含几分禅意。再看那墙上挂的几株干花,那池边放的木质香薰,无不彰显雅致。   “这泉池的水一直便这么流淌着?”福尔弯下腰看了看那进水口。   “那厢在出水,便不会溢出来的。”宁渊看了看另一边不起眼的角落。   “是。”林渊点头,“按照进水速度……”   福尔听着林渊巴拉巴拉报出一系列数据,立马晕圈,再看宁渊也是一脸懵逼。她一个转身,道:“最烦理科生了!”   “为什么?”林渊的思维还在一堆数据里,没出来。   “显得我跟白痴一样。”福尔拧了眉毛,苦哈哈道。   林渊闻言哈哈一笑,简单地说道:“反正,这进水和出水的速度我都盘算好的,既不会溢出,也不会流光。”   福尔比了个大拇指,便不再多言。   “流淌不止的水才让人觉得洁净。”宁渊点了点头。   “这院落有泉眼的汤池皆不让人涉足,只将涌出的水通往各房,这样就保证了每个厢房里的水都是干干净净的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合该如此。”宁渊点头。本来这院落只单租一户,有泉眼的汤泉自然是用起来的。现下泡汤的不止一户,自然要好好筹划一番的。   “这小榻是按摩用的?”福尔看了看隔间里的小榻道。   “是。”林渊撩起榻边的纱帷,道,“这里的按摩师我可是找了大夫教导的。”   “大夫?”福尔抬头。   “届时大夫会坐镇烟云汤泉,入泉时看一下脉,建议一下泡多久合适。”林渊道。泡泉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那般泡的,泡得好才能得益于身体,有个大夫坐镇好歹也绝了些是非。他道:“而且,除却这里的温泉,我还设了药浴,需要大夫看个人的体质来给药。”   宁渊点点头,林渊此举倒是颇为谨慎。   “这些置办下来怕是不少银两吧?够不够花销?”福尔这么一圈看下来,汤泉的修整和室内的摆设皆不必说,光是买下和签下的人怕是要花不少钱。   “够,绝对够!”林渊道,“我就不能找赞助商?”   “赞助商?”宁渊看他。   “一人之力未免寡薄,可诱之以微利,集众人之所长。”福尔明了,遂解释道。   “是。”林渊点头,举了个例子,“比如,烟云汤泉要用的衣衫全由繁丝锻锦铺提供。”   “以何利相换?”宁渊不可置信。   “衣衫款式图纸只交与繁丝锻锦铺,成衣售出我收一成利。”林渊道。   宁渊惊讶。   福尔本也是有心理准备的,现下也只有佩服。不花一分钱穿人家衣裳,还要收人家卖得的一成利,怕是只有林渊才能做到了。不过,福尔转而一想,那一成利是卖衣衫款式所得,那衣衫全由繁丝锻锦铺提供,也是间接地替他们做宣传了。   “别太崇拜我!”林渊收获两人惊叹的眼神,立马道,“修整院落的钱是实打实花出去的,只不过少花了点,卵石和原石就从后山选来的,工匠也是现成的。”   “府里还有工匠?”宁渊记得账簿上没提到这块。   “我亲自设计,庄里的佃农帮忙干的活。”林渊道。   “你也太精打细算了!连佃农都被□□出来了?”福尔差点跪舔。   “佃农的工钱付得实实的,这个没有省。”林渊立马解释道,“那些个佃农可不比普通的庄户人家,还是很能干的。”   福尔点头,烟云山庄的佃农的确与其他庄子的佃农不同。   “掌柜、琴师和奴仆是花银子买的,这是大头。大夫倒是租的,舞姬也是歌舞坊租的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大夫和舞姬都能租?”福尔诧异,闻所未闻。   “可以。”林渊点头,“药浴汤泉里的药材全从那药房里拿,而且大夫的薪费都由我出。至于那舞姬,自我向歌舞坊提议租用舞姬之后,歌舞坊应该便可以开始接跑外场的单了。只不过,我们烟云山庄租用那舞姬,衣裙却是全由繁丝锻锦铺提供的。”   “这全都外包有没有保障?”福尔有些担心。   “药材里掺假吗?那不是打的自己的招牌?”林渊笑道。其他也是一样,外包皆以自家店铺品牌入驻,要出点问题,砸的是自己的招牌。   “还是挂的他们自身的名号,自然由他们自己担责。”宁渊明白了,“不过,烟云汤泉还是要有人一一把关。”   “这个我明白的。”林渊道。给予一定的权力,也要负相应的责。   “会不会有人模仿你的店?”福尔思索了一番。   “这雾柘镇就我们烟云山庄有热泉,他们怎么仿?”林渊失笑,“再则,我们的特色并不在那些外包里,而是捏在我手里的。”抓住了主要的就可以了,那些次要的是要把把关就好。   “倒是。”福尔放心地点点头,那曲子可是独一无二的。   “曲子最先出来的是在我们这里,纯露比较好仿一些,可也需要时间,西点估计他们想仿也仿不来。”林渊想了想道。总而言之,要仿还是挺困难的。   “林兄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周祥!”宁渊赞道,“这烟云汤泉一定会兴隆!”他自然不会用高朋满座的词,因为这走的是风雅风,若挤满人就雅兴全无了。   “承先生吉言了!”林渊笑道,“这还是多亏先生的庄子和银子。”   “牙酸了……”福尔故意捂了捂腮帮,乐道,“咱这不兴这么客套!”不说她与林渊是老乡的情分,就说她在北路救了林渊,林渊从胥卉一路护送他们到雾柘,他们之间早已算不开了,自然是不用这么客套。   试营那日,宁渊和福尔并没有出现在烟云汤泉,只听得下人禀报。林渊发出的帖子是日里十贴,夜里十贴,人数不多,可都是雾柘镇上的富贵闲散和风雅名士,这一日试营却是将烟云汤泉推上众人瞩目的焦点。   人传,烟云汤泉虽有热泉,却丝毫没觉得燥热,十步一冰盆,百步一冰鉴,袅袅淡雾,幽幽凉气,沁凉惬意。这雾柘镇上少有藏冰,这庄里却是日夜不断,众人皆是感慨烟云山庄的大手笔。再则,厢房里淡香轻浮,长草优雅,屋外繁花似锦,亭亭如盖,处处皆是雅致风情。就连厢房里摆放的糕点都是街市上没有的,入口绵软,清甜可口,更别提膳食如何精致了。   人又传,烟云汤泉里的大夫出自镇上最有名的悬壶药房,入泉皆有看脉,为的就是客人的康健。浴后还有专职医者来按摩,松快筋骨,强健体质。除却热泉,烟云汤泉还有药浴,由大夫按各人看脉情况抓药入浴,并会备下脉案。此外,烟云汤泉还设有花露浴与牛奶浴,浴后肌肤温香润泽,于女子大善。   要说传的最盛的,便是烟云汤泉的天籁之音。白日里的乐曲由几位琴师合奏而成,曲调灵动而愉悦,令人不觉放松下来。而夜里除却琴师的合奏,烟云汤泉的主子也奉曲一支,曲风轻扬婉约,让人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,仿若远离了一切纷杂。一时之间,烟云汤泉的名声不仅在富贵高门里,就是在文人雅士的圈里也迅速传开。有人既是不泡汤泉,也求着去听一听晚间的乐曲。可这烟云山庄已易主,新来的主子都不知道姓甚名谁,大家在传扬名声的时候自觉地将林渊唤作烟云公子。   “看来试营下来的反映很不错。”福尔从砂锅鱼头汤里舀出一碗,递给匆匆过来用晚膳的林渊。   “还可以,与预期效果差不多。”林渊脸色倒是平缓,接过小碗轻轻喝着。   “现下试营只纳二十贴,到正式营业可想到接多少人?”宁渊放下小碗。   “日间二十人,晚间二十人,比试营多一倍。”林渊道,“人太多便嘈杂了,反而减了雅兴。”   宁渊点头:“如此考虑倒是不错。”   福尔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,一面用勺子将鱼头上的月牙肉剜下,一块舀到宁渊碗碟,一块舀到林渊碗碟。   “就是,”林渊皱眉道,“就这么一日,他们便给我起了个绰号。”   “什么绰号?”福尔好奇。   “烟云公子。”林渊扭着眉苦哈哈道。   福尔和宁渊皆是一笑。宁渊道:“这可不是绰号,而是给你起了个雅号。”这烟云汤泉的曲皆出自林渊之手,众人捧之,却不得真面目,便以这山庄名号称之。   林渊可不喜欢这雅号,怎么听都像是某馆挂牌的小倌名。他问宁渊:“你写字用什么名号?”   “忘机。”宁渊道,“现下不卖字,便搁置了。”   “鸥鹭忘机之忘机?”林渊问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忘机。”林渊品了品,总比烟云公子好,便立马道,“正好,借我一用。”   宁渊看他,这名号还有借用一说?   福尔也是扶额,还没听过相熟到共用一个名号的。   “文墨不通,只得借尔一用。”林渊摊手。他也不光是因为刚识字,起不来这等文绉绉的名号,而是这汤泉本就属于宁渊,他虽打理了这营生,却是想着到时候离开时全是要归还给宁渊和福尔的。这时候名号都用宁渊的,将来也不会让人感觉这营生易手。   宁渊无语,不通文墨,可以找人起一个,为甚要抢他的名号呢!   林渊全然可是不顾他们的眼神,三两口吃完又匆匆赶去烟云汤泉。    ☆、太后   正式开业那日,烟云汤泉外站了几个威武强壮的汉子,挡住一些没有帖也想进入的人。这帖子是日里二百两一帖,夜里三百两一帖,就这价钱都已预发到一个月后的了。有些买不到帖的人,一心想着也要听听那琼音,便驻足在山庄外。那些个守门的汉子倒是没赶那些人离开,只挡住想混进去的人。   “这些个佃农倒是能干得很。”福尔看着那几个汉子,乐了。这可都是庄上的佃农,不仅会修整庄子,如今看门的事都干上了。有这么些个人守着,也不怕闹事的了。   宁渊点头。他看了看渐渐西下的残阳,轻轻一笑。这么重要的日子,林渊竟是早上看了一圈,便拿了弩去后山了,倒是潇洒。用林渊的话,不出去玩作甚,掌柜用来干嘛的?   “那是回来了吧?”福尔一指后山上下来的几个男子。她倒是不知道,林渊什么时候跟佃农打成一片,还勾肩搭背去打猎了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好似抬着什么物什……”福尔看过去。   “估计是打着什么野猪之类的大猎物了。”宁渊道。   很快,他们便走了过来,抬着的竟是一头黑熊,箭矢所伤。这几人中,只有林渊带的是弩,其他的都是拿了大刀,那这熊是林渊猎的?福尔瞅着那熊好久。   “这么隆重,还专程来迎接我?”林渊看着福尔和宁渊笑。   “我们也就是随便溜达溜达,才到这里的。”福尔偏头不承认。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,竟然连熊都打了。   “这熊是自己撞过来的,为了保命才用弩射杀的。”林渊自然将福尔的眼神看得透透的,立马解释道。   “下次小心些,不要走太深。”宁渊看着他破损的衣衫道。   “好!”林渊笑着点头,转脸对与他一起上山的佃农道,“这熊拿去给大家分了,今儿个烟云汤泉正式开业,兄弟们好好吃一顿!待会儿,我便让人送酒来,配这熊肉再好不过了!”   “这怎么使得?”那几个佃农皆是推却。   “要不是你们,这熊也拿不下来。”林渊道。其实今日他本是一人上山的,半道遇上熊,好一番打斗才将这熊杀死。眼见着这熊好大一只,也舍不得扔下,便燃上一堆轻烟,招来山下的佃农抬下山。   “你先挑一块,剩下的我们拿去分了。”佃农们本是军营里出来的,直爽得很,也不做过多的推托,受下了。   “拿个熊胆吧。”林渊道,“尹先生估计会用着,用来泡酒最好不过。”   “熊掌你也拿去吧。”佃农闻言利落地砍下熊掌,正要递过去,却见林渊却是往后躲了躲。   “这也太血腥了。”林渊虽然杀了熊,可到底是为了保命,眼见着这位仁兄却是眼都不眨一下,一刀落下,血淋淋的熊掌便砍下了。   “哈哈……”那位佃农觉得这兄弟挺有意思,便笑了,“活熊不怕,却是怕这断下的熊掌!”   “林兄弟,我们先抬回去,等收拾好了熊胆,将这熊掌一起拿来罢。”另一位佃农道。   林渊不住地点头,生怕他们又要将那血淋淋的熊掌拿到他面前。   “这后山竟是如此凶险?”福尔盯着林渊。胥山都没见着熊出没,最多也就出现了野猪。   “不凶险。”林渊摆手,将身上的背篓翻开给她看,“瞧,都是山鸡之类。”   福尔斜睨他,这是当她傻了么?方才那么大一头熊又不是没见着。   “尝尝那熊掌的味道么?”林渊讨好道。   福尔还是斜睨他。熊这么危险的动物,都敢招惹!   “宁渊!”林渊无法,只得求某人来收了,“管管你家夫人,竟如此盯着一个外男!”   “你又不是外男。”宁渊笑了,不过还是将福尔拉到身边。   福尔看着宁渊微微一笑,她知道宁渊这是将林渊当亲人看待。   林渊回头一看,两人又对上眼了,立马伸手在两人之间挥了挥:“回去关起门来再执手相看好吗?我都快饿死了!”   “中饭没吃吗?”福尔立马回神。   “今天……”林渊舔舔唇道,“走得匆忙,忘记带饼了。”   宁渊点点头,牵着福尔跟在林渊后面回庄子。   “在山上找了一圈就找到一颗毛桃,那还是从鸟儿嘴下抢到的!”林渊苦哈哈道,“酸不拉唧的,一点甜味都没有。”   福尔淡笑,看着林渊潇洒走过烟云汤泉门口,滴溜溜的眼珠一转,笑道:“他们都在巴巴地看什么新奇?”   “不知道哇!”林渊一看她的眼神便配合地看过去,十分好奇的模样道,“等咱下次多打两只山鸡卖钱,进去也看看去。”他每次在汤泉会所弹奏乐曲时都下了一道纱帷,自然不怕被人认出。   不意外地,福尔看到门口那些人闻言皆是瀑布汗的表情,大约是觉得他们想凭几只山鸡进去听烟云公子奏曲,简直天方夜谭。福尔想笑又拼命抑制,还要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乡下人表情。   宁渊看着自家调皮的小妻子无奈地摇摇头,嘴角却是止不住上扬。再看长腿大迈的林渊又是微微一笑,任谁都不会信,奏出那等缥缈如天籁之曲的烟云公子竟是一副猎户打扮,背了两只山鸡晃晃悠悠从人前走过。好在他与福尔皆是布衫打扮,普通得很。   三人走过烟云汤泉门口,直去山庄。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碾过,布帘随风而起,马车里的人随意瞥了一眼却是再也移不开。她看着那背影楞了一瞬,立马叫停了马车。   “渊儿!”那妇人的声音隐隐带着几许欣喜,又夹杂了几分迟疑。   宁渊顿住脚步,他缓缓转身。那妇人看着他陌生的脸,眼里顿时流露出几分黯然。宁渊看着那妇人,唇角微微有些颤抖:“母……母亲……”   “渊儿!”那妇人听到他的声音,眼眸亮了起来,这分明是渊儿的声音。   “夫人!”一旁的男子上前,迟疑地喊道。这人正是承管这一带包括雾柘镇在内的知县宋裕。   那妇人敛了敛心神,沉稳地走向宁渊,轻道:“渊儿?”   “母亲!”宁渊跪下,“正是渊儿在下。”   福尔看着宁渊跪下,也跟在后面跪下,这便是宁渊的母亲,莫桑的太后了。   “渊儿,母后终于找到你了!”莫桑太后眼里满是喜悦。她本不想来这烟云汤泉的,到雾柘镇好几日了都没有找到渊儿,心里很是着急,她都开始怀疑那个假冒的前皇帝没受那药控制,说的假话。今儿个知县提到这庄子是新搬来的人住着,正巧逢上烟云汤泉开业,便过来看看。没想到,无意间见得一人姿态与她的渊儿颇为相像。   “母亲,先随我回家,其他慢慢再说。”宁渊看着母亲的眼睛,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。    ☆、拒绝   林渊看了看前面的宁渊和他母亲,偏过脸轻轻对福尔道:“这是你婆婆?”   “应该是吧。”福尔道,“莫桑的太后。”   “那待会儿我一个人吃饭,你们慢慢陪着吧。”林渊自觉没亲到那种程度,便不去主院了。况且,一会儿还要去烟云汤泉一趟,这身上不是尘土就是灰渍,怎么地也得先打理一番。   “好,我让幽兰给你送饭食过去。”福尔道。   一进庄子,林渊就身子一拐,走另一条道去了他的院子。宁渊和福尔,领着莫桑太后直去主院,其他人皆在后头候着。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听着声响,以为是他们回来了,立马出来。刚喊了一句,便顿住了脚步。   “放肆!”走在太后身旁的护卫立马拔刀。太后停下脚步,看着面前吓愣的婢女,微微皱眉。   “幽兰,”宁渊即刻出声,“去准备茶水。”   “是,先生!”幽兰稳下情绪,拿出将军府的气度,悠悠福礼,缓缓后退才离去。   “母亲,”宁渊扶着太后,道,“进屋再说。”   太后脸色一缓,点了点头,缓步走进屋子。   福尔将一切都看在眼里,心道,这个婆婆看着不好相处啊!   “母亲,”宁渊将太后扶着入座之后,牵了福尔的手站到她面前,道,“这是我的妻,福尔。”   “妻?”太后看向宁渊。在庄外,宁渊唤她母亲,她只当是为她的安全着想。现下在屋里,所在的没有外人了,却还是管她叫母亲。而且,还拉了个女子,管她叫妻?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福尔上前,缓缓福礼:“儿媳福尔,见过母亲。”   太后看着这不伦不类的平礼,面色稍稍不愉。连福礼都不会,看来是小户人家出身。她的儿子,身为宁安王,怎可娶一个乡野女子做妻?   “渊儿,如何改口了?”太后再没有看福尔,只问宁渊。   宁渊虽单纯,可也不会看不出母亲对福尔的不喜。他看着福尔还躬着身,却不能拉她起来,这会让母亲更为不喜。他道:“儿被逐出皇族,自不能再如以前一般。”   “逐出皇族?”太后眉头一皱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,“先皇下的口谕。”   “玉碟上未改动,礼部没有接到旨意,如何能算逐出?”太后想了想道。   宁渊只听得口谕,至于玉碟与礼部却是没机会接触,自然不知道这一切。他道:“儿也不愿再回皇族。”   “你舍得母后?”太后哀道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自然是舍不得。   福尔稍稍动了动腿,叙旧也好歹先让她起来啊,这半蹲着好累!她知道,这“婆婆”肯定是对她不喜了。可若是直接起来,宁渊也会难做吧。如此一想,福尔只好乖乖地维持半蹲的姿势。   “跟母后回京都吧。”太后道。   宁渊不愿,他的母后怎么一直不明白,他不愿过那种生活。这时候幽兰正好端了茶点进来,他立马道:“福尔,给母亲端杯茶水润润喉。”   “是,夫君。”福尔闻言一喜,总算是可以起来了,她的夫君也舍不得她如此呢!她起身,从幽兰的案板上端了茶盏,放到太后旁边的桌上:“母亲,喝茶!”她特特将茶水直接放在桌上的,端到太后面前不接,她岂不是要一直端着?   “夫君,我去看看晚膳。”福尔问道。   “去吧。”宁渊看着她柔柔的样子,微微一笑。   幽兰立即随着福尔走了出去,看着四下里无人,轻声对福尔道:“小姐,你没事吧?”她看着小姐受了委屈也颇是难受,可顾着先生的面子,也不好上前。   “没事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幽兰觉着这老夫人对小姐不太和善。”幽兰担忧道。   “毕竟是夫君的母亲,做晚辈的恭谨些也是应该的。”福尔道,“可是夫君这样的情况,做母亲的不该先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吗?”她在那听着,至始至终未听到太后哪怕一句关怀宁渊的话语,只是一味地劝她夫君跟她回去。   幽兰闻言也是无语,随着福尔去了居灶。   太后看了一眼茶水,又看了一眼离开的那女子背影,垂目不语。   “母亲,渊儿再不愿涉入皇族。”宁渊看向太后。   “你可是莫桑皇族嫡子,怎可这般……”太后怒其不争。   “渊儿本就无心朝政。”宁渊道,“当初,父皇将皇位传给二皇兄,封我为闲散王,儿一直觉得父皇很是英明。”如此一想,他的父皇比母后更是了解他,不知该欣喜,还是悲哀。曾经的母后是多么温婉,万事由着他,如何会变成这样?那位置有那么重要,比他还重要?宁渊眼里满是失落。   “妖妃所出,自然也通晓魅惑手段!你父皇指不定便是被蛊惑了心智,才做下这样的决策!”太后恨恨道。   “母亲慎言。”宁渊道。   “还惧怕那个小娃娃不成?”太后挑眉。在这屋里的都是她的亲信,所以才这般说话。更何况,其冽都已经死了,更是没什么威胁了。   “母亲,其实乡野里的生活没什么不好。”宁渊看着母亲执着的目光,叹道,“母亲若是愿意的话,随着渊儿颐养天年。”   “你就放心让一个八岁小儿执掌朝政?”太后道。   “先帝定将一切安排妥了。”宁渊道。以其冽的性子,是不可能做无准备的事。太子上位,其冽定将辅政大臣安排妥当了。   “你……”太后气极。同一个女子所出,怎相差这么大!她想起其冽的杀伐果断,又看看面前温淡的其渊,又是摇了摇头。其冽的确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离开的,现下他遇难,朝政都未起一丝波澜。   “母亲,人生天地间,若白驹过隙,忽然而已。做自己喜欢的事,尚且不够,何必虚费心力?”宁渊道。   太后望着宁渊淡然的眼眸,噎了。也许太急了点,找了这么久,见着渊儿就急着要将他带回。她稳下心神,看了看宁渊,温和道:“过来,让母后看看。”   宁渊本还想着该如何劝母亲,闻言也是一愣,难道已经想通了?他上前,在母亲面前蹲下:“母亲!”   太后摸了摸他的脸庞,温言道:“好似瘦了些,这一年来,渊儿受苦了。”   “不苦。”宁渊垂下眉眼。   “怎能不苦?”太后道,“以质子身份送入樊厦,定受了诸多委屈。母后的渊儿,何曾吃过这种苦。莫桑攻打樊厦之时,樊厦能善待你?”其渊虽不是她亲子,可也是出生便抱到她手里养着的,这么多年下来,一直当成亲生子来宠。说起来,贤妃到死都不知道,她生下便死去的婴孩被她换走了。   “索性……这一切都过去了。”宁渊道,“自先皇放渊儿离开,便一直安稳度日。只是渊儿放心不下母亲,更是怕拖累母亲,才一直未去找寻母亲。”   “渊儿身无分文,如何过活?”太后道。   “母亲,人性本善,渊儿皆是靠着他人帮助才过下来的。”宁渊道。他想起一直助他的“二哥”,便问道:“其冽没有回皇宫?”最后一次见“二哥”,可是确定好他回皇都里扮其冽的,现下是没有成功?“二哥”到底是出了什么事?   “渊儿不知先皇逝于海上?”太后道。   “嗯?”宁渊疑惑,难不成“二哥”根本就没入皇宫?   “宫里倒是抓了个假的先皇,被关入天牢了。”太后轻飘飘道。   “怎么会……有假先皇?”宁渊的手攥了攥。   “先皇尸身都寻得了,多出来的不是假的还能是什么?”太后道。   宁渊默然,竟是这样?他想了想,道:“母亲,那‘假’先皇于渊儿有救命之恩,可有办法救出?”   太后不语,看着宁渊。   “在樊厦天牢,渊儿差点被刺杀,多亏此人相救。”宁渊道。   太后一思,道:“那人犯有大罪,母后深居后宫,即便手有人脉,也要从长计议。不过,他既是救了渊儿,母后自会替他周详。”既然渊儿对这人颇为看重,说不得拿来可以一用。   “谢母后。”宁渊心里一松。   “渊儿,”太后道,“只有掌了那位置,一切才掌握在自己手中。”   宁渊眼眸一暗,如此说来,还是为了要他回去,才说的那番话?他道:“母亲,是渊儿重要,还是那位置重要?”   太后一怔。    ☆、逼迫   福尔走了进来,柔柔道:“母亲,夫君,晚膳准备好了,可要摆饭?”   宁渊也没有追着太后要答案,回身道:“天色已晚,便摆进来吧。”他转向太后,道:“母亲已是累了,先用了晚膳再说。”   “好。”太后看着宁渊微微有些失落,也只得点点头。   宁渊上前扶太后去饭厅入座,福尔领着一众奴婢将菜摆放下。宁渊与福尔入座,等着太后动箸。太后看了一眼菜色,倒是颇为丰盛,她想起本要去的烟云汤泉,便问:“那烟云汤泉是谁的营生?”   “回母亲,是妻兄的营生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看了宁渊一眼,了然地垂目没有说话。庄子是宁渊的,经营的确是林渊在经营,宁渊只不过没有说清楚。她不知道,宁渊是有意给福尔加分,因为福尔的身份有些尴尬,有个有能力的妻兄站在福尔身后,总会好一些。   太后瞥了一眼福尔,心里将她定位为商户女。从渊儿的话语里,仿若受人相助良多,此番能过成这样,怕也是受这商户女的益。如此一想,太后便打定主意,待渊儿回了皇都,便给她个侧妃的身份。这番思量之后,太后看着福尔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。她夹了一块炙烧豚肉给福尔:“渊儿多亏你费心照顾。”   “应当的!”福尔受宠若惊,连忙给太后舀了一碗羹汤,“母亲先喝碗汤润润胃。”   宁渊看着福尔,嘴角也不住地上扬。福尔天性善良,若是母亲能放开朝廷,一家子在一起不知有多欢欣。   “方才远远看着,那汤泉的生意倒是很不错,外面驻足了很多人。”太后道。   “妻兄文武全才,天赋极高。”宁渊道。   “说起来,你王府的管家也在京都,”太后看向宁渊道,“庄园与铺子的账簿以后就有人管了,福尔,母后相信你会做好的。”   福尔疑惑地看向宁渊,这是同意去京都了?   宁渊眼色一暗,母后这是要从福尔那劝起了。   “福尔?”太后柔柔地又唤了一声。   “福尔都听夫君的。”福尔模棱两可道。账簿什么的她也看不懂,自然只有仰仗夫君了。至于回不回京都,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夫君往哪儿,她也往哪儿。   “母亲,”宁渊搁下箸,“你看这里风光无限,街市繁华热闹,哪里比不得京都?”   太后面色一沉,这是当着福尔的面便拒绝她?   “母亲别着急,”福尔看着太后的面色不愉,立马夹了一块薯蓣给她,“夫君也是之前受了好些苦,才恼了这皇族里的生活。”说完,她又夹了酱肉给宁渊,道:“夫君慢慢说,母亲慈母心怀,定能体谅你的心情。”福尔心里默默擦汗,前一句话将宁渊不愿回去的原因点了出来,后一句话希望太后能谅解他们,和了一把稀泥。   太后看了看宁渊,心里稍稍软下一些。她轻轻一叹:“母后也是为你们好。若你身无分文,什么都不是,那便只有被欺压的份。”   宁渊想起第一次带福尔去胥卉镇遇到沈少爷,福尔一脚便踢翻那人。那时候的福尔是那么可爱,踢了那么一脚,怕他有一丝不喜,立马柔柔地站到他面前。宁渊看着福尔,轻轻一笑。   福尔感觉到宁渊的目光,立马将自己溺了进去,微红了脸,痴迷着那温柔的笑容里。   太后的脸一下子黑了。她正耐着心劝着,那两个却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,还这样……不知回避!可儿子儿媳感情好,她也不好多说。一顿晚膳,太后吃得真是不知何滋味。   “母亲,我去准备房间,今儿便歇在庄里吧。”福尔起身道。   “不忙了,宋大人会送母后回驿站的。”太后握了握福尔的手。姿色倒是不错,难怪渊儿被迷住了,这可不是好现象。娶妻娶贤纳妾纳色,就连妾太后都不愿给宁渊纳过分美丽的,美色误事。不过,这些都是小问题,可以等着把宁渊劝回京都之后慢慢除去。   福尔看了看宁渊,他眼眸里虽有不舍,却没有开口挽留,心下即刻明了。她使了个颜色给幽兰,对太后道:“那母亲一路小心。”   太后看向宁渊,道:“渊儿,好好保重身子,母后也能放心。”   宁渊看着太后:“母亲……”太后的眼眸里闪过他熟悉的温婉,不过是那么快,快得他根本捉不住。他想开口挽留都不得,母后是不会留在这里的,她有她追逐的东西。他只得道:“母亲也要好好保重身子,儿不孝!”   太后看着他轻轻叹了一息,正要转身,福尔拿了一个食盒过来。她将食盒递给太后旁边的婢女,道:“福尔看母亲晚膳吃得不多,便拿了些糕点来,母亲若是饿了便尝尝。”   “你有心了。”太后点点头,临走时又道,“好好想想母后的话,母后在驿馆等着你们。”   宁渊始终应下,只对旁边的宋大人道:“宋大人,好好护送太后。”   “是!”宋大人行礼。   宁渊看着那一行光亮在月夜里越来越远,久久未语。   “夫君若是想念母亲,我们以后去看她也是可以的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回身抱住福尔,轻道:“福尔,我是不是很不孝。母亲,她只有我了。”   “不,夫君的孝顺母亲总能明白的。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母亲只要愿意跟我们住,我们随时扫榻相迎。”这不是他们想不想孝顺,而是太后要不要的问题。夫死从子,太后是一点都没有这个意识,反而一再要求宁渊做他不喜欢的事情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瓮瓮应道。   回到驿站的太后立马招来谋士,一刻之后,谋士走出太后的屋子,随之一条消息立即传至京都。   两日之后,钮管家站到宁渊面前,递了账簿却站在一旁没有离去。   “钮管家,还有什么事?”宁渊看向他。   钮管家登时跪了下去:“老爷,老奴求老爷救救主子……”一时着急,就说错了话,以前的主子可不能再喊作主子了。   “主子?二哥?”宁渊想了想,立马看向他,“二哥怎么了?”   “奴从其他掌柜那接到消息,说是齐主子十五日处斩。”钮管家道,“齐主子被禁在天牢内,暗卫折了几批都未救出,现下收到这消息,众掌柜也是没法子了。”他虽被送给宁渊,可还是与齐庄掌柜有来往。本是不会透露这些消息给宁渊的,可齐庄主子有危险,各掌柜都束手无策了,他想起那日在庄上看到太后,便过来求上一求。   “怎么会?”宁渊一下站起,眉头紧锁。他才提过让母后搭救“二哥”,便接到这样的消息,心里不免有几分失落。也许,母后也不知情,宁渊这么安慰自己。毕竟“二哥”犯的是大罪,关入天牢审后处斩也是必然。这天牢有多难攻,他都知道。要不是当日大乱,天牢守备不严,二哥怕是也无法闯入。他想了想道:“钮管家,备车去驿站!”   “是!”钮管家赶紧出去备车。   福尔见钮管家匆匆离开,宁渊也急急步出书房,便问道:“夫君,怎么了?”   “二哥有危险,我去求求母亲,看能不能救二哥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闻言点头,道:“夫君尽力而为便可。”   宁渊点头,也不再多言,与钮管家一起上了马车奔向镇里。   “母亲!”宁渊虽是陌生面孔,可太后身边的亲信都认得,立马带去太后那。   “渊儿。”太后淡淡一笑。   “求母亲救……渊儿的恩人。”宁渊道。   “看你急的,风度全无。”太后还似那般风淡云轻。   “母亲……”宁渊的眼里满是急切。   “渊儿,巫马一族不会支持一个没有前路的太后。”太后握了握他的手,“渊儿便是母后的前路。”   宁渊眼里一沉。   “渊儿若是随母后进京都,那巫马一族的势力都将为你所用,”太后幽幽道,“你那恩人自然也是能救下。”   “母亲……”宁渊的喉里仿若塞了一块巨石。   “渊儿可以好好想想,”太后道,“母后明日离开雾柘镇。”   宁渊垂下眉眼,不语。   “渊儿,母后只有你这么一个期盼了。”太后拍了拍他的手,“只有站得高,才能俯视一切。站在下面的,只有跪下任由宰割的份。”   宁渊从驿站里出来,钮管家看到他失落的样子,心里也是一沉。他将宁渊扶上马车,无声地回了庄子。   “夫君?”福尔看着宁渊下了马车,眼里的急切少了几分,却是多了几分落寞。   宁渊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好久,才牵着她进屋。他环视一周,将站在门外心神不定的钮掌柜叫了进来。   “老爷。”钮掌柜躬身。   “钮管家不必担心,哥哥一定会没事的。”宁渊道,“找人收拾一下,我与夫人明日进京。”   钮管家心里一定,躬身下去。   “夫君,我们明日去京都?”福尔道。钮管家不明白,她还能不明白,宁渊进京都救哥哥便是仰仗的太后。这样看来,必是决定要应下太后,重回皇族了。这非是救人,而是一人换一人。   “我这命本是二哥救的,他有难,我不能坐视不管。”宁渊看着福尔,眼里很是黯淡,“也没甚,就是过得没现在这般自在。”质子都当过,还怕这些吗?   “夫君,”福尔看着他的眼神心疼无比,“福尔会陪在你身旁。”   宁渊将福尔搂在怀里,很紧很紧……    ☆、意外   “怎么突然要离开?”林渊得到消息立马赶了过来。   “母亲甚是想念夫君,我们便去京里陪陪她老人家。”福尔轻描淡写道。若是说了实话,只怕林渊也会搅进去。林渊与宁渊长得如此相像,也不知道是福是祸。他好不容易静下来做一番事,这雾柘镇很是不错,便想着留下他。   “哦,原来是做潇洒王爷去了,”林渊早有准备,取出一大叠银票,“那这些银票带着。”   “林渊,你好款!”福尔目测那一叠银票怕是有几十万两,这才开业几日?不过,预定的帖子都订到一个月之后了,烟云汤泉之名都穿遍全莫桑了,不少人慕名从外地赶来,颇有一帖难求的势头。拿出这么多银票,也是正常的。   “自然!”林渊将银票抖一抖,“唰唰”声响,“小爷出马,哪有不成功的!”说着,将银票塞给宁渊。   “这些你留着,要做什么买卖你尽管去做。”宁渊止住他的动作,“我王府里的银子足足够了,福尔不会缺银子。”   “这……”林渊闻言想了想,将银票还是塞给宁渊道,“一码归一码,这烟云汤泉的利还是要分给你的。我要做那么多买卖作甚?一个烟云汤泉便够了,没的白白浪费我大好时光。”   福尔轻轻一笑。   “林渊,”宁渊只好道,“这银票存在你那,是我们最后的仰仗。”若是有机会,他还是要离开皇族的。   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林渊总觉得他话里有话,可他不太了解他们的事,听得不甚明白。   “朝堂之上,瞬息万变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嗯,钱财分几处,总是不会错的。”福尔点头和道。   “也成。”林渊想了想点头,“那若有需要,便传消息给我。”   “自然。”宁渊点头。   翌日一早,宁渊带着福尔出去,随行的只有幽兰。   “老爷放心,奴一定看顾好庄子,照料好林公子。”钮管家道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点头,看向一边的林渊道,“以后安生些,别老往后山跑,那山上兽禽多,身手再好也该多加注意。”   林渊好歹也比宁渊大十岁,被一个初中生大小的男生这般叮嘱,不免瀑布汗。他道:“放心地跑吧,兄弟我会尽快将烟云汤泉开遍全莫桑,直捣京都!到时候,我就再去找你们!”   “好。”宁渊点头,想着到京都要去看看有没有热泉庄子卖。   “各自保重!”福尔道。她只当他随口那么一说,再怎么厉害,要开遍全莫桑没个三五年也怕是不够的。不过,在不久之后,林渊站到她面前,开遍全莫桑倒是没做到,直捣京都倒是先做到了。   宁渊他们上了马车,带着少许的行礼,奔去驿站。马车在田间小陌上跑着,风吹过车帘,现出宁渊温淡的面容。既是要回皇族,他便没有再戴面皮,恢复了本来的面貌。   “福尔,是不是困了?”宁渊问道,今日起的有些早,看着福尔呆呆地,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。   “夫君,”福尔摇摇头,痴痴笑道,“好久没看到你真容了,福尔好开心。”   这不是犯困,而是看他看呆了?宁渊失笑。他眼里只看着福尔,丝毫没注意到田地里忙活的尹先生正好抬头,一眼瞥见宁渊,眼睛里满是惊讶。   尹没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好久才回神,刚才的那一瞥绝对不是眼花,那人的面容看起来很相似。不过,怎么可能?相似的人何其多。他又拿起锄头,一下一下地刨着。   宁渊到达驿站,不意外地看到太后早早等着了。看到宁渊的那一刻,太后的眼里明显一松。她绽放着淡笑,道:“这么早,你们可用过早膳了?”   “用过了,谢母亲关心。”宁渊点头,眼里有的只有恭谨。   太后看着他清淡的眼眸,如何不知他心里有多不开心。可她不在乎,她只需要用一用他这道嫡出的身份。来雾柘之前她本就打算好了,实在找不到其渊,便只有再费心扶一个人来用。只是有能力的皇子都被其冽打压得差不多了,仅剩的要不就是太小,要不就是实在拎不起来。扶小的上台与现下那个八岁娃娃有什么区别,还没有由头。扶大一点的上台大臣也不同意,让一个昏聩的人来败了莫桑基业吗?左右想想都是很费事,能把其渊找来,是最好的,也是最省事的。   “启程吧。”宋大人道。   太后点头,上了马车。宁渊和福尔自然不会与太后同车,他们上了紧跟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。   从马车换到楼船的时候,宁渊看着那依旧热闹非凡的码头,心里只感慨物是人非。彼时,莫桑战败,他虽沦为质子,可二哥允诺他将来可重回莫桑,心情倒是不错。此时,樊厦灭了,莫桑占领了这片土地,他却被母亲迫往京都去。想到这里,宁渊唇边泛起淡淡的苦笑。   “渊儿不用怕,这楼船稳当得很。”太后见宁渊看着澹水发呆,便温和道。莫桑人不善水,自然是见水便发慌的。   “上次被送樊厦当质子,便是走的这澹水。”宁渊淡淡道。再说,他已经会凫水了。   太后一噎,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:“渊儿,以后母后会护着你,不会再让人欺负你。”   福尔脸上温温笑着,心里却是翻了个大白眼。早干嘛去了?太后要逼宁渊回皇族,她还能对太后有好感?   宁渊看着太后眼里的关切,心里一软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他已成年,一般还不用女人来保护。真要有事,她也是护不住的,譬如上回。   宁渊与福尔一行人顺顺利利,林渊在雾柘却是有了小小的挫折。他知道宁渊和福尔是不愿去京都的,却是不得不去。从李家村到雾柘都没将他落下,这次却将他留在这庄子里,林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他找来钮管家去购买制炸药的材料,自己一人跑去后山上勘察隐蔽的地点。就因为去的后山隐秘之处,才遇到了危险。   林渊将那野狼射杀之后,身体也脱了力。他扶着树喘着粗气,骂道:“这畜生!累死老子了!”他不敢在这久待,看了看四周,扯了根粗杆支撑着赶紧离开。   快到山脚的时候,林渊看到尹先生背了个竹篓正捡着什么草。他道:“那草也能吃?”   尹没朝他看去,握着草药快步到他跟前:“怎这副样子?”   “遇着一头狼。”林渊觉着回力了,便扔了那粗杆,看了看身上有些划破,便用手抚了抚。   “面皮也破了。”尹没道。   “呵……怪不得有一点点疼呢!”林渊一愣,使手上去摸了摸,“不会变成刀疤脸吧?”   尹没上前掰过他的脸看了看,道:“还好,不会破相,随我回去上点药,几日便好了。”   林渊点了点头,突然一愣,道:“你知道我戴面皮?”   尹没看着他挑了挑眉,想了想道:“你这面皮烟云山庄前主子戴过。”不过没说的一句话便是,即使换一张陌生的面皮,他也能看得出来。   “哦。”林渊点点头没有多想,这面皮的确是那人给的。   尹没随手翻找了一番,扯了几种草药扔进竹篓,捡了几朵蘑菇压上就和林渊回家。尹没拿了药水出来在林渊脸上涂抹,没过多久,一张面皮揭下。只是,在揭下面皮的一瞬间,尹没愣住了。   “怎么?会留疤?”林渊看到尹先生发呆,便问道。   “不会。”尹没回神,扔了面皮,拿药膏一点点涂往林渊的伤口,心里却是想着早晨见到的一幕。   “晚上还要上台,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。”林渊兀自想着。   尹没闻言转身拿了一只白瓷瓶出来,沾了点往林渊伤口涂。涂完,尹没道:“完好如初,不会看得出来。只是,晚间到我这里来清理干净,再上一层药。”   “尹先生好厉害!”林渊拿镜子瞧了瞧,赞道。虽然昏昏黄黄看不太清楚,可的确是没有看到脸上有异样。   “不足为外人道。”尹没道。   林渊点点头,看不出来,这小小的教书先生竟是个隐世高人?   “你……”尹没犹豫着问道,“你与宁爷是何关系?”   “朋友关系。”林渊道。他本就与尹没亦师亦友颇为投缘,便没有防备脱口而出。   尹没看着他的脸,不语。   “真就朋友。”林渊摊手,“最多再加上合作关系,我用他的汤泉庄院,赚了钱分与他利。”   “那你们怎如此相像?”尹没问出方才让他愣怔的问题。   “撞脸呗。”林渊想了想叹道,“初见时我也挺惊讶,这实在是造物主的奇妙之处!”   “乍一看以为你们是双生子。”尹没道。   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。”林渊一笑,“我可没有一个太后做母亲。”   “太后?”尹没失态。   “你怎么了?”林渊觉察到尹没的异样。他对这山庄里的人这么放心,是因为福尔说这里的人都是宁渊的哥哥从战场上带回来的,很是忠心。现下尹先生这般追问,倒是引起他的警觉。   尹没看到林渊眼里的怀疑,无奈拿过药水涂抹到脸上,一张面皮随之落下。   林渊看着尹没的脸,一时愣住了,这张脸与宁渊有七八分像!    ☆、身世   “我曾失去过一个孩子。”尹没将他的惊讶收进眼里。   “你给那皇帝戴了绿帽子?”林渊联想方才的话,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位。   尹没脸色一尴尬,张了张嘴都没说出话。   “这太后还真敢!”林渊咋舌。给皇帝戴绿帽,这得多大的勇气和胆魄。   “不是太后。”尹没想起这个,便敛去赧色,“我的孩儿定是被她调换去了。当时太后与贤妃是同一日生产,贤妃诞下死婴,太后却是生得男婴。我验过那死婴,非是初生,而是足月生产养了半月之余的婴孩。”他顿了顿道,“贤妃绝对不是足月生产,而是提前了半月之多,所以我断定那死婴不是我的孩儿。只是,找寻这么多年,都没有线索。”   “所以,不是太后,而是贤妃?”林渊道。这皇帝还真可怜,妃子给他戴绿帽,正宫抢过来的嫡子还不是他的种。   “咳……”尹没轻咳。   “我总觉得他们去京都不放心呢,原来太后都不是亲母,那还能对他们好?”林渊立马拐回来。   “近日我便上京都一趟。”尹没道。   “那驰儿呢?也一并带去京都?”林渊道,“说到驰儿,今儿个怎么没见他?”   “上山前交托给别人了。”尹没道,“驰儿很乖,我带着去京都也没什么打紧。”   “总是不太方便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放心,我自有计较。”尹没想起这宁安王的遭遇,眼里满是怜惜,“这么多年苦了他了。”找了十多年的孩儿终于出现了,他自然是急的很。   “那便去吧。”林渊道,“带着小娃娃自个儿仔细些。”   “也不知道他认不认我。”尹没犹豫道。莫桑人皆知先帝对宁安王颇为宠爱,可宠爱他的父皇不是亲生父亲,他只是一个妃子与外男私通的产物。面对这个事实,他一下子能接受得了吗?   “这……先去看看再说。”林渊道,他也不确定宁渊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。   “嗯。”尹没点头。   “你先行,我安置好这里的汤泉营生,便跟上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好。”尹没想了想,点点头,“听闻庄里人说,你在打算将汤泉营生扩至京都。”   “是,也便是我放心不下他们两个。”林渊点头,“这边交给掌柜我很放心,只待我将曲谱传过来,便可独当一面。”这事本就在烟云山庄里摆明了,掌柜已出去买人来教习,待京都的庄子搞定,便可带人过去。   尹没点点头。   “到京都千万别操之过急,千万不可与人硬拼。”林渊道。   尹没挑眉看他,这一副长辈口吻是怎么回事?   林渊见他不以为然便道:“若是硬碰硬,你单枪匹马也救不出两人。到京都,他们身边肯定有太后派去保护的护卫,你一人之力能抵得住千军万马?”   尹没打量了他一番,道:“你有法子?”   “待我制了新武器出来,直捣京都!”林渊道,“不放人,便炸死他们!”   尹没眉头一挑,这小子还真是彪悍。他轻笑:“我要放倒一片人,可不用这么大动静!”   林渊想了想,迟疑道:“用药?”   尹没点头。   “还是一毒医?”林渊瞪大眼睛。   尹没挑眉,直接给他一记。他什么时候沦落成毒医了!   “先生,字你也教我了,这用毒也一并教了我吧!”林渊立马道。   “你与宁渊当真不是双生子?”尹没道。   “绝对真真的!”林渊道,“我今年二十又五岁,您贵庚?”   尹没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几通,道:“二十又五了?看着也就和宁渊一般大。”   “那是你们显老!”林渊摊手。他可是比宁渊足足大了十岁!   尹没摸了摸脸,自觉不显老。   “父子是做不得了,师徒还是可以的。如何?”林渊继续诱道,“像我这样天资聪慧的可是不多了,收下我吧?”   尹没摇头,道:“我怕你砸了我的招牌。”   “你有招牌吗?”林渊作势要去外面看招牌。   尹没扯了他的衣衫,无奈道:“你是要制什么药?”   “瞌睡粉、痒痒粉……”林渊道。   尹没止住了他说话:“你要这等低劣之物作甚?”   “像今日遇到狼,我便只要撒上一撒,不必费什么气力了。”林渊道。   “说起来,你今日怎会遇到狼的?”尹没道。   “想去山里找个隐蔽点的位置制那武器的。”林渊摊手。   “来来……”尹没招他过来,轻语几句。林渊闻言不住点头……   扈地,驿站里琴音婉转,可气氛却是不甚好。   “渊儿,护国公嫡女温婉端庄,哀家以为是正妃不二人选。”太后道。临近京都,太后便开始自觉端起身份。   “谨王的确是该娶妃了。”宁渊放下茶盏点头道。自离开雾柘,太后便隐隐透着让他敲定正妃的意思。他都明确说了,妻便只有福尔,她还一而再,再而三提起,现下是直接挑明了,让宁渊颇为反感。   “护国公身后可是三十万镇北军,还有巫马一族的势力。”太后咬牙,“这次将你那恩人换出,护国公可是出了不少力。”   “哦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这懿茗是母后特留给你的。”太后道。   “让表妹做侧妃着实委屈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恭顺地抿了一口茶水,她知道太后对她不甚满意,可京都都未到,她便着急安排人给宁渊了。   “哀家说的是正妃。”太后道。   “福尔便是本王正妃,表妹若要当正妃,谨王府倒是有位置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你!”太后气道,一眼扫过福尔,却是见她温温顺顺地品茶,丝毫不见异色。她看着福尔,放柔口气道:“哀家对福尔也是很满意的,可毕竟身份……”   “本王说她够,便是足够。”宁渊看着温温淡淡,语气里却不乏气势。   “福尔,你说呢?”太后见宁渊油泼不进,便转而将问题扔给福尔。她料想福尔是小户出生,打着她自动退让的主意。   “母后……”福尔温顺恭谨地看向太后,道,“夫君说的,自然是对的,福尔听夫君的。”   太后闻言气极,直道:“称谓怎还这般没规矩!在渊儿身边怎可如此不懂规矩,以后在王府,乃至……”太后顿了顿道,“若还如此,岂不是贻笑大方?”   “母后教训的是!”福尔还是那副恭顺的样子,心里暗叹,以后可不能在人前喊宁渊夫君了。上次幽兰喊她小姐,称宁渊先生,都被责骂了。她知道在大户里,都不能称丈夫为夫君,而是要喊老爷,更别提皇族里。可是,她就是喜欢“夫君”这个称谓。   “魏女官,”太后道,“找个教养妈妈,好好教教福小姐规矩。”   “是!”魏女官应下。   宁渊皱眉,正要说些什么,便看到福尔微微摇头。   从厅里退出,宁渊牵着福尔往他们的屋走,脸色颇为暗沉。幽兰见状,没有跟上,只留在外头。进屋之后,宁渊放开福尔的手,兀自站到窗前,不言语。   “夫君,”福尔捏了糕点,凑到宁渊唇边,“你最爱吃的。”   宁渊看着她讨好的小摸样,脸色稍稍好看些。他咬了一口,泄气地捏捏她的鼻子:“为何不让我替你挡回去?”   “学些规矩也是好的,”福尔笑道,“在夫君身边,没点规矩的确是会给夫君丢脸的,母后也是为我们好。”   “福尔……”宁渊搂了福尔肩,道,“我会护着你。”   “嗯。”福尔点头,双手环住宁渊的腰,闷闷道,“可是,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塞美人于你。”   “呵呵……”宁渊轻笑,“不过是妾,晾着便可。若有看着不顺眼的,你直接发卖了便是。”   “这样?”福尔讶然。   “反正王府也不缺那么一口吃食,既然争着要送进来,便承着吧。”宁渊望着窗外,“安分的便搁着,不安分的就卖了,实在不好卖的便送去庄子上劳作。”   “夫君说的有理。”福尔点头。    ☆、回京   马车碾在青砖上,京都近在眼前。落日将天际燃得一片金黄,黛色城墙也显得没那么深沉。   “吃两块糕垫垫肚子。”宁渊将奶糕递向福尔,看着她疑惑,便解释道,“一会儿有洗尘宴,你指定吃不饱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明了,捏上一块吃着。辛亏教养妈妈在后面一辆车,不然看到福尔这样指不定又要开始絮叨了。   宁渊也捏了糕来吃。   幽兰在一旁奉上茶水,脸上笑意盈盈。不知道将军府怎么样了,她倒是惦念得很。  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,福尔跟在宁渊身后下了马车。   “皇祖母!”小皇帝一板一眼地上前,对太后行礼。身后众臣跪下大呼千岁。   太后虚扶了一下皇帝,没有言语,只看向皇帝身后的护国公。   “太后一路安好,臣下便放心了!”护国公道。照理小皇帝上位,便要称她为太皇太后,可他们故意忽视这个错误。有臣子上折,他们便压了下去,有些执拗的不服,便被挨了板子革了职。借这个机会,倒是除去了好些刺儿。   “怎劳护国公亲自迎接?”太后笑道。闻言,帝皇一党皆是黑了脸。只见她微微侧身,让出身后的宁渊,“此去倒是顺利,寻得了宁安王。”   “祖宗庇佑!莫桑之福!”护国公道。   “见过皇上,皇上万岁!”宁渊没有回应护国公,却是对站在一旁神色不明的皇帝行礼。   “皇叔免礼!”小皇帝脸色稍稍好一些。   宁渊直起身,转而看向护国公:“护国公安好。”   “拜见宁安王。”护国公看着宁渊眼里淡淡的疏离,微微敛起随意。当初宁渊被送往樊厦当质子,他明哲保身没有出面阻止,现下宁渊是连舅舅都不愿意叫了。   众臣又是大呼千岁,随在后面进皇城。   洗尘宴之前自当先梳洗一番,众臣回避,只余他们祖孙三代。   “皇上,宁安王便住聚贤宫。”太后的语气里没有询问。   “不妥。”宁渊未等小皇帝皱眉,便起身道,“臣住宫里实为不妥,请皇上恩准,容臣出宫安居。”   “准了。”小皇帝立马接口。   “你……”太后气的发抖。   “皇叔先稍作休息,这府邸朕会找人来办。”小皇帝说完便离开,丝毫不给太后留下反悔的余地。   “母后,成年皇子理应住宫外,否则有心怀不轨之嫌疑。”宁渊看着太后生气便道。接着,他没有停顿,从古至今、从礼义廉耻讲到孝悌忠信,洋洋洒洒,一一为此举列证,直把太后绕得晕头转向,亏得他表情恭谨又认真,让太后没法责怪。   “好了好了,出宫便出宫吧。”太后直道。她想,等把小皇帝赶下位置,这皇宫是迟早要住进来的。   “那母后休息一下,本王带福尔下去。”宁渊与福尔行一礼离开。   宫人带着宁安王去了偏殿,洗去一身疲惫,只等宴会开始。   “王爷,太后吩咐奴送来甜羹,王爷慢用。”太后身边的奴婢托了两盏白瓷盅进来。   “放下吧,谢太后惦念。”宁渊道。幽兰递了赏钱,接过白瓷盅。   “夫君,母后还是疼爱你的。”福尔递了一盏给宁渊,自己也拿过尝了一口。   宁渊看着杵在旁边的奴婢,道:“你们退外面去,这里不用伺候。”   除了幽兰,其他奴婢都退了出去。   “被一屋子奴婢看着,还真不自在。”福尔笑道,她知道宁渊是照顾她才这么说的。   宁渊刚尝了一口,便听着外头有人走进。   “表哥!”来人正是护国公嫡女懿茗。   “表妹。”宁渊只抬了一眼。   福尔心里翻了大白眼,才到呢,便奔来了,这是有多急。   “看到表哥一切安好,懿茗便放心了!”懿茗眼圈红红地看着宁渊,时不时瞄一眼坐在旁边的福尔。   “多谢表妹关心。”宁渊只道,看到福尔停下不吃,便道,“怎么不吃了?”   “牙酸。”福尔听到表哥表妹地叫,便有些不爽。   “说了少吃些山楂糕的,偏不听。”宁渊笑了,捏了捏福尔的鼻子。   “我……”福尔刚想说,她什么时候吃过山楂糕了?明明方才吃的是奶糕!   懿茗看着一向神色淡淡的表哥突然那般温柔,还做出那般动作,不禁瞪大了眼睛。这女子也就比她稍稍漂亮一点,可听说是山野出身,怎会得表哥那般宠溺对待!明明父亲说宁安王王妃的位置是给她的,这女人算什么!懿茗嘴一撅,跺了一下脚便跑了出去。   宁渊也不看懿茗,坐直了身体,慢慢地喝那甜羹。   “夫君,你变坏了。”福尔笑道。幽兰也在旁边吃吃地笑着。   “那都是跟夫人学的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眨眨眼:“谢夫君赞赏。”她看了看门口,道:“夫君,你说她会死心不嫁你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宁渊道。不管懿茗愿不愿意,护国公与太后定是早就谈妥了的,彼此有彼此的目的,绝不会改。他看着福尔不知在想什么,便道:“再喝两口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点头。   用完甜羹,福尔便由教习妈妈带去换衣裳,宁渊自然也要换一身亲王服。宁渊看着缓缓走来的福尔,不禁嘴角上扬。   “如何?”福尔微提了裙摆两侧,在他面前缓缓转了一圈。   “很好看!”宁渊看着她的眼睛道。这玫红色衬得福尔肤白如雪,又娇艳赛春花,再加上繁复的绣纹,更是显得福尔高贵优雅。母后再不喜福尔,也不会让她丢宁渊的脸。   “是吧!”福尔放下裙摆,欢喜得很。   “咳咳……”教习妈妈见福尔又忘记规矩,立马轻咳。   福尔听到教习妈妈的咳嗽声,一息间恢复端庄淑雅。   “我们去母后那。”宁渊向福尔伸出手。   福尔微红了脸,将手轻轻放入宁渊的掌心。以前那么多次的牵手,都没这次害羞,这是怎么了?   “咳咳……”教习妈妈又轻咳。   宁渊扫了她一眼,兀自拉着福尔走出去。教习妈妈自然不敢对王爷指手画脚,默默地退下。   当宁渊踏入大殿,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。不屑有之,探究有之,羡慕有之,也有不明情绪的。宁渊却好似没感觉到这一切,依旧那么不紧不慢地走去最前面。   “宁安王。”谨王笑迎。   “谨王。”宁渊平礼以对。   后面跟上来两个小萝卜头,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朝宁安王行礼。这两个便是他们最小的皇弟了,六岁的敏王,七岁的静王。   “这是本王正妃,”宁渊牵着福尔,“福尔,这是谨王、敏王、静王。”   “见过各位王爷。”福尔行了平礼。   “皇嫂客气了!”众王爷免不了打量一番。只见那女子柔柔地迎上他们的目光,沉静而端庄,没有原樊厦女子的矜持害羞,也没有莫桑女子的活泼娇蛮。   福尔端的是教习妈妈教导的仪态,自然是最恰当不过的了。   “宁安王。”护国公走上来。   “护国公。”宁渊看了福尔一眼,福尔心领神会地退后,两个小萝卜头立马自告奋勇地将皇嫂带到座位上。   “王爷,懿茗方才哭着回来了。”护国公道。   “哦?”宁渊抬眉,“方才跑到我们那说了两句话便一声不吭地跑了,我们也是莫名其妙。”   护国公闻言也是脸色一黑。这不就是在说懿茗礼数不周,还浮躁娇纵吗?护国公咬了咬牙道:“王爷,您的恩人我们换出来了。”   “本王不是也回京都了吗?”宁渊挑眉。   护国公一噎,本来换那人出来的条件便是要求宁安王回京。   “说起来,护国公什么时候将那人送过来。”宁渊又道。   “王爷不必担心,臣一定会尽快将那人送来。”护国公咬牙。   “那便多谢护国公了。”宁渊说完便转身,正好瞧见福尔捏了捏敏王的脸,不禁笑了。这里本就是焦点,宁渊那温雅一笑,被人都看在眼里。   福尔立马就感觉到火辣辣的目光,眨了眨眼睛将手缩回。   “谢皇嫂。”敏王和静王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,他们的皇嫂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捏他们的脸,真是大胆!不过,他们微微瞄了一眼帕子里包的奶糕,好像看起来挺好吃的样子,便大度地不与她计较了。   宁渊拉着福尔坐下,众人又是一怔,这王爷身旁的位置只能由正妃坐,这女子是宁安王的正妃了!福尔丝毫没注意到这一点,只温温顺顺地伴在宁渊身旁。   忽而殿里一阵安静,小皇帝绷了一张脸进来,随之太后也浩浩荡荡地进来。    ☆、洗尘宴   小皇帝说了几句欢迎词,歌舞起,宴会便开始了。宫人们托了案板,袅袅而入,送到各个位置上。   福尔这才明白,为什么宁渊让他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。眼眸一扫,众人皆是看歌舞看得津津有味,偶尔执上一着,一块肉嚼成渣渣都还不咽下,端的是谦和恭谨的姿态,唯恐有一分一毫殿前失仪。偶有武将姿态豪迈,也是饮的酒。福尔眼眸一偏,瞧了一眼上面的小皇帝,与临近的敏王和静王,都是学着大人的样子,姿态斯文。   “以前的莫桑从不这样的。”宁渊看到福尔眼里的疑惑,轻声道,“莫桑的行为大多豪迈,而樊厦人却是追求风度。这大约是进驻樊厦之后,变成这样子的。”皇室稍微注重一点仪态,可大臣们还是洒脱的。   “夫君倒是天生优雅。”福尔想起宁渊一贯的姿态。   “那是自小母后的教导。”宁渊道,“皇家自然比臣子要更注重仪态,不管是莫桑还是樊厦。”   “这么多菜都不吃的话,好浪费。”福尔撇嘴。   “自然不会浪费。”宁渊道。这些剩下的菜都会赏给宫人与奴婢。   “倒是苦了小孩子了。”福尔看了看旁边的小萝卜头,虽说姿态端得好,可那直直的目光便是泄了他们的心思。   宁渊笑了笑,夹了个鸡翅到她碗碟里,平日她可是最喜欢吃这个了。福尔看了看那鸡翅,外皮烤的金灿灿的,诱人得很。   “吃吧,都看着歌舞呢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看了看,的确都是在看歌舞,便施手捏了翅膀来吃。这翅膀便是要用手来捏了啃才尽兴,用箸怎能体会到那番滋味。   旁边的敏王和静王登时注意到了这边,两眼瞪着圆圆地,直看着这个用手吃东西的皇嫂。   “看我作甚?”福尔用下巴朝他们面前的菜扬了扬,“看能看出朵花吗?赶紧吃吧!”大约是这两小孩还小,福尔根本不拿他们当王爷。   “皇叔,你们在聊什么?”小皇帝早就注意到宁安王这边的动静了。   “皇上,”静王起身道,“宁安王妃道,如此佳肴,弗食不知其美。”   福尔闻言登时瀑布汗,手举着翅膀也忘记了要放下。   “是,众卿当不负这珍馐。”小皇帝道。   “谢陛下!”众大臣呼, 倒是比先前死要面子活受罪好多了。本来众臣过午便到宫里候着,老早就浩浩荡荡地过来迎接太后,这时候早已饥肠辘辘,面对着美食却要端着姿态,更是磨人。   小皇帝看了一眼面前的蟹粉狮子头,执着夹来。福尔心道,这是早就馋着了,不好意思吃罢?   “皇帝。”太后出声。   小皇帝刚要将那狮子头送嘴里呢,听着这么一声,玉箸一滑,狮子头落到案上,弹落到地,直滚到福尔面前。福尔的唇正咬着鸡翅,见状只得留两只眼朝着小皇帝眨眨眼。小皇帝面上神色倒是淡定,只微微粉了张俊脸,道:“皇祖母,有何不妥?”   “方才静王道宁安王妃?”太后抬眸。   “是。”小皇帝等着下文。   “玉碟上宁安王未有婚配,何来宁安王妃?”太后道。   小皇帝看看静王,静王也颇为无辜,他只是听宁安王这么介绍的。   宁渊闻言,搁下箸,起身:“皇上,福尔乃本王明媒正娶的正妻,请皇上赐正妃位。”   太后未容小皇帝开口,便道:“此女出身尚低,如何能当正妃位,此举不符礼法。”   “若不是福尔帮扶,本王走不到这一步。福尔当不得正妃,本王这正妃位一世空着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眨眨眼,这是把林渊的救命之恩也按在她头上了。眼光一偏,便撞上懿茗的目光。福尔心里也只有摊手,你眼睛再喷火也没用啊,我很无辜的好不好!好不容易抢了个美男当夫君,本想安安稳稳守着他窝在山村里一辈子到老的,哪晓得出来这么一连串事,还遭人觊觎!   “你……”太后气的直发抖。   殿里的臣子如何还看不明白,这宁安王和太后之间是有了间隙了。   “皇祖母,如此便依了皇叔吧。”小皇帝立马指了钦天监去算日子给福尔入碟,又把方才商讨出来的一品府邸赐予宁安王居住。他道:“宁安王,现下就一座一品府邸不用修葺便可入住。”事实上,帝皇一党没想到太后真能将宁安王找到。樊厦被灭之前囚于天牢,莫桑攻下樊厦,宁安王杳无音信,都以为凶多吉少了。现下,却是被太后接回来了。一时之间,要找个适合的府邸也不容易,好些府邸久无人居住,即使不破败,也是灰尘满是。看来看去,也就只有那处府邸了,前帝皇在位时还修葺了一番,目前里面也住着奴仆,倒不费事。   皇上如此赏赐,宁渊与福尔自然要谢恩的。福尔立马放下鸡翅,宁渊握着福尔的手,拿帕子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。众臣皆是瞪大了眼睛,太后早已冒烟。   两人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眼光,擦干净了手,才朝小皇帝谢恩。   本是跪坐在他们身后的幽兰,却是埋下首。从一开始进殿,她见着几个熟悉面孔便开始担心了她家小姐会不会被人认出来,因为那几个官员是原樊厦官员,她有幸在将军府看到过。现下小姐公然在皇帝面前谢恩,更是担心得她都不敢抬头了。不过,也是白担心一场,直到出宫她都没听到任何质疑声,至始至终只有赞叹宁安王妃美貌的话语。   洗尘宴散去,宁渊和福尔拜别太后。太后看着宁渊,唇动了几下都没说出话来。虽说这孩子不是她亲儿,可自打抱到身边,便是一直当亲儿宠着疼着的,因为她这辈子得亲儿的机会实在太低。可从什么时候开始,一切都变了呢?   宁渊看着太后的目光变得迷离,最终心里叹了一口气,温温对她道:“母后,保重身子,渊儿会常来看您。”母后纵然逼他做不愿意做的事,可想起曾经的宠溺,宁渊心里也是软了下来。   太后的唇边终于泛了淡淡的笑意。她点了点头,才带了自己的宫人离开。   敏王和静王也上前来与宁渊分手道别。   福尔看着这两个小萝卜头老成的样子就想笑,宁渊说完之后,她便道:“早些回去睡吧,晚睡了可是会长不高的哦!”   敏王与静王皆是脸上一红。   小皇帝正与人交代完事,出来便听着福尔这一句,神情莫名。他站到宁渊前面,道:“皇叔,便让护卫护送回府邸,牌匾明日会送来。”   “多谢皇上。”宁渊如此道谢之后,便领着福尔上了皇帝安排的马车。   马车里,幽兰才敢说话,她对福尔道:“小姐,方才吓死幽兰了!”   福尔茫然。   “幽兰看着殿里有一些是原樊厦的官员,生怕小姐被认出。”幽兰道。   “这一方面,前帝皇做得倒是不错,没有打压樊厦官员,而是选择录用平等对待。”宁渊道。   “这么说来倒真是不错。”福尔点头。她在山村里只接触到前帝皇关于减税的政令,对这官员录用倒是一点都不知晓。   “再有,我估计你以前也是佩戴面纱居多,官员认不出你也是正常。”宁渊想了想道。   “是了,小姐以前出门或是见外客皆是佩戴面纱的。”幽兰心下一松。   “不过,能不让人知晓最好。”宁渊道,“有些老顽固便是喜欢拿血统来嚼个不停。”   “是!”幽兰道,“幽兰一定注意着。”   马车哒哒地跑过青石砖路,到东街一座府邸前停下。   “宁安王,到了!”护卫道。   幽兰先出了马车,却是呆愣在那。宁渊掀开布帘,瞥了她一眼才步下马车,随后福尔在宁渊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。   “幽兰?”福尔觉得幽兰有些不对劲,便喊了一声。   “小姐,这便是我们将军府。”幽兰喜极而泣,压低声音道。   “是吗?”福尔自然是不认得的,只不自觉地看过去。   “正巧。”宁渊笑了。   “王爷!”曾经的宁安王府管家快步过来,朝宁渊磕头。   “何管家,快起来吧。”宁安王看着那人红了眼圈,便虚扶一下,“这是王妃。”   “见过王妃!”何管家又是恭谨地磕头。   “快请起!”福尔还是不太习惯磕头这一道。   何管家引了宁渊与福尔进门,一边道:“奴被领来这府邸的时候正是酉时末,知道还是侍奉王爷,奴很是高兴。只是时间仓促,只来得及稍作整理,未将王府的东西全换上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这府邸里本留有一些奴仆,王爷看如何处置?”何管家问道。   “是原先这府邸里的?”宁渊顿了顿脚,看了福尔一眼。   “是的。”何管家点头。   “那便留着吧。”宁渊看向幽兰,道,“幽兰你去安排一下。”   “是!”幽兰心领神会,点头去找将军府旧人。   “另,护国公府上方才送来一人,奴安排在院里住下。”何管家道。   宁渊点点头,道:“按主院份例配给,好生照顾着。”他知道,只要二哥出了天牢,便会有人营救,所以他才敢顶上护国公。他道:“先带我去看看他。”   “是。”何管家点头。   “福尔,你先回主院休息,我一会儿便回。”宁渊道。这夜里福尔不太方便去探望,明日去也是一样的。   “是。”福尔点头。    ☆、双生   宁渊到不惊的院子时,大夫正在给他上药,一边还对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交代着什么。地上扔了些衣裳的碎片,上面沾满了血迹,可见在天牢里没少折磨。   “怎样?”宁渊打量了几番,看着伤口挺多,不免有些担心。   “不打紧,养将些时日便可。”那黑衣男子正是常伴在不惊身边的落。落本是暗卫首领,性子比较冷淡,对主子以外的人自然不会太尊重礼节。好在宁渊不太在意这些,一心关注着不惊身上的伤。   “那面皮怎不揭去了再治?”宁渊见不惊脸上都有鞭伤,便问道。   落古怪地看看他。主子曾豁出命来救他,之后还几次三番跑去山村里看他,这次主子遇难还是这人搭手救的,怎连主子的真面目都不清楚。   “这便是我的真面目。”闭目的不惊道。   “二哥,你醒了?”宁渊俯身看去。   不惊睁开眼,轻轻应了一声。他在天牢和护国公牢里的时候,一直保持着警惕,到这府里见到落的时候,才安心睡去。宁渊过来的时候,浅眠的他便立刻醒过来了。   宁渊看着不惊好似只有些皮肉伤,便放心许多,才有心思关注这个真面目的问题。他见过不惊好几张面孔,便道:“这便是你的真面目?我一直当你是贴的面皮。你与先帝倒是长得一模一样!”   “嗯。”不惊点点头。   “这实在奇妙。”宁渊道。“二哥”与先帝一模一样,他与林渊一模一样,不得不叹这神奇的缘分。   “你拿什么换取我的?”不惊问。   “我……答应母后,回到京都,回到她身边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你不知道我迟早会被救出去的吗?”不惊叹道。他本是想装成其冽的模样进去看顾小皇帝的,没想到他们竟捞到了其冽的尸身。一时之间,他便不知道该欢喜,还是该悲哀了。幸亏他们直接将他当成冒牌货,若是让他们知道他本就与先帝是双生子,那便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,受的刑也自然会更重。   “可是我听到消息,你会被处斩!”宁渊道。   “天牢难攻,可出了天牢去行刑时,我便能得救了。”不惊道。   “若他们秘密处决你呢?”宁渊道。   “我这罪名不够大?怎会秘密处决?”不惊看着宁渊纠结的面容失笑。   “我不敢赌……”宁渊道。当时那般着急便想不得那么多了,等想起这茬的时候,已在来京都的路上。只待二哥出了天牢,他便不用再担心。   “你啊……读那么多书都读木了吗?”不惊笑道,他倒是没白救这个弟弟,现下倒是舍了自由也要来救他,倒是让他有些感动。   宁渊想,即使在当时便反应过来,他也是不敢拿“二哥”的性命做赌注的。他道:“护国公将你换出去,怎不赶紧出去治伤,没得白白浪费时间。”   “我想看看他们玩什么把戏。”不惊道。他本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换他出来,暗卫要救他的时候,被他止住了,反正伤口也没那么严重,只让他们在外远远保护着。没想到现下被送到了这将军府,而且暗卫来报,宁安王到了京都。这下,他才明白是宁渊救的他。   宁渊无语,普通人怕是好不容易从天牢出来,肯定是要想办法离开了,他竟那么镇定,还等着人家出下一招。   不惊看着宁渊清亮的眼眸,道:“我本就是你哥哥。”   “什么?”宁渊反应不过来。   “我与其冽是双生子,自然是你哥哥,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与其冽长得一模一样?”不惊道,“我名为其澜,波澜不惊之澜。”   “双生子?”宁渊惊讶。   “不过,在宫里,便是康王。”不惊道,“康王早夭,我便易容成他的样子,在宫里行走。”康王死去那时,因没有母族,消无声息无人得知,他悄悄扮上也不会被人发现。   宁渊的思绪有些混乱,二哥这是用不同的面具过不同的生活?他理了一番思绪才道:“父皇知道吗?”   “不知。”不惊道,“出生时,我母族便将我送出宫,一干人等全部灭了,父皇只知贤妃诞下一子。”   “你为何将这等秘密告诉我?”宁渊道。他可是母后唯一的儿,一旦回京了便被人看作太后一党的。   “你会将这事告知太后?”不惊道。   “不会。”宁渊摇头。   不惊看着宁渊笑笑。他拿他最看重的自由换取他的命,还会出卖他?只不过,他这样的性子注定在皇室里很难混。先前有父皇护着,有太后宠着,一旦失去这两人,他便成了皇族里的羔羊。这倒是个异类!他道:“你母后将你招回,一定会让你入朝,你可有想过?”   宁渊笑道:“让我与那朝臣聊诗书琴画吗?”   不惊失笑。   “我没有习过治国策,自然是不会插手朝政。”宁渊停了停,又道“若我入朝了,不就成傀儡了?”他嘴角泛出几丝苦笑,不问政事他也明白这种事的弊端。   不惊点头。   宁渊看着不惊疲惫的脸色,便道:“二哥,你便安心休息,我明日再来看你。”   不惊点点头,闭上眼。   宁渊看着一切都妥妥当当,便放心地回主院。随廊上清风徐来,廊檐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曳,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,惬意又纷繁,一如他的心境。   “夫君,回来了?哥哥如何?”福尔正拿玫瑰花露敷脸,听到他进门的声响,便抬眼望去。   “还好,只一些皮外伤,养养便好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那便可以放心了。”福尔道,“明日煮一锅乌鱼汤给哥哥送去,对伤口恢复极好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,思维却还绕在那个惊人的消息里。   “夫君,你怎么了?”福尔看着宁渊走神,便揭了敷面轻丝。   “福尔,”宁渊想了想,道,“我会不会是林渊的双生兄弟?”   “嗯?”福尔诧异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这。   “你看,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不可能吧。”福尔脑门挂下一滴汗。虽然这个挺奇妙的,两人会长得一模一样,可毕竟是两个时空的人,绝对不可能会是双胞胎。   宁渊兀自思索着。   “夫君,你怎么会想到这些?”福尔道。   “就……突然想起来的。”宁渊不打算把这事告诉福尔,她对皇家的事不太清楚,万一说漏了就会招惹麻烦。   “夫君,早些休息吧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他熄了几盏油灯,只留下一个昏昏黄黄地亮着。   随着主院的灯盏暗下,一切沉寂起来。绕过几道随廊,在这府邸角落的奴仆院里,却是没有了往常的安静。幽兰坐在大厅正中,抹了眼泪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,道:“都怪幽兰没看顾好小姐,便是这样,小姐才不记事的。”   “不记事也没什么打紧,保住命了才是要紧。”旁边的一位妈妈轻拍了几下幽兰的肩膀,她是厨房里的。   “是啊,这一路也多亏了幽兰你照顾,不必难过。”站在另一边的奴婢道。   “我们小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,哎……”一个奴婢道。   “嗯。”一个小厮道,“不过,我远远地看了一眼,小姐看起来气色还挺不错!”   “是的,除却不记事,其他都还是不错的!”幽兰笑开的眼上还挂着泪珠。   “我瞧着姑爷也是个和气人,小姐也是个有福气的。”司阍路伯道。   “是,小姐的命便是姑爷救的,姑爷对小姐是极好的!”幽兰的唇角不住地上扬。   “这也是咱老爷夫人积下的福,保佑咱小姐!”一个奴婢笑道。   “是啊,”幽兰想了想,道,“大家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,小姐若是拿樊厦大将军嫡女的身份活下去,该有多难。小姐好不容易有个新身份,可以好好过日子,大家切记不可说漏了嘴。”   “哎,”大伙儿皆是一叹,“一定谨记幽兰姑娘的话!”   “这将军府马上便要换上宁安王府的牌匾了,可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,我们好好替小姐护着这府邸,也算是给小姐留下个念想了。”幽兰道。   “是!”大伙儿点头。   “大家放心,这宁安王,咱们的姑爷,和老爷夫人一样是和善人。王爷说,咱将军府旧人皆可留下,不会发卖出去。”幽兰道。   “太好了!”大伙儿很是开心,一般新主子都不太喜欢用旧人,即便王府里带来的不够,也倾向于出去买一些。路伯道:“幽兰便替我们向小姐说,请小姐务必放心,我们一定守着规矩,不会给小姐丢脸的。”   “是啊是啊!请小姐务必放心!”周围的人附和。   “咱将军府的人怎会丢脸?”幽兰笑道。   “那是自然!”大家笑道。    ☆、赏赐   一大早,福尔被幽兰叫醒。她睡眼惺忪,懒懒地看了一眼窗外轻晃的树影,阖上眼道:“轻风弄晨曦,不抱枕而寐岂不错负?”   宁渊正走进来,闻言也是轻轻一笑。   “王爷,”幽兰福礼,道,“何管家道今早皇上会赐牌匾来,这……”   宁渊点点头,对幽兰摆摆手。幽兰明了,便福礼站到外屋。他在床榻边坐下,静静地看着福尔,直到她渐渐转醒。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翻了个身,半眯着眼轻轻笑道。   “怎不睡了?”宁渊拉过纱被搭到她腹上,“我在这里,她们不会再进来扰你清梦了。”   “见着夫君,便不困啦。”福尔缓缓起身,墨发微微凌乱却妖媚无比。她纤细的葱白指插入发里理了理,道:“而且,福尔怎能给夫君丢脸呢?”总不能圣恩到了,王妃却在赖床?   宁渊一笑,捏了捏福尔的肉鼻。   外面的奴婢听着里面的动静,便端来漱具,伺候王妃洗漱。宁渊便坐到一边,随意拿了一卷书,品茶看书。   “王妃,今日也描点妆容可好?”幽兰道。除了昨日上洗尘宴描妆,福尔一直都不上妆容,只涂抹一些护肤的花露和面脂。   福尔本想摇头的,想起接牌匾的时候要站在宁渊身旁的,便仰起面,任幽兰涂抹。还没描好,便有奴婢进来禀报,圣恩已出皇宫,怕是一刻钟便可到王府。   宁渊点头,放下书卷,去了内室换衣裳。福尔描完妆,与宁渊一同走去前院。宁渊与福尔也是要在这里等候的,断没有迟到的道理。府邸里的奴仆静静地在前院等候,见着王爷王妃过来,立即行礼。   公公拿了圣旨很快来到这里,手上锦帛一展很快读完,随后他身后的公公托着牌匾上来,赏赐如流水便涌来。宁渊和福尔行谢恩礼,身后奴仆跪了一地。幽兰上前,拿事先准备好的赏钱荷包一一递给公公。   宁渊道:“还望公公替本王谢过皇上。”   “自然!”公公笑眯眯地接了荷包,哪有不应的。   皇上与太后本就不太对付,众臣子皆以为只会随意赏赐一些全了面子,没想到竟是如此多。紧跟着,太后的赏赐也随之而来,自然也颇为丰盛。各观望的臣子马上将准备的贺礼又加了两成,送到宁安王府。   “王妃,这是礼单。”何管家见王爷王妃用完早膳,便将礼单捧来。   福尔朝着那一大摞礼单眨了眨眼,看向宁渊。她也想翻一翻,可是不识字。   宁渊看着福尔眨巴的眼睛,笑了笑道:“何管家,你便按着以前的规矩来做,每月将账簿报于本王便可。王妃好清闲,这些事以后便不必来劳烦王妃了。”   何管家一愣,却是很快应下:“是!”没想到王爷如此疼王妃,一点都舍不得王妃辛苦。   “把原来的庄子与铺子都转手出去吧。”宁渊道。   何管家看了看宁渊,才垂眉下去道:“是。”王爷这是不准备回了?不过,这京都的确比那边要繁华,王爷既然有此打算,言语里没有半分犹豫,便没有劝一句。   福尔也是有如此疑问,从以前的相处来看,宁渊该是很想念故乡的。不过,去故乡不一定要有庄子和铺子,也便没有说话。   宁渊看着福尔若有所思的眸子,也没有多解释。莫桑北那般苦寒,福尔定是受不了的。他还能记得去年冬天,福尔将自己包成角黍,烤着火窝在屋里,都不敢出门。他想了想,问何管家:“这京都可有热泉庄子?”   “有的。”何管家道。   “去打听一下,看看能不能转让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是。”何管家躬身退下。   “这热泉是替林渊找的?”福尔见何管家下去了,便问道。   “嗯。他愿意做便去做,”宁渊道,“我瞧着他很是喜欢丝竹。”   “是。”福尔点头。可是一个热泉庄子价值不菲,她抬眼看了看宁渊。   宁渊即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,道:“庄子铺子也是一样做买卖,换成热泉庄子给林渊做也是一样。况且,我们并不吃亏。”林渊的烟云汤泉有多受追捧,他们都看在眼里。   “也是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我们去看看哥哥。”宁渊起身。   福尔点头,使幽兰带上乌鱼汤,随着宁渊去不惊的院子。   “哥哥,”宁渊见不惊靠着床榻看书,便道,“怎起来了?这么多伤口该好好养着才是。”   “老躺着能孵出个蛋?”不惊随口道。   “要不我取些来给哥哥试试?”福尔作势要去寻蛋。   “啧啧……”不惊伤心状,“龙游浅水遭虾戏。”   “虾子倒没有,乌鱼倒是有一锅,哥哥尝一碗?”福尔看着不惊脸上浅浅的伤痕笑道。幽兰立马将一砂锅鱼汤放到案上,舀出一碗递给不惊。   “闻着倒是挺香的。”不惊道。一勺划过,琼浆轻漾,鲜香四溢。不惊三两口便喝完一碗:“味道不错!”   “乌鱼可祛瘀生新,生肌补血,哥哥多喝些。”福尔又对幽兰道,“记得吩咐下去每日给哥哥炖上一锅。”   “每日?”不惊道,“虽说味道很好,可也不必每日喝吧,会腻的!”   “放心!”福尔笑道,“乌鱼汤的十八种炖法,保证让哥哥每日尝出新滋味!”   不惊失笑:“你能炖出十八种口味,我便能日日吃这乌鱼。”之后,福尔果真每日一道乌鱼汤,用各种食材,调和出不同滋味的乌鱼汤。这乌鱼十八炖被不惊用在齐庄名下的酒楼里,很是火爆。借由此,不惊拿了这乌鱼汤的五成利给福尔,那也是后话。   福尔道:“如此,哥哥脸上连印子都不会留下了。”   “带着疤痕,吾将更显豪放不羁!”不惊道。   宁渊轻轻一笑。福尔心里也是轻松不少,本以为他会因太后囚他在天牢一事迁怒宁渊,现下看看,倒是多虑了。   “这外面一大早便好生热闹,作甚呢?”不惊道。   “皇上赐了新牌匾过来,顺便收了贺礼一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听说昨日你与那老太后起小冲突了?”不惊道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的笑意消散,道,“太后属意我留在宫里,正妃位留给护国公嫡女。我只好向皇上求了道恩典,求得一座府邸,并给福尔上玉碟。”   “这巫马一族的心也太大了!”不惊道。   “心太大若还不知收敛的话,便要等着被磨了。”宁渊丝毫没把巫马一族当亲人。当年送出去做质子的时候,这份亲情早已消磨掉了。他想了想道:“皇上虽年幼,却是极聪慧的。”   “是。”不惊点头,“巫马一族要收拾也简单得很。让齐庄挤掉他们的营生,便断了他们的大部分来源。没了钱财,我看他们拿什么打点人脉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点头,又提醒道,“他们手里还有三十万镇北军。”   “没了钱财来源如何支撑那三十万军队?”不惊笑道,“本军队由朝廷供着,他们自然是不担心。可若是他们有不臣之心,那便断了他们的粮草,让他们愁去!”   “户部有他们的人吗?”宁渊道。   “户部有人没用,钱财粮草握在齐庄里呢!”不惊笑道。   “那便可以放心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我原本还担心,你会帮巫马一族说两句。”不惊道。   “可我也是父皇的儿子,莫桑皇族之人。”宁渊道,“少时,父皇很是疼我,我怎能做对不起他,对不起莫桑的事?这莫桑是我们其家的天下,可不能因为我改了姓。”   “是。”不惊笑了。   “我曾劝老太后,随我留在雾柘,可她不愿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那也是她的选择。”不惊道。   “我只希望她能醒悟过来,随着我颐养天年。”宁渊道。   不惊笑笑。   “对了,莫桑攻下樊厦时,不是制有炸药?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那是仅握在皇上手中,还是军中皆知?”   “怕是要失传了。”不惊道。   “怎么会?”福尔不明白,都制出来了,怎还会失传。   “研制这秘密武器的人都掌握在前帝皇手中,他遇难便没人能知那炸药究竟在那块研制。”不惊道,“他大概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遇难。”   “说到这,二哥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,福尔的……兄长可是安全?他也去了沿海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看着宁渊淡笑,她的事他都一一记在心里。   “白泽芝?”不惊道。   “你知道?”福尔本以为她的身份瞒得好好的。   不惊点头。正因为白泽芝去了沿海,其冽才追去的。真是孽缘!他道:“据我所知,前帝皇便是跟随在白泽芝之后到海上的,那座岛已全然没了。”   “什么?”福尔惊呼。    ☆、私访   “白泽芝出海绝对是在前帝皇之前,那里现下是一片汪洋。”不惊眼里满是惋惜。   “小姐……”幽兰扶住福尔,连称呼都乱了。   “有没有……捞到……”福尔颤抖道。白泽芝仅是这具身体的兄长,可福尔是真心喜欢这个兄长。她还能记得他宠溺的眼神,关心的话语;还能记得临走之时,他要她乖乖地,等他回来再看她。   “暂时没有。”不惊道,“我分了人过去,便等消息吧。”只有一部分尸身是保留了下来,其余好多被鱼分食也是有的,或是沉落大海里。   福尔垂下眉目。这么久没有寻到,怕是再也寻不回了。   “福尔……”宁渊握了握福尔的手。   “我以后……没有哥哥了……”福尔眼角滑落一行清泪。   宁渊看着福尔失落的脸皱起了眉,伸手将她揽入怀里。谁能想到,曾威名远扬的少年将军竟会落得尸骨无存。   哭了一会儿,福尔从宁渊怀里挣扎出来,道:“为何前帝皇要紧追着哥哥去海上?”   “这……”不惊语塞。其冽恋慕着白泽芝,这事能对他妹妹说吗?   “难道是前帝皇不肯放过我哥哥?”福尔气道,“成王败寇这自不必说,可本就是各为其主,前帝皇何苦赶尽杀绝?”   “不是。”不惊立马道,“前帝皇自始自终没有过要逼杀白泽芝的意思。”   福尔不解。   “我说的是真的,国与国之间的征战自不会牵扯到个人私怨上。其冽一直很是欣赏白泽芝,若白泽芝愿意,这莫桑的大将军位置绝对不可能是他人。”不惊道。   福尔有些诧异:“怎么可能?”再大度的帝皇也不可能把最高统帅的位置给一个覆灭国将军的,难不成是脑残粉?   “他把皇位丢下,就是为了去找白泽芝?”宁渊将前后一联想,便问道。   “是。”不惊无奈点头,“莫桑人不善水,在河道之上行走已是极限,这大海之上是绝迹不会去的。若不是为了白泽芝,其冽怎会去海上。”   “这……”福尔的脸色也古怪起来。这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,好像……她抬眼朝不惊看去,只见他有意无意地偏开眼,分明有了几分躲闪。还真被她猜中了?福尔扶额,哥哥的魅力也太大了,引得一国之君抛下皇位去追他,还把命也给追没了。   不管事实如何,哥哥都没了。福尔失落地在随廊里漫步,衣袂在轻风里翩飞。   “福尔,别太难过。”宁渊看着她道。   “是啊,”幽兰道,“说不定少爷已经从那岛上先行离开了。”   福尔闻言,道:“是啊,哥哥这么聪明,指不定早就离开了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道,“哥哥也派人去搜寻了,我到时候再派些人去沿海山村找找,会不会被人救走。”   “好。”福尔点头,“夫君,你去处理事情吧,不用管我,我便是在这院里随便走走。”   宁渊看着福尔脸色好了一些,便嘱咐了幽兰小心伺候,便去了前院。要从海上逃出着实困难,实在搜寻不到,到时候说不得只能立衣冠冢了,宁渊兀自垂眉思索着。   “我们去哥哥的院子里看看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是。”幽兰领着福尔去少爷的院子。   才走了没几步,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廊上落下,“扑”的一声砸到卵石小道上。福尔一看就不忍地移开眼,那腿正好硌到道边的原石上。很快,一道身影掠过来,将那小孩儿扶起来,又很快闪掉。   “皇婶。”那小孩儿尴尬地喊了一声。扒檐没扒牢,竟这么直生生摔下了,真够丢脸的。都怪影七,不认路还自告奋勇要来带路。   “你……是小皇帝?”福尔凑过去看看。小孩儿立的很是端正,换了身打扮,倒是稚嫩了许多。   幽兰拉了拉福尔,福尔立马明白了,立马端庄柔顺地要给小皇帝行礼。   小皇帝觉得他这皇婶也有意思的很,还没人这样问他。见她要行礼,便直接扶住了她,道:“微服私访,不必多礼。”   福尔斜看他,小屁孩一个,竟学人微服私访!她道:“皇上怎这般不当心?万一给人贩子拐了去可怎生是好?你这样的小孩儿可是最招人拐了,细皮嫩肉,长得又可爱。”   小皇帝听到皇婶夸他可爱,又是一尴尬。   福尔没等他开口,又道:“方才硌在石头上,疼不疼?”   “不疼。”小皇帝想都不想立马道,手却是攥得紧了紧,死死撑着。   福尔闻言点了点头,开始盘问道:“那皇上到宁安王府私访什么?”便是这小孩儿他爹,将哥哥逼去了海上,现在下落不明。这小萝卜头老成地很,很少得见寻常小孩儿身上的天真与稚嫩。   “朕来看皇叔。”小皇帝想了想便直言。   “皇叔?”福尔想,宁渊才刚刚离开呢!   “不是宁安王。”小皇帝道。   “你说……”福尔立马明白,那便只有宁渊的哥哥了。她伸出手,道:“走,带你过去。”   小皇帝看着福尔的手,双手往后躲了躲。虽说是婶侄,可也是到底男女有别。   “这别扭孩子!”福尔轻道,无法,只得走在前头,“那臣妾便在前替皇上引路了。”   小皇帝看着前侧的宁安王妃,手不觉伸下去抚了抚腿,可没等手收回,宁安王妃便转头看她。小皇帝更是尴尬了。   福尔看着他僵在那的小手,也是无语。看那高度,那石头形状,也知砸得肯定很疼,本想扶着他过去,偏要死撑。她道:“砸坏了骨头,可是要长短腿的哦。”   “没伤着腿骨。”小皇帝很肯定,他骨头没砸坏。   “幽兰,扶着点皇上,这院里道路崎岖,小心伤着皇上。”福尔回头,在前侧带路。   小皇帝要不是木习惯了脸,肯定要扔个白眼给她了。这王府里的小道会崎岖?是建在山里的吗?不过,他总算是接受了幽兰的搀扶。   “皇叔。”小皇帝一见到靠在床榻的不惊,便舍了幽兰,直奔过去。不料,脚上被那石头砸得不轻,没奔两步便扑到在地。   “这是……”不惊看着趴在地上的小皇帝,愣住了。   “太激动了。”福尔摊手。她过去伸手扶起小皇帝,使幽兰去请大夫过来。   小皇帝被福尔扶到床榻边坐下,眼里积攒了许多湿意却未掉下一滴。   “皇上是想你皇叔了?”福尔给小皇帝一个台阶。这么大孩子哭一哭打什么紧,可这孩子却是倔地应是仰了脸,不让眼泪掉下去。   “皇叔这不是没事?”不惊伸手捏了捏小皇帝的脸。   “皇叔,朕没护住你!”小皇帝终于将脸埋到不惊怀里,默默流泪。   不惊神色莫名,他一个大人,要靠个孩子来护?他道:“喂!你摔疼了别拿我当借口!”   福尔闻言也是轻轻一笑,正好这时大夫赶过来了,便道:“皇上,你便让大夫看一看。”   小皇帝在不惊身上磨蹭了几下,才坐回椅子上,让大夫看腿上的伤。   不惊看着自己胸口的湿印,又看了看面上干干看不出曾哭过的小皇帝,顿时无语了。这最后几下磨蹭,就是把他的衣衫当帕子用了吧?   福尔看着黑脸的不惊和木脸的小皇帝,也是无语。大夫很快就诊好了,伤口没什么大碍,大夫给小皇帝上了些药,留下一罐药便离开了。   小皇帝伤口处理好后,便有心思左右看看,后来在旁边案上的砂锅瞄了几眼。他早就闻到一股鲜香的味道,现下更是确定便是这锅东西了。他道:“皇叔,你用午膳了?”   不惊早就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,却是道:“没呢,现下用午膳还早啊!”   小皇帝抿嘴。   福尔看着无良皇叔逗小萝卜头,便道:“皇上早朝之后用过点心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小皇帝矜持道,眼睛却是无意地瞥过旁边的砂锅。   “喝碗热热的乌鱼汤吧,对伤口也是很好的。”福尔道,“点心一会儿送来。”   幽兰立马上前舀了一碗鱼汤给小皇帝,转身下去准备点心。福尔也不多留,小皇帝来找他皇叔,自然要私下聊聊的。好在这院子里除了不惊的暗卫,准备的奴婢一个都没用上,也不怕人杂。   “皇婶。”小皇帝喊了一声。   “嗯?”福尔回头看过去。   “简单点,拿那个白色的软糕便可。”小皇帝偏开目光。   “好。”福尔这才明白,小皇帝是看中了她给静王敏王吃的奶糕了呢。    ☆、塞人   “夫君,今儿个小皇帝私访来了,现下在哥哥那儿。”福尔见宁渊回来,便到他身旁轻声道。   “他来看哥哥的吧。”宁渊道,看来哥哥与这小皇帝倒是时常联络。   “皇上怎不光明正大进府,非要微服私访?”福尔道,“今儿个可是从檐上摔下来的。这么大的小娃娃,胆子倒是很大。”   宁渊轻轻一笑,道:“我是太后一党,皇上怎会下访?给个赏赐已算是全了脸面。况且,若是让他人知道,皇上来看的是哥哥,可就麻烦了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点头,“我让下面准备了午膳,送去了哥哥那。”   “福尔安排的自然是不错的,”宁渊点头,“我们迁居京都,也是要宴请众臣的,得是找何管家好好看个日子,发帖出去。只是,这宴席自然要福尔费心了。”   “好,我便记下了。”福尔道,“不知这京都吃食有什么习惯。”   “你们便是在京都长大的,如何不知?”宁渊笑道,“你不记得,幽兰肯定记得。”   福尔嘟嘴,轻轻捶了捶宁渊。   “知道了,”宁渊本也是知道她的心思的,方才也是逗逗她,“抽个时间,我们去街上,尝尝这京都特有味道。”   福尔这才满意地点头。   “林渊让钮掌柜带了消息过来,尹先生要来京都,劳我们多加照拂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尹先生?”福尔想了想,道,“林渊倒是与尹先生挺聊得来。”   “是。”宁渊也是点头,“熊胆都不忘给尹先生泡酒呢。”   “那便关照司阍,若是尹先生找来直接带进来即可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好。”宁渊道,“皇上到这里,我理应先去拜见。”   “好,我与你一道去。”福尔道。   两人刚走出院,便见着何管家匆匆赶来。   “王爷,王妃!”何管家福礼,道,“宫里来了马车,太后召王爷前去用午膳。”   宁渊微微一愣。   “马车就候在府邸门口。”何管家道。   “王爷去吧,太后老人家也是一片爱子之心,王爷陪太后用膳也是孝心使然。至于哥哥那里,臣妾自会明说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点头,便与何管家走去前院。   福尔到不惊院里的时候,正摆好桌准备用膳。她道:“皇上,王爷本是要来拜见的,刚被太后召去用膳。王爷特让臣妾与皇上告罪。”   小皇帝点头:“无妨。”   “膳食皆是按照两位的伤势配置,清淡寡油,还望皇上与哥哥能够喜欢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至少比吃腌菜好。”不惊看向福尔,笑道。   “腌菜?”小皇帝诧异。   “山野粗鄙之食,不值一提。”福尔抿了抿唇道。   小皇帝在两人间看了几眼,倒也没说什么。   “那便不打扰皇上与哥哥用膳了。”福尔告退。   宁渊一走进太后宫里,便看到她缓缓抬眼看过来,随后温婉一笑。在那瞬间,宁渊仿佛回到了儿时,那时候太后时常这样等他用膳,静谧而美好。   “愣着做什么,快过来。”太后的声音已没有了那时的轻灵。   “母后……”宁渊和缓地走过去,在太后身旁落座。   “这都是你最爱吃的,梁秋姑姑的手艺,赶紧尝尝。”太后往宁渊碗碟里加菜。   “母后,您也吃。”宁渊也替太后夹了些菜。他突然发现,太后柔滑的面颊上已生出了细纹,脂粉都遮掩不住。不知不觉间,他的母后在老去。父皇已逝,母后该是孤单了,宁渊想,以后便是要常过来看看母后。   “渊儿,”太后品了几口菜,用帕子掩了掩唇角,仿若不经意地提到,“回到京都,也该去朝上做一番事了,你父皇的朝廷可不能任一个小娃娃玩闹。”   宁渊闻言顿了一下,肉丁从箸上掉落到碟里。   “这也是迟早的事。”太后道,“看看现在的朝廷成什么样子?一个小娃娃坐在朝上,任由着几个大臣拿主意,莫桑都改姓了不成?”   宁渊沉默地看着碗碟里的菜,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眸里的失落。   “母后与护国公商议好了,明日会提议设摄政王一职,这最合适的便属你宁安王了!”太后微仰起脸,眼眸里泛着晶亮的光彩。   “母后,前帝皇设下的辅政大臣必是忠心之属。”宁渊搁下箸,“摄政王一职实无必要,反而会留下隐患。”   “渊儿,”太后看向宁渊,“你是嫡出,那位置本该是你的。若不是其冽抢夺,现在帝位上的可不是那娃娃。”   “母后,其冽的帝位是父皇给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你……”太后气得直抖。   “母后,此事不必再提。”宁渊道,“自小我只爱诗书琴画,并未习得一点治国之道,实在是不妥。”   “有你表哥提点,舅父撑腰,谁敢说你半句不是?”太后道。   宁渊扶额,好像母后的关注点总是与他不在一个点上。他一字一句道:“太皇太后,本王早在雾柘便说过,绝不涉足朝政!”方才起的孺慕之念已荡然无存。   太后听到那生硬的称谓,眉头也是微微皱起。曾经那个听话的渊儿去哪了?自与那福尔在一起,便成天与她作对!进京都不肯,入宫不肯,立懿茗为正妃也是不肯,现下当摄政王更是不肯!若是没有福尔,便不会成这样子!若那位置是懿茗,一定能好好规劝渊儿。   “渊儿刚入京都,必是要办谢宴,”太后想了想道,“初来乍到没有趁手的人也是不便,不如母后替你想想办法。”   “不敢劳太皇太后操心,王妃自会筹办好。”宁渊道。   太后闻言也是攥紧了拳,道:“山野之女哪能办好这皇家宴席,到时可是丢的渊儿脸面。依母后看,懿茗出自名门,在京都立足已久,在这上面必能帮得渊儿。你那‘王妃’只怕是一个贵女宗妇都不认得罢。”   “太皇太后执意如此?”宁渊道。   “哪是母后执意,实……”太后刚想反驳。   “太皇太后可还记得,当初本王送入樊厦当质子,护国公可是半句话语都未替本王说过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那也是时局所迫。”太后道。   “再则,懿茗身为一个闺阁女子,您确信宁安王府的事交由她管?”宁渊道。   “这自然要先给懿茗正名。”太后道。   “昨日皇上已指了钦天监给福尔入碟了,太皇太后也在场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小皇帝人小,听岔了名字也是有的。”太后道。   宁渊握了握拳,道:“本王只承认福尔为正妃,太皇太后若执意如此,这王爷头衔也一并找人替了去!”   太后一凛,狠吸了几口气才缓来:“渊儿,怎非要与母后作对?”不到最后,她还不愿换人,毕竟是疼宠了十几年的儿。   “母后,表妹也比渊儿重要?”宁渊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。   太后一噎,很久才道:“……怎么会。渊儿,母后也是喜欢懿茗这孩子,出身不错,人又温顺,最重要的是能帮扶于你。”她看着宁渊实在排斥,便想了想道:“不若,你便给懿茗一个侧妃的位份吧。”相信那个山野女子不会是懿茗的对手,解决了便可抬懿茗为正妃,如此也不必让渊儿排斥。   “太皇太后意决,便如此罢。”宁渊感觉这午膳吃得很是疲惫,便道,“本王已用好,太后慢用。”说完,他便行礼离开。   走出皇宫,宁渊没要马车,只徒步带了几名小厮跟着。日光耀得人晃眼,他微敛了下颌,沉沉走着。从要回京都之后便知晓总有这么一日,各路人会往他身边塞人,可他还是止不住烦闷。回京第一日,竟是他的母后给他塞了第一名女子过来。   正要拐去东街,宁渊看到不远处包子铺前站了一青色儒衫男子,偏头与身边的稚儿说着什么。他停下脚步,静静地看着。那人正是尹先生,带着个小孩儿,竟这么快到京都了。   “王爷?”小厮见自家王爷停下,便轻轻唤了一声。   宁渊摆摆手。小厮明了,退后两步等着。   尹没买了包子抱起驰儿,一转身便看到宁渊。他眼里闪过一阵欣喜,却很快敛下,抬步走去。   “王爷。”尹没放下驰儿,正要行礼,却被宁渊止住了。他细细看着宁渊的面容,一面死死压抑着自己,一面近乎贪婪地看着他。   “尹先生不必客气。”宁渊道,“先生既是林渊的师长,自不必客气。林渊早传信来,托我们照看一二。”这时候的宁渊压根都没想起,在烟云山庄可是一直戴着面皮的,尹没从没见过他的真容,如何一眼就认出他的。   “岂敢?”尹没却是不卑不亢,只眼里温和得很。林渊怕是他一离开,便传信了。   宁渊微微一笑:“先生这么快就到京都了?”   “刚刚才到,”尹没道,“错过了饭点,先随便垫一垫,找了住处再好好吃顿饭。”其实,尹没就比宁渊晚出发一日。宁渊要随着太后走,自然走得稍稍慢一些。而尹没有个小孩儿在身边,也走不快,如此也是刚刚才到。   “本还关照了司阍,若是尹先生到便直接带进。”宁渊笑道,“若不是今儿个我正好走过这里,怕是尹先生就不过来了。”   “不会,”尹先生笑道,丝毫没有庄户人的拘谨,“王爷在这里,自然是要上门拜访的。”   宁渊笑了笑,看向对着包子移不开眼却未咬一口的驰儿,道:“驰儿,这包子便不吃了,去府里直接用饭吧。”   “爹爹,包子不吃是不是便浪费了?”驰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。   尹没笑着摸摸驰儿的头。   “府里院子多,便不要出去找地儿住了。尹先生本是洒脱人,不要再与我客气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如此,尹没便叨扰了。”尹没也不客气。他本是冲着这人来的,正愁用什么法子离他近一些,没想到林渊竟是都替他准备好了。   “尹先生此次到京都所为何事?”宁渊一边走,一边问。   “寻亲。”尹没有意无意地瞥过宁渊的脸。   “嗯。”宁渊下意识地点点头,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理由。   “找哥哥。”驰儿在尹没臂弯里清脆道。   宁渊看着驰儿一副纯真烂漫的样子,心里也是一舒,微微笑着点点头。    ☆、同归   宁渊到了王府,便找来何管家安顿好尹先生,随后才回了主院。   “夫君,回来了?”福尔正打算补个眠,见宁渊进来,便迎了上去。   “嗯。”宁渊点了点头,随手捏了块糕点吃,“我方才回来的时候正巧遇上尹先生,便带回来了,何管家已带去安置。”   “这么快?”福尔道,“我们才收到的信,还好,屋子是现成的。”   “这信应该也是早就到京都了,只是我们路上耽搁的时间长,今日才取来的消息。”宁渊又捏了一块糕点来吃。   “夫君,喝杯茶水润润。”福尔诧异,太后这是连饭都没让他吃饱?看着宁渊的面色,应是不愉快的。   “福尔,”宁渊吃了两块糕点,便停下,“当初在烟云山庄,为夫教你怎么对付哪些不安分的?”   “让她们闲不下来。”福尔立马接口道。可是,夫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?   “是。”宁渊看着她的眼眸轻轻一笑,“当家主母便是有这个权利。”   “夫君?”福尔听到“主母”两字,心里微微有些异样。   宁渊将她搂在怀里,轻轻叹气。   “夫君,可是太后说了什么?”福尔闭上眼问道。   “太后要把懿茗送来做侧妃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闻言一颤。正妃位没拿到,便打侧妃位的主意了。   “福尔,”宁渊道,“马上会有更多人塞进来,各有各的目的,以后我们便要时时小心了。”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紧紧地抱着宁渊。重返京都前,她便有这样的担忧,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。一个王爷,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正妃。   “福尔,”宁渊亲了亲她的发丝,道,“这些送来的人,我一个都不会碰。”   “夫君?”福尔从他怀里抬起头。   “有福尔便够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即便是懿茗表妹?”福尔问。   “是。”宁渊道,“既是她们自己要进来的,那便晾着罢。”他反对过,可太后一意孤行,非要将懿茗塞过来,那便只有这样了。   福尔想了想道:“表妹可是护国公府嫡女。”像这样门第的嫡女都是做正妻的,侧妃只能算是贵妾。   “自己的选择,那便由自己受着。”宁渊想起太后的那番话,手不自觉地搂得更紧。   “这样……会不会得罪好些人?”福尔道。   “现下因为太后的原因,一些臣子会选择在我身上加筹码,若时间长了我还是没作为,便不会再送人到王府了,也就谈不上得罪不得罪了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夫君,好像王府里的活不太多。”福尔笑道,“奴婢太多,很是清闲。”   “那便到京郊置一个庄子,置办一些田地,总会用得上的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听到宁渊的话音间有轻微的咕噜声,便道:“夫君,不想这些烦心事了。我今日想到个吃食,你尝尝?”   “好。”宁渊微微红了脸。他知道福尔一定是知道他饿了。   福尔屏退了奴仆,牵着宁渊去了居灶里。   “夫君,先尝尝这杏仁酪?”福尔拿了一盏放到宁渊面前。   宁渊舀了一口品了品,点头道:“清甜细腻,很不错。”   福尔微微一笑,道:“夫君喜欢便好,福尔这便去做吃食,夫君稍等。”   宁渊点点头,看着她进了内室。做吃食本是可以交代婢女去做的,可福尔偶尔也会亲手做一些,宁渊也是很喜欢吃福尔做的吃食。他看着福尔在内室里忙碌,好似回到李家村一般,平凡又自在的日子。看着看着,他的嘴角便缓缓上扬。   “好看吗?”不惊拿手在宁渊面前挥了挥。   “二哥……”宁渊很是尴尬,见脸上不甚有表情的小皇帝出现了几丝微妙神色,更是微红了脸。   “皇婶在做吃食?”小皇帝问道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不惊看了看两人若有所思。被老太后召去用膳,竟是饿着肚子回来的。啧啧啧,这老太后是越来越心急了。他道:“老太后又为难你了?”   宁渊看了一眼小皇帝,深吸一口气对不惊道:“老太后他们打算推出摄政王一职。”   小皇帝目光一沉。   不惊笑了笑。太后一党的打算里,这摄政王自然是为宁安王安排的。他道:“她还是不放弃,没一刻消停。”   “我劝了好久,不知她有没有打消念头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难。”不惊道。   宁渊也是明白。若能放弃,早就在雾柘之后便不会再提了。他又道:“她要将护国公嫡女按进来做侧妃。”   不惊沉默,看了看在内室忙着的福尔,轻轻叹息。不过,他到底是没对这多做评价。还没有王爷只守着一个女子过的,哪个身边不是塞了各式各样的女子。   “哥哥,”宁渊有些茫然,“她不是我母后吗,如何将……那些看得比我还重要?甚至,在她心目中,懿茗都比我重要。”   “等她清醒了,便会看到你了。”不惊看着他的迷茫便道,“也许,巫马一族在背后没少出力。”   “巫马一族的势力遍布朝廷各部,还握有三十万镇北军。”小皇帝思索道。要拔掉这股势力,还是有些难度的。   宁渊皱了皱眉,便是这巫马一族,才让母后变得如此陌生的。   “此事需从长计议。”不惊道。现下涌现的一批巫马族势力是之前都未有暴露过的,之前有其冽和先皇镇着,他们应是将这部分势力隐藏了。他道:“皇上也不必担心,我们手中握着的,他们都不曾了解过。我们现在只有等,等一个合适的机会,才能将这股势力彻底分化掉。”   “宁安王,”小皇帝看向宁渊,道,“皇叔信任你,那朕也便信任你。”   “臣必不会辜负哥哥和皇上的信任。”宁渊道。只是,到时候母后该会怎样,宁渊才舒开的眉又皱起。   “老太后还要多加规劝,否则我也无法替你求情。”不惊明白宁渊心里所想的。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皇上,哥哥。”福尔端了一盘吃食走来。她料想哥哥会劝慰宁渊几句,便没过去打扰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不惊看向碟中那金灿灿的吃食,问道。   “蛋包饭。”福尔特意将蛋包饭做得小巧而精致,只稍稍比饺子大一点点。番萝卜与蕃柿切得细细的,配上清新的稻米饭翻炒,包裹上一层金黄的蛋皮,很是别致。   “皇婶的手艺真是不错。”小皇帝简短地赞了一句。   “谢皇上夸奖。”福尔笑道,“臣妾多做了一些,皇上和哥哥是否要尝一尝?”   不惊不会与宁渊福尔客气,自然是直接坐到宁渊对面,取了一个小碟,夹过一个品尝。   小皇帝天人交战了一番,最终也是坐下。   “对了,哥哥,”福尔道,“你怎会带皇上到居灶里来的?”   小皇帝微微埋头。   不惊看着小皇帝的样子也是一笑:“皇上赞宁安王府里的奶糕很是不错,我们便来你们居灶里找找,还有没有多的。”   “咳咳……”宁渊立马遮了口。   “直接唤奴仆去取来便是。”福尔一笑。   “你皇侄脸比较薄,不好意思开口,便自行来取了。”不惊将小皇帝卖了个干净。   福尔看着脸上已微红的小皇帝一笑,转身回内室取了奶糕装上一食盒。她将食盒放在皇上身边,道:“下次要吃便让皇叔的人来取。”这皇叔自然说的是不惊了,福尔知道不惊身边的暗卫比较可靠。   “好。”小皇帝看了看不惊,点头。从此,不惊身边的暗卫又多了个任务,便是替小皇帝送吃食。不提也罢,暗卫们鞠了一把泪,简 ☆、合作   小皇帝尝了两个便搁下箸,本来才用过午膳不出半时辰,根本不会饿,也就是看着这吃食很别致才尝尝的。他已在这边待了好久了,便道:“皇叔好好养伤,朕下次再来看皇叔。”   不惊点点头。   小皇帝看了宁渊和福尔,道:“皇叔慢用,谢谢皇婶的点心。”   宁渊道:“皇上保重。”   福尔只笑笑,朝上面看去。果然,一道黑影从上落下,将小皇帝和食盒一起拎走。暗卫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,福尔好奇地仰脸看着梁上。   “弟妹,你看什么呢?”不惊道。   “哥哥,你这里也有暗卫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有。你要作甚?”不惊道。   “从没见过暗卫,好奇来着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落。”不惊看了看她,便道。   落从窗外跃进屋,一丝声响都无。福尔细细打量着这黑衣男子,其貌不扬,身材颀长轻巧,在她的注视下也视若无物。福尔一指上方笑道:“我还以为暗卫都躲梁上呢!”   “那是窃贼。”落的声音很冷清。   “是吗?”福尔环视一番,“室内要躲,也只有梁上不被注意。”   “梁上有灰尘。”落道,“稍有动作便会被发现。”灰尘一落下,立于下面的人若是有武的,自然是马上便发觉了。   福尔窘。   不惊打了个手势,落便瞬间隐没。   “暗卫都是躲猫猫高手!”福尔看了看那双耳瓶后,根本看不出站了人,便赞道。   “躲猫猫?”不惊看她。   “老鼠遇猫咪东躲西藏,孩童的游戏。”福尔道。   躲在暗处的落终于有机会翻了个白眼,方才是梁上君子,现下成老鼠了?宁安王妃可真是天真活泼!   宁渊已习以为常,微微一笑,继续吃那金灿灿的吃食。   不惊理解不了为何小孩子会玩这么无聊的游戏,不过他没有过这般幼年经历,他的幼年都在各种角色里转换,不提也罢,两厢一对比便觉自己万分可怜。他敛了心思,搁下箸,道:“你们要买热泉庄子?”   “哥哥的消息好快!”福尔道。今日才让何管家出去打听的,不出半日,哥哥便知道了。   “何掌柜打听的那热泉庄子,就是齐庄的。一询问,便报到我这里来了。”不惊道。   “哦。”宁渊点头。其实,烟云热泉门庭若市只在于琴音美妙,光冲热泉去的要少一些。若是在京都找个庄园布置一番,再由林渊带入那乐曲,保管如烟云汤泉一般火热。宁渊想着,热泉庄子买不到的话,不若便叫何管家买个雅致一些的园子罢。   “那烟云山庄的汤泉生意是谁在打理?”不惊道。   “挚友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轻轻一笑。他这次倒是没说妻兄,因为不惊认识白泽芝。之前说妻兄,一方面是她现下把林渊当兄长般看待,另一方面是省去了弯弯绕绕的解释。可是,这到不惊这里却是绕不过去的。   “哦?不是妻兄?”不惊笑道。   “汤泉生意是林渊在打理。”福尔只好解释道,“林渊是我闺中密友的兄长,拿我当妹妹对待。”   “林渊于我有几番救命之恩,性子豪爽,可堪一交。虽相识不过几月,我却拿他当挚友。”宁渊接着道。   “我不过就随便一问。”不惊道。烟云山庄的一切自然会有人报于他,他自然了解了一番。据齐庄各掌柜所报的,这人打理营生还是挺有一套的,而且确实颇有才华,烟云汤泉才会那般火热。他道:“他若愿意,可直接到京都来与我合作。”   宁渊和福尔不解地看向不惊。   “他在雾柘的生意不也是与齐庄合作的?”不惊笑了。   “那些店铺都是齐庄的?”宁渊讶然。   “你到现在还不认识齐庄标记?”不惊看他。   宁渊想起那与他小玉印上一样的纹路,道:“认得。不过烟云汤泉我未插足一步,只知道林渊大概寻了哪些店铺合作,倒是没注意那些店铺是齐庄的。”   福尔看了宁渊一眼,便与不惊道:“哥哥,我们便修书一封过去询问一下林渊。”   “好。”不惊点头。   当日,宁渊便将这些情况书于信上,传递到雾柘。   林渊本就想着要尽快去京都,几番思量之后便回信答应了,带了他的刚研制成功的炸药,随着齐庄的商船向京都去。   宁渊接着林渊的信也是一笑。信是林渊亲手写的,字还是那般又大又黑。可很快,他又笑不出来了。因为林渊到来前,懿茗就要嫁入宁安王府了。老太后下了懿旨,六日内护国公嫡女就要嫁入宁安王府当侧妃。众人皆以为老太后疼爱宁安王,故立马赐了门第不错的侧妃给他。宁渊却是明白,老太后是特意选了宁安王府谢宴之前将懿茗送进来,目的并不单纯。否则,以高门贵女出嫁习惯,怎么也得六礼做全,不会这么仓促的。   宁渊按着那几张信纸,眉头紧锁。福尔进来的时候,便是看到他这副样子,再看他手下信纸,立刻问道:“夫君,可是林渊来信?有何不妥吗?”   “是林渊来信。”宁渊的眉头舒开,将信纸递给福尔,“并无不妥,他已决定往京都来。”   福尔伸手摸了摸宁渊的眉,道:“夫君,你在愁什么?”   “懿茗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轻轻叹息,道:“夫君,你便只爱我一个,对吗?”   “是!”宁渊点头。   “那福尔为了夫君,当一当妒妇又如何!”福尔笑道。   宁渊想了想,终于轻轻一笑:“妒妇?”   “是!”福尔揽上宁渊的脖子,道,“我便霸占着夫君,不让她近身又如何?侧妃能越过正妃了去?”   “不妥。”宁渊搂着福尔道。   “怎么?”福尔看向他。   “我的福尔那般贤良淑德,怎会是妒妇?”宁渊道。   “那……”福尔略一迟疑。   “我便独宠正妃一人,何人敢说一句?”宁渊从福尔方才的话里受到的启示。   福尔闻言便娇娇地在宁渊怀里笑着。   “福尔,为夫今日便带你去街市里看看。”宁渊捏了捏福尔的肉鼻。   “好!”福尔欢呼起来,在宁渊唇上亲了一口。   宁渊看着她雀跃的样子,也欢喜得很。两人换上普通一些的衣裳,连随从都不带一个,便从侧门出了王府。   不惊听到下面人的禀报也是无奈一笑:“使两人暗中跟着。”   “是。”那人赶紧领命跟去。   不惊笑着摇头:“倒是胆大,连个侍卫都不带。”可是,与心爱之人游玩,哪里会愿意后面跟着一行人?不惊的笑容突然凝在那里,好久才问隐在暗处的落:“落,那海上搜寻的人可有消息,还未找到白泽芝?”   “是。”落答道。   不惊眼里一暗。那海上怕是很难逃出,若是尸骨都寻不得……不惊以手遮面,沉默不语。   落很少见主子这般落寞,直愣在那儿,进不得,退不得。   “附近山村可有人见他返回过?”很久,不惊又问了一句,声音里带了几分黯哑。   “暂时都没有人见过。”落道。   不惊摆了摆手。   落退出屋,守在外面。   不惊两行清泪无声无息滑下。他还能记得在溱水一战,白泽芝身受重伤,却硬撑着望过来,那么倔强。他还能记得在京都,白泽芝与他一起策马狂奔,那般肆意……他的傲然,他的落寞,不惊都一一记得。可,就是那样让他百般惦念的一个人,竟再怎么找,都找寻不到。那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,竟会是尸骨无存!不惊攥紧了手,死死抑住声音……    ☆、对座   宁渊牵着福尔在街市里随意走着,手里拎了几件笔墨书本之物与点心。   “夫君,我们晚膳便在这里吃吧?”福尔一指那家门庭若市的酒楼。   “好。”宁渊牵着她走去。既如此热闹,自然是菜式受欢迎才是。   “客官几位?”小二笑脸相迎。   “两位。”宁渊看了看那酒楼名,酣高楼,没有齐庄特有的纹路。他道:“来个雅间。”   “对不住客官,今儿个客人多,雅间已满,”小二道,“这大厅里还有临街一桌,客官不妨坐下品一品本店小菜,看看世间百态也是不错滋味。”   宁渊与福尔看去,那一桌正好在角落窗口处,还算清静,一室喧哗尽收眼里,过窗亦得见街市繁华。福尔微微点头,宁渊便与小二道:“那就有劳小二。”   小二笑盈盈地将他们引到那座,点了菜式忙不迭地跑开。   福尔替宁渊斟了茶水,拿过一杯品着。茶水清香,映着窗外摇曳的灯笼。她看着大厅里的人来人往,道:“这京都果然热闹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渊点头。眼稍一抬,便看着街市里带着稚儿的尹没。他对福尔道:“尹先生也带着驰儿出来了呢。”   “他们是出来寻亲的?”福尔看了一眼,道。   “是。”宁渊道,“大约是驰儿的哥哥。”   “原来是寻小孩儿呢。”福尔脑补尹先生与他娘子之间相爱相杀戏码,然后两个小孩儿一人一个分道扬镳。她道:“小孩儿没有父亲在身旁,该有多可怜。”   宁渊一笑,再看那尹先生,却是进了这家酒楼。环顾四周,满满当当,座无虚席,宁渊对福尔道:“介不介意尹先生与我们一起用饭?”   “不介意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遂起身,走向与小二说话的尹先生那。他道:“尹先生,不若与我们同桌?”   小二闻言随即笑逐颜开,道:“客官既是认识,最好不过了,省的等空席了。”   尹没看了看宁渊,又看了看驰儿,点点头道:“多谢。”   宁渊转身之际,尹没嘴角泛了淡淡的笑意,眼睛更是不曾从他身上移开。   “爹爹。”驰儿拉了拉尹没。   尹没将驰儿抱在臂弯里,拿了银子给小二:“添一只炙乳猪。”   “好咧!”小二拿了银子跑开。   尹没带着驰儿过来,福尔已坐到宁渊身旁,让出了对面的一条凳。   “老爷,夫人。”尹没轻道。驰儿也学着爹爹老爷夫人地喊。   “外头不用如此。”宁渊道。   “驰儿,唤我姐姐便可。”福尔笑道。她感觉这么一叫,一下子老了二十年。   驰儿想了一想,机灵地重新喊道:“哥哥,姐姐!”   福尔一笑:“这小孩儿真聪敏。”   宁渊见福尔在逗小孩,便与尹先生道:“尹先生寻亲可有眉目?”   “有,”尹没点头,“却是还在等待中,恐要打扰一阵了。”   “无妨,”宁渊笑道,“过几日,林渊将至京都,可与尹先生好好喝上两杯了。”   “这么快?”尹没看他。   宁渊不解。   尹没一笑,道:“你们离开雾柘后,他与我道,要尽快将汤泉营生扩至京都。没想到,这几日工夫就做到了!”   “那也是因缘际会。”宁渊笑道。若是没有哥哥的那番提议,他怕是还要找寻一阵的,宁渊也没那么快将汤泉营生带到京都。   小二端了菜过来,他们便停下了说话。宁渊道:“来壶酒。”   “好咧,酒马上到!”小二转身去取酒。   酒很快上来,福尔拿了酒给宁渊斟上一杯,又替尹先生满上。她只当尹先生是庄子的教书先生,那宁渊身为宁安王自然是得先斟上酒的。不过,作为宁安王妃,给一个教书先生斟酒,也全是因林渊的面子。   尹先生忙道:“使不得。”嘴上说着,眼里却满是笑意。他举杯道:“尹某借花献佛,愿老爷夫人事事如意,平安顺遂。”   “谢尹先生吉言。”宁渊回碰尹先生的酒杯,两人一饮而下。   福尔夹了些菜给驰儿,问尹先生:“林渊在雾柘可好?”   “白日里上山走走,夜里看看他那营生,倒是惬意。”尹先生道。其实他就比宁渊和福尔晚离开了一日,所见不比他们多。   “早是知道,让他安生些是决计做不到的。”宁渊笑道。   “收敛肯定是收敛了。”尹没道。   “怎么说?”宁渊看他。   “你们离开的那一日,他上山遇了狼,被抓破了一点点脸,料想也是能安稳一阵的。”尹先生道。况且,林渊说要研制什么武器,自然也会收心。   “狼?”福尔瞪大了眼,道,“我们一走,他尽是去山里深处了?”   “福尔放心,现下是来京都路上了。”宁渊握了握福尔的手。   尹没看着他们,神色不明。庄里人都知道,宁渊称林渊为妻兄。现下看来,这夫人有林渊这样的兄长,而后嫁了与兄长有张一模一样的脸的宁渊,不知有何隐故。   “尹先生,林渊的伤还好吧?”宁渊道。   “不碍,几日就可恢复如初。”尹没道。   “那还好,抓得还算轻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尹某倒是有个疑问。”尹没道。   福尔看他,这人倒是没像别人那样,明明想问,还非要道,不知当问不当问。是个直接人,福尔想。   “尹先生请说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林渊与老爷竟是一模一样,不知……”尹没压低声音道。这个问题,他还是不死心。   “呵呵……”宁渊道,“这也是我一直奇怪的。明明没有任何关系,怎会那般相像。”   “会不会……”尹没道。贤妃生了其冽和其澜双生子,看到林渊与宁渊如此相像,自然是会怀疑的。   “不会。”福尔斩钉截铁道,“我可以确保,他们没有任何关系。”   宁渊看着福尔轻笑。   福尔觉察到尹没眼里的一丝黯淡,心里奇怪,却还是道:“林渊比老爷大十岁之多。”   “这么多?”宁渊也是一愣。   “确实是事实。”福尔笑了。   “当真看不出来。”宁渊道。   尹没也是点点头,他本听林渊说的时候还不信,现下夫人也是这么说,便也许是事实了。   “吃菜。”福尔夹了菜到宁渊碗碟里,又对尹没道,“先生不必客气,多吃些才好。”   “自然不会。”尹没看着对面两人,心里也是舒畅,不免又饮下一盏。   “驰儿也要多吃一些!”福尔又给他夹了好些卤牛肉。   “谢谢姐姐!”驰儿的声音很是稚嫩,引得福尔直想去捏他的小圆脸。   “爹爹,”驰儿拉了拉尹没的衣袖,“卡了牙齿。”   尹没一笑,伸手捏了他肉乎乎的下颌,给他除牙齿缝的肉。   宁渊看着他们父子俩,淡淡一笑。   “哟!”一华衣公子从人群里走来,“这家小娘子倒是生的漂亮。”跟在他身后的几位纨绔皆嬉笑地朝福尔看去,皆是眼里一亮。   宁渊收敛了笑意,直直向他看去。   这位华衣公子瞧这些个人衣裳都普通得很,更是嚣张:“是不是本公子更为风流倜傥?这位小娘子,不若便跟了本公子如何?”   “哦,没看出来。”福尔淡淡道。   “没看出来?”这华衣公子倒是不怒,反而觉得美人如此清淡的语调也是诱人得很,便道,“来,赶紧过来,本公子许你就近来好好看看。”说着,便要伸手去抓福尔。身后的一帮纨绔也是笑开了。   “赵公子,”小二赶紧了过来,“田公子可是制备了一桌,就等着赵公子去喝一杯。”这小二也是机灵,有心替他们解围,可惜,人家不领情,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。   “不急!”那华衣公子便是姓赵了,他道,“待我带了这美人一起上去。”他的手正伸至宁渊面前,要探去福尔那,突然一只鸡腿正中他面门,还是一只啃去几口的鸡腿。   宁渊本是要站起来怒斥这登徒子的,被这只鸡腿也是惊地顿在那儿。对面的尹没也是一愣,他的手都捏了银针了,正打算往这人下首扎去,被这突来的一只鸡腿生生打断。   “谁!”赵公子恼羞成怒。面前这几人倒是不会动手,都在他眼皮下呢,那铁定是有人想行侠仗义当英雄来着。   “赵公子,京兆尹大人正在楼上喝酒呢,不若去请他下来主持公道?”小二道。他倒不是真要为赵公子主持公道,而是怕这人发起狂来摔烂了店里的桌椅,特抬出去了京兆尹大人来压一压。   “对,赶紧去请来!”奈何这赵公子实在是个蠢货,闻言嚷着要去叫京兆尹大人下来。   小二无奈,只得请了京兆尹大人下来。   “出什么事了?”京兆尹大人过来。   “陈大人,”赵公子道,“我正要带美人去喝酒呢,竟有人拿鸡腿砸我面门。”   “美人?”京兆尹大人也是一时拎错了重点,看了看赵公子身边,好似没有相貌出众的。   “那儿!”赵公子一指福尔。   京兆尹大人这才看到了角落那一桌的人,他揉了揉脑门,这人面貌好生熟悉,在哪里见过的呢……   赵公子在旁边道:“那扔鸡腿的定是在这大厅里,本公子要将那人找出来,竟敢折本公子的面子!”   “若是在这大厅里,砸的不该是你的后脑勺?”宁渊道。   赵公子闻言一想,也对。他此时就面对了这一桌,大厅的其他人都在他身后,怎么可能会砸到他面门?可是,这鸡腿哪里来的呢?   “这……”京兆尹大人突然一拍脑门,赶紧下跪,“下官拜见宁安王,宁安王妃!”   一瞬间,整个大厅的目光都聚向那个角落。   赵公子顿时腿一软,他竟然想调戏宁安王妃!死定了!    ☆、平安   这番下来,自然是不能再让宁安王与宁安王妃坐在大厅里用膳的了。小二赶紧引了他们去雅间,没有雅间也要安排出一间不是?   不过,宁渊与福尔的兴致也是大减,匆匆吃完,打包了几只烧鸡回去了。   拐入东街,宁渊停下来,福尔和尹没皆随之停下来。只听宁渊道:“出来吧。”   两道黑影犹豫了一会,最终落到宁渊面前。   “你们是哥哥安排的?”宁渊看着两人衣衫上的纹路,问道。   “是,主子交待保护王爷。”暗卫道。   宁渊闻言脸上也好看了许多,只留下一只烧鸡,将其余的几只全递给他们:“拿去吃吧。”   “谢王爷。”暗卫接过烧鸡瞬间隐入黑夜。   “方才那鸡腿是他们砸的?”福尔后知后觉道。   宁渊点头,道:“当时鸡腿砸中那人面门,我便是这么猜想的,只是不知道哪边派出的。”他牵了福尔的手,漫步在街道里。夏末的夜风吹拂起两旁的大树,树叶沙沙沙地作响。   尹没抱着驰儿跟在他们的身后,始终泛着淡笑。他已知足,现下能如此对酌,轻轻松松地讲讲话,很是不错。这事不能着急,得一步一步慢慢来。   翌日,老太后将宁渊又召入宫里。   “渊儿,”老太后一见着宁渊,便道,“昨日带着王妃去街市里了?”   “是。”宁渊点头。   “出门去怎可不带侍卫?”老太后拍了拍宁渊的手。   “本王就想与王妃两人一起出去走走而已。”宁渊道。   “就你王妃那张脸,该是好好待在府里。”老太后不悦道,“嫁为人妇,便该好好习读女德女诫。”   宁渊垂眉不语。   “那赵大人的公子,便不追其责,放了吧。”老太后道。   “原来,那赵大人是您的人。”宁渊抬眉看她。   “是,”老太后笑了笑道,“以后渊儿接触了朝事,两人便能相熟了。赵大人颇为得力,今后定能帮到渊儿。”   “太皇太后,”宁渊道,“您的儿媳被人戏言,您竟是为了保护您的人,劝儿子息事宁人?”   “什么?”老太后看他。   “怎么?您的人没有告诉您他儿子犯了什么罪?”宁渊说到最后是一字一顿。   老太后哑言,那人竟是道小有冲撞?   宁渊道:“此事知之甚多,您若插手损的是您的名声,还是让京兆尹大人处理吧。”说毕,也不多看太后面色多难看,直接离开宫里。   王府里的福尔却不知这事,正顺着随廊漫步。   “王妃,前面便是少爷的院子。”幽兰在一旁道。   “哥哥的院子?”福尔看了看,道,“我们便去看看。”哥哥的消息还一直没有,福尔皱了皱眉。   走进院子,却是发现屋里还有一人。   “哥哥。”福尔看着不惊正在书房里,看着画卷。   “你来啦。”不惊抬眉看她。   “哥哥这是……”福尔见不惊脸色不好,便立马问道,“可是有哥哥消息?”   “没有。”不惊摇头。   “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。”福尔稍缓一口气。   “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?”不惊轻喃一声。他倒是希望能有消息,比这样茫茫然要好一些。   “我哥哥那般英勇,自然是不会有事的。”福尔道。   不惊伸手抚过画上的人物,死死压抑着自己。   “这是他画的?”福尔问。看那画上的白泽芝,倒是惟妙惟肖,很是英武,周围还有一些其他人物,看神情倒是关系很好。   “不是,”幽兰在旁看了一眼道,“这幅是少爷从军中带回的。”   福尔拿起旁边一幅画,潺潺流水,远山淡雾,一道身影站于船头,执箫吹奏。只是面目看不清楚,仅有沉沉的黑色,仿若整幅画里最凝重的一道。   “这是少爷画的。”幽兰道。   “这画里是谁呢?看着是个男子。”福尔轻道。这黑乎乎的身影,也只能从身形上看出,那是个男子,其他什么都不明了。   不惊只那一眼就可以确定,画的是其冽,那应当是在澹水之上。不惊有些不明白白泽芝,单看画的这幅画,他也并不是对其冽无感的,可为何总不遂其冽的心意。若他顺了其冽的心意,那两人肯定是神仙眷侣,更不会发生任何意外。现下……不惊伸手捏了捏眉心。   “若是哥哥脱险,不知是不是会回李家村找我们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我便派人去看看,若是白泽芝回了李家村,立马来报。”不惊道。   “谢谢哥哥。”福尔一笑。   当天夜里,福尔迷迷糊糊里好似看到一圈光晕。她揉了揉眼,半起了身细细看去。   “哥哥!”福尔看到那儿正站着白泽芝,便喊道,“我就知道哥哥肯定没事!”   “福尔。”白泽芝淡笑着点头。   “哥哥头上怎戴了朵莲花?”福尔一下就看到了他发冠上的莲花。   “这……”白泽芝伸手摘下那白玉莲花,“福尔喜欢,便赠与你吧。”这白玉发簪其实是他身份的象征,白泽芝没法与她解释这一切,只好送与她了。   一瞬间,那支白玉发簪出现在福尔手里。福尔摸了摸,很是开心:“谢谢哥哥!”男孩子戴什么莲花发簪嘛,这就该女孩子戴才好!   “福尔喜欢便好。”白泽芝看着她,眼里一如从前那般宠溺。   “哥哥既是没事,怎不回来找福尔?”福尔道。   白泽芝伸了伸手还是垂下,到底是没有触摸到福尔。他道:“哥哥看着福尔安好,便放心了。”   福尔娇娇一笑。   “宁安王对你好吗?”白泽芝看了看她身旁的宁渊。   “好,夫君对我很好。”福尔看了看宁渊,伸手推了推,“夫君,哥哥来看我们了!”可是,宁渊闭目睡着,丝毫未醒。   “怎么会?”福尔看着宁渊很是诧异,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起伏,她肯定是要惊慌了。   “福尔,”白泽芝唤住福尔,“哥哥要走了,你以后要好好的。”   “哥哥……”福尔话未说完便软软倒下,再无知觉。   “十七,走吧。”司水现了身形,拉了他的手。   白泽芝,也就是重白十七又看了一眼福尔,点了点头,与司水消失在屋里。   清晨,福尔迷迷糊糊醒来,感觉到宁渊还躺在身边。   “夫君!”福尔突然想起宁渊怎么唤都唤不醒的情形,一下子清醒过来。   “怎么了福尔?”宁渊慢慢醒来,看向福尔。他也有些奇怪,平日一早就起来的,今日不知怎会睡到现在。   “没事……”福尔舒了一口气,“大约是我做梦。”可她马上就顿住了,手里握着的发簪分明就是梦里哥哥赠她的那柄白玉莲花。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感觉到福尔的不对劲。   “夫君,我昨夜梦见哥哥了。”福尔道,“他让我不用担心他,还将这发簪赠与了我。”她将那发簪递给宁渊看。   宁渊拿了这发簪细细看了看,润腻的白玉泛着莹莹的光泽,倒是上品。他道:“这不是你的?”福尔进了京都当了王妃之后,自然也是添置了一批首饰,宁渊记不得她有没有这样的款式。   “不是。”福尔肯定的摇头。   “这也匪夷所思了。”宁渊道,“若是兄长真的回来了,怎不留下?若他进了这屋子,我如何会不知道?”   “我也不知。”福尔不解,“可这发簪哪里来的?”   两人思索了一番也是没有头绪,不过,起码福尔知道了白泽芝没有出事,其他也是不重要了。至于不惊那里,他们只道白泽芝传了消息过来报平安,其他什么都没有透露。    ☆、侧妃   这几日,京都议的最多的便是宁安王纳侧妃一事。宁安王的侧妃是护国公嫡女,众臣都能隐隐看到老太后的野心。宁安王有护国公支持的话,对那小皇帝的帝位又是一道不利。命妇们则是等着宁安王府的好戏看,据说宁安王妃倾国倾城,可出身乡野,这样的身份哪能压得住身为护国公嫡女的侧妃?这一进门,自然会有一番争斗了!   在大家拭目以待的时候,小皇帝却是下了道旨,破格开馆将宁安王妃载入玉碟,赐一品诰命。玉碟馆每三月开馆一次,依礼到下次开馆时间,再结合钦天监算出的吉日,怕是要等上两月之多。众臣观之,皆以为是小皇帝和老太后拿宁安王在对弈。   老太后听到消息,摔了最心爱的一套白玉福寿茶盏。   魏女官使人将碎渣清理干净,一面细声劝慰老太后:“太后您消消气,犯不着为这么一件小事动怒。”   “那小杂种竟然拿上玉碟一事来笼络渊儿!”老太后气的直抖。她让懿茗这么快嫁入宁安王府,就是打算尽快除去福尔,好在开馆之时将懿茗以正妃名入碟。没想到,这小杂种竟下旨破格开馆替她入了碟。   “姑母!”懿茗奔进来,直扑老太后怀里,哭得梨花带雨。   “懿茗?”老太后被撞得一阵晕,好容易缓过来。   “姑母,那贱人要上玉碟了!那懿茗怎么办?”懿茗只哭不抹泪,妆容倒是未花。   “懿茗,你这样子算什么高门贵女!”老太后本就在气头上。   “姑母……”懿茗眼泪汪汪道,“您可是答应我,玉碟上正妃位只能是我的。”   “巫马家嫡女连个乡野村姑都整治不了?”老太后凝起眉看她。   “怎么可能!”懿茗捏起粉拳道。   “那不就成了。”老太后语气稳稳。   “可她就要入正妃位了!”懿茗咬牙道。   “入过正妃位不算什么,关键是在正妃位多久。”老太后道。   懿茗一怔,手微微一颤。老太后握了握她的手,她看着太后点点头:“姑母教训得是!”   “这才是巫马家嫡女该有的样子。”老太后点头。   懿茗被魏女官扶起,拿了帕子拭去泪水,又欢欢喜喜地坐到老太后身旁了。她想了想道:“姑母,这皇上此举是要使姑母与护国公府存下嫌隙?”   “是。”老太后看着懿茗点点头,这丫头总算是转过弯来了,“原本福尔要两个月后才入玉碟,那我们在这时间内除去她,宁安王府的正妃便只有你。现下她却是提前载入玉碟,享有命妇尊荣,届时我们要除去她会有一定的麻烦。而你却是以侧妃嫁入宁安王府的,屈于福尔之下,护国公府肯定会因此对哀家心生不满。小皇帝此举确实会使护国公与哀家不和。”   “小小年纪竟会有如此心思?”懿茗咋舌。   “那是其一,”老太后道,“其二便是,拉拢宁安王。渊儿本就提出要福尔当正妃,小皇帝便于他递了个方便,由此让渊儿心存感激,顺便挑拨哀家与宁安王的母子之情。”   “那怎么可能?”懿茗一笑,“表哥乃太后亲子,如何会受外人挑拨,简直异想天开!”   老太后却是不语。他人都不知,她却明白,渊儿不是她亲子。   “姑母,”懿茗撒娇道,“表哥如何会看上那乡野女子?”虽人人都称宁安王妃姿色动人,可她觉得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,如何比不过!   “也便是福尔对渊儿有救命之恩、帮扶之义,渊儿才如此待她的。”老太后道,“身为宁安王妃可不是只有颜色与恩情便能承得起的,便是看这次谢宴,她认得哪家夫人?又能替王爷拢络内院夫人?还不是只能指望懿茗你了!”   懿茗轻轻一笑,这种场合她不知经历多少,自然是驾轻就熟了!她笑道:“懿茗一定好好帮扶表哥。”   “渊儿定会看到你的用心。”太后握了懿茗的手满意地拍了拍。   懿茗羞赧一笑,与太后亲亲热热地腻在一处。   福尔虽被赐予一品诰命,封赏连连,可心里也没有太过高兴。毕竟,宁渊马上要纳妾,虽说他不喜纳妾之事,可毕竟是摊在头上了。   不管是期待还是排斥,这一日也是不紧不慢地到来。鼓乐不绝,十里红妆,护国公嫡女出嫁了。京都的百姓挤在道两边,争相看着那嫁妆。热闹是热闹,可侧妃亦是妾,宁安王没有亲迎,到王府也只是一顶小轿由侧门抬入。   宴席也是热闹,也是护国公与太后的面子撑起来的。宁渊兀自坐在主席缓缓饮酒,护国公带着儿子们替他招呼客人,怪异得很。女席那也是,福尔只需安静地坐着微笑,招待自有护国公夫人一行。   半道,宁渊起身去更衣。他站在檐下,望着弯月静默。月色淡淡,星华稀少,与檐廊下火红的灯笼相比,似是要暗淡不少。今夜的月儿更显孤寂,宁渊轻轻一叹。   宴终人散后已过子时,懿茗等了好久都没见王爷过来,心里不免有些焦急,手中的锦帕已揉得不成样子。以侧妃身份入府本就委屈,想起那个清清淡淡的人柔柔对待福尔的样子,心里更不是滋味。当初姑母属意将正妃位给她的时候,他却是坚决不同意,非要留给那个山野之女。想起这茬,懿茗委屈之后又添气愤。现下外面已安静许久,却不见他回房,一定被那狐媚之姿诱惑去了。她呼地起身,伸手拉下红盖。   “小姐,这可使不得,盖头是要王爷亲自来揭的。”喜颜立马拿了盖头要往她头上盖,却被懿茗一挥。   “外面都静下好久了,还不见他来,一定……”懿茗忍不住落下泪,“一定是那狐媚子给勾去了!”   “小姐!”一旁的欢语急道,“这可是王府,切记慎言!”   懿茗本就委屈,闻言便甩手就给欢语一个巴掌:“出了府还喊本妃小姐,要咒本妃不是?”   “不敢!奴婢万万不敢!”欢语登时跪下,不住求饶,“侧妃息怒!”   懿茗听到侧妃两字更是怒极,抬脚便踢了过去:“滚!”   “王爷!”喜颜惊呼。   懿茗一下转身,脸上泪珠还在,眼里却是一喜,委委屈屈喊了一声:“表哥……”   宁渊看了一眼地上的盖头,再看向她:“护国公嫡女如此骄纵,还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!”说完,他转身走出。   “表哥!”懿茗顾不得其他,跑去追他,“王爷!”   宁渊几步出了院子,一点没有留下的意思。懿茗刚跑到院子口,便被壮硕的婆子拦下。   “敢拦本妃?”懿茗不可置信。   “侧妃,”那婆子道,“宁安王府规矩,入夜便不能随意走动。”   “什么?”懿茗看着王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,手脚也停下了挣扎,颓颓地坐到地上。   “侧妃!”喜颜扶起懿茗。   “喜颜,王爷听了多少?”懿茗问。   “不知。”喜颜摇头。   懿茗摇摇欲坠,大喜之日便惹得王爷拂袖而去,定是恼怒她了。方才,她怎会如此冲动?明明那是她最重要的一夜,大喜之日忌动怒争吵,她怎么会在王爷面前如此失态?   “王爷,臣妾错了……”懿茗哭道。   “侧妃,不如明日与王爷道个歉,王爷看在护国公和老太后的面子上,定会原谅侧妃的。”喜颜扶着懿茗回屋。   “纵然有不是,可今夜是本妃的洞房花烛夜,他怎能如此待本妃!”懿茗听到护国公和太后的字眼,立马有了底气。   “侧妃,”喜颜好言相劝,“王爷的爱重才是最重要的。”   “是。”懿茗想了想也对,“本妃该如何做?”   “依奴婢看,侧妃今晚好好休息,明日向王爷告罪便可。”喜颜道,“王爷顾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,定是会谅解侧妃的!”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然是没有的,有的只是护国公和老太后的面子而已。   “也对。”懿茗拿帕子拭了拭泪水,端庄地回屋。可想得再明白,面对屋里焰火跳跃的喜烛,懿茗还是忍不住默默流泪。   宁渊一路回到主院,径直坐到不惊身旁,拿起方才一盏茶喝了一口,才道:“哥哥,如何能料得如此真切?”   “性情使然。”不惊道,“她若是如福尔那般温婉柔顺,也不至于如此。”他只是在烛火中添了一些“肆意”而已,让她的本性更畅快地释放出来。   “是这样吗?”宁渊有些疑惑。   “不若,你赶紧去安慰安慰你那表妹?”不惊笑道。   宁渊赶紧摇头。   “好了,夜深了,我便回了。”不惊起身,朝后挥了挥手,一眨眼便消失在夜色里。   宁渊也不再多想,起身走去里屋。   “夫君?”福尔坐在窗前,回首看他。   “是我。”宁渊走到她身旁。   福尔伸手抱住宁渊,轻轻一嗅。还好,单纯的他的味道,没有沾染一丝其他。   宁渊淡笑,在她发顶上落下一吻。    ☆、小惩   第二日,侧妃自然是要向正妃磕头斟茶的。懿茗由婢女伴着走去主院,一路顶着无数诧异的目光,若非是有了昨日的教训,她肯定是要将这帮不长眼的奴仆挖去眼睛的。   一进主屋,懿茗便恭顺地拜了下去:“王爷,昨日是懿茗娇惯了,请王爷原谅。”   宁渊抬眼看去,要不是昨日看到懿茗那般对奴婢,定然是会相信她现下的柔顺了。他道:“宁安王府有宁安王府的规矩,希望侧妃以后谨言慎行。”   “是,王爷。”懿茗颤了颤睫毛,缓缓抬眼向宁渊看去。眼圈一红,泪水从那白玉般的面颊上滑落,她并不起身,只巴巴地望着宁渊。今日她特意未上妆,皮肤仿若透明,配上沾了泪珠的眼眸,端的是楚楚可怜的姿态。   若是好色的男子,怕是早就不忍美人这般梨花带雨了。可宁渊丝毫未有扶她起来的意思,只皱眉道:“不早了,还不向王妃敬茶!”他看到福尔隐隐地忍着哈欠,心里对这侧妃更是不满。   “是。”懿茗攥了攥拳,玉葱般的手指抚了抚眼睛,泪水却是越涌越多。她委委屈屈地从旁边奴婢托着的案板上取了盏茶水,举到福尔跟前:“王妃,请喝茶。”因宁渊和福尔坐得近,所以懿茗不需起身,直接面向王妃即可。突然之间,懿茗仿佛明白了,这是王爷心疼她跪久了呢!如此一想,懿茗顾不得脸上还有泪痕,甜甜地笑了。   “嗯,”福尔接了茶水,“以后妹妹可要处处以王爷为先,谦和恭敬些。”她微饮了一小口,皱了皱眉,却是不语,拿过一个红包放到她手上。看了看面前这女子,她心想,才不会说什么早日开枝散叶神马的!   懿茗接了红包,又是颤着睫毛看向王爷,见他丝毫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,才咬了咬唇缓缓起身。王爷定是碍着这妒妇的面子,不得不如此。   “好了,王妃要去补眠吗?”宁渊起身,看向福尔。   “午后再补眠也是一样的,臣妾伺候王爷用早膳。”福尔一笑。   宁渊也是微微一笑,正欲伸手牵福尔,那厢懿茗却是上前柔柔道:“姐姐自去补眠,懿茗可以伺候表哥用早膳。”她隔开福尔,伸手挽上宁渊的手臂。   “放肆!”宁渊摆开她的手,绕过她,扶住福尔,“怎样?碰疼了没有?”   “无事。”福尔也只是稍稍被碰了一下。她对站在后面沉默不语的教习妈妈道:“妈妈最是懂规矩不过的了,您看这称谓不端,该如何罚?”   “这……”教习妈妈语塞。她只是老太后找个由头治治这丫头而已,可现下要面对的是护国公嫡女,老太后亲选的侧妃,她便不敢太过了。   “王爷,记得当初臣妾未进京都前称谓不当,妈妈罚臣妾写女诫女德各百遍,是不是?”福尔无辜地看向宁渊。罚抄书确有此事,也确实要各抄百遍,只不过,福尔一遍都没有抄,因为她不识字,全部由幽兰代笔了。福尔便是要借着这事,将幽兰的那口气给回过去。她特特加重了“未进京都”四字的音量,将懿茗的退路堵了去。还没进王府称谓不当是小事,都罚那么重,那在王府里自然不能轻了过去。   “是,不抄好还不得出门。”宁渊点头道。   懿茗闻言跌落在地,那女诫女德抄上百遍要多久?她忙道:“可王爷本就是臣妾的表哥……”   “妹妹现在都进王府了呢,怎能与以前相论?”福尔道,“既是妹妹不太懂规矩,那妈妈便搬去妹妹院里,好好与妹妹说一说规矩吧。”教习妈妈老是出来对她指手画脚,正好趁着这时候推出去,也落得轻松。   宁渊道:“一直到学好为止。”说完,还看了一眼教习妈妈。   教习妈妈立马跪下:“是,王爷!”   懿茗无法置信,这妒妇竟如此待她!教习妈妈怕她再生事,赶紧使眼色给奴婢搀扶侧妃。   “哦,还有一事,”福尔正要离开,想起什么似得又叫住她们,“用姜辣眼睛淌泪水太过辛苦,妹妹若无悔改之心实在不必欺瞒王爷。方才饮一口茶,本妃辣得差点下不去口,难为妹妹往眼睛上涂了!”说完,她还颇是“怜惜”地看了看懿茗。   宁渊闻言扫了一眼懿茗,眼里遮掩不住失望。   “表哥,不是的!”懿茗想争辩几句,却是哑然。她确实用了姜,只不过不像王妃说的,是没有悔改之心,而是为了看上去更柔弱凄美一些,让王爷心生怜惜之情。   “带下去好好管教。”宁渊语气很淡。他本就不喜小妾之流,懿茗这样在他眼皮子低下还在耍花招,更是不喜了!   福尔看着懿茗被拖下去,才娇娇地朝宁渊看去:“夫君,福尔表现如何?”   宁渊捏了捏福尔的肉鼻,赞道:“我的福尔一向出色!”他不必为福尔担心了,她虽然很善良,可却一直很聪敏呢!   “那是自然!”福尔一笑,随后轻道,“这内院的事,还要扰夫君清闲,便是福尔的不是了!”   宁渊微微一笑,牵了福尔的手去偏厅。   “哥哥?”福尔一眼就看到不惊坐在桌旁,吃得正欢。   幽兰一看,便立马将奴仆们屏退了出去。   “哎呀,还是你们这里的膳食好吃!”不惊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开口笑往嘴里塞。   “膳食都是大居灶里做了送到各院的呢,”宁渊诧异道,“哥哥的膳食自然是不敢怠慢的。”   “赶巧了,那盘开口笑是福尔方才在主院小居灶里做的。”福尔闻言却是道,“哥哥喜欢吃,下次福尔做了送一些过去。”想到今日小妾要来敬茶,她自然就睡不安稳了,况且还是一新婚夜被晾了一夜的小妾。   “夫君纳个小妾便是觉都不睡了?”不惊看着她困顿的眼睛道。他本是觉得男子多纳几个妾也是为了传宗接代,实在不懂宁渊为何如此推拒。本来嘛,这小妾也就是高兴的时候去逗一逗,不高兴的时候置一边就好,实在没必要揪着小错误不放,没得招惹不快。昨日也是见宁渊宁可拉着他喝茶,也不去见小妾,才帮了他一把。难不成是福尔太过霸道?不惊朝福尔看去,只见她忽闪了几下眼睛,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。   “哪里?”福尔笑道,“福尔是怕怠慢了护国公嫡女,惶恐至极才睡不安稳的。”   不惊轻笑。侧妃有护国公和老太后做后盾,福尔却是连最亲的哥哥都不在身边,不惊想起白泽芝,便对福尔更是怜惜。他道:“福尔放心,侧妃若有不好的心思,哥哥也不会饶她。”   “谢谢哥哥!”福尔甜甜道。   宁渊却是有些异样,第一个饶不了侧妃的该是做人夫君的他好不好。不过,福尔能得哥哥疼爱,也是她的福气,以后在府中能更舒适一些。   “还有两日,忘机要过来了。”不惊道,又看了一眼宁渊,“话说,这忘机名号不是你卖字用的?”   “他还真用了你的名号?”福尔诧异地看向宁渊。   “我本也以为他说说而已。”宁渊摊手。   “你们到现在都不知道,他用什么名号混得这般风生水起?”不惊道。   “已经这么有名了?”宁渊看到过烟云汤泉很火热,可毕竟离这京都远,便没有想到这样一桩营生的消息会传入京都。   “我们比较宅,甚少出门。”福尔道。   不惊无语。   “哥哥,恐怕还要麻烦再送一个面皮给他。”宁渊道。   不惊不解。   “前两日,他上山打猎,不慎被狼抓破了面皮。”宁渊想了想道,“你给我的一张面皮就是他在用。”   “现下没有戴面皮的必要了吧。”不惊道。宁渊都到京都了,不需要遮面躲着,更别提林渊这样无足轻重的人。   “有。”宁渊道,“他与我长得一模一样,出现在京都恐被有心人利用。”   “什么?”不惊诧异。   福尔看着他点点头。   不惊联想起他们的说辞,古怪地看了看福尔。   “哥哥,他们俩虽然长得一模一样,可性格是完全不同的。”福尔解释道。   宁渊点了点头。   不惊看着他们俩的神情,便摆手:“知晓了,他现下便在齐庄的商船上,我让人送一个给他便是。”再怎样,都是他们俩之间的事,他不便也不需要管。    ☆、来京   那一日,宁渊和福尔早就得了消息,林渊会在晌午之前到。他们备了马车正要去城门接,不巧,护国公携带夫人上门了。宁渊立马关照了何管家替他们接人,与福尔一起将护国公夫妇引了进去。   才坐定,护国公便道:“昨日,臣下与夫人等了一天都未见王爷带侧妃回门。懿茗是臣最宠爱的孩子,臣与夫人实在放心不下,今儿个便过来看看。”   “侧妃犯了错,教习妈妈便留下教导些规矩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怎么会?”护国公皱眉,眼睛刮过福尔,意义不言而喻。   护国公夫人拉了拉护国公的袖子,道:“老爷的意思是,懿茗可不比小门小户乡野出身,是巫马一族精心教养的,从小知书达理。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?”   福尔对他们的指桑骂槐只当没听到,毕竟,她的身份也不是小门小户乡野出身,没必要按他们心意对号入座。   “不会。”宁渊闻言不悦,只道,“这教习妈妈是老太后指过来的,最公正不过了。本王与王妃也是按着老太后的标准,怎会有错?”   “王爷不知道,”护国公夫人笑道,“这后宅的事最是复杂,主母迫害爱妾之类的事我瞧的多了。”说完,也是故意往福尔那儿看了看。   “哦,怪不得舅舅的庶出甚少。”宁渊点头。   福尔轻轻一笑,眼见着护国公和他夫人具是脸上一黑,又是颇有默契地朝她身上一看。她只好道:“新婚之夜,王爷正到新房,便见着侧妃自己扯下了红盖头,还在那打骂奴婢。”   护国公夫妇齐齐皱眉,懿茗怎会在新婚夜如此行径?   “王爷是最宽厚不过的了,眼见此自然是心中不喜,不愿留下。”福尔道,“本是件最小不过的事了,侧妃只待第二日好好与王爷道个歉便过去了。谁知,侧妃竟用姜汁辣眼故意糊弄王爷,更是让王爷恼了。”   “这么重要的日子,懿茗怎会出错?”护国公夫人道,“王爷,可否让懿茗出来,臣妇便是好好问一问,如何会成这样。”   “太后派下的教习妈妈最是严苛,不好好改过是不能解禁的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不若,找侧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来问问吧。当时,她们可是都看着的。”福尔道。见护国公夫妇点头,她便使人去遣来。   喜颜和欢语一进来便看到护国公夫妇,眼圈具是一红,却是依着规矩,跪下一一行礼。   “把你们叫来,便是问上一问,明知侧妃新婚夜是重要日子,怎还让侧妃自行将红盖头掀开了,做出如此失礼之事。”福尔道。   “老爷,夫人饶命!我们可都是劝过侧妃的!”喜颜和欢语哭着求饶。   护国公与夫人一听,老脸具是一塌。本指望她们替懿茗辩解的,哪知那人将指责落成事实。   “护国公与夫人也是明理人,你们的忠心他们自然也是看在眼里。你们劝侧妃的时候,还被侧妃打骂了,护国公和夫人自然不会怪罪你们了。”福尔和声细语道。可言语里,却将懿茗的第二个错点了出来。   “谢王妃,谢老爷夫人!”喜颜和欢语立即磕头。   福尔的话句句是实话,两个奴婢也是忠心的,断不可能被收买,护国公和夫人找不出不对之处,登时脸上难看得很。   “本妃与王爷也知侧妃是护国公嫡女,身份娇贵。可若是嫌位份低,只管在老太后赐婚前说出来,王爷不会强求,老太后也不是不通情达理,没必要在新婚之时弄出这么多不快,给王爷没脸。”福尔道。   “不敢不敢!”护国公一身冷汗。藐视皇族这种事,嫌命长了才会承认。   “王爷与本妃都能体谅护国公与夫人的一片爱女之心,若是觉得太后指派的教习妈妈太严苛,大可将侧妃领回护国公府亲自教导。”福尔看了一眼宁渊,对护国公与夫人道。   “岂敢岂敢,既是嫁入宁安王府,自然是由宁安王府来教导!”护国公夫人忙推辞。嫁出去的女儿要是如此领回去了,可就难再回王府了!此事自然万万不能答应。   “这就对了。”福尔笑道,“站在王爷身边怎可有一丝失礼?本妃也是觉着老太后指派的教习妈妈很是不错呢,太后这一片爱护之心,自当好好感激!”   护国公与夫人哪还能说什么,自然是连连称是了。茶也不喝了,赶紧告辞走人。   “王爷王妃,林公子到了!”何管家进来通报。随后,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漫步进来。   “这么快?”福尔起身迎过去,瞅了瞅他的新面皮。   “赶着过来沾沾王府喜气。”林渊看着她气色倒是还好,“没受委屈吧?”   “呃……没有,”福尔顿了顿,不过听到林渊这般关切的话语还是很暖心,“那是老太后赐下的。”   “老太后赐下,我们就搁着,反正也不差一口吃食。”宁渊道。   “身为王爷,恐怕以后小妾不会少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没事,来一个关一个,来两个关一双。”福尔道,“反正我这妒妇是当定了。”   宁渊一笑,将福尔搂在臂弯里。   林渊看着两人,想了想道:“尹先生过来没说什么?”   “有什么事吗?”宁渊回想了一番,好似没什么特别的大事。   “你的刀疤脸?”福尔想了想道。   林渊扶额。既然他们丝毫未受影响,那便随他们去了。看来尹先生也没把宁渊的身世告诉他,当爹的还没下定决心,那他也不好多说。他只好道:“伤疤早就看不出来了好吗!”   “虽然斗过一只狼很光彩,可下次这么危险的事能避则避,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。”宁渊教训道。   “谁斗过一只狼?”不惊从外面走进来。   林渊抬眼望去,只见那人款款而来,言语间总带着几分笑意,而且面善得很。他便笑道:“去山里耍不小心碰上的,费好大一番力气才没被当成腹中食。”   “哥哥,这便是挚友林渊。”宁渊立即为两人介绍,“林渊,这是我兄长……”宁渊顿住,想到“其澜”这名字可能不太方便用。   “叫我不惊便可。”不惊道,“正经名字不怎么用。”   “久仰久仰!”林渊知道,这不惊便是齐庄主子,营生可是遍布列国。   “哪里!”不惊道,“现下无人不知烟云汤泉的忘机先生。”   “忏愧!”林渊谦虚。这名号还是借的呢!   “赶路也挺累的,先用午膳吧,我们边吃边聊。”福尔道。   宁渊引了他们去偏厅用膳。两人本都是豪爽脾性,一番推杯换盏之下,林渊与不惊开始勾肩搭背起来。兼之,两人要合作开烟云汤泉第二家,更是有话可聊。   那厢,懿茗早就得知了护国公与夫人上了王府,便一直等着人来传她出去。可是,等到过午了,还不见人影,差人一问才知护国公与夫人早已走了。顿时,她跌坐在地。没想到护国公的面子,王爷都不给。在教习妈妈的劝说下,她才安稳地抄完女诫女德,差人送去给王爷。   宁渊也不好一直关着懿茗,与福尔一起唤来训诫了几句,见她态度恭顺,便解了她的禁。   懿茗安稳了几日,还不见王爷进她的房,心里又焦急起来,开始琢磨法子。   宁渊与福尔自然是没时间关注懿茗,因为林渊与不惊的烟云汤泉京都店开起来了,福尔对这开店的速度也是咋舌。仔细一想也是简单,汤泉是现成的,只需稍稍稍稍改一改泉池。制衣、歌舞、药房等本就是齐庄的店铺,连琴师不惊都给准备好了,而且,林渊本身就从雾柘带了两名琴师过来的,一切水到渠成。   开业那日,宁渊与福尔也是稍稍改了容,前去观瞻。   京都的烟云汤泉与雾柘不同,没有纱幔遮挡。林渊戴了白玉面具,立于木琴前,窄袖长衫,更显身形俊朗。   “要是能将那头发再打理打理,便更衬衣裳了。”福尔看着他半长不长的头发,对宁渊道。   “其实,这头发于林渊性情倒是颇为相符。”宁渊笑道。他倒是被一侧琴师面前的鼓和奇怪的支架给吸引过去了,道:“怎搬了那么多鼓?”   福尔看了轻轻一笑:“必然是声效有别。”   反观另一位琴师则比较正常,只手执了一柄紫竹笛,简简单单地立在一旁。   林渊两手各执两柄槌,开始在木琴上敲出一段旋律。如这缓缓琼音一般,淡雾轻送,花瓣三三两两飘然而至。一时之间,仿若春暖花开,悄然而烂漫。   这时,林渊沉静的眼眸往台下一扫,手一侧,在琴上轻撞出一道波浪音。这道音符一出,六位舞姬着嫣红轻纱飘然而至,轻纱翻舞间,花瓣从地扬起,在舞姬之间翩翩起舞。林渊垂眸,落到琴上的音符却是一改之前的轻缓,变得肆意而绚烂。轻灵的笛声随之附上,如翻飞的彩蝶,轻盈而欢悦。另一琴师却是在各种鼓里敲打,或淋漓,或热烈,或张扬,引得看客纷纷起身,欢呼赞叹。瞬间,仿若百花齐放,璀璨而夺目。台下听客也是热情高涨,眼眸出现了火热的光彩。   “从未听过这样的乐曲。”宁渊也早已起身,晶亮的眼眸满是赞叹,“很是震撼!”   福尔淡淡一笑。一如曾经,林渊依旧是舞台的主宰。台下观众疯狂呐喊,他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用弹奏出的乐曲操控了整个场面的跌宕起伏。   渐渐地,鼓声偃息,笛声渐弱,而林渊的敲击也放缓。仿若,灿烂一时的夏花飘然落下,静美,淡然……   听客随着乐曲沉寂了须臾,随机又欢声雷动。林渊心里也是一悦,京都首站告捷!抬头间,白玉面具悄然掉落。林渊倒是没料到这一幕,一下子愣住了。   众人也是被这变故砸得昏头转向!忘机先生琴艺出众,却是一直见不得真颜。现下的变故却是让众人终于窥见真颜,潇洒俊逸,肆意张扬,一如今日的曲风!众人当即蜂拥而上要就近再看一看忘机先生。林渊退后一步,这庄子比烟云汤泉大,自然没有限制人数,眼见这潮水般的听客涌来,赶紧由琴师与舞姬挡着离开。    ☆、谢宴   烟云汤泉因一曲花之舞迅速在京都走红,而林渊自然成了风头浪尖的人物。人道,曾见过忘机先生出入宁安王府;人道,这忘机先生是宁安王妃的妻兄;人又道,忘机先生至今未娶……   林渊扶额:“现下,我想出门买个东西都好麻烦!”   宁渊见识过他疯跑回王府的样子,也是一笑。   “人怕出名猪怕壮。”福尔道,“你知道我接到多少要与你结亲的帖子吗?”   “你认得帖子上的字了?”林渊道。   “是的,夫君亲自教我的!”福尔得意道。   宁渊看着福尔沾沾自喜的表情也不会去拆台,福尔那是只认得,写出来的字完全不能看,也是和林渊一样,又大又黑。   “你原本不识字?”不惊有些诧异,想象不出大将军嫡女,白泽芝亲妹会不识字。   “不记事了呗。”福尔望天。   “哦。”不惊又转向林渊道,“你那面具怎会掉下来的?”   “人本不羁,连带着佩戴的面具都那般任性!”林渊无奈道。   “照理说你一向低调,在雾柘无人见得你真面目,到京都也没几日,他们怎么得知你未娶的?”福尔好奇道。   林渊摊手:“我也想知道,我可是从未跟人聊起过嫁娶话题。”   不惊轻笑,宁渊和福尔常窝在王府中不出门,自然是不知道的。他道:“人见林渊的头发很短,以为他还俗没多久,自然是未娶了。”   宁渊和福尔闻言都是一乐,竟不知还有这么一茬。   “还俗?”林渊也是一愣,“他们把我当和尚?”   “谁的头发有你短?”不惊道。   林渊一想,脸上颇是无奈:“和尚。”   福尔“噗”一下终于笑出声。   “阿福,”林渊看她,“我觉得在王府谢宴上演出,危机重重啊!”   “换个面皮戴戴就好了。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哥哥,再赠一张不起眼的面皮给林渊?”   不惊无奈点点头,他又要使人去制一些面皮了。   谢宴很快到来,福尔端坐在厅里,对着一众官夫人淡笑。原本,她也是担心这宴席的,因为来客一个都不认得。可宁渊安慰她,他也不认得那些来客,只管交于何管家应付便好。如此,福尔也就能如此淡定地坐着了。   侧妃懿茗打扮得如花蝴蝶般在来客里穿梭,眼见着正妃端坐着,不由地更是得意。乡野女子哪里能认得这些官家夫人,还不是得由她懿茗来撑住?经这一谢宴,表哥定能看到她的好!   随着手持承盘的婢女婷婷而入,众位官妇贵女的眼睛都被那承盘上的点心吸引了过去。   “王妃,这便是如烟云汤泉里一样的……蛋糕?”这位官夫人是礼部尚书陈夫人,一下便认出了这点心。   “烟云汤泉?”众官妇贵女轻轻私语,闻言这烟云汤泉的忘机先生是宁安王妃妻兄,现下看来,这传言倒是真的。   福尔看着陈夫人微笑着点头。   去过烟云汤泉的女子毕竟少,且不说这帖子有多难得到,光二百两一帖就要让人好好算一算了。官家若是携带夫人去,没几百两银子是不够的,而一年俸禄又有多少。是以,众人皆是小心翼翼地托起那软糯的蛋糕,轻尝慢品。   “甜而不腻,清新软糯,果然不错!”随即便有人向王妃称赞。   “是!”也有人道,“怪不得烟云汤泉一帖如此昂贵,小小点心便可见稀贵。”   “闻言,里面所有奴婢、舞姬与琴师穿的衣裳皆出自繁丝缎锦铺。”又有人道。   “是吗?”一人惊呼,那繁丝缎锦铺可是最好的成衣铺了。   福尔点头:“是。”   “便是繁丝缎锦铺里新出的样式?”有女子未去过烟云汤泉,却是见过繁丝缎锦铺里新出的衣裳的。   “是。”立即有人应道,“那衣裳看似简单,却是衬得人清新脱俗,典雅温婉。”   “可是露那么多……”也是有人迟疑。嘴上这么说,可买的人依旧很多,打着私下穿给夫君看的小九九。   “前两日刚上的款式一点都不露,端庄得很。”有人道。她也是买了这最新款的衣裳,比现下穿的衣裳要轻巧得多,而且更显柔美。只是这宴会是王府承办,怕太突兀才没穿。   “是吗?那下宴之后便去看看。”众人皆是一喜。   “今日忘机先生会来吗?”有人问道。   “也许会吧。”福尔既没肯定,也没否定。   众人也不会追究真切,因为烟云汤泉有多火热,忘机先生便是有多忙。况且,即使忘机先生会来,也是坐男宾席。比起这个问题,众人更关心另一个问题。立马有人问了出来:“忘机先生真如传言所说,尚未婚配?”   福尔一笑,道:“尚未婚配是真,却是心有所属。”   众人闻得第一句,欣喜得很,全都忽视了第二句。   福尔心里默默扶额,忘了这里纳妾都是很正常的,心有所属算神马!林渊不仅才华出众,而且是个钻石王老五的存在,日进斗金也不为过。果然,那些官夫人皆是有意无意地提出家中某女仪态万千,端庄淑贞。那些贵女也是一个个整理妆容,温柔贤淑地看着王妃。   福尔只得道:“本妃只怕做不得主,却会一一转达各位的厚爱。”   官妇微笑点头,贵女也是眼含微笑。   懿茗见此,差点绞烂了帕子。她并未去过烟云汤泉,自然是一句也插不进,眼见着王妃与众人间的气氛倒是越来越好。   宴席也是顺当得很,王府的膳食自然是不差,况且还有福尔指点的新鲜做法。王妃本就温婉,宾客有心结交,一时之间,宾主尽欢。   宴后,福尔领了女宾去听乐。众人听闻是烟云汤泉请来的琴师,皆是欣喜得很。没想到宁安王府一次谢宴,便能听得很多人进不去的烟云汤泉仙乐。   福尔才坐定,何管家便过来,轻道:“王爷道,今儿个谨王、静王和敏王都来了。”   “那答谢礼另外准备,”福尔道,又看向幽兰,“幽兰,你去看着多准备几款,切不可出错。”   幽兰明了,与何管家一起下去。   福尔浅浅一笑,再看乐台上,已一切就绪。   林渊换了个面皮,立于木琴前。鉴于此时女客多,特选用了一首悠缓的乐曲。另一琴师执了奚琴,坐于一旁。林渊执槌轻敲,呤呤清清,若情人细语,柔情蜜意。木琴声息下,奚琴悠扬附上,悠悠缓缓,娓娓沉沉,似恋慕抚慰。此息彼起,仿若一言一语,一迎一合,琴瑟和谐便是如此。   福尔失笑。一首哀怨的曲子经林渊的手,生生换了个曲风,却异常协调。   曲闭,林渊又是沉静地一扫听客,又缓缓垂下眼眸。变故便是出现在这一刻,一道高声在幽静的院中响起,惊得林渊差点丢了槌。   “忘机先生!”一少年高呼。这人便是抚远将军府的少爷,闻人炟。   “忘机先生?”众人皆向林渊看去。   林渊心里咯噔一下,改换了面皮都能被认出来?想起被听客围堵的场景,脚下一软。   “一定是忘机先生,您的举手投足我都认得。”闻人炟几步便站到林渊面前,左右看了一番,拿出随身的一把扇,递过去,“先生之名久仰,晚生对先生的字画音律皆有仰慕,还望先生收下。”   林渊一顿,字画?他眼眸扫过安坐于下的宁渊,只得淡笑受下。   众人见他收下闻人炟的扇子,便知这真是忘机先生,纷纷起身。闻人炟见此,也是抱歉地朝林渊一笑。   林渊一看,到底是官员,没有在烟云汤泉里的听客那般疯狂,好歹能稍微收敛一些。他扬声道:“各位大人。”   众人顿住,朝台上那人看去。   “现下是宁安王府的谢宴,若有赐教,可去烟云汤泉找鄙人。”林渊道。   如此,众人犹豫了一番,又稳稳入座。再怎么追捧忘机先生,也不能在王爷面前失仪。   曲终必是人散,一场谢宴忽略最后,倒是顺利完美。众臣子家眷临走时,皆得到一份小糕点,更是十分欢喜。   福尔回到主院正厅里,人都在,一人一杯茶水轻啜着。   “林兄,”不惊笑道,“现下是面皮都不管用了,有人凭着你的神态举止便能将你认出了!”   “此等火眼金睛直教某汗颜。”林渊扶额。   宁渊也是淡笑,见福尔过来,便拿了一盏茶递给她:“今日可还好?”   “一切顺利。”福尔笑道。   何管家缓步走来,仿若心有思虑。他一一行礼之后,道:“王爷,其他礼皆入库,还有一些,奴……”本来这谢宴是答谢之前众臣送的迁府礼,现下众臣应宴免不了手里也会提上一两件意思一番。   “是什么?”宁渊看他吞吞吐吐,便问道。   “姬妾。”何管家扶额。   众人闻言一默,宁渊面不改色道:“选个偏远一些的院落,安置进去。”   “是。”何管家领命离开。   “这下热闹了。”林渊道。他看得出宁渊也没有纳妾的意思,便随便调侃了一句。   “哦,对了,”福尔想起来,“方才有好些官妇有意向将家中女子给你做妾,托我问问你的意思。”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有很多。”   “免了,谢谢。”林渊皱眉。   “林兄也老大不小了,不娶正妻,好歹也纳几个美妾添香。”不惊道。   “不必了,人多便麻烦,还是一人自在!”林渊道。现下琴师也拎出了好几个,倒是有空闲了。新买的庄子很偏,正好可以拿来用。还有,听说京都东面那山便是胥山,林渊摸了摸下巴,打算有空去转转。   “话说,你们制的那些个点心,放我店里去卖卖罢?”不惊道,“看着有钱可赚却不去赚,我心里痒得很!”   福尔失笑。足不出户,也能赚得万金了!    ☆、大诫   懿茗本是打算在谢宴上长袖善舞,引起王爷的注意,可事与愿违。眼瞧着王爷夜夜与王妃宿在一起,从不看她一眼,懿茗气得直咬牙。更有甚,谢宴之后,王爷收了十几个姬妾。她与王爷还未圆房,竟又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妾,懿茗恨不得将那些个姬妾都划花了脸,让王爷永远厌烦。直到喜颜和欢语打听到那些姬妾也未有侍寝,懿茗的心里才好过一点。不过,还是得加紧想出个法子,懿茗皱眉思索。   一日早晨,福尔刚洗漱完。幽兰过来轻道:“王妃,侧妃现下在厅里,等着给王妃请安。”   “什么?”福尔一顿,“她发什么神经?”   幽兰也是无语。侧妃进王府这么久,还从未给王妃请过安呢!   “王爷还在跑圈?”福尔问。   “是。”幽兰答道。   “那便先去会会。”福尔起身向外走去。一入正厅,福尔便见着懿茗着一身丁香色交领曲裾,柔媚得宛若春日娇花。   “王妃安好!”懿茗柔柔跪拜。   “起吧。”福尔坐下,拿着幽兰递过来的一杯花水轻啜一口。   “妹妹进府一直身子不适,未有向王妃姐姐请过安,今儿特来向王妃姐姐请罪。”懿茗跪地不起。   福尔抬眸,身子不适?不该是因犯错而闭门抄书?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护国公嫡女,如今却是低声下气,还跪地不起?她可没有动不动让人跪着的癖好!福尔看了幽兰一眼,道:“既是身子不适,便坐着说话。幽兰,去扶侧妃起来。”   “是,王妃。”幽兰三两步走去,伸手托了侧妃的手臂。   懿茗咬牙,却不得不起了。她知道王爷每日有跑圈的习惯,特算好了时间过来,打算在跪地之时让王爷撞见,好让王爷明白,这个温柔的王妃背地里也是个苛待妾室的。   懿茗刚入座,宁渊便走进来,他眼下一扫,道:“又怎么了?”   “王爷安好!”懿茗眼里一喜,道,“懿茗特来向王妃姐姐请安。”   福尔自然听出了宁渊那“又”一字的不耐烦,见懿茗凑上前答话,便只浅浅一笑。   宁渊便点头,对福尔道:“王妃,伺候本王沐浴。”   平日里,宁渊沐浴可从来不用她伺候的。福尔愣了一愣,却是马上一笑:“是,王爷。”说着,便跟在宁渊身后,只留了懿茗一人在正厅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宁渊一进内室,便问福尔。   “如夫君所见,过来请安的,正好在夫君来之前。”福尔语气很随意,可加重了“正好”二字。   宁渊看她没甚事,便一笑,拿了糕点给她:“先吃一块垫垫,还不知要搞甚事。”   “谢夫君!”福尔甜甜一笑,“夫君先去沐浴罢。”   宁渊捏了捏她的肉鼻,去了更衣室。   待宁渊与福尔出来的时候,懿茗已是等了好久,茶都换了两盏了。   “侧妃既已请过安,怎还在这里?”宁渊道。   懿茗一堵,气息辗转了几次才稳下,道:“臣妾许久不见王爷,特等候在此。”   宁渊沉默下来,抬眼看了看懿茗。   懿茗见王爷看过来,立马道:“王爷还记得吗,以前王爷赞懿茗穿丁香色衣裳最是美丽。”说着,她拎起裙摆,悠悠在王爷面前转了一圈,眼眸水水地看去。   福尔了然,是准备打往日旧情的牌子了。宁渊依旧沉默着,看神情是在回忆。懿茗一看,心里一喜,更是念叨青梅竹马的时光。福尔闻言只得扶额。   宁渊回过神,向懿茗看去。懿茗以为她的法子奏效了,顿时喜形于色。   宁渊见她停顿下来,便道:“懿茗……”   懿茗两眼含羞,轻喃:“王爷……”   福尔看着懿茗微微颤抖的唇角,已脑补下一步是不是要执手相看泪眼的戏码了。   宁渊抿了抿唇,道:“本王细想了一番,好似赞你穿丁香色衣裳好看的是谨王,而非本王。”   懿茗脸上的笑意一顿,仿若冰花碎裂。   福尔闻言拿帕子挡了上扬的唇角,轻轻一笑。   “怎么会?”懿茗道,“明明是王爷赞懿茗的!”   “不,本王不会记错。”宁渊道,“那日谨王看中本王的一方丁香紫玉镇纸,他便道最爱这颜色,让本王将那镇纸让与他。你那时正好过来,他便赞了一句,懿茗穿这丁香色最是好看。”   懿茗茫然了一阵,脸上突然一阵白一阵青。   “侧妃竟是将谨王这句赞惦念至今啊……”福尔轻喃一声。   声音很轻,却足以让懿茗听见,她瞬间便白了脸。懿茗登时跪下求饶:“王爷,臣妾没有惦念谨王的话,臣妾一直以为是王爷赞的!”   宁渊只淡淡地扫过她。   懿茗拿帕子王眼角一掩,哭着求饶:“王爷,臣妾也是过于思念王爷!王妃整日霸着王爷,臣妾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,才……”   福尔心里也是无奈一叹。女子出嫁得不到夫君的疼爱,该是多可怜。可是,宁渊的态度已那么明确了,还巴巴地凑过来,怪谁呢?她可不当圣母,将心爱的人推给其他女子,自己扶框迎风落泪。   “幽兰。”王爷道,“使人去将那听风苑里所有人叫来主院。”   幽兰应下,走去外面。   懿茗一怔。那听风苑里住的都是谢宴上送来的姬妾,她不明王爷此举有何用意。突然,她脸一抬,眼睛瞪大。把姬妾全都叫过来,是要一一排日子伺候?她只是想从王妃手里分得一些日子,可没想过要与那么多女子一起。   “王爷……”懿茗两行泪水一落,不停地使帕子轻轻拭着。   “侧妃,今日帕子上可沾姜汁了没?”福尔特意朝懿茗手中的帕子看去,“要不要找太医来问问,这姜汁会不会辣坏眼睛?”   懿茗气得一下止了泪水,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。   宁渊轻轻一笑,看着福尔宠溺道:“调皮。”   福尔眨着眼看宁渊,要多无辜便有多无辜,她明明是为了懿茗好。   很快,听风苑里的姬妾全都来了,柔柔地跪下行礼。   “起吧。”宁渊挥手,“找你们过来,是一起来听听侧妃的怨言,顺带解决一番。好了,侧妃,你继续。”   “这……”懿茗一顿,不过想来那么多人都是与她站同一战线的,稍稍也有了些底气,至于将来,这些个姬妾根本不是她的对手!她理了理思绪道:“王爷一直被王妃霸在屋里,臣妾入府已久,却一直未能沾得王爷的身。这女子凶悍嫉妒,便是犯了七出,请王爷责罚王妃!”   “是啊!”身后有轻微的应和声。她们也是到王府很久,这还是第一次见着王爷呢!不过,里面不乏旁观的,不言不语,只看着两厢争斗。   懿茗见有人应和,心里更是有恃无恐。   “王爷,妹妹们都对臣妾不满呢。”福尔朝着宁渊嘟嘴撒娇。   宁渊看着她润润的嘴唇,微微一笑。转眼看向一众姬妾,眼里却没有了笑意。他道:“侧妃以为,王妃的容色如何?”他自然也不会问品性之类,毕竟相处才几日,问品性也不太实际。   “这……”懿茗秉着贵女的礼仪,道,“王妃自然是花容月貌,国色天香。”众姬妾也是点头不否认,王妃的确是容色倾城。   “那侧妃以为,自己的容色如何?”宁渊又道。   懿茗一顿,一息间思虑了前后,才决定还是秉着端庄淑德,谦虚敬慎的贵女品德,回答道:“臣妾蒲柳之姿,却是克已谦慎。”   宁渊道:“既是有自知之明,如何还要扰到本王面前。”   懿茗与众姬妾皆是不明。   宁渊道:“王妃倾国倾城,本王眼里如何还容得下其他姿色?”   福尔看着宁渊浅浅一笑。   懿茗与众姬妾差点晕倒,总不见得自夸美貌如花吧?懿茗思索了一下道:“王爷,女子贤良淑德才是最重要的。”   宁渊道:“王妃知书达理,秀外慧中,从不似某些女子以争宠为乐,如何不贤良淑德。”   懿茗中枪,抽了抽唇角,已不知如何回对。她想分得王爷的宠爱,也是错了?传闻中宁安王的温润如玉呢?她不明白,再温和的男子在心爱的女子面前,也是会奋起的!   “现下,本王给你们一个选择。若是想离开王府的,拿了身契便可走了。若是想留在王府,那便安安分分。如有不安分的,王妃直管发卖出去。”宁渊的声音温温的,却是沉入人心底。   懿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。这是什么意思?   众姬妾犹豫了一番,两位女子犹豫着走出来,愿意离开王府。她们本不是自愿来做姬妾的,有机会自然要试一试。   幽兰拿出她们的身契,又给了她们一人五十两银子。   姬妾见不光可以拿回身契,还有银子可以拿,又是走出了三位女子,余下的便是再也不动了。   宁渊也没有强求。弱女子若是外面没有奔走的去处,也很是困难,留下也是多一口吃食的事。他想了想道:“你们若是愿意在王府做活,与幽兰说一声也是可以酌情安排的。”   有几位姬妾也是松动了,立马朝幽兰看了过去。剩下什么都不愿意的,宁渊也自然不会再去管了。   “王爷,臣妾……”懿茗见身后的一众女子被解决得差不多了,心里不免着急起来。   “你……”宁渊觉得有些难办了,护国公嫡女可不能随便休掉,若安分些养在王府里倒是可以,可她会安分吗?论情分,懿茗还是他表妹,心不坏,只是被宠坏了而已。宁渊想了想道:“以后你有心上人,本王便放你出去。”   懿茗瘫坐在地。   “王妃,时候不早了,用早膳吧。”宁渊解决完一众人之后,便看向福尔。   “是,臣妾伺候王爷用膳。”福尔笑道。   “王爷……”懿茗哽咽道,“表哥,你忍心如此待懿茗吗?”   宁渊刚想说什么,被福尔拉住。福尔转过身,道:“侧妃方才指责本妃,是不是算不敬主母?是不是该请教习妈妈过来问一问,不敬主母该如何罚?”   懿茗瞪大了眼睛,退了一步。   “哦,还有,妄议主母,是不是犯了七出之口多言?”福尔笑道,“这个……”   懿茗一听,都提到休妻了,立刻爬起来道:“王爷还是用膳吧,懿茗不打扰了!”说完,直往外跑,还差点撞上了人。    ☆、前生今世   “公子。”幽兰向不惊福礼,又侧目看了看外头的林渊。   林渊看了看那人离开的方向,才走了进来。   “你们用过早膳了没有?”宁渊牵了福尔往偏厅走,一面对后面道。   不惊点点头。   林渊看了看外面的日头,道:“你们还没用早膳?”   “是啊,到现在还没吃上早膳呢。”福尔苦哈哈道。   “这是出什么事了?”林渊诧异。   不惊看那阵势便了然了,笑道:“王爷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,遣散姬妾呢!”   “所以,方才出去的是姬妾?”林渊道。   “是。”福尔点头,想了想道,“最后一位是侧妃,不过也算是妾。”   林渊沉默。   幽兰给宁渊和福尔奉上米粥,又给不惊和林渊上了茶水,才退下。   “要我说,姬妾遣散了作甚,留着逗乐也是不错。”不惊道,“以后谁办宴,你再转手送出去,也是省钱。”   福尔一脸黑线。这是有多脏,成公用的了。   “你养了多少姬妾?”林渊闻言便问道。   “没有。”不惊摊手,“浪费钱。”   “你是有多抠啊。”林渊摇头。   宁渊轻咳两下,道:“我家夫人在呢。”   “这话题儿童不宜了?”林渊诧异,这尺度也太高了。   宁渊闻言也是汗颜,他本意是男子不该在夫人面前谈姬妾等轻浮之事。   “我是儿童?”福尔看向林渊。   不惊哈哈笑了,也是觉得林渊说话有些意思。目前他身边没有人,真难以想象他这样子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。他直接问道:“林兄,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?”   林渊想起方才差点撞到他的女子,又想了想佳佳,才道:“至少要康康健健的,可以和我一起跋山涉水。”   不惊和宁渊皆脑补了一个壮实的女汉子。   林渊又道:“能与我聊聊诗书琴画的。”   不惊和宁渊又是脑补了一个聪敏端方的温柔女子。   “就这么简单。”林渊总结了一句。   “很难找。”不惊道。   福尔明白,光是跋山涉水这一条,能做到的女子便是很少。这里的女子皆是柔弱的,大多窝在闺房里做女红,上个街市已是极限,这样的女子能爬的动山?有这等体力的,会诗书琴画的又是极少。   宁渊看了看福尔若有所思,她倒是既能跋山涉水,又能聊得诗书琴画。从胥卉镇到雾柘镇的一路跋山涉水,福尔丝毫没有怨言,而是过得多姿多彩。遇到危险,她与林渊又能配合得如此默契。而且,林渊的曲子,福尔都能明白。不过,细细看来,他们俩之间又没有暧昧,只有亲人间的熟悉与关怀。不过,林渊见惯了福尔这般的女子,要找个类似的不足为奇。   “难找便慢慢找,急甚?”林渊挑眉。   “怕是找到最后,只有男子才能满足你这条件了。”不惊乐得哈哈大笑。   林渊自然不以为意,他性向很正常好么!   宁渊搁下箸,拉回不惊的注意力,道:“哥哥,你们过来所为何事?”   “哦,”不惊才想起过来的目的,“我与林兄打算去后面胥山转转呢!”   “烟云汤泉才开出来呢?”福尔道。   “雾柘的烟云汤泉不是照样开得好好的?”林渊笑道,“我已留下琴谱,我与不惊找的琴师具是资质颇高,即便我不在,他们也是能独当一面的。”   “那路上务必小心。”宁渊道。   “这是自然。”林渊道,“哎呀,好久没去山上跑了,好怀念啊!”   众人皆是哈哈大笑。   “好了,我们回去收拾收拾,午时便出发。”不惊起身道。   “我与福尔有几句话要说。”林渊道。   福尔也是纳闷,难不成是担心她被那帮子姬妾欺负?   宁渊看着福尔的满脸问好,也是浅浅一笑,道:“我去书房。”   “好。”福尔一笑。   林渊见只剩他们俩了,犹豫着道:“那侧妃是什么来头?”   “嗯?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你说懿茗啊?她是护国公嫡女,老太后的嫡亲侄女,宁渊的表妹。”   林渊沉默了。   “怎么了?有问题?”福尔道。   “她……与佳佳长得一模一样。”林渊道。   “太……狗血了吧?”福尔惊道。   “她是土着?”林渊道。   “应该是吧,穿越过来的能接受表哥当老公?”福尔道。   林渊眼眸一垂,总会有一些失落。   “若她是穿越来的,那她紧巴着宁渊不放,倒是可以解释了。”福尔道,“因为宁渊和你长得一模一样。”   林渊抬眼看她。   “侧妃住在碧流苑,你可以换个面皮,扮作小厮过去探一探。”福尔道。   林渊想了想,道:“宁渊那……”   “怕什么?”福尔道,“他们还没圆房呢,若懿茗真是穿过来的,宁渊一定会想办法成全你们的。”   “好。”林渊想了想便出去了。   福尔静静立在窗前,直到幽兰拿了一盏玫瑰花水过来。她道:“王妃是担心林公子上山?有同去的人相伴,自是会安全许多,王妃不必担心。”   福尔回神,轻啜一口,点头。   “王妃,我们这里倒是有一条地道直接通往胥山上。”幽兰道。   “什么?”福尔一愣。   “我们逃出京都之时,便是走的这地道。”幽兰道。她知道王妃现下不记事,便与她道,“那地道口便在书房。”   “这地道是谁挖的?”福尔道。   “不知。”幽兰道,“那一日是皇上带王妃与幽兰走入那地道的。”   “那母亲怎不与我们一起走?”福尔道。   “夫人道,她要守在这里,等将军回来。”幽兰道。   福尔轻轻一叹。   很快,林渊走了进来。   福尔看那神色便明白了:“懿茗不是?”   林渊点头。他去的时候,懿茗正在那大发脾气,对奴婢打骂不止,他的佳佳绝不会这样。他在那看了好久,可以肯定那人绝不是佳佳。   福尔抿了抿唇,倒了杯茶水给他:“你看,是不是很有意思,宁渊和你长得一模一样,懿茗和佳佳长得一模一样。”   林渊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思维却还是在想懿茗这人。对于懿茗不是佳佳,他又是希望,又有些庆幸。   “就仿佛,他们是我们的前世一样。”福尔想了想道,“如果我没有穿过来,宁渊的正妃估计就是懿茗的,他们会在一起。你如果没穿过来,你会和佳佳在一起。”   林渊看向福尔,思索着她的话语。联想起他们相似的面容,他轻轻一笑:“听你这么一说,倒真像那么一回事。”   “我们便是在时空夹缝里迷了路,错了今世,扰了前世。”福尔道。   “别瞎想。”林渊道,“宁渊不是懿茗的,他现在是你的夫君。”   “好久没文艺了呢!”福尔嗔怪道。   林渊扶额。   “你说,前生今世不该是一模一样吗?”福尔好奇道。宁渊和林渊性子差那么多,懿茗和佳佳又是不同,唯一相同的只有面容。   “人的脾性都是在生长环境和后天影响下形成的,”林渊道,“若真是前生今世,两者环境相差那么大,自然不可能一模一样。”   “所以,只争今世,不看往昔与未来。”福尔道,“走过一个轮回,便是面目全非。”   “自然是活在当下了。”林渊笑道。   “说到当下,现在倒有个事。”福尔道,“这府里有条地道通往胥山,我与幽兰从将军府逃出京都,就是从那地道里出去的。”   “是吗?”林渊惊讶。   “是。”福尔点头,“入口便是在书房。我看这事好似没什么人知晓,到时候说不得能派上用场。”   “这次要不我与不惊先去探一探?”林渊道。   “可以。”福尔道,“哥哥倒是也能信得过。”   “那便去将不惊叫来书房,我们先去书房与宁渊说一说。”林渊道。   福尔使一个奴婢去找不惊,召了幽兰和林渊一起去宁渊所在的书房。    ☆、地道   福尔和林渊到书房的时候,宁渊正好在写字。他见两人过来,便搁下笔:“可是有事?”   “是。”福尔笑着点头,“这书房有些玄机,我们唤了哥哥过来与夫君一同探究一番。”   这书房是原樊厦大将军的书房,因莫桑攻入樊厦并未引起动乱,这将军府也便如此完好地保存下来。主屋是烧毁之后重建的,其他分文未动。宁渊环视一周,这书房摆设很是简单,只就书格里的书籍多一些而已,难不成是这书有问题?他道:“哪里有玄机?”   “这书房有地道。”福尔看了看幽兰。幽兰步出,一指罗汉榻:“王爷,地道便是在那榻下。”   “那地方倒是不怎么会留意到。”林渊笑道。   几人走到罗汉榻近处,移开床踏细细看了看。   林渊道:“移开这罗汉榻再看。”因这地道是秘密之事,不便叫奴仆过来,宁渊便上前与林渊一起抬起这榻。移开罗汉榻之后,他们查看了一番,榻下地砖很是平整,并无异样。   “那日,王妃与幽兰到这书房的时候,这地砖是启开的。”幽兰上前指了一块地砖道。   林渊施手按了按,地砖纹丝不动。   “你们……这是在做什么?”不惊走进来道。   “哥哥,这地砖之下有密道。”宁渊道。   不惊敛了笑意,上前查看。按了几下也是没有反应,他便拔出一把匕首出来。   “哥哥,这会不会触动什么机关?”福尔见他拿匕首要扎下去,便立马道。   不惊一脸黑线,顿下动作,问道:“这地道是谁发现的?”   “公子,王妃与幽兰逃离京都时,便是走的这地道,皇上带的路。”幽兰道。   “那这地道极有可能是皇家建这些府邸之前便埋下的。”不惊道。   “方便城破之时,携带重臣逃离?”福尔道。一瞬间,她已脑补落难帝皇携带忠良臣子忍辱负重,蛰伏数载后谋求复国的戏码。   “人家是一孕傻三年,你还没孕呢就先傻了。”林渊按了一下她的脑袋,“哪个皇族会时刻想着国破?”   “我这不是不想说皇族阴险吗?”福尔委屈道,现下身边还有两个皇族之人呢,虽说不是原樊厦的。她道:“不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?赐府邸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监视与暗杀的地道,这皇帝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?”   不惊看着福尔的样子轻轻一笑:“大智若愚,还不错。”这监视与暗杀自然不会是皇帝亲自来做,肯定是有暗卫或亲信来办的。   福尔摸了摸脸,长得像笨蛋?宁渊看着福尔,也是失笑。   不惊道:“重臣的府邸是皇帝赐下的,若是忠心耿耿便也不会派人来监视,若是有异动,便可从这地道过来,或监视搜查证据,或直接灭杀。很显然,以前不曾有听过类似事件,那樊厦皇族还未有启用过这地道。唯一一次使用,怕就是领了你们逃走。”   “我们逃出京都之日,一共有多少人一起走的?”福尔问幽兰。   “那日,夫人不愿意离开,皇上就带了王妃与幽兰离开的。在地道内,皇上并未去其他重臣家。”幽兰想了想道。   “看来,樊厦帝皇还是颇为看重大将军的。”不惊道。“国破之前,还能赶过来将大将军妻儿送出京都。”不惊与宁渊皆看了一眼福尔,沉默了一下。若是莫桑未有攻下樊厦,那大将军嫡女将是何其风光,现下,却是连姓名都改换了。   福尔自然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,因为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白芙蕖。   不惊起身,取出一支手指般细长的小笛,置唇边吹起。没有听到一丝声音,却召唤来一只蝙蝠。   福尔和林渊皆是好奇,不过没敢出声,怕惊到那小蝙蝠。   不惊没有避讳他们,拿笔写了几字,将小纸卷在蝙蝠爪上,将蝙蝠放飞。   “哥哥,”福尔星星眼,“连蝙蝠都可以驯服了做信使?”   不惊看着她晶亮的眼眸,也是一笑。就算没有那绝色的面容,福尔也是极容易得到宠爱的,任谁被这样的眼眸看着,心里都会软得一塌糊涂吧。他道:“要送你一只玩吗?”   “不……”福尔只摆手,“福尔只是好奇,并不想要养这类……怪异的家伙。”她都没好意思用丑陋一词,颜控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动物,怎么地也得养个萌萌哒小动物。   不惊也是一笑,言归正传:“这地道既是皇族搞出的,那现下通知了坐镇在皇宫中的小皇帝,若有异相也不用担心了。”   宁渊点头。   不惊拿了匕首插入地砖缝隙一划,使力一翘,地砖便松动了。   “这匕首倒是很不错!”林渊赞道。   不惊举起看了看,有些忍痛道:“只此一把,便送于你罢。”说着,便将匕首递给林渊。   “不,我便是赞一句,你不必赠我,我有刀呢。”林渊见他肉疼的模样也是一笑,不过还是挺感动的,“再说,我是拿这匕首杀野鸡吗?放我手里也是浪费,你便收着罢。”   不惊闻言一笑,便拿匕首揭开地砖,只见下面便是下沉的石阶。   “下面有光亮。”林渊道。   “林公子,那地道里面是以夜明珠照明的。”幽兰道。   “这里到胥山就算直线过去也是很远距离吧,好生奢侈!”林渊道。   不惊却是将那地砖查看了一番,道:“这地道可以肯定不是将军府自己挖的,而是皇族挖的。”他一指地砖反面的凹扣道,“外面的人不容易打开这地道,却是方便地道里的人出来。”   几人围上一看,具是点头。   “你物什可收拾好了?”不惊问林渊。   “那个不用收拾,带上房里的背包便齐全了。”林渊道。   “那我们现下便走这地道看看里头有什么秘密?”不惊道。   “好!”林渊眼眸一亮。他天性里携带冒险因子,对这地道自然是十分感兴趣的。   “幽兰替公子将背包取来。”幽兰道。   “谢谢!”林渊点头。   “幽兰,顺带拿些干粮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是,王妃!”幽兰福身下去。   “落。”不惊道。一道黑影轻巧落到他面前,静闻下令。不惊道:“去选两个身手好的过来。”   “是,主子!”落轻跃出去。没多久,三道黑影便候在屋里。   幽兰很快取了背包和弩过来。林渊背上背包,接过弩,一转身便看到不惊直盯着他。他紧握了握弩,道:“怎么了?”   不惊却不是对那弩感兴趣,福尔是大将军嫡女,林渊与她熟识,能拿到弩来用也不足为奇。他只是觉得那背包从未见过,很是新奇,便施手摸了摸,属于商人精明的习性袒露无遗,道:“你这背包倒是真不错!有这等方便之物怎不与繁丝缎锦铺说,也好赚上一笔。老惯例,我分成与你,你给画图纸。”   “这么简单的事,福尔你画吧。”林渊无所谓道。   “哦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你也知晓这些东西?”不惊挑眉看他的小弟妹。   “嗯。”福尔乖乖点头。   “那画好便交于落,他会每月给你领回分利银钱的。”不惊道。   “不用不用,这么简单的东西,哪里需要给分利银子。”福尔推迟。   “拿着罢,若是有类似稀奇玩意,直管画了图纸交与落。”不惊道。   “是,哥哥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那我们便出发吧。”不惊道。   两道黑影闻言瞬间移入地道,随之一道轻微的闷哼传来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外面几人都是好奇。   “里面没有机关呀!”幽兰也是疑惑。   “主子,”先入地道的那两个暗卫道,“小心地滑,下面全是苔草。”   “噗……”福尔笑起来。这暗卫是太心急了?   幽兰也是轻轻一笑。她们下地道的时候,倒是时时警惕着,小心地扶着墙下去的,未有滑到。   “那我们便下去了。”不惊道,“这地砖与罗汉榻都恢复原样,以防有人心突然闯入。”   “好的,哥哥多加小心。”宁渊道,“林兄也一路顺畅。”   不惊和林渊点头,小心地步入地道中。宁渊和福尔看着他们离开视线了,才小心地将地砖合上,挪过罗汉床。    ☆、中毒   不惊和林渊离开之后,福尔便常常与宁渊一起待在书房。宁渊看书,福尔便趴在桌上拿笔画图纸。   “这是何物?”宁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福尔身后。   “皮包。”福尔笑着答道。画了些背包之后,她便着手画了一些皮包款式出来。礼服都已出来,相应配饰自然也要跟上。手拿包、手提包、斜跨包、单肩包等等,女子配礼服或者男子外出之用,都是极好的。现下福尔想得很好,画了好多款式,可真到面市的时候,她才发现,只有小款的包包才是由贵女戴着的,大一些的包包她们压根不用。因为,她们身后有奴婢跟着,大一些的包包反而都是由奴婢提着跨着。而男子倒是如她所料,背包与提包卖得比较好。   “装不下多少东西吧?”宁渊只见过林渊上山会背包,平日里最多看到些背书篓的或背包袱的。这图纸上的好些都是看起来很小,不像是能装很多东西的。   “女子可以用上。”福尔道,“放些银钱、梳子、发簪、面脂、口脂之类,小巧又好看。”   宁渊闻言淡淡一笑:“你这脑瓜子是如何想出来的?”   福尔想了想,只好道:“也便是出门在外时感觉到不便,才想出来的。”   “王爷、王妃。”幽兰端了下午茶点进来。自从这书房打开地道之后,便不怎么让奴婢进来了,连打扫的奴仆也是幽兰选了又选放进来的,打扫也是幽兰亲自盯着的。   福尔捏了一块饼干吃,又拿过一盏花水饮了一口,又继续画着。   突然,一个小小的身影进来,喊道:“皇叔、皇婶。”   幽兰赶紧看了看四周,到外头去守着。   “皇上有事?”宁渊放下茶盏,走了过去。   “朕来看皇叔,他不在?”小皇帝道。   “你皇叔前几日用蝙蝠传了消息去宫里,没收到?”宁渊道。   “收到了。”小皇帝想了想,道,“他只道若有异象出便按下。”   “在这府邸下有地道,你皇叔便是去查探这地道的。”宁渊道,“若地道没甚特别,那你皇叔便会在胥山上玩几日再回来。”   “胥山有甚好玩的?”小皇帝板着脸,眼睛却是有几分晶亮。   “打猎。”宁渊道。   小皇帝抿了抿唇:“那朕下次再来。”   “皇上慢走。”宁渊道。   小皇帝闻言看了看福尔,却是不作声。   “皇上可要带些饼干回去尝尝?”福尔想了想道。   小皇帝立即点了点头。   福尔为自己的眼力点赞,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圣心。不过,难道不是因为那皇帝是小孩子?她自然是忽略了,出去吩咐了幽兰几句,又返回。   小皇帝现下倒是微微有些尴尬,抿嘴与宁渊相望。   福尔见他们俩这样子,便是一笑。她看了看用过的饼干,不知道皇上介不介意,便拉了他到桌边:“这是才出炉的饼干,现下凉了正好吃,蓬松酥脆,皇上尝尝?”   小皇帝倒是没排斥,看了看福尔,伸手捏了一块吃。他可是一进来便闻着香味了,只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开口。他知道皇叔皇婶没有恶意,也不必使人试毒了。   福尔看着他鼓鼓的小嘴很是可爱,一时欢喜便问了几句平日里的学习,叮嘱了一番要好好注意休息。说到底,这小皇帝还是个八岁的孩子,只因这道身份,大家都忽视了他的年龄,拿他当大人看待的。   “午时之前是一定要睡觉的,不然长不高哦!”福尔道。   “嗯。”小皇帝点头,心里却是想,皇婶是拿朕当敏皇叔、静皇叔般哄?事实上,他自己也将自己当成了大人,忘了他也只比那两个小萝卜头大一点点而已。   很快,幽兰拿了满满一食盒今日刚做的饼干过来。福尔将食盒递给小皇帝:“糕点虽好吃,可不能不吃饭。皇婶过几日再差人送糕点去,皇上可不能一下子吃太多,今日的晚膳一定要好好吃。”   “好。”小皇帝接过小食盒,点了点头道,“谢皇叔皇婶。”   福尔轻轻一笑,眼见着暗卫又是轻盈落下,带着小皇帝跃出。可是,她没想到的是,这竟是她最后一次见小皇帝。   小皇帝离开没多久,太后便来召宁安王入宫用晚膳。宁渊闻言略微皱了皱眉,还是去了。   福尔一个人用完晚膳,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晚霞漫天。那妖冶的色彩染了半个天际,在福尔眼里却是那般诡异,止不住皱眉。   “王妃?”幽兰见福尔的脸色不好,便上前。   “幽兰,今日的饼干不会有问题吧?”福尔道。   “不会,那是幽兰亲自做的,小厨房本就不让人进去的,”幽兰道,“幽兰还送了一些给驰儿了呢,剩下的便是幽兰与主院里的奴婢们一起分食了,也没什么问题。”   “哦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可是王妃有甚不舒服?”幽兰细细地看她,“不若,幽兰去请太医来看看?”   “不是,我便是心里有些发慌,才东想西想的。”福尔道。   幽兰泡了一盏灵香草花水,递给福尔:“王妃莫怕,皇上吃食都会有人试毒。”   “也是。”福尔闻着淡淡的这木质馥香,稳了稳心神,“王爷还未回来?”   “还未。”幽兰道,“幽兰估摸着,王爷怕是要掌灯时分才会回来的。”   “是。”福尔轻轻一笑,是她糊涂了,陪太后用晚膳哪会那么早回来。   “不若幽兰陪王妃在院里走一走?”幽兰道,“夏日已过去,日落之后清风吹拂,倒是很舒坦。”   “好。”福尔起身。   很快,夜色降临,檐廊下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,地上的光影也是缭乱地晃动着。   福尔望着院外,心里越加发慌。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,心里不住地念着宁渊平安。已过酉时,算算时间,早该是回来了。福尔转了两圈,心里还是不定,直直走向院外。   “王妃慢着点,仔细脚下。”幽兰举着灯笼,跟在福尔身旁。   刚到前院,便见着何管家过来。他道:“王妃,王爷去宫里还没回来,是不是派人出去看看?”   “本妃便是来找你说这事儿,赶紧使两个伶俐些的去看看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是!”何管家立马指派了人出去,回头见王妃不住地看着外面,便劝道,“王妃回屋等,奴一有王爷的消息马上使人来报。”   “不了,本妃便在这里等着。”福尔道。回去等,她也是不定心。   “来了来了!”才出去没多久的奴仆返回来了,声音却是颤抖的。   福尔快步上前,只见宁渊由奴仆背着扶着,一路滴着血。她当即晃了晃身子,被后面的幽兰扶住:“王妃!”她登时回神,甩了幽兰快步到宁渊面前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拐到东街没多久,便有黑衣人来袭。奴保护不力,箭矢直扎入轿辇中,王爷……”扶在一边的奴仆道。   “太医!”福尔看着宁渊滴下的黑血,不禁失色吼道,“快请太医!”这分明是箭矢上有毒!   何管家一看也是一惊,赶紧派人去请太医,一面安排了奴仆将王爷送进主院。福尔在宁渊身旁一路跑着,眼泪怎么都止不住。才去一趟宫里,怎么就成这样了?   奴仆将王爷放置在床上,幽兰使人拿了热水过来。福尔拽着宁渊的手,已是六神无主,手脚不停地颤抖。   “尹先生。”幽兰见尹先生急急走来,也是一愣。   “把闲杂人都清到外面去。”尹没道。   “是!”幽兰赶紧将人清出去,只留下福尔和尹先生。回过头,才轻喃:“我为什么要听尹先生的话?”不过人杂是有隐患,也便没有多言。   尹没走到床前,伸手从福尔手里夺出宁渊的手腕一把。福尔见宁渊的手被人抢去一时之间有些懵,抬头看到尹没捏了宁渊的脉口诊脉,立马下意识地让出位置。这尹没不是教书先生吗,什么时候又成大夫了?福尔眼见着宁渊的唇已黑得发紫,脸上青灰一片,也不多问,先让尹没看了脉再说。   尹没看了脉,又细细查看了他的眼与唇,还有伤口,才轻轻舒了一口气。他在福尔让出的位置上坐下,道:“这毒不难解,看起来吓人而已,实则没什么要紧,不要担心。”   福尔这才止住了颤抖,缓过心神。   尹没将银针包打开,铺在床边,刚捏起一根针,便顿住了。他问旁边的福尔:“是不是请了太医?”   “是。”福尔点头。   “我先不解毒,等等看下毒人有什么后招。”尹没道。   福尔不解,看着宁渊的样子着实有些担心。尹先生虽说这毒不难解,可难保没个万一,还是要解掉了才让人放心,怎会还要等呢?   “若真是要宁渊性命,断不会用这等毒。”尹没道,“我猜怕是有些人或许忌惮王爷,只是下手给个警告。所以,这毒先不解,且看看是谁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福尔担心地看着宁渊,“王爷真不会有危险?”   “尹没可以担保。”尹没道。   “太医来了!”何管家的声音在院外喊道。   “我不便露面。”尹没站起身。   “委屈尹先生在更衣室候一候。”福尔一指里面。   尹没点头,拿了银针包闪进更衣室。   福尔刚坐下,何管家已领了太医赶来。她起身道:“麻烦太医深夜赶来。”   “应当的。”太医立马替王爷诊起脉。    ☆、嫁祸   福尔听着太医夸张的描述,嘴巴张了好久都合不上。   “王妃?”太医见王妃愣住了,只当她吓坏了,便喊了一声。   “你说王爷伤上的毒十分凶险,要治上三月余?”福尔道。   “是。”太医闪了闪眸,道,“先按着方子喝药排毒,每过一个月都针灸一次,三个月之后,便是无虞。”   “那麻烦太医了。”福尔打量着他的脸色,好似轻轻舒了一口气,哪里不能明白,便道,“幽兰,按太医的方子抓药,何管家好生送太医出府。”   幽兰接了太医的方子,何管家递上银票送他出府。   尹没看着人都出去了,才从更衣室里出来。福尔将方子递给尹没看,尹没捏着这张纸直摇头:“这方子的意义就一个字,‘拖’。”   “那依先生看,王爷现下……”福尔问。   “这毒解起来很快,不用担心。后面的人还没出来呢,我们现下把毒解了,反受他们的忌惮,且看看来人出什么招。这方子的药照煎,只拿进屋里之后尽数倒了。”尹没道,“只是,这箭伤倒是得养,便等上一等。”   “好。”福尔没来由地很是相信尹没的话。   “王妃,何管家使人带话过来,老太后来了。”幽兰到门口晃了一下返回,对福尔道。   福尔看了一眼尹没,尹没眼眸一暗,却是什么都没说,退回更衣室。没想到,太后竟是这么快就过来了。尹没隐在更衣室暗处,眉头微微皱着。   “渊儿!”老太后一进门便喊道。   “太后。”福尔恭顺福礼,眼眸却是看着她。她并未差人去告诉老太后,只传了太医过来,现下,老太后却是与太医一个前脚一个后脚,后宫一层层禀报到报备出宫,如何能这么快便到这里,教她不得不怀疑。   老太后却是没理福尔,直奔向宁渊,连伸出的手都是颤抖的。这是她疼宠了十几年的孩子,护国公提出用这法子的时候,她起初是不愿意的,最终在护国公一遍一遍念叨巫马一族之后,才同意的。护国公一力担保不会出任何岔子,她最终应下了,可现下看到宁渊这样无声无息地躺着,嘴唇都泛了黑紫,她又是心疼得很。   “太医如何说?”老太后问站在一旁的福尔。   “太医道先按方子喝药,每月针灸一次,三月余便会无虞。”福尔道。老太后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,或许不是下毒之人。毕竟,这人是宁渊的亲母呢。哪里会有亲母害自己儿子的,虎毒尚不食子!她便安慰老太后道:“太医这般道,我们便是好生养着罢。”   “王爷都成这般样子了,王妃真是好镇定。”老太后冷笑。   福尔哑然。   “王爷!”外面出现一道尖锐的声音,“快让本妃进去,拦着作甚!”   “可是懿茗?”老太后立马扬声道。   外面的人听到老太后的声音,也不敢拦着了,放了侧妃进去。   “王爷!王爷您这是怎么了?”懿茗哭得娇娇俏俏,一下扑向床。抬眼之际,看到宁渊赤紫的唇,登时吓得花容失色。   “侧妃,你压到王爷的伤口了。”福尔皱眉。   老太后闻言也是略微一皱,这也太不小心了。   懿茗回过神,一下子起来,伏到老太后身上:“太后,王爷这是怎么了?”   “王爷为奸人所害,中了有毒的箭矢。”福尔道。   懿茗听到“奸人”一词也是一颤,只因她便是“奸人”的嫡女呢。她垂下长长的睫毛,道:“太后要给王爷做主啊!”   “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,与他父亲一般容不得贤长!”老太后道。   “太后的意思是……”懿茗抬眼看向老太后,忽而又捂嘴作惊恐状,“是……”   “除了他,还会有谁!”太后恨恨道。   福尔自然明白她们的意思,便是说小皇帝了。她便道:“会不会弄错了?这么小会有这能耐吗?”   “难不成会自己动手?”老太后斜睨她。一个乡野女子难不成有多少见识?若不是渊儿帮着,懿茗哪会被这么一个乡野女子压着动弹不得!   “王爷又没有插手朝政,害王爷有什么好处?”福尔道。害人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罢。   “你……”太后气极了这人傻傻的脑袋。   “王爷是先帝最疼爱的嫡子,对皇上自然是有很大的威胁。”懿茗耐心解释道。   “他都已经是皇帝了,王爷只是个闲散王,诸事不问,能有什么威胁?”福尔道。   老太后伸了手指出来直抖。换做他人,那还会问这么多,皇帝忌惮一个人便下手灭了,很正常的理由,这死脑筋儿偏是要追根问底。她想了想道:“不忌惮那为什么当初先皇帝将王爷送到樊厦来做质子?”   “也指不定是前帝皇没少在这孩子面前念叨。”懿茗道,“前帝皇一直误会太后害了他母妃,枉费太后一番怜惜疼爱之情了。也不想想,太后仁慈宽厚,怎会与一个小小的妃子争斗!”   太后也是点头:“前帝皇便是一直对哀家有误会,直教这小皇帝也误会了哀家,还连累了渊儿!”   “太后要如何做呢?”福尔顿了顿道。   “哀家定要在百官面前将皇帝的过错宣扬开,看他有何脸面统领百官!”太后道。   目的终于来了?给小皇帝抹黑了,自然方便她掌控朝政了。福尔想了想道:“用何证据?”   “还用证据,整个朝廷容不得渊儿的便只有那个小娃娃了!”太后道,“不用证据,只待哭诉一番,众人心里便是明朗。”   福尔沉默。让众人明朗有何用处?无凭无据污了圣名,这责任便是哭诉之人担去了。她若听了老太后的,便是傻傻地拿命撞过去了。她一死,懿茗便能扶正,如此说来,护国公府也有份!讨不到公道,只就一个让众人明白的目的,最后会是谁得利?福尔看了看老太后期待的眼眸,便道:“太后,如今王爷还中着毒,臣妾只盼着王爷醒来,其他再无顾及。”   “自然是要先去讨回公道!”老太后道,“哀家会让人好好助你,至于照顾王爷的事,侧妃也能代劳。”   “臣妾以王爷为天,只看王爷如何决定,且不说事实到底是如何。待王爷醒来,臣妾会问过王爷的想法,若王爷要臣妾上殿指君,臣妾必不会有推掩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既是讨公道,必是要快,如何能等待?”老太后皱眉。   “是啊,王妃姐姐,王爷平素便爱重姐姐,现下这般,王妃可不能不顾王爷平白受了害。”懿茗道。   福尔看着她们一唱一和,心里替宁渊难过。若是真担心王爷,不该是看着王爷毒祛了才放心?她们不知道,小皇帝并没有对宁渊忌惮,相反,因着不惊的缘故,还有来往。小皇帝如何会在上午拿了他们的饼干之后,晚间便对宁渊下死手?她道:“臣妾以为,若是要找公道,还是要靠大理寺。这等事不是上殿哭诉一番便能解决的,须得查一查蛛丝马迹,看看没有没有遗留下的线索,没得因为诬陷圣名而陷整个宁安王府于不义。”   “这么明显的事儿还需大理寺查?说来说去,还不是怕连累自己,”懿茗白眼,“尽快指了凶手出来,才能让王爷安心不是!”   “既侧妃妹妹如此能干,便由侧妃妹妹去做吧。侧妃妹妹身为护国公嫡女,说的话自然是比本妃有分量得多。相信王爷醒来,定会夸赞侧妃的大义!”   “你……”懿茗气的胸脯上下浮动。   “既然王妃这般说,便报大理寺罢。”老太后道。   “太后明鉴。”福尔道,“这箭矢上的毒如何由来,制这箭矢的买家,都可以一一查去,自然便可顺藤摸瓜找到凶手。”   太后闻言稍稍一愣,很快恢复如常:“王妃说的有些道理。”见懿茗还要说些什么,便拉过她,对福尔道:“现下不早了,哀家便回宫了。”   “是呢!”福尔装作不经意道,“皇宫都已经下钥了,不知是何人惊扰了太后,倒是也该查查。”   太后一顿,却是很快起身,拉了懿茗出去。   懿茗一出去便忍不住道:“姑母,你看她那样子,半分都不知退让!”   “急什么!”太后大声道,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,便压了声音道,“不从殿上宣扬,我们可以在朝下宣扬,还不会被牵累!”   “是。”懿茗见太后脸色不好,便诺诺应道。   “尹先生,这下毒人真是太后?”福尔垂下眼眸。   尹没没有回答,只道:“方才那太医是太后的人,到太医院随便一问便可证明。”   福尔轻叹一下,道:“宁渊若是知道,派人用箭矢射杀他的是他的亲母,该是多难受。”   尹没将银针包摊开,烫了烫针头,替宁渊施针。   “现下是要解毒?”福尔问。对于尹没会医术的事,福尔只当烟云山庄的佃农皆非凡品,并没有多加怀疑。   “下毒的目的已达到,必不会再来。”尹没道,“早点解了毒去罢。”   福尔看着宁渊被扎了满身刺,干脆偏脸不看,错过了尹没眼眸里那抹深沉。    ☆、帝殇   一个时辰过去,宁渊唇上的黑气开始渐淡。尹没将毒逼至指尖,拿刀一划,把黑血挤净,才将银针一一收去。   “尹先生,这便好了?”福尔见尹没将银针一一打理干净收进针灸包,便问道。   “是。”尹没点头,转身又将一枚药丸塞入宁渊口中,“用了这药之后会有些嗜睡,我明日再过来给他换药。”   “先生早些休息。”福尔没注意尹没的称谓。   尹没才离开没多久,何管家便过来找福尔。他将大理寺询问王爷护卫的事一一禀报。   福尔点头道:“何管家做得很好,全力配合大理寺查案。另,护卫中有伤亡的,何管家酌情给予补偿。”   “是,奴必是不会忘,王妃放心。”何管家道。   福尔点头,何管家退下。   “王妃,”幽兰端了一碗水进来,“盐糖水来了。”   “给我吧,”福尔接过来,对幽兰道,“你下去休息,这里我看着便可。”   “王妃,幽兰伴着你。”幽兰道。   “宁渊已经没事了,”福尔的声音轻轻的,带着大惊之后的缓淡,“我便给他喂些水,无甚大事。”   “那幽兰候在外屋侧间,王妃有事喊一声便可。”幽兰道。   福尔点头,在床边坐下,捏了宁渊的下巴一点点地渡水进去。喂了小半碗下去,宁渊便呛着了。   “夫君?”福尔手里一顿,放下碗盏看他。   宁渊缓缓睁开眼,向福尔看去。   “夫君,有没有觉得怎么样?”福尔眼眸瞬间涌出泪水,一晚上的担惊受怕,终于在宁渊睁眼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。   “没……事……只有些……困……”宁渊勉力睁眼。   “困?”福尔立即道,“没事,夫君先睡一会,睡过之后便有精神了。”   宁渊缓缓点头,沉睡而去。   如此下来,福尔倒也是莫名心安了,伏在宁渊身边睡了过去。   到第二日,尹没拿了药过来替宁渊换药。   “尹先生,昨晚上王爷醒了一次,很快又睡过去了。”福尔道。   尹没除去纱布,清理一番伤口,敷上药缠上纱布。他道:“王妃放心,王爷到明日早晨便能醒过来了。”   “好,谢谢尹先生。”福尔的眼眸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。   尹没看了看福尔纯净的眼眸,也是淡淡一笑。他受了这么多苦,倒是遇到了个好女子。   她们守着昏睡的王爷,丝毫不知道外面已流言飞起。从今儿个早晨开始,京都都知道了宁安王夜里遇袭,还中了毒箭。本来流言也不会传得太快,只因现下话题正盛的烟云汤泉与宁安王府有些关系,才导致传播的速度如此迅猛。前帝皇本就不容宁安王,以前还曾将宁安王送出去做质子,现下这事也被翻了出来。大家嘴上不说,心里皆认为是小皇帝与宁安王芥蒂甚深,容不下宁安王。   这道消息立马被朝上耿直的臣子写进折子递了上去。早朝的时候,小皇帝原本圆嘟嘟的脸蛋显得很长。大理寺卿埋着头,直道还未查到证据。老太后党下的臣子明着暗着劝谏,为君者当胸怀宽广云云。小皇帝闻言更是脸一黑,他都不知道皇叔进宫的事,况且昨晚还依着皇婶的话,老早便睡了好吗!   出于关怀,小皇帝赐了慰问礼到宁安王府,随之过去的是谨王、静王和敏王。   “皇嫂!”三位王爷到王府,便见着接收圣恩的福尔。   “各位王爷安好!”福尔行礼。   福尔因宁渊毒解去了,心情也稍好,看着两个小萝卜头小大人的表情,不禁乐得抿了抿唇。   谨王见皇嫂面上有笑意,便知皇叔不会有太大问题,问道:“皇兄如何了?”   “现下昏睡着……”福尔刚想说明早能醒来,眼睛四下一扫,便立马改口,将太医的话说了一遍。   谨王看着皇嫂眨巴的眼睛,便道:“本王便去看看皇兄。”   福尔将三位王爷引入主院内室,身后的一众奴婢都留在院外候着。   “皇兄没事吧?”谨王自然知道了方才那话不是事实,现下闲杂人都侯在外面,他便问道。   “应是没什么问题。”福尔道。   “那就好。”谨王看了看福尔,并没有多问便直接走进去,后面跟着敏王、静王。   他们站到昏睡的宁安王面前,谨王定定沉思。在他记忆里,这位皇兄在原莫桑时便十分低调,难得一遇也是温和得很。只因他是嫡子,所以前帝皇一直对他颇为忌惮。   “要这样三个月?”谨王道。   “不知。”福尔道,“要看太医的药用下来的结果。”   “只要毒能解去,倒是也可以放心了。”谨王道,“皇上道一定会让大理寺查出个结果,给宁安王一个交代的。”   “代本妃谢过皇上关心!”福尔朝皇城福了一礼道。   “皇兄留下用午膳吗?”敏王见差不多了,便巴巴地看向谨王。宁安王府的点心都那么好吃,他可想尝尝这里的膳食了。   “下次吧,今儿个皇兄昏睡着,不太合适。”谨王道。   “那本王便用两块点心再走。”敏王伸手拿了旁边案上的饼干吃进嘴里,后头的静王也拿了一块慢慢吃着。   谨王忍住扶额的冲动,这两个小不点是来专程探望皇兄的,还是专程来探望皇兄府里的点心?他道:“敏王,皇兄正睡着,去偏厅坐坐吧。”   两个小萝卜头立马点点头。   福尔看着两个个小萝卜头也是一笑,吩咐了幽兰准备些点心送去偏厅。   一出内室,敏王便被侯在一边的奶嬷嬷拉过去,细细地擦拭了脸上和小手上的碎屑。   幽兰很快拿了点心摆上,跟随在王爷身边的宦官立马上前一一试毒。试下来没甚问题,小萝卜头们才围坐过去。   “皇嫂,这是什么点心?”敏王指了软软的点心问道。   “戚风蛋糕。”福尔道。   敏王点头,施手抓了一块,刚想吃便发现谨王直盯着他,便递了过去:“皇兄,这块蛋糕最是好看!”   福尔望天,比她还颜控呢!   谨王鄙视地偏头,伸手从碟里取了一块。   敏王见谨王不给面子,顿时撅起嘴。静王一看便立马从他手中接过,很给面子地咬上一口。敏王立马开心地笑了,伸手又拿了一块自己吃,还是静王跟他关系好,与他颇有默契!   “好松软!”敏王眯了眯眼,赞道,“仿若在吃云朵!”   幽兰不一会儿又各位王爷端了热热的牛乳过来。   “慢些吃,别噎着。”福尔道。   不一会儿,碟里的点心去了一半。敏王摸了摸小肚子,留恋地对着福尔道:“皇嫂家的点心真是好吃!”   “喜欢便带一些回去。”福尔看了看碟道,“现下吃这么多,等一下午膳该吃不下了。”   “不吃了,”敏王拍了拍小肚皮,道,“本王还要回去回皇上的话呢,顺带带几个给皇上尝尝。”   福尔见他虽小,却是懂礼让,还能记得给皇侄也带点心,也是欢喜:“好,皇嫂一会给敏王带上。”   “谢皇嫂!”敏王笑哈哈。   离开的时候,幽兰拿了食盒过来,福尔给他们每人一个。三位王爷拿了食盒,也便告辞离去了。谨王临时有事,便没有去宫里,只关照了两位皇弟与皇上好好说一说,让皇上务必放心之类。   可便是那短短的一个时辰,便是出了大事。   福尔用了午膳,给宁渊喂了一些水下去,便趴在榻边补眠。突然,外面一阵嘈杂,将睡熟了的福尔惊起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福尔问奔进来的幽兰。   “王妃,大理寺卿冯大人带人来王府抓人!”幽兰惊慌道。   “怎么会来抓人?”福尔也是一惊。宁渊还躺着呢,他们不去找凶手,跑到宁安王府抓什么人!她道:“别害怕,指不定是问问情况的,且随本妃出去看看。”   幽兰却是心里很不定,问情况会这样不客气地闯进来?她惴惴不安地跟随着福尔出去。   “皇上、静王、敏王皆中毒,”大理寺卿冯大人将令文一抖,“本官奉旨搜查宁安王府。”   “怎么会?”福尔皱眉。   “太医验出是王府带去的糕点带了毒。”冯大人道。   “王妃,糕点具是由幽兰做的,不会有问题。”幽兰道。   “冯大人,那糕点谨王也有用过,可是有事?”福尔道。   “未有。”冯大人想了想道。   “糕点谨王也一起吃了,而且当时有试毒的宦官验了无毒再吃的,应该不是糕点的问题。”福尔道。   “有没有问题,便是让医者查过便知。”大理寺卿手一挥,身后的医者便分散开各自搜查。   “王妃……”幽兰想不出什么环节会有问题,便担忧地看向福尔。   福尔觉得点心不会有问题,便是有些担心三个小萝卜的身子。她问:“冯大人,皇上与两位王爷现下如何?毒可能解?”   “不知。”冯大人板着脸道。   福尔的眉又悄悄皱起。   突然,皇城方向传来丧钟的声音。   “皇上殇了。”冯大人听到钟声立马朝着皇城跪下。   “怎么会!”福尔难以相信,这些糕点在她们面前吃都是没问题,如何到了宫中便出事?难不成是有人在宫中下的手,栽赃道宁安王府头上?她眉头一皱,也是沉沉跪下,院里的奴仆一一随之跪下。   哀念一番之后,他们纷纷起身。这时搜查的医者出来,手里端了放置在一边的点心碟,里面还有残留的两块蛋糕。那医者直走到冯大人面前,道:“大人,这残余的点心里验出来有毒,与皇上中的毒一样。”   “怎么可能!”福尔惊呼。   “宁安王妃,随本官走一趟吧!”冯大人看着她道。   福尔看着他的眼神,莫名一阵阴寒。   幽兰见此,立马上前道:“蛋糕是幽兰做的!”一时之间,福尔都来不及阻止她。   “一起带走!”冯大人手一挥。   “幽兰,王爷由谁照顾,这里我最放心的便是你了!”福尔叹息。   幽兰一愣,却是坚定地陪在福尔身边:“幽兰答应过夫人,要好好照顾小姐的。”   冯大人带了王妃走出主院,王妃虽是疑犯,却是有着一品诰命,不敢动粗。   福尔看到何管家候在院外,便道:“何管家,找尹先生过来照顾王爷,务必保证王爷的安全。”   “是,王妃放心。”何管家的眼里掩不住着急,却还是恭谨地点头。   福尔心里终于能放下心,有通医术的尹先生在,宁渊定会安然。她抬起头,走出王府。    ☆、入狱   老太后见护国公过来,便搁下茶盏,道:“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?”   “这不是挺好?”护国公到老太后身旁的位置坐下,“小皇帝忌惮宁安王,派人刺杀。宁安王妃为宁安王报仇,下毒在点心中。这下倒是将那些个都一并解决了,只可惜谨王成了漏网之鱼。不过,依他的母族也翻不出浪。”   “好歹,下手之前也与哀家通声气。”老太后不满道。   “本公也是怕太后一犹豫错失了这番良机,皇上派三位王爷去宁安王府本就突然,机会稍纵即逝,本公来不及与太后相商,便私下拿了主意。”护国公道。   “若是万一伤着渊儿该是如何?”太后有些不满。   “宁安王正中毒昏迷,如何会有万一?”护国公道。   “那渊儿的毒现下可以解去了罢?”太后道。   “急甚?”护国公道,“立马解去毒,是要天下人都知道宁安王中毒另有隐情?”   太后一噎,眉头皱起。她明显看出今日的护国公没有了以往的谦逊,好似……好似他掌握了大权一般!渊儿若是用三月解去毒,这满朝早已是护国公的势力。可,这不是她最初的想法吗?使巫马一族在莫桑权倾朝野,重回往昔风光。今日才刚除去小皇帝和两位王爷,护国公便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,往后待他掌握了整个朝廷,还有她的立足之地?   “太后莫不是忘了,其渊并不是您的亲子?”护国公看着太后犹豫的眼眸道。   太后一怔,一句话将她的心扎得生疼。她早就没有了依靠,能仰仗的只有巫马一族。也便是这一句话,太后能料想到以后渊儿的处处受制。到底是她从小当亲子疼宠养大的孩子,太后有过一瞬的不忍,可最终还是朝护国公点点头:“护国公做的对。”   “再说,这乡野女子迟早是要除掉的。”护国公道,“也亏得她送了点心给两位小王爷带去宫里,不然也不一定能除去小皇帝。”   “这毒是如何下的?”太后很是不解。宦官交待,所有吃食他都一一试过毒的,并无不妥,如今那宦官也是安然无恙。若是点心上有毒,那宦官早就该死了。   护国公闻言也是微微一笑:“本公找的人很是机敏,必不是无能之辈。即使被试出毒,也是查不到我们身上的,只会……让他们分化。”   太后想了想,道:“借刀杀人?”   护国公点头:“除那些个小娃娃,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!蛰伏多年,自然是要一击必中,全然身退的。”   太后一凛。   护国公看了太后一眼道:“巫马一族的昌盛全仰仗了太后的倾力配合,本公定不会忘了太后。”   太后闻言也是稳下了心,道:“哀家本就出自巫马一族,自然是应当的。”   “现下要紧的是那乡野女子要早些除去,省的夜长梦多。”护国公道。   “还会有人救他不成?”太后道。   “据本公所知,搞出那烟云汤泉的便是那乡野女子的兄长?”护国公道。   “是。”太后点头,“小小商贾何足畏惧?”   “斩草必是要除根了才能让人安枕。”护国公道。   “也是。”太后道,“这皇后一位只能是懿茗当得。”   护国公点头。   大理寺的判决下到天牢里的时候,福尔也是愣住了。什么叫证据确凿?未有问刑,便直接定下了罪。而且行刑时间如此紧迫,看似是臣子为惩弑君之犯,几位老太妃要为王爷讨回公道,实则却是像极了要掩盖什么。福尔看着这黑暗的天牢,一一将这几日的事情细想一遍,却是悲愤不已。这是皇权至上的国度,完全没有公开透明的审判,让她不能申辩。   “王妃……”幽兰看着福尔失落,便道,“太后会来救我们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福尔道,“她本不不喜我占了王妃的位置,怎会救我。”   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幽兰轻喃。判决上明日午时三刻便是要行刑了,王爷此刻还受着伤昏睡着,她们能指望谁?幽兰想起林公子与王爷的哥哥,可那两人偏偏在这时候都去了胥山,也是鞭长莫及!幽兰不禁抽泣道:“王妃,是幽兰害了您!”   “不,”福尔看着她道,“不是糕点也会有其他,总会让他们找到个法子陷害我们。”   幽兰不解。   “害王爷的与这次害我们的是同一批人。”福尔道,“使王爷中毒,便可嫁祸给皇上,亦可在害我之时,无人帮扶阻拦。借王爷中毒一事,刺激我们去对付皇帝。即使我们不动手,你看,他们也可以帮我们动手。”   “为何要如此?”幽兰垂下细肩。   “在权欲之前,什么都可以牺牲。”福尔道。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,道:“幽兰,早知如此,我便是一早就将你嫁给小石头。留在李家村安乐过活,倒是比现下好。”   “小姐说什么呢!”幽兰一跺脚,“幽兰总是要伴在小姐身边的!”   “我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躲过去。”福尔轻叹。   “那幽兰更要伴着小姐了。”幽兰挽了福尔的手臂。   “三个小娃娃何其无辜。”福尔想起那枉死的三个小萝卜头,也是双眸黯了黯。   沉默许久,牢役过来将一只碗放在牢门口,一声不响地走了。   “王妃,饿不饿?”幽兰一边问,一边下去取那牢门口的碗。煮得发黄的菜叶,配着杂粮馍馍,说不上好,也差不到哪里去,好歹没坏尚可以吃。   “会不会有毒?”福尔看着幽兰手里的吃食道。   “别怕,”幽兰取下一根发簪,道,“这银发簪可以试毒。”她拿了一点点试了试,没有毒,便递了个馍馍给她,“王妃好歹先吃一些垫垫肚子,这天牢阴冷,若饿着肚子,便更是难熬了。”   福尔点了点头,接过馍馍掰了一点塞嘴里。这杂粮馍馍没有现代的杂粮馍馍好吃,粗糙得很,卡得喉咙生疼。她想着昏睡的宁渊,更是一口一口地下咽。   自王妃被带走之后,宁安王府也是乱了起来。忠诚的奴仆为中毒的王爷担忧,为和善的王妃叹息。胆小的奴仆怕这弑君的罪名累及全府,急急地卷了身家逃走了,送来的的姬妾也是逃走了两个。何管家自然是随这些人逃走,他忙着上下打点,忙着找烟云汤泉掌柜传消息给林公子,根本无暇顾及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。   尹没带着驰儿一步不离主院内室,看顾着王爷,也是挡去一些过来探消息的人。   这时候,远在胥山的不惊已收到了传来的消息,与林渊急急赶向地道。   清晨,尹先生给宁渊换药,宁渊迷迷糊糊地醒来。   “王爷?”尹先生看着他眼睛半闭半睁,便喊了一声。   “福尔……”宁渊没有听到福尔的声音,便唤了一声。   尹先生三两步走到室外,喊了奴仆去取热水给王爷洗面。   宁渊被拭去温慵之后,才开始渐渐清醒。他看着尹先生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,便道:“王妃呢?”   “王妃被大理寺抓走了。”尹没无奈,告知宁渊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宁渊一惊,赶紧起身,却是动到了伤口痛得跌落到床上。   “小心些,你这臂上还有伤口呢。”尹没上前扶着他好好躺下。   “福尔怎么了?”宁渊用另外一只未受伤的手拉扯着尹没的袖子。   尹没只得把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宁渊,宁渊听了之后久久未有声音。他的母后竟是为了权利,为了那位置,连亲子都可以拿来利用。   尹没看着他失神的眼眸安慰道:“王爷别太难过,太后或许是受护国公的挑唆,才做下如此错事的。”   “我去找母后放人!”宁渊一手支撑着起来。天牢那般黑暗阴冷,福尔肯定是吓坏了。   “王爷好歹也用一点吃食,昏睡这么久不吃一些东西,到太后那也没精神应付。”尹没劝道。   宁渊想了想便点了点头。   尹没立马传了米粥进来。   宁渊匆匆喝了一小碗,忍着手臂上的痛,与何管家交代了一番,带了尹没坐了马车往皇城里赶。   不惊与林渊赶到宁安王府的时候,已过了巳时。听着何管家将这几日的事细细说来,不惊一拳将桌案砸了个粉碎。   林渊道:“我去京郊庄子拿武器,直接轰了那皇城!”   不惊唤了落出来,吩咐道:“召集所有的暗卫过来!”落领命退下。   “那待会儿皇城见!”林渊说了一句,立马匆匆离去。    ☆、营救   “太后,王妃是无辜的。”宁渊跪到太后面前。   “渊儿,你醒来了?”太后见到宁安王也是有些惊讶,还以为要三个月后才能看到他醒来。   “求太后放过王妃。”宁渊执着道。   “渊儿,那罪是大理寺判下的,证据确凿。” 太后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印出的血迹,也是不忍,伸手扶他起来。   “太后!”宁渊看向太后。   太后从宁渊的眼眸里看到了失望,不由得微微偏过脸。她道:“渊儿,你便回去好好休息罢。”   “太后,若是需要,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除去?”宁渊道。   “什么?”太后一惊,他都知道?   宁渊站起身,闭了闭眼,转身便走。   “渊儿,你打算做什么?”太后喊住他。   “太后,弑君之罪株九族,”宁渊冷笑,“大理寺竟糊涂至此,只将主犯凌迟?还是,本就只打算除去福尔而已?”他没有把握让太后顾及他而放了福尔,却是没办法看着福尔独自面对。   太后一怔。   宁渊却是不再言语走了出去,到殿外看到等候在外的尹没,只得苦笑。   “王爷,别难过……”尹没早料到了这后果,看到他如此难过,也是皱紧了眉。   “我还是高看了自己。”宁渊叹息道。   “别这么说……”尹没差点没忍住将他的身世说出来。   “尹先生回去罢。”宁渊道。   “你呢?”尹没这次没道“王爷”。   “自然是福尔在哪儿,我便在那儿。”宁渊直向大理寺走去。   尹没却是跟在他身后。   “尹先生不必跟着我。”宁渊没有停下脚步。   “若是有必要,我还是能助王爷一臂之力的。”尹没道,“人少的话,用毒倒是能拖一阵。”   宁渊顿了一下,看了一眼尹没,道:“尹先生不必如此,此行危险重重,我也是没有把握,先生不必如此冒险。”   尹没看着他,也是淡淡一笑。他将他丢失了十几年,如何还能放任他一人面对。他紧跟在宁渊身后,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。   到大理寺刑场的时候,福尔被高高绑在柱头示众。宁渊望着福尔,一步一步走过去。福尔自宁渊出现便看到了,明明是个弱书生,却依旧这么坚定得朝自己走来。在银灰色兵士里,那一身月白仿若一汪清泉,却让她十分安心。   “王爷,此妇犯了弑君的死罪,下官奉令看管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”一官员上前挡住。   宁渊冷冷地瞥过他,依旧那么直直走向刑台。   那官员滑出大刀,挡在宁渊面前:“宁安王,对不住!”周围的整齐排列的兵士也唰唰亮出大刀,仿若宁渊有一丝动作,他们便会抵死守住。   尹没悄然弹出一粒,那官员只道宁安王比较文弱,身旁的人看上去也似文弱书生,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招,直瘫下去。   宁渊讶然,回首看了一眼尹没。   “王爷只管过去,尹某自会替王爷挡着。”尹没伸手塞了一粒药丸到他嘴里。   “多谢!”宁渊快步走向福尔。   “增兵!”周围的兵士纷纷喊道。尹没一个旋身,药粉在空中飘散,兵士沾及倒下。   外围的兵士散开一圈,执着大刀犹豫不前。   宁渊站在柱下望着顶端,咬了咬牙,攀着踩脚一步一步爬上去。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看不到柱底下的宁渊,却是能感觉到他在爬柱。   “福尔别怕!”宁渊大声道,两手抓着一步一步向上爬,血迹已晕染了一片。他直望着上方,一刻都不曾停。   “夫君……”福尔感觉到宁渊的靠近,最后到她身后。柱子很高,才能示众。宁渊一直很怕高,却是不顾一切到她面前。   “还好吗?”宁渊对着福尔检查了一番。   “没事,”福尔摇头,“直接判下了罪,未有拷打。”要说有事,也只是被绑在柱头这么久,绳子卡得身上生疼,麻麻的,双手已没什么知觉了。   “那便好。”宁渊一手揽住福尔,绕过柱子,去解另一边的绳结。   “夫君,你伤口裂了!”福尔看到了他横过来的手臂上骇人的血迹。   “没事,不疼。”宁渊道。   怎么会不疼呢?箭矢扎过,肯定还使不上气力!若是松了绳子,他一臂揽着她下去,不知手臂会疼成什么样呢。福尔很是心疼,眼里的泪水一下子便滑落下来。   “福尔,脚能够着这边的踩脚吗?”宁渊往旁边让了让。本是一人上下,要踩上两人很是困难。   在福尔勉力够踩脚的时候,太后与护国公等人赶到。   “给本公围住,不得放他们逃走!”护国公大吼一声,“增兵!”银灰色兵士如潮涌般从后涌出,前面的兵士被推至靠近尹没,一圈圈倒下,又一圈圈涌进,前赴后继,源源不断。尹没一身青衣,长袖挥舞间清雅至极,不沾一丝血腥,却放倒一大片。   护国公看到宁安王已解了绳索,正欲带那乡野女子下去,便眯了眯眼,执起一张弓瞄向那柱头。   “护国公!”太后一手拽住护国公的手臂,生怕伤到宁安王。   “那女子不能留下!”护国公道。留下那女子,这案便是粉饰太平都谈不上了。   太后闻言只除去那女子,宁安王还是安全的,便放下心。   尹没看到护国公箭矢上的莹莹蓝光,便知不好,立马喊道:“宁渊,小心!”   宁渊闻声看去,只见一枚箭矢飞来,连忙揽过福尔要替她遮挡。福尔直觉身后有不对,便紧紧环住宁渊,让他动弹不得。随着箭矢“铮”地一声扎入后背,福尔身上一颤,颈缓缓向后仰去,宛若一朵飘离枝头的飞花,从柱头飞离。   “福尔!”宁渊的眼里只有福尔不舍的目光,和似启非启却说不出一个字的樱唇。他伸手去够福尔,张开的双臂瘦弱却那么有力。   傻瓜!福尔张了张口,却说不出一个字,听着耳边的风声沉沉闭上眼。   “渊儿!”太后看着柱头落下的身影,大惊失色。   几道黑影自身后飞出,如闪电般向柱子跃去。   护国公见着几道身影一怔,连忙转身。“轰”一声,银灰色兵士里炸开巨大的火花,浓烟四起。这是前帝皇深藏的秘密武器?护国公眼眸一沉,这东西可是他怎么找寻都未找到的。   硝焰里,那些人踏烟而来。一列黑衣人推了几车黑乎乎的东西向前,为首一男子与宁安王长得一模一样,另一男子竟是假冒前帝皇的那人。   尹没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武器的厉害,小小的一颗炸飞一片,的确很是厉害!有林渊他们抵挡那一片人,他便有功夫去看被黑衣人接住的宁渊和福尔。   “如何?”宁渊看着尹没拔箭包扎,问道。   尹没皱眉,出门在外身上未有备齐药物,只能先将就着包扎一番。他掏出身上墨绿色小瓷瓶,倒出一颗塞到福尔嘴里。看着宁渊担忧的神色,只好道:“有些麻烦,我尽力而为。”   宁渊脸色一沉,伸手揽住福尔将她抱在怀里。若不回京都,福尔必是安安然然的。   又是“轰”的一声,正中护国公与太后那一块。兵士们见护国公与太后被炸飞,已然顾不得围剿宁安王妃,扔了大刀四处逃窜。瞬间,四下里一片混乱。   林渊很快来到宁渊和福尔身边:“宁渊,赶快撤退再找地方好好医治,你手上有伤,我来抱福尔。”炸弹虽威力大,可若遇上千军万马围上,也是来不及的,况且他就制了这么多炸弹,也是要省着点用。现下趁着大乱,要赶紧逃走。   “好。”宁渊听到“医治”的字眼,才放开手,由林渊背上福尔,随在他身旁撤退。   黑衣人将绑在一边的幽兰解下,带着尹没,随着林渊飞快撤退。   “往哪里走?”林渊背着福尔问不惊。   “出皇城往东南,走落胥河,我已通知齐庄的商船候在那处。”不惊道,“我还要去宫里带几个人,你们先走,我稍后赶上。”   “那你小心些。”林渊点头。   “落已将宁安王府里一干人带去商船上了,各位放心。”不惊道,眼睛看向尹没。   尹没才安下心。    ☆、完章   林渊带着人比较多,到达落胥河边的时候,不惊的马车也堪堪到了。林渊顾不得其他,背了福尔便往船上走,宁渊、幽兰和尹没紧跟其后。   “爹爹!”尹没一上船,驰儿便一拐一拐地奔过来,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。   “乖驰儿。”尹没伸手将驰儿抱在手上,随着林渊进了船室。他将驰儿放到地上,道:“驰儿乖,姐姐受伤了,爹爹来看一下。”   “好。”驰儿虽有不舍,可还是从尹没身上下来,乖乖地站到一边。   尹没拍了拍驰儿,掏了银针包上前给福尔施针。   不惊过来的时候,一屋子静得很,尹没正专注地下针。他看着那人的侧脸,略微陷下沉思。   待尹没收起针,福尔还是那么静静地躺着,悄然无声。   “怎么样?”林渊问。   尹没摇头。   林渊心下一沉。宁渊坐到床榻边,轻轻拂过福尔的脸庞,眼里再容不得其他。   “中的什么毒?”不惊道。   “静谧。”尹没道。   “那老货下这么霸道的毒!”不惊了然。静谧一毒,一旦入体,便使人永远睁不开眼,无声无息,心跳愈来愈慢,呼吸愈来愈绵长,直至停息。   “我给她用了灵再丸,每日过来施针一次,拖延些时日。”尹没道,“看看能不能找出法子来解毒。”   “灵再丸?”不惊眼眸一深,又细细将他轮廓看了一遭。灵再丸是医圣特制,能拿出灵再丸可没几个人。   尹没一顿,几息之后又坦然地看向不惊。   “有什么问题?”林渊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。   “医圣?”不惊迟疑道。他与其冽双生的事极少有人知晓,这医圣便是其中之一。就因为有医圣的暗中帮助,他与其冽才能在母妃逝去之后躲过那一系列的迫害。他轻道:“龑叔?”   尹没点了点头。   “您一直就在烟云山庄?”不惊道。   林渊自然是不知道医圣这号人物,对他们的话语也是一头雾水,可他竟发现不惊并不知道尹没便是烟云山庄的佃农。   “您既已离开我们,为何又隐在我的庄子里?”不惊垂眸道,语气是满是委屈。   “你办下那庄子前,我便生活在那里了。”尹没无奈道。   “那您也不现身认我。”不惊更是委屈。他知道龑没与他母妃的一些事,本该是排斥的,可又受了他诸多保护,感情便是颇为复杂。他道:“当初,你为何离开?”   “淋漓生下的孩子并非是那个死婴,我便是出去找寻那孩儿了。”尹没想了想,便告诉了他真相。不惊和其冽的母妃,便是上官淋漓。   “所以,我们的弟弟可能还活着?”不惊道。   尹没点头。   “在哪里?”不惊看向站在一边的驰儿,却是摇头,驰儿的年龄对不上。   尹没沉思了一下,道:“让福尔清静地养伤。”随后,他牵着驰儿交给站在一边的幽兰,自己走了出去。   不惊有很多疑问,便跟了上去。林渊知道,尹没这是要将宁渊的身世告知不惊了,便没有过去打扰。   尹没推开另一间房门,看了一眼随之过来的不惊,静立了一会,才拿了药膏卸下面皮。   不惊自然是知道医圣出门在外有各种面皮,却是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。可他怎么突然要给他看他的真面目?   尹没卸了面皮,静静地转过身。   不惊朝他看去,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。他不可置信道:“宁渊与你什么关系?”   “他是我唯一的亲子。”尹没道,“你与其冽同母异父的弟弟,才出生便被太后换走的婴孩。”   不惊张了张嘴,好久才出声:“你……母妃……”他苦笑一下,本就知道医圣龑没恋慕他母妃,所以才会如此尽心地护着他与其冽。可听到他温婉的母妃竟会与他育有一子,也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。不过,被如此风采的男子痴恋,多少岁月都未曾改变,也许没几个女子不会动心罢。何况,另一面是风流的父皇,坐拥美人无数。   尹没垂下眼眸,眼里缠绕着亘古不变的思恋。   不惊忽而愤愤道:“太后倒是胆大!将我弟弟偷去放在膝下养着。”   “也许,她以为是你父皇的血脉,至少比外面随便抱一个孩子来的安全。”尹没道。   “怪不得!”不惊道。他思及以往对宁渊的种种照顾,道:“难怪我对宁安王的感觉不一般,原来竟是我亲弟弟!”他开始庆幸,当初几次三番对宁渊的维护,甚至那般费力地将他救出天牢,他的弟弟才能安然地活到现在。如果,他当时任他生死不顾,那也便没有现在的境况了。或许,其冽不会死去。或许,小皇帝还稳稳地当着莫桑皇帝。亦或许,老太后会换一个人来扶植……   “宁渊他知道吗?”不惊道。   尹没摇头:“他离开雾柘来京都的时候,我才发现的。”他想起最近的一连串事情,道:“若我一到京都便告知他真相,或许他对太后也会有防范之心了。也是怪我!”他对着宁渊,竟开不了那个口,便这么拖延下来。   “现下可以告诉他了。”不惊想起硝烟里的皇城,道,“太后已死,父皇也早就不在,没什么顾忌了。”   “我……”尹没有些犹豫。   “现下这机会不是正好吗?他若知道利用他的太后,不是他的亲母,他的心里也会好受些。”不惊道,“这面皮也是不用带了,即使不说,慢慢地他也会察觉。”   两厢沉默,尹没想着他的亲子宁渊,不惊想的是乱了的莫桑。   在这一场变乱里,皇帝殇了,静王和敏王一起薨了,其冽仅剩的两个幼子被不惊带走了,偌大的莫桑皇族仅剩下谨王一条血脉。护国公与太后的逝去,倒是让谨王安然登位。莫桑扩张至此,本就打着亲和的态度下了许多轻徭薄赋的策令,而且莫桑有钱也是因为齐庄的因素,齐庄一撤,一时之间,国库便是空空荡荡的了。谨王登位之后,既要想办法增加国库收入,又要防着因内乱而招来的罗那和若弥的虎视眈眈,自然是不会有闲心来寻找宁安王了。   不惊带了一船人,顺着落胥河到若弥国一个繁华的小镇落脚。   两年来,福尔依旧那么安静地睡着,从未醒来过。宁渊每天都守着她,替她洗脸擦手。偶尔被林渊撞到在亲吻福尔,也是心酸不已。   “你……”林渊看着宁渊不知如何说他,亲吻都那般虔诚,不带一丝欲念。   “福尔道,一女染疾沉寐,数医无效。皇子慕之,亲吻其唇,女子复醒。”宁渊解释道。   林渊听了终究未有只言片语。那只是一则童话,并不是真的!可他看着宁渊落寞的神情,却是咽下了这句话。若非束手无策,宁渊怎会信这等天方夜谭?   尹没早已恢复了真面目,除了给福尔施针,常常待在屋里研究解药。他一直未将那真相告诉宁渊,只因宁渊看到他的脸有过一阵的茫然,却是没有任何询问。宁渊的心只落在福尔身上,对周遭分不出一丝一毫,他便悄然退后。只要他安然无恙,尹没便满足了。   福尔沉浸在自己的睡梦里。她看到宽厚睿智的大将军,温婉美丽的将军夫人,以及一直宠着她的将军哥哥。她看到樊厦帝皇之美,因炽热的心悸而感受到她对帝皇的痴恋。她也看到了繁盛的郁香节,翩舞回首之时,宁渊静静地执着一支轻笛默契地与她伴奏。她看到在昏暗的地道里,帝皇牵着她的手,却是那般欣喜与绝望。她还看到沉入黑暗之前,宁渊一身是伤,却小心地背起她忍着痛往山下走……那些,全都是属于白芙蕖的记忆。   宁渊离开福尔的唇,入目的却是她两行清泪。他伸手擦过她的面颊:“福尔,福尔……”   福尔听到宁渊的声音忽近忽远,勉力睁眼,依稀瞧见那熟悉的轮廓。   “福尔!”宁渊看到她睁眼,眼眸一下子亮了。   福尔睁了几次眼,却是被黑暗覆没。   尹没闻声赶来,诊脉、扎针。一时之间,屋里又围满了人。   “奇迹!”尹没收了针道,“能从静谧里活过来的,必是如天之福!”   宁渊闻言也是心里一安,急急地坐到福尔身边查看。   “那也多亏尹先生的医术精湛!”林渊道。   “咱不兴这么客套。”尹没笑道,转身对凝了满目水汽的幽兰道,“给你家夫人喂些温热的米汤。”   “是!”幽兰一喜,赶紧下去。   喂下些汤水之后,福尔终于有些力气。她费力睁开眼,看着憔悴的宁渊勉强扯了笑容出来:“我……记得了,夫君郁香节……一曲,甚是美妙……原来,我们……很早便……遇见了……”   宁渊的笑容宛若春日暖阳:“是,我们很早便遇见了。”   “小姐!您终于想起来了!”幽兰闻言喜极而泣,“幽兰终于能对夫人有所交待了!”   林渊本是听不明白他们所讲,可最后却是脸上一僵:“福尔?”他不知道祝福还在不在,心里莫名有些一慌。   “林渊。”福尔看向林渊,眼里没有陌生的情绪。   林渊心下一松,虽然不知为何祝福有了原身的记忆,可她还在,那便足够了。他道:“没事便好!”    ☆、番外   福尔抚着肚子,由宁渊扶着走向雅座。才入座,旁边便坐下俏生生一枚公子。   “玉儿,”福尔看了看这位公子殷红的唇,将一盏冰沙放到他面前,道,“拿冰镇一镇,这么艳丽的红唇,回头太医要给您开菊花饮了!”   这位小公子正是以前被林渊从胥山上救下的玉儿,若弥国现任的皇帝谷梁钰。当时莫桑大乱,谨王的帝位并没有坐稳,便被罗那与若弥瓜分了。谷梁钰靠着林渊制出的炸药威慑住罗那不敢更近一步,罗那只攻取了原莫桑的地域,而若弥占领了整个原樊厦地域。也便是靠着这秘密武器,谷梁钰在夺位之中颇为得利。   玉儿脸色微微一红,眼眸却是含笑抬起,看向乐台上鼓架之后的林渊。   福尔也朝那乐台中央看去,缓缓偏头轻道:“没想到,林渊竟弯了!”   宁渊闻言也是轻轻一笑。   周围静下,林渊轻敲了节奏,琴师站在木琴前飞舞起棒槌。   福尔因孕肚不太方便,很久没来听乐了。乍一听到这么激烈的曲子,也是一惊。   “此琴师天赋极高,”一旁的玉儿挖了一勺冰尝尝,“那什么狂想曲都给捣鼓出来了。”   “克罗地亚狂想曲。”福尔的眼睛也是直愣愣的。   “对,就这么个曲。”玉儿笑道,“林渊前一阵还在练这曲的,没想到现下他隐在后面敲鼓了。”   “低调些不好吗?”福尔道。   “好!”玉儿朝她笑笑,“巴不得再低调些,乐台上一丁点面都不要露!那便可以随朕入宫当皇后了吧?”   “咳咳……”福尔一阵咳。宁渊轻轻替她拍了拍,却被她挡住:“林渊?当皇后?画风不对吧?”玉儿这般美貌的穿上女装还能装个母仪天下,林渊这样怎么装?死撑了就是男人婆风吧!   “有什么不对的,朕满意便可!”玉儿的目光始终都在林渊身上,一刻未曾移开。   福尔的脸上一下子古怪得很,看着玉儿这般笑意,咬牙道:“以前倒是不知玉儿如此能说会道。”   “哦?”玉儿一笑,“自然是耳濡目染。”   福尔想起林渊那厮的热烈沸腾样,也只有默认了。遥想当年,玉儿那般内敛文静,生生被林渊带着燃烧了起来,变得如火如荼,再也找不出当年的一丝影子。她想了想道:“玉儿,你这想法有跟林渊提过不曾?”   “自然是……不曾。”玉儿的笑意不减。   “那……祝君顺遂!”福尔只好道。   玉儿望着林渊的方向,眼里泛出晶亮的光芒,一如台下众多狂热的追随者。   乐台上的林渊在抬眼之际,搜寻到玉儿的身影,笑得一脸灿烂。他还不知道,某人已在打算聘他做皇后了。手中的鼓棒敲出最绚丽的一慕,一旁的琴师已将小槌舞地眼花缭乱,看客随着乐曲早已沸腾。   福尔听着狂想曲,突然感觉腰眼发酸,眉头一皱,轻轻施手揉了揉。   “怎么了?”宁渊时刻关注着福尔的动静,自然是马上发现了。   “可能乐曲太欢乐了,小娃娃在肚里也舞起来了。”福尔又摸了摸肚子,安抚着肚里踢打的娃娃。   “身子也重了,我们早些回去,省的被这些人冲撞了。”宁渊道。   福尔忍了忍腰间的酸意,点头道好。宁渊扶着她,缓缓起身。   “怎么了?”玉儿看到他们起身有些奇怪,这曲还没奏完呢。   “身子有些吃力,便早些回去了。”宁渊道。   玉儿见福尔的脸色仿若白了几分,便道:“坐我的辇车回去罢,比较舒坦些。”   宁渊想了想,玉儿的辇车倒是没那么颠,便没有推迟:“如此,多谢了。”   玉儿点头:“一会儿,我与林渊一同回去。”   宁渊扶了福尔坐上辇车,往庄院里赶。   “如何?还难受吗?”宁渊替她揉着腰间。   “没甚事。”福尔抿了抿唇,勉强露了个笑容,道,“就腰上有点酸,其他没甚。”   到庄院的时候,福尔一下车,便感觉到下面的异样。   “夫人?”幽兰走来,扶过福尔。   “夫君,”福尔紧张地看向宁渊,道,“我怕是要生了。”   宁渊一愣,立马道:“别怕,稳婆早就请在院里了,别害怕!”他伸手想要抱起福尔,却是被福尔挡住了:“让我自己走,没事。”要是让他触及下面的湿答答,指不定多尴尬呢!固执的福尔坚持要自己走回院子。   “幽兰,赶紧将两位稳婆请过来。”宁渊道。   “是,老爷!”幽兰飞快地跑去。   躺在床榻上,忍着腰上的阵阵酸楚,福尔咬牙挺着。一旁的两位稳婆教福尔吐纳与使劲法子。福尔抽空翻了个白眼,没生过孩子,还没见过生孩子吗?电视上都看到会背了,什么稳婆嚷着宫开几指,产妇大喊大叫,怎么歇斯底里怎么来。如今她就觉得腰酸,酸得很,却是一点都没觉得疼。   “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?”宁渊在外面转了好久,都没有听到动静,便着急道。   “放心,”尹没倒是淡定,“女人生孩子没那么快下来的,说不得还没到时候,你先坐一会。”   宁渊坐下来,喝了两口茶水压惊,又站起来在那转圈。   突然里面传来“哇”的一声啼哭,惊得宁渊和尹没都是半晌没反应过来。   “这是福尔生下的孩子吧?”宁渊看向尹没。不怪他有如此疑问,因为至始至终都未听到福尔吭一声。   尹没还以为离生产还早,冷不丁听到啼哭也是诧异得很。   “老爷?”不多时,稳婆微微开了一道门,抱了孩子出来。   “这……”宁渊上前。   “恭喜老爷,大胖小子!”稳婆微微掀开一点被角,笑道,“夫人生得好快,也是坚强得很!”   宁渊愣愣地看向那孩子,红彤彤的小脸,紧闭了眼睛睡得正香。稳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转到宁渊手里,指点了一番抱孩子的技巧。宁渊如临大敌地托着娃娃,看到这般睡颜才微微一笑。幽兰拿了赏钱给稳婆,稳婆自然又是吉利话一篓又一篓。   “爹,我有儿子了!”宁渊秒变傻爸,亮晶晶地看向尹没。   尹没终于等到他一句“爹”,又加上刚得了孙子,喜得凑上去好一番看。宁渊见尹没看得欢喜,便道:“您抱抱?”   尹没捏了捏颤抖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抱过小孙孙,喜得嘴唇都颤抖个不停:“我的乖孙孙!”   “可以看看产妇了!”稳婆打理好屋里,小小地打开门道。   宁渊也顾不得儿子了,立马快步进屋去看福尔。   “福尔,累不累?”宁渊在床榻边坐下,伸出一指替福尔捋了捋额发。   福尔还未从那声啼哭声中回神,看到宁渊在她旁边,才道:“我还没开始叫呢,他怎么就出来了?”本是酝酿了半天要如何惨叫,既不失唯美又要让宁渊心疼自己,可酝酿着酝酿着,那小娃娃竟突然出来了!她酝酿的那些,竟是白费了!   宁渊失笑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我一好友生孩子就这般轻松,光腰酸,一点都没觉得疼,还生得很快。这样的人去穿越最合适不过了!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